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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帝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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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步!”
    當(dāng)報靶的報出步數(shù)時,所有的人同時發(fā)出了驚呼。帝國軍常用的強弓多半是五個力的,我以前用的貫日弓是超強弓,有八個力,已不是平常人能用的了。軍中有一把十個力的震天弓,是當(dāng)年十二名將中力量最大的閔超所用,據(jù)說武侯年輕時曾拉開過。力量越大弓越不好控制,射箭不止是力量大能拉開就算數(shù),九個力的弓射出箭后,弓弦崩直之力就很難控制,一不當(dāng)心,連自己的手指都有可能崩掉,當(dāng)年軍中有個大力士陳開道,據(jù)說有伏牛之力,與人打賭說能拉開震天弓,結(jié)果箭是射出了,他的拇指也被震天弓的反彈之力崩掉。可是就算震天弓,拉滿了也最多射到五百步遠,薛文亦做的這雷霆弩輕輕易易便能射到一千步開外,豈不是有二十個力之巨?而這雷霆弩連一個尋常的士兵也能用,可以說,雷霆弩一出,將大大提升軍中的攻擊力。
    文侯眉毛一揚,道:“一千步?沒有錯么?”
    那個報靶的道:“不會有錯,我數(shù)得仔細(xì),共一千零十七步,共發(fā)五箭,兩箭中靶。”
    人的步子有大有小,可不管如何,雷霆弩射得如此之遠,實是駭人聽聞。文侯轉(zhuǎn)身向太子一拱手,道:“恭喜殿下,有此利器,帝國大軍如虎添翼,破敵更增幾番把握了。”
    太子喃喃道:“一千步很遠么?”他到現(xiàn)在也還沒意識到這一千步到底有什么意義,仍是一頭霧水,不明白我們?yōu)槭裁慈绱梭@嘆。文侯道:“這雷霆弩使得弓箭射程增強數(shù)倍,給軍中裝備好好,等如等如我們已有利刃在手,而敵方卻仍是赤手空拳。”
    文侯這個比喻倒很易懂,太子臉上也露出笑容,道:“真的么?這般說來,那還不快點做一批出來。薛卿,你一個月能做多少出來?”
    薛文亦推動輪椅,到太子跟前,行了一禮道:“殿下,這雷霆弩制作精細(xì),現(xiàn)在木府中人大多去趕制戰(zhàn)船,臣糾工日夜趕制,大概每天只可制二十張。”
    文侯捻了捻須,微笑道:“還有二十余天,那么可以做四五百張,可能組成一支弩軍了。”他面色一正,道:“畢煒!”
    在他身邊的一個年輕將領(lǐng)出來道:“末將在。”
    “你與薛員外合作,日夜操練,你部五百人,務(wù)必要人人將這雷霆弩操練精熟。”
    畢煒抬起頭,大聲道:“末將得令!”
    他的聲音極是響亮,在操場上似滾過一個焦雷。他年紀(jì)雖不大,卻長了一臉虬髯,加上這般響亮的聲音,更是威武,操場上,不管是教官還是學(xué)生,都受他的感染,意氣風(fēng)發(fā)。我站在我?guī)У哪且慌鷮W(xué)生中,也只覺心頭一熱。
    南征軍全軍覆沒的消息,給帝國一個沉重的打擊,盡管這些天我都在軍校里,也感得到帝國上下彌漫的一股惶惶不可終日之感,二太子的援軍出發(fā)已有近十天了,據(jù)說初戰(zhàn)不利,已派密使回來告急,更讓謠言四起,說什么東平城在蛇人猛攻下岌岌可危,勢若累卵,蛇人即將攻破東平城,渡海北上。有些想象力豐富的,還說什么這是蒼月公將自己出賣給妖魔,請來的援兵。他們誰也沒見過蛇人,可添油加醋一番,說出來的蛇人形貌居然也八九不離十。自然,這些都是謠言,攻到東平城的蛇人只是一支先頭部隊,人數(shù)并不多,邵風(fēng)觀在城中原先就有兵力兩萬,加上二太子和路恭行所統(tǒng)的二萬援兵,絕不至于敗得這么快。
    可是,當(dāng)蛇人的大部攻來時,我也知道,以東平這區(qū)區(qū)四萬守軍,肯定不能有什么大的作為的,最多僅能自保。天長日久,若東平城失守,那京師門戶大開,蛇人便能大舉北上了。文侯看上去好象對一切都無所謂,可是他其實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反擊的事,他的深謀遠慮,實是遠在旁人之上。
    看來,武侯號稱名將,如果比試用兵之術(shù),只怕連武侯也比不上文侯的。我看著神采飛揚的武侯,心頭也一陣激動。    薛文亦拿來的是四十張雷霆弩,正好一個班一張,文侯讓每個班都拿了一張。命令日夜操練。
    太子和文侯走后,薛文亦讓幾個工部的工匠給我們講解雷霆弩的用法。這雷霆弩的威力讓所有人都震驚,所有人都擠作一堆,仔細(xì)聽著講解。雷霆弩雖然也叫“弩”但與以前的弩已完全不同,這箭匣的想法便與以前大相徑庭,每發(fā)一次,不必再一支支裝箭,大大提升了發(fā)射效率。
    我正和本班的學(xué)生看著雷霆弩,這時,薛文亦坐著輪椅過來,我迎上去道:“薛先生,你造出這雷霆弩,可是立下大功了。”
    如果馴練一支弩兵隊,這等威力,便如幾百個譚青、江在軒這般的神射手聚在一起,只消弩箭足夠,蛇人也不足為懼。如果在高鷲城里薛文亦就能造出來,只怕蛇人未必能破城了。
    薛文亦嘆了口氣,道:“唉,這也是天意,在城中我已起意要造這弩,但是弩機實在難造,也只有到工部有金府和火府幫忙才能造出來。而且,這雷霆弩利遠不利近,若是被敵人迫得近了,威力便難以發(fā)揮。”
    雷霆弩太重,裝在小車上,運送也不太方便。我道:“你先不必想得太多,慢慢改進便是。對了,張先生呢?”
    他笑了笑道:“張先生現(xiàn)在在土府,聽說也在加緊制造新武器,只怕也在這幾日了。楚將軍,你現(xiàn)在可好?”
    我的臉沉了下來。此時太子和文侯還未出門,我道:“你聽得么,她們已被帝君收入后宮。”
    薛文亦怔了怔,一時還想不到我說的是誰,半晌才道:“這也是命啊。”
    他看了看遠處的帝宮,天際間,帝宮巍峨壯觀,不可向邇。他嘆了口氣道:“對她來說,這也未必不是個好的歸宿吧。算了,楚將軍,好男兒志在千里,豈能因婦人還不顧大局。”
    我心頭一陣陣疼痛。薛文亦說的并沒錯,可是要讓我忘了她,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可忘不了的話又能如何?她與我,已如同隔世。
    薛文亦大概也不想再想到秦艷春,道:“楚將軍,聽說二太子在東平城接戰(zhàn)大力,前兩天吃了一個大敗仗,損了幾千兵丁,戰(zhàn)船也損了一半。”
    我吃了一驚,道:“你怎么知道?”
    薛文亦道:“我們木府接到通知,加緊趕制戰(zhàn)船,聽說便是二太子以羽書告急。”
    帝都到大江有一條運河,從帝都造船,可以從內(nèi)陸直接去東平城。而東平城一面背水,戰(zhàn)船亦屬主力。一半戰(zhàn)船損失,那水上戰(zhàn)力也損失一半,東平城的守耳更加吃力了。我沉吟了一下,道:“這消息確實么?”
    “十之八九。楚將軍,說不定你很快就得重披戰(zhàn)袍了。”
    我長吁了一口氣,摸了摸腰間的百辟刀,道:“若國家要用我,自然萬死不辭。這回有你這雷霆弩,希望還有幾分勝機。”
    想起高鷲城里蛇人那種潮涌般的攻勢,我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看看薛文亦,他也眼睛發(fā)直,大概也想起了蛇人的可怖了。    消息來得很快,十天以后,二太子的急使正式來了。
    十天以前,蛇人發(fā)動了一次突襲。原先邵風(fēng)觀水陸相濟,守御極嚴(yán),蛇人在岸上攻擊,往往還遭到水軍的箭襲,大概也吃到了苦頭,這一次先佯攻城池,等水軍離岸較近,發(fā)動攻擊時,突然全軍轉(zhuǎn)而攻擊水軍。因為戰(zhàn)船離岸較近,蛇人又天生會水,水軍遭到重創(chuàng),兩百艘戰(zhàn)船被擊沉一半,五千水軍也損兵三分之一,東平城的水軍統(tǒng)領(lǐng)伏昌力戰(zhàn)陣亡。
    “當(dāng)是時,刀槍并舉,殺聲震天,戰(zhàn)船或遭擊沉,或為火焚,零肢碎體漂于江面,一時滿江俱紅。臣鞭長莫及,徒切齒耳。”
    二太子的告急文書中,也透出一股氣急敗壞的樣子。可是,我卻被這段話里的“或為火焚”一句震驚不已。
    在高鷲城里,蛇人還是畏火的,所以開始我們曾設(shè)想以火墻隔擋蛇人,但來攻東平城時,蛇人居然也會用火攻了,那么,現(xiàn)在的蛇人一定已不怕火了。
    短短數(shù)月間,真有如天翻地覆啊。
    告急文書雖然不曾公諸于世,但帝都也不知哪兒得來的消息,滿城風(fēng)雨,人心惶惶。盡管蛇人離帝都還遠,可是人們一個個都驚慌失措,好象蛇人已經(jīng)兵臨城下一般。軍校里因為管束甚嚴(yán),倒還好一些。
    每天我都帶著學(xué)生操練。這一班學(xué)生很能吃苦,雷霆弩大多已能運用自如了,只是準(zhǔn)頭還差。
    這一天又輪到我?guī)W(xué)生去操練雷霆弩。因為一個班只有一把,射出箭后還得將箭揀回來,因為雷霆弩射得太遠,讓報靶的跑來跑去也太累,因此我讓一個學(xué)生在靶子處挖了個工事,在那兒舉旗報靶,黑旗為中的,白旗為脫靶。射了半天,只見白旗舉個不停,黑旗舉得不多。吳萬齡帶的一班也在我們邊上練弩,他的學(xué)生和我的差不太多,也是脫靶的多。
    我站在一邊看著他們一個個練習(xí),想著心事,忽然聽得他們一陣喧嘩,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我?guī)У倪@一班,軍紀(jì)比吳萬齡那一班還要好,平常不得如此喧嘩。聽他們一陣叫,我也一陣不快,道:“做什么?”
    一個學(xué)生轉(zhuǎn)過頭,道:“老師,你看!”
    他指的是吳萬齡那一邊。我看過去,卻見他那兒一個學(xué)生正在練弩,幾乎每發(fā)一弩,黑旗便不停地探出來。我算了算,他射了五箭,居然有四箭中的。
    這人真是個神箭手了。我吃了一驚,道:“你們先練著。”便走了過去。吳萬齡一見我,拉過一張椅子道:“楚將軍,請坐。”
    現(xiàn)在正換了個學(xué)生在射,這學(xué)生雖然大不及剛才那個,卻也有兩箭中的。相比較而言,我的學(xué)生五箭里大多連一箭也射不中,實在遠為不如。我奇道:“吳將軍,你怎么練的,怎么一下能射那么準(zhǔn)?”
    吳萬齡笑了笑道:“有個學(xué)生做了個瞄準(zhǔn)器,我讓他試試,一旦有用,便去稟報文侯大人。看樣子,這小鬼頭也當(dāng)真聰明,這東西很有用。”
    “是哪個學(xué)生?”
    他指了指一個學(xué)生道:“喏,他叫苑可珍。苑可珍,過來見過楚將軍。”
    “苑可珍”這三個字象釘子一樣打入我的耳朵。他的名字和苑可祥如此象法,難道是苑可祥的弟弟么?那個學(xué)生已抬起頭看著我,我打量著他,他只有十五六歲,臉上卻帶著超出年紀(jì)的老成,模樣也有兩三分苑可祥的影子。
    “你叫苑可珍?”
    見這少年點了點頭,我追問了一句道:“你有哥哥么?”
    他抬起眼,似乎不知道我為什么會突然問起這個來,道:“是啊,我哥哥也是軍人,我上軍校便是他堅持的。他隨武侯南征,尚未回來。”
    “他是叫苑可祥么?”
    苑可珍可點了點頭,我一把抓住他的肩頭,道:“你真是苑可祥的弟弟啊?”
    苑可珍有點呆了,大概他以為苑可祥在軍中犯了什么事吧,以至于我如此追問,一時臉也變得煞白,道:“我哥哥走了后就再沒看到他了。他怎么了?犯了什么事么?”
    我倒說不出話來,只是道:“你哥哥已經(jīng)陣亡了,他很英勇。”苑可祥在朱天畏帶虎尾營嘩變時卷在軍中出城,沒于戰(zhàn)陣,逃生的機會微乎其微,我也不知他作戰(zhàn)是不是很英勇。看到他,讓我又想起苑可祥來了,不由得百感交集。
    苑可珍聽得哥哥并沒犯事,長舒一口氣道:“那就好。為國捐軀,本是軍人的職責(zé)。”
    他這話也不太象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說了,我苦笑了一下,道:“是,你要以你哥哥為榮,他是個英雄。”
    吳萬齡在一邊聽得有點莫名其妙,等苑可珍退入隊中,他小聲道:“楚將軍,苑可祥是誰?”
    我道:“沒什么,那只是虎尾營的一個巡官,我認(rèn)識的。”
    苑可祥與吳萬齡其實很相象,只是他一直在虎尾營中,一直沒有出頭之日,空有一腔抱負(fù)。我還記得苑可祥說過他有一部兵書,本來他要默出來給我,但那天因為朱天畏攜眾嘩變,使得這件事落空了。
    我看了看退到隊中的苑可珍,道:“吳將軍,下課后你讓苑可珍來找我,我還有些事問他。對了,這瞄準(zhǔn)器很有用,把這瞄準(zhǔn)器也帶來吧,我去跟薛工正說說。”
    苑可珍在隊列中,也泯然眾人。苑可祥沒有上過軍校,以至于他在軍中也沒法得到升遷,所以他才一定要讓苑可珍上軍校吧。只是苑可珍身子看上去有些單薄,恐怕不適合從軍,苑可祥也有些一廂情愿了。
    苑兄,不管怎么說,我一定會讓你弟弟出人頭地的。我默默地說著,好象苑可祥就站在身前一樣。可是我的保證又有什么用?說到出人頭地,連我自己也還早著。
    我嘆了口氣,看了看天。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春暮了,天氣也沒有因為帝君的壽辰快要到來就轉(zhuǎn)好,一直是個陰天,似乎要下雨,卻又偏生不下。
    放學(xué)后,我專門走得晚了些。苑可珍來找我,把他做的那瞄準(zhǔn)器也拿來了。拿下來后,我才發(fā)現(xiàn)這瞄準(zhǔn)器其實簡單之極,只是兩個同樣大小的竹筒鋸成的圓圈,邊上對穿了一個洞,用一根細(xì)長的竹棒穿過,也就象個“中”字一樣,竹筒圈可以沿竹棒上下滑動。棒上都用顏色等分成很多小格,涂成不同顏色。
    我看著這兩個東西,實在有點不想信這東西居然能如此有用。我道:“用這個可以瞄準(zhǔn)么?怎么弄的?”
    苑可珍聽我問他,突然間神采奕奕,道:“老師,這個要從頭講起。老師,你知道一支箭飛出,如何才能射得最遠?”
    要讓弩射得最遠,我自然知道。我的箭術(shù)雖然未至一流境地,但也下過一番苦功。射術(shù)有謂“射高不射低”指射遠處不能瞄準(zhǔn)那目標(biāo)本身,必須得瞄得高一些。要瞄得多高,就得按弓力和目標(biāo)的距離來定,具體多少便要看射箭之人運用之妙了。我以前用貫日弓試過,一般平射能三四百步,如果瞄準(zhǔn)得高一些,便能射得更遠,恰好在箭水平和垂直的正中,箭飛出的距離最長。我道:“要抬得高一點啊。”
    “那老師你知道平射能射兩百步的話,最遠能射多少?
    我一陣啞然。這我真的并不知道,苑可珍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道:“你看,若是同一人射箭,平射能射二百步,喏,”他從口袋里摸出一串算籌,算了一陣,道:“最遠可以射到三百七十七步,將近一倍長。人拉弓時力量有大有小,不好控制,但弩箭一般每回射出的距離都相差無幾,所以只消能知道目標(biāo)的精確位置,便能百發(fā)百中,這兩個瞄準(zhǔn)器便可以測出目標(biāo)位置以及弩箭應(yīng)抬起的方便,我算過,測出來的距離一般只相差一兩步,已相當(dāng)有用了。”
    苑可珍指著一桌子的算籌,說得眉飛色舞。他當(dāng)士兵在戰(zhàn)場上沖鋒陷陣,也許一輩子也沒有出息,但他有這等一手,實在令我吃驚。這瞄準(zhǔn)器當(dāng)然有用,我親眼見到了。我拍拍他的肩,道:“苑可珍,你這手本領(lǐng)是哪兒學(xué)來的?”
    苑可珍道:“我家里有兩本書,一本便是講這些的,上面說,這叫作‘?dāng)?shù)學(xué)’。”
    “數(shù)學(xué)”這個詞我聞所未聞,我也不管這叫什么,道:“另一本書恐怕就是勝兵策吧?”
    苑可珍眉頭一揚:“老師,你也知道?”
    我突然心頭一酸,又想起了死得沒半點價值的苑可祥。武侯命我重組龍鱗軍時,我也曾起意要把苑可祥調(diào)到龍鱗軍來,只是有了吳萬齡后,再調(diào)苑可祥來便有些重復(fù),因此這事那時就擱下了。如果苑可祥也到龍鱗軍來,恐怕也會和我一起逃出高鷲城吧?
    我不禁有些內(nèi)疚,岔開話頭道:“我們馬上去工部吧。苑可祥,你能把你家里的勝兵策借我抄錄一份么?”
    苑可祥道:“這個自然,明天我便拿來給你。”
    我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瞄準(zhǔn)器,道:“我們走。”    工部分五府,每府設(shè)侍郎一人,員外郎五人,其中以土府為首。但由于現(xiàn)在在趕制戰(zhàn)船,木府屬于緊要地方,薛文亦傷勢未愈,不能在船上爬上爬下,便讓他留在府中,這幾天偌大一個木府只有薛文亦一個人。
    我和苑可珍走進木府時,薛文亦正在指揮匠人做雷霆弩,他正在量著削好的弩弓。一見我進來,他放下手頭的尺,叫道:“楚將軍,你來了。”
    我快步迎上去,道:“薛先生,你不用過來,我?guī)韨€孩子,他給你的雷霆弩可是如虎添翼了。”
    我把瞄準(zhǔn)器的事一說,但我實在不知底細(xì),說得也不得要領(lǐng),薛文亦聽得一頭霧水。我見我說不清,干脆讓苑可珍去說。苑可珍說得幾句,薛文亦臉上已露出驚詫之意,不等他說完,薛文亦叫道:“這事我也想過!只是我實在算不出準(zhǔn)確數(shù)字來,若是弄得不好反而是畫蛇添足,所以最后還是沒裝。既然如此,那我把所有的雷霆弩都裝上瞄準(zhǔn)器。”
    他興奮莫名,和苑可珍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把我也扔在一邊。我聽著他們的話,還是在探討做這瞄準(zhǔn)器的事,好在薛文亦做雷霆弓時命人將所有的弩都造得一式一樣,連弓形狀也差不多,這瞄準(zhǔn)器只消稍調(diào)一樣便可以適用了。另外,薛文亦說以竹圈來做瞄準(zhǔn)器不好,竹圈不一定是一樣大,他說還是規(guī)定瞄準(zhǔn)器的尺寸,全部以木頭做,這樣便可以讓所有的瞄準(zhǔn)器都通用。
    我聽得百無聊賴,在一邊看著薛文亦做的一些小東西。他有時得閑,就用木頭雕一些小玩意,在案前排成一排,看上去倒精致得很,有一個是騎馬的武將,周身披著軟甲,看上去很象是武侯,雕得很精巧,似乎連甲上的線頭都能看出來。另一個女子的像雕得很模糊,似乎沒完工,可看刀法又不象沒雕完的樣子,也不知薛文亦是什么用意。
    等他們談得告一段落,我在一邊插了一句道:“薛先生,土部他們現(xiàn)在去哪兒了?弄得一個工部好象只有你一個人。”
    薛文亦還興致勃勃地要與苑可珍探討,聽我問起,他道:“張先生被文侯帶到北山獵場,聽說要造什么東西,嚴(yán)禁他人造訪,我這些天也不見他。另外的金部火部水部都在造船廠。”
    張龍友大概又要他造火雷彈吧。只是以前造船只需木部和水部,如今連火部金部也帶去了,我有點莫名其妙,道:“金部和火部也去么?”
    薛文亦“啊”了一聲,道:“是啊。”他又在和苑可珍說著。好容易,才等他們總算象兩個一見如故的忘年交一般分手。
    離開木府時,薛文亦送我出來,到門口時他道:“楚將軍,你說我向文侯大人要求讓這個孩子來工部,他會同意么?”
    我道:“薛先生,你也太看不起自己了。你現(xiàn)在可是工部員外郎,這點事自己就能作主,文侯哪會不同意。只是你問問苑可珍,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薛文亦看了看苑可珍,笑道:“楚將軍,你大概沒聽我和他說話吧,我早問過他了,他本來對軍校不甚感興趣,也有意來工部。”
    這時我和苑可珍已到了門口,我拱了拱手道:“薛先生,不必遠送了,我就此告辭。”
    和薛文亦辭別時,天也快黑了。我道:“苑可珍,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吧。”
    苑可珍道:“不遠,隔三條街便到。老師,你到我家去拿那本勝兵策吧。”
    我道:“也好。”我也實在很想看看那部勝兵策。那庭天的行軍七要固是兵法圭臬,但主要側(cè)重講述戰(zhàn)術(shù),聽苑可祥所說,勝失策講的主要是帶兵的方略,與行軍七要恰是相輔相承。
    苑可珍的家離工部也不遠。他住的地方大多是貧民,一條街也冷冷清清。從他家里拿了書出來,街上也昏暗一片。因為大多是貧民,大概很多人連蠟燭也用不起,一家賣吃食的小鋪子倒還掛著燈籠,里面人聲鼎沸,都是些做苦力的漢子在吃晚飯。帝君壽誕將至,他們也忙了起來。
    走在漸漸昏暗的街讓,我的腳步聲空落落地響起,說不出地孤寂。突然,我站定了。
    薛文亦那個模糊的女子像,那正是秦艷春啊。
    薛文亦對我說些男兒不應(yīng)有兒女私情,他好象也把秦艷春都忘了,可其實,在他心底,也依然在思念著那個一路共患難的女子。
    我有些迷惘地看著天空。西邊,太陽已經(jīng)下山,那兒還有些亮光,但頭頂已是一片寶藍的夜空,看得到幾顆星在閃爍。
    在這個夜里,她在做什么呢?也許,她已是帝君后宮中那蕓蕓眾生中的一個,再也沒有機會到外面來了吧。
    我的心象被什么嚙咬一樣,一陣地疼痛。
    我正想得出神,突然,暮色中發(fā)出了一聲巨響,幾乎大地也在震動。這巨響來得太突然,我也嚇了一大跳,一時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響聲是北面?zhèn)鱽淼摹?br/>     這條街上本來也只有那一家小鋪子還有人聲,隨著這一聲巨響,象是一座大壩崩塌,四周一下傳來了婦人兒童的哭叫聲,從小鋪子里也一下沖出了不少漢子,一個個驚惶失措,有一個還在叫道:“怪物攻城了!怪物攻城了!”
    聽得他的叫聲,我?guī)缀跻惨詾槭巧呷斯砹耍R上意識到這不可能。蛇人要攻到帝都,絕不可能會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而且這聲音聽著很耳熟,北邊的天空也一下亮了起來,那多半是火藥發(fā)出的爆炸聲。而薛文亦說過,張龍友正是在北山獵場,難道會是張龍友做的火藥失事了?
    這念頭讓我一身的冷汗。火藥的威力我也見過,一個小小的火雷彈便可以把蛇人炸得粉碎,這回有這么大的聲音,若是張龍友在當(dāng)中,那還不是炸得如同齏粉?一瞬間,我只覺背上冷汗直流,連她的樣子也拋到了九霄云外。
    一條街上一下象燒開了水一樣沸騰起來,兩邊的人家?guī)缀跞珱_出門來,當(dāng)中很有一些衣冠不整的,有些人在叫道:“死了死了,快逃啊!”他們的叫聲使得人群更增恐慌,混亂中,大概有孩子被擠著了,發(fā)出了大哭,更顯得一片慌亂,我周圍也有一下出現(xiàn)了好多人,他們在我身邊擠來擠去,無頭蒼蠅一樣亂鉆。
    這時,從身后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只聽得有個人就在我身后叫道:“不要亂!執(zhí)金吾在此,不許亂動!”
    這禁軍中的執(zhí)金吾來了。禁軍三萬,一萬是守皇城的近衛(wèi)軍,一萬五千為守在外城的五大營,還有五千就是維持帝都秩序的執(zhí)金吾。這些執(zhí)金吾大概就是管這一片的,現(xiàn)在沒到禁夜之時,他們也許也正在玩樂的時候,發(fā)生了這等事,所以馬上趕來了。
    執(zhí)金吾盡管喊得響,但是大街上一片混亂,他的聲音雖大,雖淹沒在一片哭叫聲中,他的聲音也只傳到邊上幾個人耳朵里。可即使這兒一片人聽了喊聲立住不動,也馬上被邊上的人擠開了。此時街上人越來越多,執(zhí)金吾盡管都是騎在馬上,也要被人流擠散了。
    我回過頭看了看,那個執(zhí)金吾的隊官盡管頂盔貫甲,一張臉上也顯出慌亂。他手里提著馬鞭,忽然伸起手叫道:“再有亂動的,格殺勿論!”
    我嚇了一跳。執(zhí)金吾的名聲一向不太好,民眾說他們飛揚跋扈,但我也沒想到他們居然會要殺人。擾亂秩序,格殺勿論,這種命令在軍中倒也不新鮮,但這是在帝都的大街上啊,那些人只是些平民,并不是軍人,難道真的要殺幾個平民才能整肅秩序么?
    有兩個執(zhí)金吾手中持著長矛已沖了過來,看樣子,正要殺一兩個人了。我心下大急,不敢怠慢,手一搭身邊一個漢子的肩頭,人一躍而起,此時那兩支長矛正好向這邊的人群砸過來。
    他們也沒有真的要殺人吧,不然直刺過來,我夾在人群中,不免也要受無妄之災(zāi)。只是他們這么砸下,只怕也會砸壞幾個人。我這時已站在那漢子的肩頭,咬了咬牙,看準(zhǔn)長矛的來勢,兩手伸探,一把抓住了長矛的柄。盡管明知他們長矛下砸之力甚大,但此時也只好硬頂一下了。
    一抓住兩柄長矛,只覺身上一震,卻根本沒有想象中那般大力。不過我踩著的那漢子卻吃不消了,在我腳下發(fā)出了一聲叫,我忙跳下他的肩頭,兩手仍不敢放開那兩柄長矛。
    那人喊得也夠響的,大概所有人都聽到了,但這么一來,街上的人流倒一下停住了,也登時靜了下來。這時剛才那喊話的執(zhí)金吾又道:“馬上回家,不許出來,沒有事的。再有亂叫的,立斬!”
    這回一條街上的人都聽到了。他們出來得急,回去得卻也快,馬上街上空空蕩蕩的。這時那執(zhí)金吾喝道:“你是什么人?還不放開?”
    我這才省悟到我還抓著那兩柄長矛,那兩個馬上執(zhí)金吾正用力在奪長矛,臉也憋得通紅,但他們哪里奪得過去?我一陣失望,放開了長矛,那兩人在馬上也向后一仰,若不是騎在馬上的,只怕會摔下來。
    禁軍養(yǎng)尊處優(yōu),雖然一個個長得高大體面,卻實在是不堪一擊啊。我努力讓自己臉上不露出輕蔑之色,躬身道:“我是下將軍楚休紅,剛才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請兩位將軍海涵。”
    那個執(zhí)金吾打量了我一下,似乎要看出我是不是在說謊,我也知道他的意思,從腰間取下腰牌遞過去道:“這是我的腰牌,請看。”
    他接過來看了看,還回我道:“楚下將軍,請你立刻回住處,不要亂走。”
    他說得倒也沒錯,若是城中亂成一片,蛇人沒來,自己反而弄得一片混亂,那才真是笑話。我點了點頭道:“遵命。”
    我的下將軍屬第五級,雖然是上級軍官的最下一級,不過執(zhí)金吾的長官也不過是個偏將軍,只比我高一級,這人最多也只和我平級,我說得這么客氣,他倒也語氣和緩了許多,又道:“下將軍,職責(zé)所在,請你勿怪。”
    我道:“將軍所言都是正道,楚某自當(dāng)從命。不過,百姓不是軍人,總不能殺人立威吧。”
    他臉一紅道:“下將軍有所不知,此間百姓刁猾之極,尋常言語,他們聽都不聽的。”
    我也不想和他多說什么,只是道:“此人被我踩傷了,讓我先送他回去吧。”
    剛才被我踩著的那人大概被我踩得肩骨傷了,正倒在地上哼著,那執(zhí)金吾道:“不妨,我來送他吧。”
    我在懷里摸了摸,摸到了幾個金幣。文侯曾多次建言,軍校要不分貴賤,一例招生,教官待遇從優(yōu),讓他們一心育人,帝君也準(zhǔn)奏了,所以軍校教官的待遇相當(dāng)不錯。我把那幾個金幣放在那人手里,道:“抱歉,你沒事吧?這幾個錢你拿去看看醫(yī)生吧。”
    他只是些皮肉之傷,抓著這幾金幣,倒是有點不好意思,道:“將軍,我”
    我止住了他的話,對那執(zhí)金吾道:“幾位將軍,請你們送他回去了,我立刻回住處去。”
    回到軍校,里面也已一片亂。不過軍校里的亂和大街讓的亂不一樣,仍是按班級分開。我一進門,吳萬齡斜刺里過來道:“楚將軍,你總算來了,文侯剛才派人下令,命我們整裝待發(fā),我已幫你把班里的學(xué)生叫齊了。”
    我道:“出什么事了?連軍校的學(xué)生也要叫起來。”
    吳萬齡皺了皺眉,道:“聽說是倭莊反亂,沖擊獵場,禁軍難以收拾殘局,文侯命軍校出動。真不知那些島夷是不是因為春天來發(fā)瘋,真是找死。”
    倭莊住的本是東海倭島的島夷,幾十年前,倭島島夷進犯東北藩屬句羅島,句羅島藩王向前代帝君求救,帝國發(fā)兵二十萬,盡誅來犯島夷,將島夷在句羅島近海一個小島殖民的一千許男女盡數(shù)俘來,以絕后患。本來朝中有人建議,說島夷狼子野心,當(dāng)斬盡,先帝仁厚,將他們安置在北山獵場邊,命他們管理獵場,稱為倭莊。為了杜絕不測,先帝下令倭莊不得行使鐵器,連鐵鍋都不行,所以倭莊都是用的砂鍋。那些倭人休養(yǎng)生息,現(xiàn)在有兩千多人了,無聊之下,在倭莊開些飯莊,稱為“砂鍋居”別有風(fēng)味,倒也生意興隆,帝國不少有錢人專程去倭莊吃他們的野味砂鍋。沒想到他們居然會造反,真是嫌命長么?倭莊雖有人口兩千許,但精壯只怕一千都不到,連城中的執(zhí)金吾也比他們多了五倍。這回造反,倭莊定要被連根拔除,殺個雞犬不留了。
    我剛到自己一班,那些小鬼已經(jīng)站在一處,見我過來,叫道:“老師,出什么事了?”
    我沉下臉,道:“萬事聽命令便是。”
    命令下得也很快,來的是文侯的部下,命全校師生全副武裝,火速趕到北山獵場。
    聽到這命令,我不禁有些異樣。執(zhí)金吾的實力我也見到了,確實不高,但就算不高,也不至于連軍校這批學(xué)生也要叫去幫忙啊,文侯雖然不握軍權(quán),但他位居列侯,本部府兵也有一萬人,雖然其中兩千人在武侯南征時借去充實中軍了,手頭也有八千軍。這八千軍絕對可與當(dāng)初南征軍的中軍相提并論,文侯部下的水火二將也是軍中后起之秀的佼佼者,要說這八千人會敵不住一千島夷,那實在是滑天下之稽。
    也許,文侯調(diào)軍校的用意,是讓那些學(xué)生觀摩一下實戰(zhàn)吧。軍校祭酒名義上是太子,文侯只是副祭酒,但實際上全是文侯一個人在管。文侯相當(dāng)看重軍校,認(rèn)為這是下一代軍官的培養(yǎng)地。文侯反對空談,軍校自他接手后,對兵法和實戰(zhàn)都相當(dāng)看重,現(xiàn)在一定趁這個難得的主意讓軍校學(xué)生練兵。
    軍校中,每人都有馬匹。我騎在飛羽上,帶著他們出發(fā)。這一班因為是新生,已是在隊尾了,我后面也只有吳萬齡那一邊。
    北山獵場在北門外十七里的地方,屬帝君專用的獵場,不過帝君不愛行獵,每年只是來應(yīng)個景,獵場顯得頗為荒涼。遠遠望去,獵場中一片火光,人影綽綽,殺聲震天,聽聲音,都是帝國語,根本聽不出島夷的話在里面。
    看樣子,我猜得不錯。
    一到獵場門口,我便看見文侯搬著一張大椅子坐在陣中,兩邊都是盔甲鮮明的文侯府兵。我們四十個班的教師過去齊齊向文侯行禮。剛站起來,文侯向我們點了點頭道:“你們來了,此番島夷不知死活,列位要努力爭先,這回斬草除根,不論婦孺,不留活口!”
    文侯的樣子在火光中顯得極其威嚴(yán),我?guī)缀鯂樍艘惶K緛砻膊惑@人,此時卻似換了個人一般。
    這時身后有人高聲道:“甄卿!甄卿!”
    文侯站起身,道:“殿下,臣在此,反賊已盡數(shù)被困。”
    太子的十馬大車慢吞吞過來了。他的馬車馬匹太多,那馬夫?qū)ⅠR解開幾匹,只用了四匹拉車,另六匹拴在一邊,總算是快了一些,可到底有六匹馬牽制,還是比一般的四馬拉車要慢許多,和我們這批騎軍更是不能比了。文侯沒讓我們跟隨太子齊來,也是怕我們來得太晚,要誤事吧。
    太子一到跟前,跳下大車,軍校里所有人都滾鞍下馬跪下行禮,但文侯的府軍卻只是舉著手中武器向太子致意,算是行禮。我們四十個教官又跪下行了一回禮,站起來時只見太子氣喘吁吁,不知他坐在車?yán)镌趺匆矔笞约号苓^來的一樣。他道:“甄卿,你打得過他們么?不會出事吧?”
    文侯道:“殿下,臣罪該萬死,駐在此地的一千禁軍被島夷擊潰,火藥廠遭焚,現(xiàn)在禁軍死兩百零七人,傷三百十一人,工部駐此地人員死七人,傷兩人,尚無人被俘。我已命禁軍回去,由我府兵攻擊。臣未能慮及此,望太子降罪。”
    文侯的聲音盡管沉著,但我也聽得出有三分驚恐。他雖然號稱足智多謀,但這番沒料到倭莊會在莊里反亂,吃這么個大虧,定讓他氣惱異常。他惋惜的絕不是這一千形同虛設(shè)的禁軍被擊潰,而是工部死了的七人吧。
    我的心猛地一凜。張龍友也在這兒,他會不會也在死的七人里?我一心想問,但現(xiàn)在文侯正在和太子說話,我也不敢插嘴。
    太子道:“能打敗他們就好。甄卿,聽說島夷的女子膚如凝脂,笑靨如花,這個”
    文侯正色道:“殿下,若不斬草除根,終難免后患。若納島夷婦人入宮,殿下千金之體,不可以身涉險。”
    他說得正經(jīng),但那“以身涉險”四字還是讓我想笑。文侯這種話也有弦外之意,只是太子也根本沒去管那些,只是道:“若是有一個也是好的,甄卿,大不了過幾天賜死她們便是。”
    文侯嘆了口氣,道:“好吧。”他轉(zhuǎn)身對身邊兩將道:“滄瀾,阿煒,有頃攻入,女子不得斬殺,定要生俘。”
    那兩個是文侯的愛將水將鄧滄瀾和火將畢煒。他們我原先在醉楓樓里也見過,文侯來試驗雷霆弩時也見過一次。火光中,只見畢煒虬髯如怒,而鄧滄瀾卻是一張極秀氣的臉。
    他們一躬身道:“末將遵命。”
    文侯看了他們一眼,道:“現(xiàn)在軍校學(xué)生已來,你們定要給他們看看,帝國最強之軍當(dāng)如何。”
    果然是讓我們來觀摩啊。我看了一眼鄧滄瀾和畢煒,他們已經(jīng)在點自己的人馬了。他們各統(tǒng)領(lǐng)支八百人隊,合在一處有一千六,絕無敗北之虞。
    這時,獵場中忽然有一騎沖來,火光中只見那人穿著一身不合身的甲胄,大概是從禁軍身上剝來的。他一到門口便大叫道:“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文侯面沉似水,喝道:“不準(zhǔn)!”
    那人叫道:“我們上當(dāng)了!大人,我們愿做牛做馬,絕不敢再起二心”
    他話音未落,忽然發(fā)出了一聲慘叫,火光中,只見一道電光射過,卻是有箭飛出,那人跌跌撞撞地沖出來撲倒在地,身上插了四五支箭。那正是畢煒隊中射出的雷霆弩。此時相距不過三百余地,雷霆弩之威,更是駭人,這四五支箭全部透胸而過,箭頭從他背后伸出來。
    畢煒手下,到底是強兵,軍校生與他的部下雖然練雷霆弩的時日相同,卻遠不及他。何況,他手下的雷霆弩還是全不帶瞄準(zhǔn)器的。
    獵場中,火光熊熊,只見那里聚集著一些人影也在亂動,只聽得有人在說些我聽不懂的話。那是島夷的方言吧,雖然聽不懂,但我也聽得出他們的慌亂。
    突然間,從當(dāng)中傳出了女子的尖聲慘叫。我不由得納悶,看了看文侯,他仍是面色不動。我看看邊上幾個教官,他們也一陣茫然,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鄧滄瀾和畢煒端坐馬上,動也不動。這時太子叫道:“甄卿,他們在殺婦孺了,怎么還不攻進去?”
    文侯道:“殿下,島夷是要孤注一擲,此時進去,枉自損折我方兵力。”
    島夷是在自殺婦孺!也許島夷是知道絕無幸理,絕望之下,先殺婦孺,再來血戰(zhàn)至死吧。我不禁暗笑,文侯定是早算準(zhǔn)了這一點,所以才會給太子做個空頭人情。不過,看不出,文侯之狠,竟然遠在武侯之上!
    婦孺的哭聲弱了下來,這時只聽得一陣鬼哭狼嚎之聲,一片人影沖了出來。只是看過去,很少見刀光,那些沖出來的島夷用的全是些木棒之類,偶爾有人用些刀槍,大概也是從禁軍手里搶過來的。禁軍的刀槍實在是中看不中用,武侯以前未被準(zhǔn)許抽調(diào)禁軍,其實也是件好事吧,不然我們在高鷲城只怕敗得更快。
    畢煒這時突然道:“鄧兄,我們還是給后輩們看看,不要用雷霆弩吧。”
    的確,獵場已被圍,島夷也只有從大門沖出來,若是此時發(fā)射雷霆弩,滿目平坦,別無遮擋,別說只有一千島夷,就算有一萬,也會被盡數(shù)射殺。
    鄧滄瀾點了點頭,回頭道:“太子、大人在上,弟兄們,吾輩努力!”
    他說話很文雅,但話語音也有一股豪氣。這一千六百人齊齊沖出,抵住沖上來的島夷。登時,場中殺聲震天,鮮血四濺。
    水火二將的部下名不虛傳,前年蒼月公在大江南岸陳兵欲渡,正是這二人的部隊強渡成攻,使得蒼月公一敗涂地。他們訓(xùn)練既精,又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而那些島夷又大多是島夷在此地生的第二代,久不動軍器,更是不堪一擊,哪里抵得住水火二將的精兵?場中,鮮血噴涌,殘肢四飛,哪里是戰(zhàn)斗,簡直就是一場屠殺。
    僅僅是一杯茶的功夫,獵場門口已是一片狼藉。一千島夷已被盡數(shù)斬盡,畢煒的部隊用的大多是長刀,被他們斬殺的島夷幾乎沒有一個是完整的。場中,彌漫著一股血腥氣,空氣也幾乎要凝結(jié)。水火二將還在場中試探那些尸首,看看有沒有沒死透的,不時傳來零星的一兩聲島夷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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