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箏說不清自己是以什么樣的心情走出路總的辦公室的。驚喜?沒有想到他居然會點名要自己。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這家公司呢,他明明沒有看見自己。還有擔心?惹了路總說不定以后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什么情況什么情況啊?路總找你談什么呀?”二葉湊上來問。
“沒什么情況,什么情況都沒有!”云箏正煩心,氣呼呼地回。
葉子齡好像壓根沒有發現,還恬不知恥地湊到她旁邊,“那你說是林總帥,還是盧總帥呢?”
“帥個屁!”云箏沒好氣地說,“你的心里不是有蛋糕先生了嗎?怎么還在這兒YY上司?”
葉子齡鄙夷地看著她,說蛋糕先生當然是她的最愛,可林總跟盧總再怎么地也比Jessica帥。
云箏一聽到這個名字就頭大,這個Jessica是全公司出了名的,放著中文名不用非要大家喊他英文名。聽二葉說是他覺得自己叫簡思明太娘炮了,上次談起這個的時候,隔壁組的阿倫還是說本來人就娘娘腔,名字還沒他娘呢,他倒嫌棄起自己的名字來了,大家聽了都哈哈大笑。簡思明的娘娘腔自然是大家茶余飯后津津樂道的話題,比如他的護膚品化妝品比兩個女人用的還多,比如眾多同事經過他身邊時聞到的香水味,比如他不會任何一項直男運動,下了班通常是去逛女人街。每次提到Jessica,云箏都有一種惡心干嘔的感覺,吐不出來,咽不下去,二葉說這是慢性咽炎的癥狀。
就是這樣一朵聞名全公司的奇葩,云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到他的,剛進公司的時候,Jessica就看上她了,有事沒事就跑來他們部門找她聊,甚至還造謠云箏喜歡他。過了幾天他又以各種理由約她出去。云箏自然是一直拒絕的,但時間長了會受不了他的糾纏,甚至還動過辭職的念頭。
可能真是被二葉的烏鴉嘴說中了,晚上下班回家的時候,居然在大堂里碰見簡思明。果不其然,他又想約云箏出去吃飯,她瞥了一眼,說:“我約了朋友吃飯了。”
“朋友,什么朋友啊?男的還是女的?”簡思明不依不饒地追問。
“男的。”云箏冷聲問答。
“我就知道你會騙我,哪兒來的男的?我怎么沒見你有男朋友啊?”香水味驟然加重,一張涂了幾層粉底的臉湊近,“還是我請你吃飯吧,嗯?”
最后那句長長的尾音著實把云箏給惡心到了,那種感覺仿佛是吃到了過期的奶油一樣。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是一串陌生號碼,可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接聽。
“你好,請問是紀云箏小姐嗎?”話筒里的男聲極富磁性,低沉的嗓音聽的人心情舒暢,尤其是在被簡思明糾纏的時候。簡思明兩道目光像雷達一樣掃視著她,她只顧含糊應答:“恩恩,是的是的。”
“我是林沛軒,請問你晚上有沒有時間?”
她怔了一下,怎么會是他,難道這么急向她來討債了?看著簡思明探究的眼神,她只好答應:“好的,我在大堂這邊。”
等到坐上了林沛軒的車,云箏才算松了一口氣。可更大的問題擺在了面前,他為什么要找自己呢?
聽到她的問題,林沛軒只是笑了笑,沒有說什么。紀云箏覺得他剛才笑起來的模樣仿佛暗示著他有驚天的陰謀。
林沛軒不置可否。
在餐廳坐下后,云箏假裝不經意地瞄了他好幾眼今晚他的穿著不比早上那會她看見那樣西裝革履,不過也是衣冠楚楚的模樣。
他穿著一件白色休閑款的襯衫,款式簡單。
很干凈的一個男人,但給人一種強大的氣場。
漂亮的服務員將菜單遞給他,他示意遞給她。她接過這本有分量感的菜單,心口感到有些壓力。她應該點幾個菜?幾個蔬菜?幾個葷菜?點多貴的?
俗人總是會思考這些惡俗的問題,不像某些高雅人士,只要想吃什么點什么就可以了。
不過菜譜上沒有標價,她便隨便點了幾個菜。熱情的服務生記下了菜名之后,便離開了。而現在,整個房間里只剩他們兩個了。
她繼續正襟危坐著,葉子齡曾經跟她說過,她端莊的坐姿能給人一種不可褻玩的假想。今天,她就要把這“不可褻玩”進行到底。
看著一盤盤菜上桌,云箏的心里越來越不安,明明是她欠了他錢啊,怎么變成他請她吃大餐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年輕英俊,風度翩翩,用這些詞來形容他絲毫不為過。剛才坐進他的車里,回頭看見簡思明的臉色,那一瞬間她覺得大快人心。倒不是貪慕林沛軒帶給她的虛榮,而是這樣一個優雅的公子在那么關鍵的時刻翩然而至,將她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她怎能不心懷感激。
可是一頓飯下來,兩個人基本上也只是默默地吃菜,他偶爾問她幾個不著邊際的問題,她也答的稀里糊涂。結束了之后,他說要送她回家,她擺擺手,實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煩他了,道了謝就奔向了地鐵站。
看著她纖細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林沛軒眼中的疑惑越來越深。
今天經過路總辦公室的時候,聽到里面女孩子大叫了一聲不行,倒把他嚇了一跳,聲音似乎有些耳熟。仔細一聽,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回到辦公室,他細想事情似有蹊蹺之處,路總怎么會派他部門的人去盧揚那邊呢?找來了路總秘書KITTY一問,才知道原來是盧揚點名要的紀云箏。盧揚怎么會點名要一個助理,他是第一次進這家公司,難道那個叫紀云箏的女孩是他的人?想到這里,林沛軒的眼眸不由地變得暗沉。盧揚是他的競爭對手,可如果他早在公司里安排了人在他的部門里,那么這兩個人不容小覷。
所以他想會會這個紀云箏,看看她是怎么樣一個人物。沒想到電話里她答應的那么爽快,連一點驚訝都沒有。見面的時候,他更是大吃一驚,原來就是早上那個讓他哭笑不得的女人,她朝他笑笑,搞得他反而尷尬起來,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才好。她坐在車上整個人也像只呆雞一樣,好像在自顧自地想什么,偶爾還會笑笑。吃飯的時候他問了她一些問題,她似乎回答的挺真誠的,不像耍弄心機之人,臨走前還不忘還他錢。
他攥著人民幣,站在車旁呆了好久。終于,他看不清她的背影,反而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然后開車離去。
回去的路上,云箏還在想著今天發生的匪夷所思的一切。
此時隱隱約約傳來一陣腳步聲,不快不慢,就像是在跟著她一樣。她不敢回頭看,腳步聲越來越近,云箏告訴自己要冷靜,可是已經沒有退路了,前面因為施工早已封死了路。云箏暗自懊惱沒有帶防身的武器,只好加快步伐,一邊把手機拿出來,一邊迅速地回憶大學軍訓時的女子防身術。
轉身拐進了樓里,上到第二層時,那串腳步聲居然也跟上來了,云箏徹底慌了神,看來是有人跟蹤她了。
樓道里漆黑一片,她甚至不敢開手機照明,燈壞了幾天也沒人來修,可今天偏偏讓她遇上這樣的事。
云箏在心里糾結,到底是趕緊開自己的門還是拍鄰居的門求救。
就快到自己住的那層了,她喘著氣,扶著欄桿快步上樓,可是那串腳步聲還在跟著她,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沉重。她害怕地就快要哭出來,腦海中各種可怕的場面飛速閃過,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快從胸口跳出來了。
“誰?誰在跟著我?不說的話我…我要報警了!”紀云箏怕的發抖,緊緊地攥著手機,準備隨時打110。
“阿箏,是我,別怕。”
這一聲阿箏讓她僵住,只有他會喊她阿箏,只有他。
中間是一層樓,和四年的距離。
她曾想過無數次重逢后打招呼的方式,可是現在她竟然連轉過身的勇氣都沒有。她知道,在她負氣離開的那一天,他們倆這一生便再也沒有可能走到一起。可他,卻總是闖入她的夢里,如今他回來了,就這樣真真切切地站在她跟前,她卻不會再像當年那樣雀躍著蹦入他的懷里。
突然,一記喇叭聲響起,震醒了兩個人麻痹的神智。
云箏回過神來,“你怎么在這里?”
“我查到了你的地址,就…就想來看看你。沒想到嚇著了你,對不起。”盧揚抹黑走上樓,見她仍是呆滯著不說話,又問:“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哦,好……”云箏繼續上樓,她走得很快,腳步卻是虛浮的,心不在焉之下,一步踏空,險些摔倒,幸而盧揚在后面及時扶了她一把,他抓著她的手臂,“這燈應該修一修了。”
“是啊,該修修。”云箏心慌意亂地附和著,“哎呀,我的鑰匙好像忘帶了。”她說著,順勢就將手抽了出來,一路假裝翻找著鑰匙。
沒想到鑰匙真跟她玩起了失蹤,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越是慌亂,越找不到,一失手,包掉在地上,里面的東西也都灑了出來。云箏懊惱自己太不鎮定,氣急敗壞地蹲下身拾東西。
此時,盧揚也已經蹲下,默默地幫她撿東西,撿到那只小豬玩偶時,他的手停了一下,隨即又自然撿起。而她的心仿佛也在這刻跳漏了半拍,那是他送給她的小豬。因為她愛睡,所以他總叫她小豬,還特地買了這只小豬玩偶送給她,只要一捏小豬的肚子,小豬就會叫。
她茫然無措的站起,尷尬望著他認真地把這些東西全部撿起,他直視她蒼白顫抖的臉,低聲問了句:“四年不見,你還好嗎?”
四年。不過就是一個玩偶的距離。
昔日戀人相逢原來也不過如此,沒有她想象中的失聲痛哭,沒有她以為的激烈擁抱,甚至連當事人都快忘了是誰負了誰。
好像他們只是一對老朋友,不過是四年沒見而已。
可她終于可以這樣近的看看他了,不是躲在人群后偷偷地看他,而是像現在這樣光明正大地看著他。他的肩膀好像還是那樣寬闊,眼神還是那樣澄澈,只是看著她的時候不再熱烈。。
她忽然輕笑了一下,撫平了心中的起伏回答他:“我還好。”
云箏突然覺得鼻子發酸,趕緊低頭繼續找鑰匙,來掩飾自己眼底的情緒。
他走到她身邊,伸手拿過包,熟練地拉開側面的拉鏈,摸索一番后,從里面拉出了一串鑰匙。
他看著手中的鑰匙,微笑說:“找到了,你一向喜歡放在這里的。”
她也盯著鑰匙,訕訕的笑著:“是啊,是在這里,我老忘記。”
這是他以前想出來的主意,她被強迫執行,云箏當然記得。
因為她老找不到鑰匙,所以他就要求她每次都把鑰匙放在包的側面,出門前檢查一下這個固定的地方有沒有塞進了鑰匙。
因為這個習慣,她再也沒有被關在房門外過。
從他手里接過鑰匙,云箏顫抖著開了門。
“你隨便坐,我…我去給你倒杯水。”逃也似的,云箏快步走進了廚房,將門重重地拉上,強行壓下了心中復雜的情緒。
倒好水,云箏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將門拉開了一條縫。從門半開的縫隙里望出去,他坐在小小的沙發里,手撐在膝蓋上,一動不動,全身的線條繃得緊緊的。
她幾乎不敢動,只能順著他的目光望出去,茶幾上放著那只杯子,乳白色的杯子,上面印著兩只小兔子,在臺燈橙黃色的光線下,溫暖的如同兩只小毛球。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直起身來,拿出了一枝煙,輕輕點燃。小小的火苗照映著他的臉,明黃的光芒一晃而過,他卻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把煙給滅了。
他伸出手去,用食指觸摸杯子外殼上畫的兩只小兔子,動作很輕,仿佛那是兩只真正的兔子,指尖順著兔子的輪廓摸索著,小心翼翼,如同珍寶。過了一會兒,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來,自顧自地微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很好看,唇線抿起,弧度柔和,眉目如星。
云箏將頭抵在門側,終于忍不住落淚。
過了好久,等到眼角的淚珠干涸,她才推開門走出去,盧揚轉頭望她,她整個人在橙黃色的昏暗光線里看不清楚。
她慢慢走近,把水放下,依舊站在那里,問他“你怎么回來了?”
他緩緩抬起頭,“因為我沒有等到你。”
云箏沒有說話,她只是盯著那只杯子,盯著杯子上的兩只兔子。
盧揚無聲地看著面前的云箏,她比四年前瘦了。那個時候,他總愛叫她小豬,嘲笑她的小粗腿。如今,她纖瘦的身子讓他心疼。他無意識的伸出手,輕輕地握起她細細的手腕,慢慢收緊。
云箏還記得在生日會結束的那天,他穩穩攙扶住她腰的手也像今天這樣用力。
忽然意識到自己就此已經和他無緣,立馬從他的手心里抽了出來。而他,則是沒有料想到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手還保持剛才的姿勢,孤零零地抬著。云箏感覺心仿佛被許多冰渣子覆蓋,又冷又疼。
好像輕嘆了聲氣,又好像沒有,她說:“回來干什么呢,等不到就是等不到了。”
“可是你一直都在這里。”盧揚固執地看著她。
云箏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也許吧,也許哪天就不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