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飛云被她這一問,倒顯得有些茫然,是呢,悵然什么呢,自己也說不明白,是想著自己不久之后終將離開此地,還是自己有一天再會卷土重來,還是這別離聚散之間,自己還沒想好,要分別以什么樣的姿態面對。。。她?
“哈,今日景致美極,實乃飛云平生僅見,想著若他日北歸,就再也與陵王殿下在此間享這神仙之福,頗為感慨吧。”
穆飛云嘆了口氣,隨意找了個理由。
思虞見他說這話時,眼神空洞地望向遠方,嘴角有一絲若有似無地抽動,明明是傷懷之感,便知道他這理由是搪塞,只是自己畢竟也不好多問,只好淡淡地笑了笑。
陵王聽穆飛云這般說,到時高興地很,連忙招呼穆飛云,若是他喜歡,隨時可以來訪,無論是江陵的王府還是江都城郊的別苑,都可以任意隨他賞玩,陵王甚至認真地跟穆飛云聊到了他在揚州的藩府要如何整修的問題,陵王于山水庭院的賞味上堪稱大家,穆飛云倒也聽得津津有味,心馳神往。
就在陵王和穆飛云聊的起勁的間隙,思虞吩咐下人收起穆飛云的詩作,并令下人額外做一份玉碑拓本,待成品后送至坐忘齋,他的辭賦,總歸也要為他留存一份。
陵王與穆飛云接著從園林奇石,聊到字畫收藏,不知不覺夜已漸深,兩人性子皆好此道,此間頗有恰逢知己之感,所以任由杯盤滿地,酒空茶殘,仍是渾然不覺,到是虞書平酒量不濟,早已醉倒在旁,只剩陵王和穆飛云的話音仍未停歇,幾個時辰之間,兩人已經儼然如忘年好友。
“飛云啊,今日,可是本王多年來最痛快的一次,你什么時候回揚州,你回了揚州,本王就去江陵住,兩地朝發夕至,當日就能找你去喝酒,本王那江陵王府空了這么多年,也該有點人氣了。當然,你也來江陵看看,那座王府布置的,比這里花的心思也不少。”陵王顯然有些上頭,但他已經與穆飛云熟絡了,又是長者,直呼其名,倒也沒什么不妥。
“陵王殿下,飛云亦盼著能夠瞻仰您的江陵王府。只是飛云丟了件東西在江都,尚未尋回,所以,飛云想找到再走。若是實在找不到,那也沒辦法。秋涼之后,無論如何也該回去了。”
思虞正煮了醒酒茶,奉與他二人,正好聽到這段對話,便隨口問道:“哦?殿下丟了什么?不妨說出來,父王三教九流的朋友也不少,說不定可以幫您找找?”
“去!哪有這么說你爹的!”陵王一把從思虞手中奪過醒酒茶,嗔怪道。
到時穆飛云看到他們父女間親密無間的對話,頗生羨慕,連忙說道,“哈哈哈,一塊石頭,有七彩光的石頭,倒不是多貴重,只是是我舊日業師相贈,所以,總想留著念想。”
“哦,七彩石,你可知丟在哪里了嗎?你來江都后都去過哪里?”
“左右不過是王公貴人的別院,其他地方倒也沒去。”穆飛云心中當然知道,那石頭應當就在拈花別院,只是也不好說與陵王,先前那別院是太子所有,如今已經轉入燁嬅手中,自己又已經拜托過燁嬅此事,想必燁嬅會為自己盡量找尋,陵王本事再大,也沒法派人進公主的別院搜查。
“七彩石嗎?可是棱角分明,無須光照,便能自溢七彩的?”思虞隱約記得曾經在哪里見到過,她拼命的回憶著。
“嗯,怎么,郡主見過?”穆飛云連忙問道。
“嗯。。。。好像見過,啊!我想起來了,公主殿下好像撿到過一塊,一起上學的時候,有一塊七彩石從她的書夾里滾出來,我們還問了她,說是撿來的。吳王殿下,不如我明日幫你去問公主殿下?”思虞終于想起了那塊石頭,但順帶著,也想起了那日袁天城見到這塊石頭后,很反常地支走了自己和袁至道,留下燁嬅,兩人聊了很久。
“是嗎?!什么時候的事?!”穆飛云很是激動,如果七彩石在燁嬅手中,那就好辦了。
“有一段時間了,旬日前吧。”
旬日以前嗎?你為何就在昨日自己向燁嬅提及之時,她仍然毫不做聲呢?她明知那石頭對自己很重要,為何還要留在自己手中呢?
想到這里,穆飛云手腕上的精粹琉璃仿佛突然涼了一下,對,這應該也是對她很重要的東西吧,可為什么自己還沒還給她呢?
上次在拈花別院受困之時,明明約定好,找回七彩石之日,便是將這精粹琉璃還她之日,這一天真的這么快就來了嗎?
穆飛云漸漸失去了方才的興奮,轉而連上掛上了一絲失落與迷惑。
“殿下,你怎么了?是擔心見不到公主么?思虞每天與公主一起上課,可以代你討回。公主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要是知道這是你丟的東西,一定會欣然奉還。”思虞以為穆飛云苦惱著如何向燁嬅討要七彩石。
“哦哦,不勞煩郡主了,還是飛云親自派人向宮內送函帖,問候公主吧。你們畢竟是同窗,不要為了我一個外人,去做這些恐生嫌隙的事。”穆飛云只想當面問問燁嬅,而非假手他人。
“哈哈,你看父王今晚哪里把你當成外人了?”這大概是思虞今晚說的最不經大腦的一句話了,話一出口,她便意識到了,一個女孩子與一個只見過兩面的外賓講這種話,實在是輕浮了,她連忙低下了頭,手指微微地勾了起來,免得讓穆飛云看到自己此刻臉上的緋紅。
“對啊,飛云,你要是不想讓思虞去問,本王替你去問如何?我那侄女率性灑脫的很,若是真被她撿到了,不會不給你的。”陵王趁著酒勁,接上了話。
“多謝陵王殿下,不過還是飛云自己來吧,現下既然已經知道了七彩石在哪里,一切也就好說了。這畢竟是飛云的隱私之事,今日與陵王殿下一見如故,視為知己,才偶然說起此事。若您去提飛云討要,你我畢竟是兩國親王,讓人知道咱們倆有高山流水之誼,怕是會招惹閑言碎語。”穆飛云這話到時真心替陵王考慮。
“哼!閑言碎語早在二十年前本王聽的還不夠么?!”陵王一聽,額頭上的青筋都露出來了,他拍案而起,大喊道。
二十年前的閑言碎語?是什么?陵王似乎不是在介意他和穆飛云來往之事被外人知曉,可這話落在穆飛云的耳朵里,卻讓他生出了別樣的感慨。
身為一國君主的嫡次子,有建功立業的才華和魄力,但國本早立,這份功業,變成了他招致非議的根源,唯一的辦法就是像陵王如今這樣,做一個瀟灑度日的富貴王爺,穆飛云也不禁感嘆道。
“父王!”思虞眼看著父王怕是要酒醉胡言,連忙扯住他的衣角,“就聽殿下的!”,及時止住了他的話頭。
“殿下,父王今日醉了,你不要介意。”
“豈敢,今日也晚了,陵王殿下和郡主,趕緊歇息吧,飛云叨擾太久了,改日再來拜會。”
這場宴會以陵王的宿醉收場,讓穆飛云覺得可惜的是,自己沒有醉,才會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忍受著心事翻江倒海的煎熬,他看了一眼趴在馬背上,卻早已醉入夢鄉的虞書平,不由心生羨慕。
常言道:飲酒如飲藥,醉眠如入夢,眾人皆醉我獨醒,何日相逢在夢中?
他的夢,有如此。
夢中有華胥之國,夢中有佳人淺笑,夢中有四季常開的木樨,若不醉,何日相逢又相守。再沽酒,愿有年華可回首,我與青山兩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