聽見門外有腳步聲,南笳擔心是周浠過來了,趕緊推一下周濂月,小聲說:“我先出去了。”</br> 再回到沙發那兒坐下,保姆端上來茶和點心。</br> 南笳是那種很難吃得胖的人,倒不是天生的體質問題,而是可能因為心事比較重,影響腸胃吸收。</br> 但馬上要進組,為了上鏡狀態更好,多少也得注意飲食。</br> 點心她一點沒碰,只喝了點茶。</br> 南笳此前演話劇的,一直跟語言打交道。</br> 因此相信言語具有暗示作用,就像此刻。</br> 只是尋常的談話,周濂月維持一貫作風很少開口,只是時不時地,會將目光落在她身上。</br> 因為他說的“好好謝我”這句話,使得他打量的目光都變得別具意味,像是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前-戲。</br> 大約又坐了半小時,周濂月提出要走了。</br> 周浠神色依依不舍,但并沒有挽留,只笑對南笳說道:“希望你早點殺青回來看我。”</br> 南笳笑說:“我中間要是有假就回來。”</br> 周浠將他們送到門口,直到周濂月讓她趕緊進去,別站風口處吹著涼了,她才招招手轉身回屋。</br> 司機開的車。</br> 南笳跟周濂月一塊兒坐后座。</br> 南笳說:“你好像不怎么留宿在周浠這兒。”</br> 她其實也不確定這問題能不能問,跟周濂月聊天就跟拆盲盒似的,不過這盲盒大部分都是空的,偶爾能拆到一個里面有東西,那就是周濂月愿意回答她的話題。</br> 今天沒例外又拆到個空的。</br> 不過南笳已經習慣了。</br> 過了會兒,南笳摩挲腕上的手鏈,問周濂月:“是在哪里找到的?你車上么?”</br> 周濂月睨她,“你覺得呢?”</br> 南笳只能以為是在車上,因為那會兒玩得太瘋,最有可能是那時候掉的。</br> 周濂月看她一眼,輕笑一聲,“回味什么?”</br> “……”</br> 但南笳了解周濂月的性格,有司機在場,更隱私的話他不會說的,肢體接觸也就僅到擁抱的程度。</br> 她便故意伸手,將他毛衣的領子一拽,湊到他耳邊,帶著笑,很露-骨地向他描述,她在回味什么。</br> 她明顯感覺到周濂月呼吸平緩的節奏被打斷一霎。</br> 周濂月微微挑了一下眉,也不曾有更多動作,還是那樣平淡的口吻:“你自找的。”</br> 從西山到周濂月住的那酒店不算遠,開車約莫二十分鐘。</br> 南笳的放肆來自于黑暗的掩護,可當走進光明的電梯里,她反倒變得不自在,雙手抱住了手臂,不去看周濂月。</br> 出電梯,周濂月將她肩膀一摟,往走廊深處走去。</br> 門鎖打開,掌著扶手推門進去,“滴”的一聲,全屋的燈光齊齊點亮。</br> 南笳還在回味這一瞬,周濂月已一把將她帶入懷里,看她一眼,低頭。</br> 他抱著她,一邊吻一邊往浴室去,經過流理臺時,順手摘下了眼鏡,擱在巖板的臺面上。</br> 擁著她進了淋浴間,他揚手打開了花灑。</br> 最開始澆出來的水是涼的,南笳打一個冷戰。</br> 隨后熱水澆下來,霧氣漸漸彌散,直到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白茫茫霧蒙蒙的,像在夢里。</br> 南笳覺得很熱,但不是因為溫水的緣故。思緒也變得粘稠而遲緩。</br> 周濂月按住她的后腦勺,使她蹲下去。</br> 她說我不會。周濂月說試試。但她沒有不愿意。是有屈從感,可是奇怪的是,她沒有不愿意。好像是很自然發生的事,在這個節點。</br> 周濂月低頭看她,手指輕梳她濕漉的頭發。</br> 水聲沙沙,在耳邊,像是寂靜的雨夜。</br> 太生澀,他承認是心理的作用遠大于生理,她太漂亮,眼睛像干凈的黑夜里點著兩盞燈,因此更有褻-瀆感。沒有持續太久,他就將她提起來。</br> -</br> 洗個澡,將頭發吹到半干,南笳去床上躺了下來。</br> 她擁著被子,趴在床上抽煙,一面擔心煙灰會落下去,一面又懶洋洋地不想動彈。管它的,反正燒出洞來也不用她賠。</br> 她喜歡這件事,因為是唯一不必費心去揣摩周濂月心思的時刻。</br> 雖然她覺察到這兩次,周濂月在床下的態度也變得溫和許多。</br> 可這不重要。</br> 他溫和與否,她都能夠招架了,因為她找到了一種自洽的方式,并通過了自己的驗證——</br> 之前,她是以南笳的身份去扮演一個類似于應召女郎的身份,所以總有左絀右支的時候。</br> 可當她設想是一個應召女郎在扮演“南笳”,一切都仿佛迎刃而解。</br> 沒有比周濂月更好的恩-客了。</br> 相貌英俊,身材優越,沒有怪癖,且具有一定的服務精神。</br> 如果還要苛求他在性-事之外也是個君子,那就未免得寸進尺了。</br> -</br> 南笳正式忙起來。</br> 劇本圍讀結束,就得準備出發進組。</br> 助理小覃有經驗,出發頭一天特意到她家來幫她收拾行李。西南氣候跟北方完全不一樣,且劇組待的地方又在雨林地區,各種日用品和藥品最好準備齊全。</br> 最后,收拾出滿滿當當的兩個大行李箱。</br> 南笳檢查清單,確定該帶的東西都帶上了。</br> 小覃將行李箱拉好立起來,然后跟她check明天的行程安排:“早上八點鐘我會和司機來接你,九點鐘到機場,九點半完成登機……”</br> 匯報完,小覃問:“有什么問題嗎笳姐?”</br> “沒有,按你的安排來吧。哦——周總知道我明天出發嗎?”</br> “不知道……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br> “哦。”</br> 小覃點點頭,“那沒別的問題我就先撤了,笳姐你早點休息。”</br> 時間太早,南笳也睡不著,她開了一罐啤酒在客廳地毯上坐下,看見一旁的唱片機,又爬起來將其打開。</br> 放的是葉冼之前送給她的那支唱片,她晚上想一個人發會兒呆的時候,總會播來聽。</br> 南笳拿起手機,跟陳田田說了聲明天會離開北城去拍戲。</br> 陳田田:加油。回頭我去探班。</br> 南笳:你有空的話,麻煩每隔兩周幫我叫個保潔打掃一下家里。</br> 她前幾天將備用鑰匙交給陳田田了。</br> 陳田田:OK。</br> 跟解文山也打過招呼之后,南笳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跟周濂月也說一聲。</br> 但她的行程多半關姐會直接匯報給周濂月,用不著她多此一舉,想了想也就算了。</br> 洗漱之后,南笳去床上躺下,從床頭拿了本書翻看,沒一會兒就有了睡意,便抬手按滅了燈。</br> 是被電話吵醒的。</br> 她睡得迷迷糊糊,以為是鬧鐘響了,霍地坐起來,等拿起手機一看才知是周濂月打來的電話。</br> 看一眼時間,凌晨零點二十。</br> 南笳瞇著被屏幕光亮刺得睜不開的眼睛,滑動接聽電話。</br> 周濂月通知的口吻:“十分鐘到你小區門口。”</br> 南笳一下清醒了,“……好。我現在換衣服。”</br> 周濂月:“不用。我來你家。”</br> 南笳愣了下。</br> 抗拒。很抗拒。</br> 幾乎是一種本能。</br> “……家里今天收拾行李搞得亂糟糟的,要不還是去你那兒吧。”</br> 周濂月完全是不容置喙的語氣:“別折騰。”</br> 南笳沒法了。</br> 電話掛斷后,她呆了幾秒鐘,然后趕緊從床上爬起來。</br> 做的第一件事,是將唱片從唱片機里取出來,裝回到包裝盒里,放回到書房的書架上。</br> 沒多久,就響起敲門聲。</br> 南笳走過去打開了門,周濂月穿了件長款的黑色風衣,氣質冷峻極了,臉色卻有幾分舟車勞頓的疲憊。</br> 南笳從柜子里找了雙上回開派對時買的客用拖鞋遞給周濂月,他換上之后走了進來,眼鏡后的目光緩緩地掃視四周,打量她居住地的陳設。</br> 南笳站在一旁不做聲。</br> 她有微妙的個人領地被入侵的不適感。</br> 她不是排斥周濂月這個人,而是排斥把他們的交易關系帶到了她的個人空間。</br> 周濂月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南笳去冰箱里給他拿了瓶純凈水。</br> 他接過喝了一口,背靠著沙發,抬頭看她。</br> 南笳想早點結束今天的交易,在她日常居住的空間,恐怕她那招假設應召女郎扮演自己的把戲要失靈。</br> 她在周濂月身旁坐下,湊近他,笑著,主動問道:“做么?”</br> 周濂月盯著她,燈光下,她皮膚是輕雪的白,嘴唇未敷口紅,依然有薔薇一樣的淡紅色。</br> 他沒動,瞧她的目光漸漸有審視的意味。</br> 這是南笳最畏懼的那種目光,因此沒再多想,主動地吻上去。</br> 是過了好一會兒,周濂月才伸手將她的腰一摟,有了回應。</br> 可這回應也有點心不在焉的意思。</br> 最后做還是做了,但都感覺有點索然。</br> 南笳習慣性地點了支煙。</br> 周濂月看著她,她咬著煙,眼神失焦,神情有點游離。</br> 伸手,碰一碰她的臉,她倏然回神,然后沖他一笑,“什么?”</br> 他修長手指掐著她下巴使她抬起頭來,淡淡地問:“想什么?”</br> “好像沒想什么。發呆。”</br> 周濂月收了手,往沙發上靠,整個人有點憊懶,“明天幾點出發?”</br> “早上八點。”</br> 一時間沉默。</br> 過了會兒,周濂月起身穿好衣服。</br> 撈起風衣,沒穿,只搭在手臂上,伸手摸了一把她的頭發,“早點睡。”</br> 南笳起身,將他送到門口。</br> 他走出門,進電梯,沒說再見,也沒回一下頭。</br> 門關上。</br> 偌大房間,就剩下南笳一個人。</br> 她仰躺在沙發上,將腿架起來搭在靠背上,盯著天花板。</br> 很矛盾,她一方面不想叫周濂月進入自己的空間,一方面又不想否認,有時候有隱約的渴望,會想要在事后跟周濂月擁抱著一塊兒入睡。</br> 就像那時在山間的別墅,當看到燒了一夜的壁爐熄滅的時候,會覺得那冰冷的余燼有一種寂寞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