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臘月廿三,小年。</br> 一大早的,神京各處便響起了辭灶敬天的爆竹聲。</br> 榮國府外院最東頭。</br> 賈琮站在窗邊,視線向外看去,只見一片銀裝素裹,偶有一陣寒風路過,歇在樹梢上的積雪便被吹動,撲簌簌的躍下……</br> “小年了!”</br> 深深的吐了口氣,賈琮看著窗外一臉默然,思緒早已不知飛到了何處。</br> 他在等!</br> 雖然昨天已經說服邢夫人同意自己棄文從武,但最后能不能去成戰場,還得要便宜父親賈赦說了才算的!</br> 初試已過,此時賈琮在等的,自然就是便宜父親賈赦的復試傳喚了……</br> 想到書中寫的賈家結局,下意識的嘆了口氣。</br> 賈琮心中苦笑,“當真是各有各的檻,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br> 念及此處。</br> 不禁想到隔壁穿越者的那些逆天金手指,什么開局簽到十萬大雪龍騎、什么獻祭億萬倍增幅、直接激活無敵的屬性模板……</br> 但凡占上一樣,賈家日后的難關算得上什么?</br> 直接橫掃一切好吧!</br> 可賈琮看看面前只有自己能見到的隨身空間,隨即又慶幸起來,卻是想到了那群開局只有一張嘴的倒霉蛋,什么叫幸福感?</br> 這就是了!</br> 窗外雪花再度洋洋灑灑的落下,屋里賈琮的心里很知足……</br> 打發了丫鬟們下去烤火取暖。</br> 賈琮的右手往前探出,瞬間沒入面前的虛空消失不見,待縮回手,掌心已經多了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br> “隨身空間里的時間處于靜止狀態,用來存放物品、保鮮食物什么的是再好不過了。”</br> 咬一口手上的包子,再看看窗外的飄雪。</br> 賈琮靈光一閃。</br> “相較于存身的動態世界,隨身空間里沒有時間流動,只要自己不動用權限存取物品,那它就完全處于時空凝滯凍結的狀態……</br> 這種情況下,只要把它具現出來嵌在虛空中,豈不就是一塊無需承受作用力、并且堅不可摧的正方體盾牌?”</br> 下一刻。</br> 三尺見方的隨身空間被具現出來,化作一面旁人無法察覺的方塊狀盾牌橫在窗外,棉絮似的雪花落下,不一會就見到薄薄一層雪花懸浮在空中。</br> 試著伸手用力推了推,紋絲不動;又取出一柄小巧鋒利的短刀狠狠扎上去,堅逾金剛的觸感震的賈琮手疼;隨后賈琮又將空間打開,手上攥著的短刀則是瞬間沒入虛空……</br> “果真可以!”</br> 賈琮滿臉驚喜。</br> 過了一會。</br> 賈琮的心念再轉,隨身空間在其身邊三尺范圍內的各個方向不斷消失出現……</br> 存儲物品什么的自是不消多說。</br> 至于當做盾牌什么的,只要賈琮把三尺見方的空間具現出來,往身前這么一橫,紅樓世界里有什么能將其打破?</br> 別說在紅樓世界了,就是現代社會的蘑菇蛋也拿它沒法啊!</br> 嘖嘖兩聲。</br> 賈琮心中頗覺可惜,“也就是空間的具現和消失都有一秒多的反應時間,防不住四下一齊來攻,否則豈不是變相的無敵了?”</br> ……</br> 轉眼晌午。</br> “噼啪、啪、噼啪……”</br> 小年辭灶祭天的煙花爆竹聲響作一片,叫整個神京上空都彌漫著淡淡的火藥味。</br> 剛在如意的伺候下用過午飯,外頭就有丫鬟過來。</br> “老爺叫三爺去外書房答話!”</br> “知道了。”</br> 賈琮點頭應了。</br> 隨后在如意的伺候下擦了把臉,又整了整身上的衣衫,便出了三層儀門一路往南,直奔賈赦的外書房去了。</br> 少頃。</br> 到了賈赦書房外頭。</br> 賈赦的小廝常貴,已奉命早早的候在那里了,遠遠地見著賈琮過來,便招手道:“三爺快進去,老爺已經在書房里等著了……”</br> 說著,伸手為賈琮撩開門上的棉簾子。</br> 書房里。</br> 賈赦斜靠在椅背上,右手摩挲著顎下胡須,左手拿書在那細細看著,桌上一杯熱茶正冒著裊裊熱氣。</br> 見到賈琮進門,當即面色一沉。</br> “往日里看你還像個好的,不成想也是個蛆了心的孽障,放著好好的書不讀,偏要去跟家里的老兵學戰場上的本事,你有呢能耐怎么不去上天?!”</br> 突如其來的一頓臭罵,叫賈琮不禁一愣,旋即反應過來。</br> 忙躬身稟道:“望父親知曉,迄至今冬,孩兒入學已是四個春秋了,但科舉之事仍是霧里花水中月;孩兒自覺不是那塊讀書的料子,索性就不繼續浪費時間了……”</br> “因為這個你便不讀書了?”</br> 賈赦冷哼一聲,“連上學念書都熬不住,還去什么戰場?我看倒不如趁早解了自己的褲腰帶,尋個歪脖子樹掛上去的好,也省的丟了老子的臉面!”</br> “……”</br> 有著原身的記憶在,賈琮早清楚了賈赦的脾性,再加上其往日對原身也還說得過去,是以此時賈琮心里雖有幾分暗惱,但面上仍不露聲色。</br> 只是躬身不語。</br> 見賈琮的模樣不似一時興起,賈赦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br> “習武從軍可不是兒戲,一不小心就要掉腦袋的,軍營也不比家里,開不得玩笑!”</br> 賈琮沒接話。</br> 看到小兒子還略有幾分稚嫩、神色卻異常堅定的臉龐,賈赦終于將手上的書本放下,坐直了身子,沉聲問:“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br> “如父親說的那般,我準備年后隨家里的幾位老兵習練戰場上的本事,不念書了!”</br> 賈琮回道:“過了年孩兒十三歲,眼看著就是要束發及冠的年紀了,偌大的國公府雖好,我又還能再住幾年?</br> 族里那些支脈過的是什么日子,父親心里也是知道的,與其渾噩度日,倒不如拼一把搏個前程,縱是埋骨邊疆也好過一輩子庸庸碌碌!”</br> 斬釘截鐵的聲音在書房里響起。</br> 聞言,賈赦不禁有些失神,此時眼前英姿勃發的少年,與曾經那個鮮衣怒馬、神采飛揚的自己是何其相似?</br> 自己也曾胸懷凌云壯志、心有濟世豪情啊!</br> 可惜……</br> 恍惚中,銘刻在靈魂深處的記憶又被瞬間勾起,當年情景浮現……</br> 賈赦嘆了口氣。</br> 語氣莫名的柔和了下來,勸道:“一口吃不成個胖子,科舉也不是隨便讀兩年書就能考上去的,你看院試鄉試的考場上,頭發花白的不也是大有人在?</br> 你年紀還小,眼下只管安心讀書就是,哪怕考不上舉人進士,等你及冠成親了,老子我也會給你安排個營生……”</br> 關切的話語,并不能改變賈琮的堅定決心。</br> 能躺平誰又想去掙命?</br> 賈琮也想躺平,可特么不努力真的會死啊!總不能直接告訴賈赦,說十一二年后賈家就要被抄流放吧?</br> 不被當作中邪了才怪!</br> “孩兒下定決心了,還請父親允準!”</br> 賈琮神色堅定,“所謂君子之澤,三世而衰,五世而斬。如今家里的兄弟們安富尊榮的已經有不少了,總得有人去抽刀子拼命不是?!</br> 咱們家如今連一個帶兵掌權的都沒有,有事總不能全都靠著那些故舊親朋吧?</br> 再就是近幾年的氣候異常,孩兒料定往后幾年北方必然會戰事頻繁,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我不想錯過!”</br> 賈琮的話,叫賈赦的心中不由一動。</br> “你覺得往后幾年北方會戰事頻繁?你又是從何斷定?”</br> 賈琮暗暗翻了個白眼。</br> 如何斷定?</br> 后世史書上赫赫有名的小冰河期了解一下?</br> 察覺到賈赦的考校之意,賈琮也不怯場。</br> 昂然道:“孩兒近來翻閱《大乾九域志》和府上的眾多邸報,發現自前明的時候開始,這氣候便一年冷似一年,近幾年更是冷的出乎尋常。</br> 比如咱們家的祖地金陵,往前數的歷朝歷代,冬天向來是少有風雪的,可近幾年卻是‘冬奇寒,河凍數日不解’;甚至連南方的閩浙兩廣地區,亦是‘大雪數天,平地積三尺’;瓊州更是‘千里飄雪、萬里冰封’……”</br> “雪大了些又如何?”</br> 賈赦眉頭微挑,“不是有那么句老話,叫瑞雪兆豐年嗎?況且這風雪大了,出兵打仗艱難,不是更難打起來嗎?”</br> “那只是表面!民間雖有瑞雪兆豐年的說法,可雪大到了某種程度,那就是雪災了。而雪災一旦形成,輕則莊稼欠收,重則是人畜滅絕。”</br> 賈琮的神情變得極為嚴肅。</br> “更為重要的,是旱災和雪災向來形影不離,前者來則必有后者到,雪災來使人畜凍斃,旱災至則叫土地減產……”</br> 賈赦點點頭。</br> 眼中浮現出一絲不加掩飾的贊嘆,心中的漸漸有了決斷。</br> 賈琮又朝北方指了指,繼續道:“大環境下,處于南方的大乾尚且如此艱難,比大乾尤冷三分的北方,豈不是更加糟糕?</br> 極度的嚴寒和日漸稀缺的物資,定會逼著那些正在內訌的蒙元殘余,和本就對大乾虎視眈眈的女真部族,為了求活不斷南侵……</br> 這是難以避免的戰爭根源!!”</br> “說的好!”</br> 賈赦臉上多了一絲不加掩飾的笑意,贊許道:“難為你小小年紀就能把局勢看的如此透徹,看來是有幾分天賦的,如此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習武的事情準了!!”</br> “兒子謝過父親!”</br> 賈琮忙躬身拜謝。</br> “兒子有心上進,做老子的當然要支持,謝來謝去的作甚?!”</br> 賈赦擺擺手,“另外打從今兒起,每月除了公中的那份月例銀子,我這里再額外給你添上二十兩,同時廚房里的飯食也對你敞開了供應,習練武藝可不能短了吃食!”</br> 賈琮大喜,忙的再謝。</br> 此時的賈赦,哪還有原身記憶里那個沉迷美色、貪財專權的榮國府大老爺一點相像?</br> 但毫無疑問的是,如今的賈赦更叫賈琮喜歡。</br> 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賈赦道:“時候也不早了,稍后老太太那里估計要傳晚飯,你先回去拾掇一下罷。”</br> “兒子告退!”</br> 看著轉身離去的背影,賈赦輕輕嘆了口氣,神情頗為復雜……</br> 書房里,聲音漸漸變得弱不可聞。</br> …………</br> 依往年的慣例,小年這天,賈母是要在榮慶堂里擺家宴的。</br> 等賈琮回到自家小院,外頭的天色已經開始黯淡,掃一眼外間柱子上的自鳴鐘,已經是酉時兩刻了。</br> 簡單整了整身上的衣裳。</br> 見時候差不多,賈琮也不等賈母那邊來人催,徑自帶了大丫鬟如意往賈母院中去了。</br> 二人先過了三層儀門,自賈赦外書房的東邊一路往南,直至邁過黑油大門出了榮國府,再轉而向西,從西角門進去往北走了盞茶功夫,方才來到賈母院前的垂花門外。</br> 穿越到榮國府大半個月,這還是賈琮第一次來到此處!</br> 相較于對小兒子賈政和鳳凰蛋賈寶玉的偏愛,賈母對長房的不待見亦是人盡皆知的,襲爵的長子被趕到了外院的馬廄旁住著,正堂居然留給了次子住。</br> 此事不知叫京中多少人看了賈家的笑話。</br> 賈母對親兒子賈赦尚是如此偏心,對身為庶子的賈琮自然就更不在意了。</br> 前幾個月,前身重病的時候,賈母倒是破天荒過問了幾回,還遣院里的鴛鴦過來看了一眼,等到后來病情見好了,就吩咐免了賈琮以后的晨昏定省,又扔回腦后……</br> 免了晨昏定省。</br> 從表面上看是好意,是對賈琮的照拂,可實際上并不是那么回事!</br> 要知道,作為國公府的權利核心,賈母的態度幾乎是所有人的衡量標桿。</br> 賈母喜歡誰,下面的人不管心里頭怎么想,面上都得捧著笑臉相迎;相應的,賈母若是討厭誰,下邊的人也都會巴巴的趕過來使勁踩上兩腳。</br> 而賈母的如此做派,也等于是變相的告訴府上的大小仆人,自己是不大待見賈琮的。</br> 于是乎。</br> 賈琮房里的吃穿用度,肉眼可見的下了一個大臺階。</br> 比如說,冬日火盆里燒的炭,連給二房庶子賈環的,都是上好的銀霜炭,偏偏到了賈琮這里,就只剩下灰花炭。</br> 正因如此,之前杏兒才會怒罵庫房管事戴良瞎了心。</br> 身處高門大戶,這等逢高踩低的事情,可是屢見不鮮!</br> 此時看著垂花門上的油漆彩畫,賈琮的眼神愈發平靜深邃。</br> 有若無波古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