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繁往旁邊了一眼。
    陳景深紐扣還沒系上,  衣領(lǐng)和前額頭發(fā)還點『亂』，身上獨的書呆子氣散了很多，五官線條也沒繃得么冷了。
    陳景深垂下眼的一刻,  喻繁立刻收回腦袋。
    “……不是不能，是不想。你很煩。”
    出了學(xué)校大門,  路就一下通暢了。喻繁不自覺捏緊里帶著的作業(yè)，匆匆扔下句“走了”,  頭也不回地走進人流之中。
    今天周五，又是放學(xué)時間，街上人流很大。就連老小區(qū)前面一間名小吃鋪門口排的隊伍占了半條道。
    再前面是喻繁平時最常去的理發(fā)店。
    店面很小，玻璃門敞著，不知名的土味dj歌曲從里面?zhèn)鞒鰜怼＠戆l(fā)店門外放著一個小黑板，上面用彩『色』粉筆寫著：“老板談戀愛了！今日所項目折！”
    到折，喻繁下識在門前停了一下。
    下一秒，玻璃門立刻為他敞。
    熟悉他的店員頂著一頭殺馬特紫發(fā)，朝他揚揚下巴：“喻繁，放學(xué)了？”
    喻家父子在這一片出“名氣”，街坊鄰居唯恐避之不及。倒是這店里的殺馬特精神小伙們不太在,  喻繁每次來剪頭，他們要跟他聊上兩句。
    喻繁嗯一聲，指著牌子：“你們老板不是胎了？”
    “他說他和老板娘永遠(yuǎn)熱戀。”對方嘿嘿一笑，“別問了,  剪頭不？今天折,  剪頭就八塊。剪嗎？”
    剪,  當(dāng)剪，還要推光。他今天在陳景深面前放了話了，更何況現(xiàn)在還折。
    喻繁站在原地沒動。
    “喲,  你還帶課本回家了？”到他里的東西，殺馬特怔了怔，又問，“話說你這頭發(fā)，學(xué)校也不抓你啊？”
    正在店里給客戶剪頭的另一位店員哼笑道：“可能老師也覺得這挺帥。”
    喻繁前額頭發(fā)點長，但不是種直愣愣的長。可能因為他平時喜歡抓頭發(fā)，頭發(fā)總是很自的蓬松鼓起，是他男生洗完頭要求吹出來的造型。加上他的臉和兩顆淡淡的痣，氛圍感太強了。
    喻繁單抄兜，突偏過臉問：“你會剃字母么？”
    對方愣了一下：“會。26個字母我能給你剃出來。”
    喻繁思考秒：“能剃雙龍戲珠嗎？”
    “……不能。”
    “哦。”喻繁轉(zhuǎn)身走人，在風(fēng)里留下一句，“不剪了。”
    “……”
    回到家，喻繁徑直回房間，掏出自己房間鑰匙時微微一頓。
    他皺了下眉，彎腰仔細(xì)了一眼。
    他房間的門鎖旁邊兩道不太明顯的劃痕。
    他們這一片地方前年治安不好，他家大門常被撬，被撬的門鎖要么壞了，要么被劃得傷痕累累。
    他這門上的顯要淺得多，刮得也不多。但要說是歲月痕跡，又點過長了。
    喻繁指在上面磨了一下。后把鑰匙按進去，順通阻地了門。
    門鎖沒壞。
    喻繁在原地站了秒才起身進屋。關(guān)門之前，他掃了一眼隔壁喻凱明緊閉的房間。
    晚上九點。陳景深視頻彈過去，直到快掛斷才被接起來。
    陳景深從題集中抬頭向屏幕。他人還沒清，對面就率先發(fā)難——
    “么？”喻繁盤腿坐椅子上擦頭發(fā)，表情不爽，硬邦邦地說，“理發(fā)店今天關(guān)門。”
    “……”
    陳景深道：“周五關(guān)門？他們挺不會做生。”
    喻繁撇眼，含糊地嗯一聲：“明天剪。”
    講完一道典題型，陳景深又劃了一道相似題型出來讓他現(xiàn)做。最近學(xué)的東西越來越難，喻繁得頭疼，整個人趴在桌上抓頭發(fā)。
    視頻里安靜了兩分鐘。陳景深忽口：“實不剪也行。”
    喻繁動作一頓。
    他的后置攝像頭，這會兒機正平躺在桌上，只留給陳景深一個漆黑的影像。
    但陳景深還是抬起眼了過來，像是在跟他對視。
    “剪了的話，以后上課睡覺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吧。”陳景深淡淡地說。
    “……”
    不知多久沒在正課上睡覺了的喻繁眨了一下眼睛：“……哦，是吧。”
    “而且推了的話，會挺刺的，睡覺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
    “很小的時候嫌熱，推過。后來段時間一直沒睡好。”
    “嘖。”喻繁順著臺階滑下來了，一副很煩的語氣，“算了……以后再說。”
    陳景深嗯一聲：“題做出來沒？”
    “沒，在，別催。”這次是真煩。
    陳景深低頭轉(zhuǎn)了兩下筆，說：“好。”
    -
    天胡龐帶著一幫人氣勢洶洶沖到高七班，最后撲了個空。
    章嫻靜見到他后一陣瞎編，說陳景深病了，喻繁和王潞安送他去醫(yī)院。
    胡龐對陳景深是百分百信任，當(dāng)即也沒再說么，只是大一揮，讓后面的人把章嫻靜的卷發(fā)尾給剪了。
    因為這事，章嫻靜第天把氣撒到王潞安的臂上，差點給他錘出肌肉。
    期中考試后沒多久，又是一場月考。不過南城七中的月考流程沒期中考試么復(fù)雜，甚至不用換座位，類似課堂測試。
    周三剛考完，周五老師們就批改完畢，發(fā)下來始講卷子。
    下課，王潞安拿著喻繁的數(shù)學(xué)卷子，艱澀道：“你，數(shù)學(xué)，憑么能比我高3分……”
    仲夏炎炎，空氣燥熱，教室頭頂個大風(fēng)扇沒氣兒似的吱呀轉(zhuǎn)。
    喻繁正疊起物理卷子在扇風(fēng)，聞言抬眼：“么思？”
    “不是，我上學(xué)期的期末考試數(shù)學(xué)比你高十分。這次數(shù)學(xué)卷子這么難，你特么能考70分……”王潞安法接受，“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背著我偷偷補課了？”
    章嫻靜翹著的郎腿晃了晃：“可能嗎，他……”
    “算是吧。”
    喻繁勁很大，扇出來的每陣風(fēng)能徐徐飄到他同桌臉上。
    兩人是一愣。
    章嫻靜震驚地著他：“真的假的……”
    “我就知道！不成績怎么可能沖這么快！”王潞安湊上來問，“哪個補課班？我跟你一起去。”
    喻繁扇風(fēng)的動作慢了點，下識瞥了陳景深一眼。
    不知怎么，喻繁點不太想說。
    明明同學(xué)之間互相幫助是件挺正常的事，吧？
    陳景深正在做卷子，表情冷淡專注。
    喻繁本以為他沒在聽他們說話，下一秒陳景深就撩起眼皮跟他對視，淡淡道：“你找的不是一對一的老師么。”
    王潞安：“是嗎？”
    喻繁：“……是吧。”
    “提高得快很正常啊，一對一老師是針對『性』教學(xué)的。”吳偲拎著張剛刷完的卷子過來，說完彎腰道，“學(xué)霸，這題你選的么？”
    吳偲現(xiàn)在跟王潞安坐在一塊。當(dāng)初莊訪琴去問他愿不愿換座位的時候，他一口就答應(yīng)了。一個是他不近視，坐哪行；另個是他覺得王潞安平時說話也挺思。
    坐了一段時間后，他覺得這位置換得還不錯。周圍的同學(xué)雖成績比較低，但上課不吵，下課還熱鬧。
    陳景深直接從抽屜抽出卷子給他。
    “行吧，一對一貴不貴啊？”王潞安問。
    喻繁拿出機游戲，含糊道：“還行。”
    “陳景深。”
    窗外傳來一道很低的聲音。
    正好一局貪吃蛇游戲結(jié)束。喻繁眼皮跳了下，側(cè)頭過去。
    窗外站了個男生。
    他校服跟某人一，是系到最頂上顆，點矮，頭發(fā)點自卷。
    可能是聽過喻繁不少光榮事跡，兩人對上目光的時候，對方點害怕的后退了一步。
    陳景深：“事？”
    “能出來一下嗎？”男生聲音挺輕的，“想跟你討論一下明天物理競賽的事。”
    陳景深放下筆出去了。
    陳景深轉(zhuǎn)來班里這么久，第一次見到他班的同學(xué)來找他。
    王潞安支著下巴往窗外，點好奇地說：“這男的班的？感覺沒見過。”
    “五班吧。”吳偲說。
    “你怎么知道？”
    吳偲一愣：“我和他以前一個班，當(dāng)知道。他是學(xué)霸以前在一班的同桌，物理很牛『逼』的，競賽水平，叫苗晨。”
    哦，以前的同桌。
    喻繁往外了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繼續(xù)低頭貪吃蛇。
    “這。”王潞安恍，“他怎么不跟你招呼？”
    吳偲：“我和他不是很熟，他跟女生關(guān)系好一點……還學(xué)霸。他算是以前我們班里為數(shù)不多能和學(xué)霸多說兩句話的人了吧。”
    門外兩人站在后門說話。喻繁挨得近，兩邊聽得見。
    “明天的競賽，我們能一起過去嗎？”苗晨咬字很清晰，說話挺好聽，像他們學(xué)校每天下午放學(xué)時廣播里的聲音，“考場是在御河中學(xué)吧？我對的路不太熟。”
    “不了。”陳景深說。
    “哦……”苗晨頓了一下，“考完正好十點，能不能一起去吃午飯？我點想對答案。”
    上課鈴聲響起，長達(dá)十秒的《致愛麗絲》把后面的對話全掩蓋住了。
    鈴聲結(jié)束時，喻繁只聽見苗晨說：“我們微信聊。”
    “嗯。”
    陳景深從后門回來，坐下后從抽屜拿出這次月考的卷子。
    這節(jié)課是自習(xí)，他問：“今天講卷子沒聽懂的題么？”
    “沒。”喻繁頭也不抬地繼續(xù)玩貪吃蛇。
    陳景深轉(zhuǎn)頭他：“最后一道大題聽懂了？”
    “嗯。”
    “怎么解的。”
    “……”
    陳景深拿起喻繁滾到桌角，即將落地的筆，重新放回他面前：“把試卷帶回家，晚上視頻的時候再給你講一遍。”
    可惜當(dāng)晚視頻里還是沒講成。
    因為視頻剛接通，喻繁就聽見對面嗡嗡嗡在響。他問：“么聲音？”
    陳景深機原本是擺在臺上的，聞言他拿起來了眼：“微信消息。”
    喻繁到陳景深垂眸屏幕，像是回了一條消息。
    回完后，陳景深道：“除了最后一題還沒——”
    機嗡地，又震了。
    陳景深：“。”
    反復(fù)三次之后，喻繁冷著臉，很想點支煙隔著屏幕糊在陳景深臉上。一支隨拿起來的圓珠筆被他摁得咯吱咯吱響。
    陳景深：“好了。先講最后一……”
    “算了。”喻繁把筆一甩，“不聽了。”
    陳景深動作一頓，抬眼他：“怎么了？”
    說完又是一聲震。
    喻繁：“今晚不想學(xué)，掛了。”
    話音剛落，嘟地一聲，視頻斷了。
    陳景深著對話框沉默地思考了一會兒，確定自己剛才應(yīng)該沒說么，機又嗡嗡振了起來。
    【媽：我說過這些社交軟件對你來說沒用處，只會增加你的義溝通。】
    【媽：上了大學(xué)再用。聽媽的，好嗎？】
    【媽：還，你最近遮住監(jiān)視器的時間些長了。】
    陳景深靠在椅上，字。
    【s：你很晚了，睡吧。】
    掛了電話，喻繁去陽臺抽煙。
    他靠在鐵欄上，眉『毛』緊皺著，眼前一片煙霧繚繞。
    他心煩『亂』地吐出一口煙，抖了抖煙灰的時候忍不住想——
    我他媽在煩么。
    仔細(xì)想想，陳景深剛才也沒做么。就是回了兩條前同桌的消息而。
    哦，不是兩條，從他陳景深的字狀態(tài)判斷，回了最少七條。
    這不是挺能聊么？平時王潞安他們在群里艾特陳景深，也沒見陳景深回過個屁，嗯嗯哦哦的，他一度以為陳景深離了他的對話框不會字了。
    喻繁把煙擰滅，剛要再去『摸』煙盒，機嗡地響了聲。
    陳景深先是發(fā)了個視頻來，畫面預(yù)覽，應(yīng)該是卷子最后一道題的解題過程。
    后是一條語音。
    “記得做作業(yè)，不會的題直接彈視頻。我要刷張競賽卷，今晚在。”
    喻繁沒回，靠在防盜網(wǎng)上邊刷朋友圈。
    他回過神來，自己在陳景深的朋友圈界面了。
    很空。封面墻、簡介、動態(tài)么沒，跟本人一聊。
    他退回跟陳景深的對話框，準(zhǔn)備回房間睡覺。可跳下陽臺欄板后，又沒忍住摁下語音鍵，云淡風(fēng)輕又懶懶散散地說。
    “不彈，睡覺了，你跟你前同桌慢慢聊。”
    喻繁沒關(guān)對話框，從他這條語音發(fā)出去后，頭頂上就一直是“正在輸入中……”。
    于是他拎著機去洗漱，把機立在架子上盯。
    洗漱完，還在輸入。他又拿到床上，捧著機了分鐘。
    最后忍可忍地又發(fā)過去一條消息：【你輸入么要輸入這么久？？】
    另一邊。陳景深著自己出來的字，心想算了，發(fā)出去后這周末可能又沒法聊天了。
    【s：沒。沒在跟誰聊，睡吧。】
    -
    喻繁沒怎么睡好。
    他熬夜破了陳景深的貪吃蛇記錄，才捧著機恍惚入睡。
    翌日窗外照『射』進來的日光在眼皮上時，他才想起自己睡前沒拉窗簾。
    喻繁捂著眼睛伸去拉窗簾，窗簾質(zhì)量差，根本不擋光，房間一片昏黃。
    睡不著了。
    他『迷』『迷』糊糊拿出機玩了一會，越玩越聊。
    這段時間的周末，過得好像沒么思。
    喻繁又在床上賴了一會兒，微信跳出一條提示。
    【左寬：所人  　lol來人，五黑玩一天。】
    【王潞安：爸爸這不就來了？】
    【左寬：傻『逼』。】
    【左寬：喻繁呢，叫他也來，缺個ad。】
    【王潞安：這沒到十一點，他夠嗆能起床……而且他最近不怎么上網(wǎng)吧。】
    【-：我來。，我起床去網(wǎng)吧。】
    今天周末，樓下家網(wǎng)吧又小，這會兒肯定坐滿人了。
    得換一家。
    喻繁『揉』『揉』眼睛，地圖搜網(wǎng)吧，按位置排序，慢吞吞地從上往下劃。
    中午十點，考試結(jié)束，御河中學(xué)校門姍姍推。
    校門外站了不少家長。中午的太陽毒辣刺眼，門口烏泱泱全是傘。
    陳景深走得太快，苗晨出教室后小跑了一陣才追上他。
    “考得怎么？”苗晨問。
    “還行。”陳景深說。
    “喔，就好。”苗晨笑道，“這學(xué)校教室也太舊了，我個考場風(fēng)扇是壞的……前面家鮮榨果汁店，要不要買一瓶解解渴？我請你。”
    陳景深隨著他的話往前面掃了一眼，剛想說不用，忽到一道高瘦的身影。
    人在他過去之前匆匆背身，他隱約掃到了一眼側(cè)臉。
    陳景深沒到老子吧？
    喻繁兩抄兜，身體僵硬地混在車站的人群里。被剛剛一眼驚得些不敢回頭。
    頭發(fā)被日光照得像快要著火。喻繁木著臉回憶，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昨晚沒睡好，腦子抽了，才會跑到御河來上網(wǎng)。
    陳景深到底沒到我？
    他不會以為我是來找他的吧？
    又一輛交車在面前過。喻繁猶豫了下，不『露』痕跡地回頭去——
    人呢？
    喻繁皺起眉在校門附近掃了一圈，最后在果汁店門前的隊列中到了他同桌。
    和他同桌的前同桌。
    兩人前后站著在排隊，苗晨時不時往前探腦袋問么。陳景深低著頭，白『色』棒球帽垂下遮住他的眼睛，讓人不清他的表情。
    剛才點緊張一下散沒了。
    喻繁眼皮漸漸繃起，重新扭回腦袋，拿出機導(dǎo)航，搜了一下附近他的網(wǎng)吧。
    一條消息正好彈出來。
    【王潞安：兄弟，你是在去網(wǎng)吧的路上讓人堵了嗎？你十來分鐘了。】
    喻繁轉(zhuǎn)身朝導(dǎo)航的方向走，邊走邊字：找的網(wǎng)吧滿人了，在重新找，你們先……
    t恤被人從后面拽住，喻繁頓了頓，回頭一。
    冷不防撞上陳景深的眼睛，喻繁腦袋一白，脫口就說：“王潞安他們找我游戲我家樓下網(wǎng)吧滿人了所以來這找地方上網(wǎng)……”
    頭上一重，喻繁著眼頂忽出現(xiàn)的白『色』帽檐，一下沒了聲。
    曬了半天的頭發(fā)倏地涼快下來。
    “嗯。”陳景深抬，幫他調(diào)節(jié)了一下帽檐，“既撞見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喻繁只愣了一秒。
    他了眼陳景深另只拎著的兩杯果汁，掛上自認(rèn)為很自的殺人臉：“不要，跟你前同桌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