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阿爾貝·馬丁內茲老教授就興沖沖地帶著他的在讀博士生助手亨利·莫里亞克來到了圣保羅。
    馬丁內茲很早之前就聽說凜城簽約了圣保羅，年初的時候就想找圣保羅合作，但由于現(xiàn)實中的各種原因，一直沒能實現(xiàn)。沒想到，等馬丁內茲處理完各種事務，本想找時間和圣保羅談合作的時候，圣保羅卻主動找上門來。
    凜城等人和老教授及其助手是在室內訓練館見面的。
    “真是很精神的小伙子。”老教授樂呵呵地看向凜城，隨即就說，“來吧，不說廢話，我們來做一些數(shù)據(jù)收集工作。”
    凜城很快就按照老教授的要求，脫了上半身的衣服，躺在一臺儀器上，胸膛、手臂、兩腿上被貼滿電極片。他已經(jīng)習慣了隔三差五就要用各種儀器檢測身體。接下來的時間里，雜七雜八的儀器檢測做了不少，又按照老教授的要求做各種彎折、曲體、推臥等的動作。
    一個多小時后，項目基本做完了。老教授問道：“你有一個能力能限制你的網(wǎng)球實力，是吧？你試過在這個能力下測試數(shù)據(jù)嗎？兩種狀態(tài)下的數(shù)據(jù)一樣嗎？”
    “以前試過，不過……”凜城有些遲疑，一時不知該怎么說。
    雷歐接過話，說：“最近一次收集兩種狀態(tài)的數(shù)據(jù)是在兩個多月前，確實有些地方數(shù)據(jù)不一樣。”
    老教授頓時仿佛兩眼冒光，立刻問：“哪些地方不一樣？不，你們的數(shù)據(jù)太久遠了，我們再做一遍測試吧。你就用出你的那個能力再做一次數(shù)據(jù)收集。”
    這時，凜城和教練們沉默了，最后凜城開口說：“我現(xiàn)在沒有這個能力了，做不了數(shù)據(jù)收集。”
    “為什么？”老教授和他的助手很詫異。
    凜城只得解釋一番。
    聽完后，輪到老教授和他的助手沉默了，他們此時算是明白為什么圣保羅明明擁有不少十分優(yōu)秀的教練員，卻突然鄭重其事找上門來，想要請老教授指導凜城訓練。
    老教授對普通人或者普通運動員與網(wǎng)球運動員之間的差異很感興趣，近些年一直在做相關研究，在U17世界杯看到凜城一人擁有兩種狀態(tài)，并且還能即時轉換時，欣喜不已，十分想研究凜城兩種狀態(tài)的區(qū)別。總之，指導凜城訓練是順帶的，做研究才是老教授最想干的事。
    不過，雖然研究出了些問題，但老教授既然答應了圣保羅指導凜城訓練，還是會好好完成的。
    老教授從教練們手中拿到了凜城在圣保羅訓練期間的所有數(shù)據(jù)，其中一部分是凜城在真實網(wǎng)球領域狀態(tài)下的數(shù)據(jù)，這也算是安慰了老教授一時受傷的心靈了。
    老教授認真觀察了好幾天凜城的實際訓練，期間和球員、教練們探討了很多方面的內容，花了兩三周的時間為凜城制定了新的訓練方案。
    這里面的不少訓練理念、訓練方法讓凜城和教練們耳目一新。
    凜城根據(jù)新的訓練方案開始訓練，不久后，眾人開始討論凜城身上一個越來越明顯的問題。
    在凜城做完一次極限仰臥推舉訓練后，雷歐問：“烈歌的仰臥推舉能達到這么大的重量，按照臥推重量和擊球力道的轉換規(guī)律，他擊球的力道也會達到相應的水平，但實際上他做不到。這是為什么？”
    “沒錯，”大衛(wèi)附和說，“烈歌30米的速度、爆發(fā)力很強，但比賽時卻沒能使出相應水平的速度和爆發(fā)力。”
    這就是凜城近期身上越來越明顯的一個問題。從幾個月前開始，教練們就漸漸發(fā)現(xiàn)，在做單獨項目的訓練時，凜城進步明顯，訓練成績越來越好，但到了實戰(zhàn)訓練或者正式比賽的時候，卻發(fā)揮不出單項訓練時的最優(yōu)水平，實戰(zhàn)進步幅度比不上單項訓練。
    開始時，教練們認為是他們的訓練方法不夠好，讓凜城無法很好地將訓練成果轉化為實戰(zhàn)的實力。但改變訓練方法后，凜城訓練了一段時間，依舊沒有明顯的效果。Ｍ.ＸζéwéＮ.℃ōΜ
    再后來，教練們覺得可能是俱樂部的實戰(zhàn)訓練不如真實的比賽環(huán)境，于是讓凜城更多地參賽，期望能用比賽來訓練。但同樣沒有明顯的改善效果，問題依舊存在。
    與此同時，教練們甚至懷疑過是心理因素影響凜城在比賽中的發(fā)揮，但通過對凜城比賽時心理狀態(tài)的觀察和了解，以及心理醫(yī)生的觀察和測試，都證明凜城比賽時絕對沒有心理問題，甚至心理狀態(tài)比很多球員要好。
    這下子，教練們傻眼了。
    年初凜城剛來圣保羅接受訓練時，教練們沒有發(fā)現(xiàn)凜城有這個問題，單項訓練和實戰(zhàn)訓練的情況是相吻合的。那么為什么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呢？
    “這么奇怪？”聽完大衛(wèi)、雷歐他們的問題和排除了各種因素卻找不到解決方法的事后，老教授沉思起來。
    隨后老教授問凜城：“你剛才臥推的時候在想什么？”
    “什么都沒想，就是專注要舉起杠鈴。”凜城說。
    老教授又問：“你比賽的時候在想什么？”
    凜城想了想說：“比賽節(jié)奏很快，沒有多少思考的時間，所以大多數(shù)情況是什么都不想，專注盯著球，把球打回去，偶爾想想戰(zhàn)術、思考對手的招數(shù)之類的。”
    老教授又問了凜城幾個其他問題，沉思了許久，搖搖頭說：“我也暫時不明白原因，只能再繼續(xù)觀察，看看是不是訓練方法不合適。”
    不管老教授、他的助手和凜城的教練們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如何對凜城進行各種觀察、測試、試驗，都沒能找到凜城單項訓練和實戰(zhàn)差異大的原因，也沒能讓凜城更好地將訓練成果轉化為實力，反而是兩者之間越來越割裂了。
    目前的情況就是，使用了老教授為凜城量身定制的新式訓練方案后，凜城的各方面包括身體素質、反應力、速度、力量、爆發(fā)力在內，進步速度加快。但融合了所有要素的實戰(zhàn)實力盡管也有不錯的進步，卻明顯沒達到最理想效果。
    單項訓練時明明各個方面都很不錯，為什么實戰(zhàn)卻發(fā)揮不出最好的水平呢？
    老教授和教練們愁得整日苦思冥想，查閱各種資料，嘗試各種方法都沒能解決問題。
    ……
    十一月，巴塞羅那的氣溫已經(jīng)降到10攝氏度左右。
    凜城穿著薄外套在城中公園散步。他被教練們勒令不許在休息日做任何訓練，包括精神力修煉。
    陽光灑落，公園里的一些常綠植物還是那樣郁郁蔥蔥，不少樹葉泛黃、飄零的樹木夾雜其中。
    凜城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公園的一個廣場。廣場的人不多，有在賣玉米粒的小販，有在買玉米粒喂鴿子的游人，還有情侶坐在長椅上聊天。
    廣場有很多鴿子，有白色的、灰色的、黑色的，有的正在地上的啄食，有的在天空中飛，有的在噴泉邊喝水。
    凜城買了兩包玉米粒，剛將玉米粒倒在手心，一群鴿子就一擁而上，紛紛撲過來，站在凜城的頭上、肩膀上、手臂上、手掌上，將凜城包圍住。
    三兩下，鴿子把玉米粒吃完，飛走了。凜城頓時察覺到手掌、手臂，甚至臉頰都有刺痛感，挽起袖子發(fā)現(xiàn)，手臂上出現(xiàn)了一條條泛紅的抓痕，不用想，臉上肯定也有。
    “哈哈哈，還有人喂鴿子用手喂啊？會被鴿子抓傷的。”旁邊一個看起來七八歲、有些瘦小的小男孩突然大笑起來，他拿著一把兒童網(wǎng)球拍和一顆網(wǎng)球。
    環(huán)顧四周，凜城才發(fā)現(xiàn)喂鴿子的人都是直接把玉米粒灑在地上讓鴿子吃，而不會像他剛才那樣將玉米粒倒在手心上。
    凜城將另一包玉米粒灑在地上，又引來了一群鴿子飛落地面啄食。
    凜城和小男孩蹲在旁邊看著鴿子一點一點地吃東西。凜城還趁著鴿子啄食的時候，摸了摸鴿子身上的毛，很柔軟，很細滑。
    等鴿子吃完飛走了，小男孩很快站起來跑到廣場邊，對著一堵墻打網(wǎng)球。凜城無所事事，坐到廣場邊的一張長椅上看小男孩打網(wǎng)球。
    小男孩的球技不好，對著墻壁打一球就要撿一次球，一次一次地打，一次一次地撿，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焦躁和不耐煩，反而笑得很開心。
    終于小男孩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起放在旁邊的水瓶就咕嚕咕嚕地喝起來。
    過了許久，小男孩看到凜城在旁邊，問：“喂，你會打網(wǎng)球嗎？”
    “會。”凜城來西班牙大半年，已經(jīng)能用西語正常交流了。
    “你陪我打網(wǎng)球吧。”小男孩說。
    凜城問：“為什么不找你的朋友們一起打？”
    小男孩的臉頓時臭了，撇撇嘴說：“他們覺得我打得不好，不和我玩。我遲早會打敗他們的。”
    凜城問：“你打網(wǎng)球多久了？”
    小男孩的臉色頓時更差了，惡聲惡氣地說：“怎么這么多問題？你還要不要陪我打網(wǎng)球？”
    凜城說：“我沒帶球拍。你有多一把球拍嗎？”
    小男孩立刻將自己手中的兒童球拍塞到凜城手中，自己去網(wǎng)球包里再拿了一把。
    凜城看了看手中輕飄飄的小小的兒童球拍，走到小男孩對面幾米遠的地方，和小男孩打起網(wǎng)球來。
    這下子，小男孩終于不用一次次撿球了，無論小男孩將球打向哪里，網(wǎng)球都會飛回凜城身邊，然后被凜城輕輕地打回去。
    “太酷了！”
    小男孩越打越開心，臉頰紅撲撲的，他蹦來跳去，盡全力去接每一個球。
    許久后，小男孩玩累了，停了下來，又大口大口喝起了水，似乎是看到凜城沒有水喝，他又跑到附近的一臺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瓶運動飲料。
    “請你喝水。”小男孩遞給凜城一瓶運動飲料。
    “謝謝。”凜城笑著接過飲料，開瓶蓋，喝了起來。
    “我叫盧西奧，你呢？”小男孩說。
    “我叫凜城烈歌。”凜城說。
    “凜……烈……”這個的名字對盧西奧來說讀起來很拗口。
    “你叫我烈吧。”凜城說，在俱樂部里很多人叫他單字，亞洲人的名字對西方人來說，確實比較難讀。
    “行吧，烈，你明天來這里嗎？我下午2點就放學了，我們繼續(xù)打球。”盧西奧坐到凜城旁邊，拍拍凜城的肩膀，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
    凜城笑笑說：“明天沒有空，我只有周日有時間。”
    盧西奧頓時失望了，很老氣地搖搖頭說：“人長大了就會很忙。”
    “那我們下個周日再打球，就約現(xiàn)在的時間。”盧西奧又說。
    “可以。”
    接下來的幾個周日，盧西奧都約凜城去城中公園打球，凜城也去了，漸漸地知道了盧西奧的一些事。
    盧西奧有先天疾病，身體發(fā)育比一般人緩慢，看著是七八歲的孩子，實則今年已經(jīng)十歲。這個疾病還影響他的運動能力，讓他在運動方面不管怎么努力，都比正常人差。
    這天，打完球后，凜城和盧西奧又坐在長椅上休息聊天。
    凜城說：“既然你知道因為疾病，你運動能力不好，為什么不去學別的擅長的東西，還要繼續(xù)每天打網(wǎng)球？”
    就在凜城以為盧西奧會說，因為夢想，因為要打敗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之類的話的時候，盧西奧卻理所當然地說：“因為我覺得打網(wǎng)球很開心啊！”
    凜城的心為之一顫，卻又說：“可是你打網(wǎng)球都贏不了。”
    盧西奧的臉臭了，說：“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這次就原諒你了，以后不能說我打網(wǎng)球贏不了的話。”
    “OKOK，抱歉。”凜城只得道歉。
    “那你為什么覺得開心呢？不應該能贏球才覺得開心嗎？”凜城回想很久以前喜歡上打網(wǎng)球，甚至走上職業(yè)之路，很大程度是因為他剛學打網(wǎng)球就展現(xiàn)了與常人不一般的天賦，很快就能上手，很短時間內就戰(zhàn)勝了社區(qū)里的同齡人，贏得越來越多，成就感越來越強，于是他喜歡上了網(wǎng)球，因為網(wǎng)球能讓他獲得贊美、掌聲、榮譽、成就感。
    人總會喜歡自己擅長的東西，不是嗎？
    “誰說要贏球才開心？我不贏球也很開心。網(wǎng)球跳來跳去的聲音不好聽嗎？球拍甩來甩去的動作不好看嗎？”盧西奧說。
    凜城啞然，許久后說：“你說得對，自己開心就好。”
    “你們職業(yè)球員都天天想著怎么贏球嗎？”盧西奧問。
    “是啊，大家都天天想著怎么提高實力，怎么打贏更強的對手，怎么贏下更高級別的比賽。”凜城說。
    “那你們一定很累，而且不快樂。”盧西奧肯定地說。
    “對，我很累。只有實力提高，贏球的時候才感受到短暫的快樂，但很快又被更多的壓力和緊迫感沖走快樂。”凜城的語氣終于流露出一絲疲憊。
    “那你為什么還要繼續(xù)打網(wǎng)球？去做別的讓你一直快樂的事不好嗎？”盧西奧天真地說。
    凜城看著前方飛舞的鴿子，沉默了一會兒，說：“因為網(wǎng)球是一個巨大的夢想，不能打網(wǎng)球，我會一輩子都不快樂。”
    “那你打網(wǎng)球是快樂還是不快樂呢？”盧西奧有些懵了。
    “既快樂又不快樂。”凜城說。
    “啊？好復雜啊。”盧西奧垮下臉。
    兩人沉默下來，默默地享受著冬日下午的陽光。
    許久后，凜城說：“下周日我不來了。可能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來和你打球。”
    盧西奧問：“你要去比賽了嗎？”
    “不是，圣誕節(jié)和新年快到了，我要回家了。不過新年之后，我確實要去比賽了。”凜城說。
    “提前送你圣誕節(jié)禮物吧。”凜城從口袋里拿出一顆寫了字的網(wǎng)球，說，“你喜歡的安東尼奧的簽名網(wǎng)球。”
    “哇，太棒了！我很喜歡，謝謝你。”盧西奧立刻拿過簽名網(wǎng)球左瞧右看起來，看著網(wǎng)球上寫著的“祝盧西奧圣誕快樂”的祝福語和落款，笑得傻乎乎的。
    “安東尼奧一定能像阿爾伯特那樣偉大。”盧西奧興奮地說。
    自上一年西班牙的天王巨星阿爾伯特·桑切斯退役后，梅達諾雷的賽績在短短的時間內一路飆升，雖然還沒拿到過大滿貫，但他在西班牙國內已經(jīng)成了新一代的體壇明星，很多小球迷都崇拜他，盧西奧也不例外。
    “他會比阿爾伯特更偉大。”凜城笑著說。
    “你也給我簽一個名吧。”盧西奧拿起另一顆網(wǎng)球和一支筆遞給凜城，說，“雖然你打網(wǎng)球比不上安東尼奧，但我也會當你的球迷的，以后攢錢去看你的比賽喲。”
    凜城接過網(wǎng)球和筆，認真地在上面寫了一句祝福語和落款，笑著說：“那你應該是我的第一個球迷了。”
    盧西奧接過簽名網(wǎng)球，說：“這個簽名是你給球迷的第一個簽名嗎？”
    “是的。”這個簽名確實是凜城這輩子給球迷的第一個簽名。
    “我會好好保存它的，跟安東尼奧的簽名網(wǎng)球放在一起，絕不丟失。”盧西奧鄭重地說。
    此時的盧西奧不會想到，未來他的兩顆網(wǎng)球讓全球無數(shù)球迷羨慕不已，他拍照放在社交網(wǎng)站上炫耀，收獲了數(shù)千萬的點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