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妹把她之前給傅非倩設計的丑陋妝容，原封不動的畫在劉嫚臉上，劉嫚望著鏡子里這張臉，竟笑起來。
    劉嫚透過鏡子，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她穿越前，不就是這副蕭索滄桑的模樣么，而且這不僅像她，還像小趙氏，像徐夫人，像無數(shù)把青春耗盡在冷宮里的女人。
    苗小妹怔怔的看著劉嫚的笑容，她明明扮丑了，還能笑得那么開心，眼神里卻透著一絲悲涼。
    她在劉嫚身后為她束發(fā)。
    劉嫚卻說，“我來吧，這個發(fā)型你不會。”
    苗小妹驚訝的看到劉嫚以極其嫻熟的手法，把自己的頭發(fā)盤起來，三根竹簽從中插入，幾縷發(fā)絲從耳后落下，乍一看很簡單，有一點像女道士，仔細看的話，會發(fā)現(xiàn)發(fā)髻里的頭發(fā)一層套一層，盤起來也是需要技術含量的。
    苗小妹從未見過這種發(fā)型，現(xiàn)實沒有，網上的圖片也沒有，她問劉嫚，“這是什么發(fā)型？”
    “它沒有名字。”
    不是每個古代女子都會梳頭，一些出身高貴的女人一輩子都沒有碰過梳子，她們來到冷宮后，不再有侍女伺候，披頭散發(fā)，猶如瘋婆子，后來就有人發(fā)明了這個發(fā)髻，它容易打理，漸漸的流傳開來，久而久之，成為冷宮女人的專用發(fā)型，也是冷宮女人的烙印。
    苗小妹在背后單看這個發(fā)型，不知為何竟有一種蕭索的感覺。
    當劉嫚以新的造型，出現(xiàn)在片場那一刻，大家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老天，她是華陽公主？？？
    如果說劉嫚的華陽公主是一朵迎著太陽，盛開的嬌花，那么此刻的劉嫚就是花朵枯萎，接近凋零的模樣，這反差太大了。
    而另一邊，傅非倩也重新造型完畢，那位手藝不如苗小妹的化妝師給傅非倩化上了她最擅長的艷麗妝容，倒也十分符合傅非倩的氣質，傅非倩沒有資格穿鐘江南的漢服，就換上了道具師之前借來的公主常服。
    傅非倩氣勢如虹的來到片場，像一只驕傲的母獅子，姿態(tài)昂揚傲慢，美艷逼人，是一位與劉嫚的風格截然不同的公主。
    不可否認，兩人互換造型后，傅非倩的確比劉嫚更引人注目。
    傅非倩斜眼瞟幾步之外的劉嫚，那眼神仿佛在說：“看到現(xiàn)在的效果，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劉嫚不置一詞，默默走到女主角的站位。
    其他演員也回到各自的位置，傅非倩站在李思彤身后，高傲的仰起下巴，現(xiàn)在輪到她居高臨下的睥睨劉嫚這只螻蟻！
    林知一聲令下，這個試驗戲開始了。
    “王氏到！”太監(jiān)尖銳的聲音響起。
    劉嫚跟在太監(jiān)身后，踏進大殿，她低眉順眼，視線落在地面上，太監(jiān)引她到大殿中央，她緩緩屈膝，跪了下來。
    她的背脊挺得很直，但她的頭始終沒有抬起來，在場的人只能看到她寡淡的發(fā)髻，沉寂的身影，他們有些恍惚，仿佛看到這個女子，一輩子長伴青燈古佛，孤苦清貧。
    或許是她的跪姿太虔誠，太卑微，讓人
    不由自主的為她感到心疼。原本圍觀的人們有些還在小聲交頭接耳，看到這一幕，都安靜了下來。
    而其他演員本來只把這場戲當游戲的，有些漫不經心，可也被劉嫚這一跪震住，開始入戲，王向勤眼神復雜道，“王氏，你平身吧。”
    劉嫚卻沒有動，“奴婢身份低微，不敢與陛下、皇后娘娘、各位殿下與各宮的娘娘腳尖平齊，唯有跪拜，以示尊崇。”
    王向勤和李思彤同時一愣，這里和劇本不一樣啊！
    劇本里，王昭君依旨站起來了，而且臺詞也被劉嫚改了。
    一時之間，王向勤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李思彤反應快一些，問道，“陛下說你自請和親匈奴。”
    “是的，皇后娘娘。”
    “你可知這是一條不歸路，此生你絕無可能再回故土。”
    “奴婢知。”
    “你可知你將孤身一人前往匈奴，無人陪同。”
    “奴婢知。”
    “本宮當著所有人的面，再問你一遍，你是自愿遠嫁和親的嗎？”
    “和親是奴婢的心愿，無人逼迫。”
    劉嫚的每一句回答，語氣都十分堅定，正如同她始終筆直的脊梁般，坦蕩而無所畏懼，卻令觀者感到心酸。
    她是代替華陽公主去和親的，而華陽公主就這么心安理得看著這個可憐的女人邁向絕境，嘴角還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這便是傅非倩扮演的華陽公主，讓人看著很不舒服。
    連壞皇后李思彤眼里都多了一絲憐憫，她對王向勤道，“陛下，可以下旨了。”
    王向勤看向劉嫚，說道，“朕現(xiàn)冊封你為榮義公主，賞金千兩，良田百畝，徽章載茂，永綏后祿……”
    當王向勤說出冊封公主這句話時，劉嫚就已感恩又虔誠的匍匐于地，久久保持這個姿勢，直到他說完，她才擲地有聲道，“謝陛下，”
    劇本中并未要求這些動作，全是劉嫚自己臨場發(fā)揮的。劉嫚至始至終一直低著頭，沒有露臉，也沒有看任何人，傅非倩那么討厭的丑陋造型，竟無用武之地。
    可觀者無不對這樣的王昭君印象深刻，她僅僅靠肢體動作和語氣起伏，就能讓人為她的命運揪心同情，田亞夫甚至邊看邊在筆記本上改劇本。
    有人小聲咋舌，“劉嫚的演技要超神了！”
    他們哪里知道劉嫚并不是演，她只需要回憶過去的生活就夠了，她想起小趙氏哀求太監(jiān)宮女時深深佝僂的腰；想起徐夫人清高的眼睛，時常麻木呆滯的望著宮外的方向；想起玉美人的貓被毒死后，她痛哭中的絕望。
    王昭君和她們有什么區(qū)別？或者說，王昭君和自己又有什么區(qū)別？
    劉嫚演的就是自己。
    明知是演戲，王向勤看到匍匐在自己腳下，行大禮的劉嫚，還是感到不安與心慌，這個拜禮太逼真了！他們不只是在玩換角扮演的小實驗嗎？
    他連忙說，“現(xiàn)在你可以平身了，榮義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