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后，黃星辭別校方，驅車回趕。</br> 這一路上，黃星一直在兀自思量著母親的話，但他實在想象不出，自己家里能來什么重要的客人。而且，母親在電話中，也并未挑明。</br> 劉二妮醉乎乎地躺在副駕駛上，嘴里還似呢喃著什么。</br> 村口。</br> 劉二妮瞬間打起了精神：到了？</br> ‘到了。’黃星點了點頭，放緩車速，駛入村中心路。</br> 停下車，卻見劉二妮遲遲不肯下去。黃星提醒道：回家吧，先。到家了。</br> 劉二妮搖了搖頭：去你家！我倒要看看，你們家里來的是什么重要的客人呢。</br> 黃星苦笑：不方便。</br> 劉二妮反問：有什么不方便的？</br> 確切地說，黃星是不想與劉二妮走的太近，以免遭人誤會非議。</br> 但就在這個時候，劉二妮的父親，正倒背著手朝這邊走了過來，臉上充滿了笑意。</br> 黃星下車遞了一支煙：劉叔這是……</br> ‘回來了？’劉叔笑呵呵地說道：聽二妮打電話說了，你們中午在學校吃的？你還為學校捐了款？心善，心善啊。二妮呢，在車上呢？</br> 劉二妮這才有些不情愿地從車上走了下來，略顯不悅地說道：爸，你沒事兒溜達什么呀，不在家暖和。</br> 劉叔見女兒一臉緋紅：你也喝酒了？</br> 劉二妮一聳鼻子，擺出一副調皮的姿態：喝啦！還喝不少呢！</br> ‘你……’劉叔禁不住埋怨起黃星來：星啊，怎么還讓二妮喝酒呢，她……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br> 黃星支吾。</br> 劉二妮卻說道：我要是不喝酒，那今天黃星就回不來了！</br> 劉叔一驚：這孩子，胡說什么！</br> 劉二妮強調道：我是在跟黃星一塊戰斗！爸，你是不知道啊，那群校長都是各懷鬼胎，不安好心。我喝酒是為了減輕黃星的壓力。否則，他們學校那么多校領導，還有個美女老師，輪番轟炸，黃星哪受得了？</br> 劉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行，我女兒厲害！這一點兒啊，隨你爸，喝酒仗義！</br> ‘那是。’劉二妮也一揚頭，胸部驟然起伏，巾幗之氣浩然長空。</br> 黃星又與劉叔客套了幾句，推辭說家里來了客人。</br> 劉二妮仍舊想去看一看黃家的客人，卻被劉叔勸攔。劉叔說，等會兒咱一塊去看看，要是真有客人，晚上爸也過去討杯酒喝。</br> 劉二妮埋怨道：爸，你就知道喝酒，看你昨天喝的醉咕臨熏的，還一個勁兒說胡話。</br> 劉叔嘖嘖地道：我要是不喝酒說胡話，你們倆……</br> 黃星頓時一怔！</br> 劉叔的話顯而易見。</br> 心思羞于直接表明，他很是希望自家女兒能夠把握時機，將黃星這個多財多金的女婿，納入家中。</br> ‘我們倆怎么了？’劉二妮俏眉一皺：我們呀，還去超市買了不少東西回來呢……</br> 她借用這樣一種方式，抵御住父親道出那羞于啟齒的真相。</br> 劉叔對黃星說道：星啊，二妮從小比較任性，你別怪她。對了，如果客人一會兒走了，晚上來我家吃飯，我給你燉只老母雞。我告訴你，啊，我家喂的那些老母雞啊……</br> 劉二妮打斷父親的話：爸，行了爸。好像人家黃星沒吃過雞肉似的。</br> 劉叔強調：咱家是笨雞！是！</br> 劉二妮道：聰明了誰還做雞啊，任人吃肉？雞，都笨。</br> 黃星微微一皺眉頭，心想，這話怎么聽了這么別扭？淡然一笑，辭別父女二人，回家。</br> 家門口，停了一輛桑塔納3000。</br> 黃星停下車，正疑惑間，見母親帶著三個陌生人笑盈盈地朝這邊走了過來。</br> 這三人，一對中年婦女，還有一個是年方二十多歲的女孩兒。</br> 這中年男子大約四十多歲，身穿濟鋼工作服，婦女則穿了一套綿羊皮仿皮皮衣。女孩兒穿的比較簡約，腳上蹬了一雙運動鞋，看起來活潑好動，青春氣十足。</br> ‘哥……’</br> 一聲甜美的招呼，讓黃星更加納悶兒。</br> 這女孩兒笑呵呵地迎了過來，站到黃星面前：哥你回來啦！想不到，你竟長的這么帥呢！</br> 她一口一個哥，讓黃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br> ‘她是……’黃星望向母親，求解。</br> 黃母笑說：她是你妹妹呀！</br> 妹妹？一時間，黃星心里出現了一些電視劇里常有的情節。幼年之際，年里貧困，父母無力養活兩個孩子，于是將年幼的妹妹，忍痛送與了別人……</br> 正猜測之間，這女孩馬上又自報起了家門：哥，我叫黃靈。靈巧的靈。</br> 她這一介紹，讓黃星心里一愣，她也姓黃，這更無異于應和了自己的猜測。</br> 然而，這太突然了。</br> 母親又向黃星介紹那一對中年婦女：這是你叔叔，嬸嬸兒。快叫叔，嬸。</br> 黃星順應著禮貌相稱，這對中年婦女笑容可掬地望著黃星，叔叔說道：這孩子這么大了哈，有本事，有本事。咱們黃家振興了，振興了！</br> ‘咱們黃家？’他這一口稱呼，倒是讓黃星不由得對剛才的猜測，產生了一定的懷疑。</br> 母親又緊接著說道：星兒，他就是咱們黃家在濟南的那一家人，你小的時候，他們去了濟南發展。你這個叔叔，和你爸爸是親堂叔兄弟。也就是說，你爺爺，和黃靈的爺爺，是親兄弟。這下你明白了吧？</br> 黃星頓時恍然大悟！</br> 曾經多次聽父母提及，在濟南，還有一家親人，但是卻有二三十年沒有走動過。</br> 今天他們突然回來，是怎么個情況？</br> 確切地說，黃星此時心里卻很是糾結。對于這一家親人的出現，他是既想想親之，又想遠之。當年他們一家定居濟南，過上了相對富裕的生活，卻忘卻了根本，將自己農村的這個家，置于了置之不理的境地。黃星還小的時候，父母為了不至于讓這好好的一家人從此失聯，于是在過年的時候去濟南拜訪，誰想連續兩年，竟沒有禮尚往來。對方仍舊高高在上，好像對黃家這窮親戚，對這一片窮鄉僻壤，沒有了任何感情和留戀之處。</br> 于是乎，二十幾年間，兩家再無來往。</br> 事隔二十幾年，這銷聲匿跡去大城市發展的近支親屬，卻又突然出現在家鄉，這是何故？</br> ‘星，星……’正思量間，黃星聽到父親在喊叫自己。</br> 黃星與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叔叔一家，客套了幾句，然后回屋去見父親。</br> 黃父面色沉凝，瘋狂地抽著煙。</br> 見到黃星進來，黃父猛地將煙擲在地上，一腳踩滅：他們來了，他們來了……</br> 黃星點了點頭：你還沒跟他們見過面？</br> 黃父道：見了。但我不愿見他們。忘本，忘根。</br> 黃星沒搭腔，卻清晰地感覺到，父親仍舊對當年他們不相往來的做法，耿耿于懷。</br> 黃父強調道：我告訴你，這個叔叔嬸子，你不能認！以前，我們家里窮，死乞白賴的去上門走親戚，可他們根本不拿這一家人當回事。二十多年了，現在你出息了，家里興旺了，他們又主動上門來巴結。我呸，這種人，不認也罷！</br> 黃星試探地道：可人家都來了，咱總不能轟他們走吧！</br> ‘轟！’黃父一揮手：老死不相往來！</br> 黃星勸說道：爸，我知道，他們家當年的做法，確實讓你生氣。但是咱們黃家在村里，就這么兩戶近支。他們這一回來，我們一家人終于團圓了不是？畢竟，都是有血緣關系的，同祖同宗。</br> 黃父嘆了一口氣：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二十多年了，每次想到這一家子人，我這心里，就窩囊。混好了，連自己家人都看不起，連家都不回，窩在大城市里當那大市民去吧！我一輩子注定是農村人，你不待見我，我憑什么待見你？</br> ‘行了吧。’黃星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咱們一家人先坐下來，聽聽他們怎么說。</br> 黃父道：你現在要不是在濟南混的這么好，他們會回來？哼，一家子勢利小人！</br> 黃星道：畢竟是一家人，他們勢利，咱們不能勢利。如果我們把他們轟走，那我們不是像當年的他們一樣……不不，比他們還要過分了。至少，你和我媽去濟南找他們，他們也沒轟你們出來吧？</br> ‘那倒是。’黃父道：但是我們厚著臉皮過年了去他們那兒走親戚，他們卻一次也回來過。嫌貧愛富。</br> 黃星道：行了爸，想開一點。心胸寬闊一點，至少，在這件事上，我們不能不仁。畢竟是一家人。你應該高興才對，在經過了這二十多年以后，他們還是回來了。</br> 黃父微微地點了點頭：你說的也對。唉，都怪你爸你媽沒本事啊，否則……不提了不提了，還是我兒行，你這一出息，他們反而厚著臉皮回來了。唉，真是世道多變啊。</br> 經由黃星這一番勸說，父親終于同意，暫且接納了這一家人的到來。</br> 剛才在他們初到時，黃父一直避而不見。</br> 這會兒工夫，他與黃星一起，走出屋，去見見這二十多見未見的堂弟一家人。</br> 那位堂叔見到兄長后，情緒很是激動，上前便握住黃父的手：哥，你終于肯見我們了……終于露面了……哥……</br> 正房中。</br> 畢竟是血脈相連，這雖姍姍來遲的返鄉認親，雖然讓黃星一家有一些生氣，但卻也終于接受了。</br> 幾十年不走動的一家人，再次會面，多少話，欲將傾訴？</br> 父母與堂叔堂嬸在屋中說話，黃星沏了一壺好茶后，兀自地走了出來。</br> 幾許感慨，幾許慶幸，幾許無奈？</br> 他沒有想到，自己這次回家，竟然發生了這么多的事情。</br> 或許，是樹大致招風？</br> 正凝思之間，那堂妹黃靈，也輕輕地走到了黃星的身邊，甜甜地叫了一聲：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