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穆飛云因為一夜沒睡,精神十分不濟,但他素來沒有白日補眠的習慣,想著反正在府中百無聊賴,不如去這江都城里逛逛,說不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事,能提起幾分精神。
江都,史稱廣陵,風景秀美,河湖星列,富庶繁華,文藝昌盛,近年來燕、梁兩國交好,互聘朝臣,虞書平掛著北燕虞國公世子兼領秘書省承的身份,偏在此地安安心心做了兩年南梁的東宮典書房舍人,一年前本有一次調崗召他回長安,也被他想方設法的拒絕了,頗有幾分樂不思蜀的意味。
虞書平提了幾個風景秀美的去處,以為盡得江南風物之盛,卻全被穆飛云搖頭拒絕了。
“書平,你不地道啊,既然是要出去玩,何苦還要被‘風雅’二字框住呢?難得我這幾天還不是吳王殿下,你就不能帶我去做點閑散小校們該去做的事嗎?”穆飛云歪著靠在羅漢床上。
“殿下,你看看我,我連刀都提不起來的人,我哪里知道小校們平時去哪里么?也怪殿下,扮什么不好,非要扮這么超綱的身份。”他二人是小時一起長大的玩伴,私下里說起話來,倒也沒那么多客套。
“你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你堂堂虞國公的世子,你出門沒人給你站崗護衛啊,你都不跟人家聊天嗎?不過你素來是個狂妄傲慢的小子,好吧,你不跟人家聊天,總該聽見過人家彼此聊天把,他們平時都去哪兒玩不說的嗎?”
“一介武夫們去的地方,能有什么好的,聽是聽見過,無外乎是賭坊,酒館,青樓這等腌臜場所,污穢不堪,咱們怎么能。。。”
“好!就去這!一個一個去!”穆飛云還沒等虞書平說完,便拍了拍床板,一躍而起,大步向門外走去,這下虞書平可急了。
“殿下,你可不能去這些地方啊,這若是陛下知道了。。。。”虞書平本就是個文弱的世家公子,本來跟上穆飛云的步子就稍顯吃力,嘴里又說著話,待趕上穆飛云的步伐時,他已經走到了坐忘齋的大門口。
“殿下,殿下~~~咱們~~不能~~不能~~去~~這些地方~~~”虞書平氣喘吁吁地說。
“少廢話!還不趕緊上馬!不然你這可是瀆職之罪!哈哈哈哈!”穆飛云打馬回身,單手就把虞書平拎起來放到了另一匹馬上,又在馬屁股上用力抽了兩鞭,只見兩人絕塵而去,消失在江都城的巷陌之中。
這是再日常不過的一天,江都城內車水馬龍地演繹著這江南的繁華,坊肆之間,小販的吆喝聲,賣藝的討彩聲,盈滿了街道。
饞神風鵝,寶應藕粉,界首茶干。。。各種各樣江南美食,琳瑯滿目地映入眼簾。穆飛云和虞書平,牽著馬,步行走在這江都城最熱鬧的坊市街道上,兩人看到前面不遠,“神仙食鋪”的角旗晃動處,人頭攢動,喧囂漫天,想來是個味道極佳的鋪子,所幸尋了處驛館,將馬掛在了驛館門前,便毫不猶豫的往那“神仙食鋪”的方向擠了過去。
穆飛云和虞書平兩人剝開人群慢慢往鋪子前走去,卻發現越來越不對勁。
這家鋪子尋常以“江南糖酥”和“翡翠燒麥”為最馳名,每日想要一飽口福的人也是排著長隊,但往往是離鋪子越近,吆喝叫賣聲音越響,可今日,人們卻使勁圍著往里看,仿佛有爭吵之聲,并非平日里做生意的排面。
只隱隱約約聽著:
“你們怎么吃了東西不給錢呢?”
“什么我們吃了東西不給錢,分明是你這鋪子里有賊,把小爺的錢袋子偷了,小爺都跟你說了,給你留張欠條,今天傍晚去國師府取了銀子便是,小爺雙倍給你!”
“笑話,你一張條子管事,你以為你的條子是皇帝的圣旨啊,還是太子的墨寶啊,在咱們大梁,你還想冒充國師府的僚屬,要玩這套,你好歹穿身道袍啊,小弟弟,你年紀還小呢,怎么就干這種事!走吧,還不跟我去見官,讓你家里人來領你,順便把方才你在鋪子里和茶社里的帳都結了。”
雙方爭論不休,但顯然欠錢的人死活是不愿意去官府的。
“殿下,咱們換一家吧,此處嘈雜,在往前走,還有一家鋪子,味道也不錯。”虞書平附耳在穆飛云身邊說道。
穆飛云未置可否,只是揚起頭往鋪面看去。只見有三人面紅耳赤地站在鋪子旁與賣吃食的小廝對峙者,他們個子不高,其中一個還是小小少年的面龐,另外兩位到生的玲瓏剔透的,三人穿的雖然顏色質樸,款式尋常,但穆飛云一眼便看出,那是上等的暗云錦,往往是富貴人家平時出門,不愿意高調招搖,而故意準備的服飾。
這三人被那小廝懟的無話可說,像極了沒背過書的壞學生,只是這三人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聆聽到市井小廝的教誨。
穆飛云掃過他們的臉,眼前突然一亮,前兩次在太子的拈花別院,遇到的小內侍就羞的一臉通紅地站在他們三人當中,他縮著肩,低著頭,不敢說一句話,模樣甚是可愛。
穆飛云也被他這幅模樣逗笑了,“怪不得太子喜歡他,是有意思。”
“殿下,咱們還是走吧。。。”
“噓!瞎叫什么呢!今日你就叫我世兄就好了,”穆飛云呵住虞書平,“走,咱們看看去,今天就吃這家!”
“殿~~~世~~世兄~~”虞書平還來不及再勸,穆飛云已經自己剝開人群,走到了鋪面前。
“老板,今天還做生意嗎?”穆飛云今日出來,未來得及掩飾行裝,穿著一件青黛色的錦袍,腰間系著東珠銀線的腰帶,一派貴氣,蕩漾而出。
這小廝看到穆飛云的打扮,想著不能丟了生意,連忙招呼道:
“做的做的,公子,我這就叫人來,您是要上樓喝茶,還是要買些吃的外帶?小店的‘江南糖酥’和‘翡翠燒麥’是極好的,聽您口音是北方人,可得趁此機會多吃點。”這小廝,轉身便呼喚同僚,“阿翁,快來幫忙招呼下客人!”
“哎,不用這么麻煩,你這里哪樣最好吃,有多少我都買了。”穆飛云擺擺手。
“啊!謝謝公子!謝謝公子!那小的這便讓人給您包起來!”雖然這位客人買東西的方式十分奇怪,但這手筆,畢竟還是會字自己生平第一次見,這讓小廝高興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