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歸 ！
    呼喝聲中，一眾喝得醉醺醺的前拱衛(wèi)禁軍軍漢涌出了村店。
    陳五婆在幾名扈衛(wèi)的簇?fù)硐伦咴谧钋邦^，他的十幾名心腹小工早就守在外頭。一捆捆包了布淋了油的火把，一捆捆用來搬運貨物的木杠子都準(zhǔn)備好了，過來一人就發(fā)一件。
    一個個現(xiàn)在從事各行各業(yè)的前軍漢操持這些家伙在手，有的人熱血沸騰，有的人躍躍欲試，有的人滿眼都是發(fā)財?shù)挠€有的人忐忑不安。
    村店之外本來就有些家眷守著，是準(zhǔn)備帶吃食回去的。這個時侯免不了就要扯著自家男人兄弟動問個究竟。
    有的人訥訥說不出什么，有的卻為酒氣所激，拍著胸脯大聲道：“太子為俺們這些含冤負(fù)屈的窮軍漢出氣伸冤，俺們?nèi)ヴ[了那個南來子的所在，將俺們冤屈傳到圣人那里！只管放心就是，再不必和俺苦熬這窮日子了！”
    家眷們反應(yīng)也各各不一，有的人合十望天，喃喃念佛。她們這些家眷陪著男人，同樣苦熬了這么些年，現(xiàn)在突然有了轉(zhuǎn)機(jī)，如何不激動萬分？卻還有的家眷死死扯著男人不撒手，怎么也不許他卷進(jìn)這事情里面，粗茶淡飯吃得半飽好歹是安穩(wěn)日子，現(xiàn)在去鼓噪生事，誰知道還能不能回來？難道自家男人受的苦還不夠么？
    村店之外擾攘之處，比剛才猶勝。那個魏虎兒帶著一眾撲手跟著陳五婆，大不耐煩的道：“五哥，有俺們這幾十弟兄，就足以成事，何苦等這些婆婆媽媽的家伙？再鬧下去，天都亮了，還行得什么事？俺們爽利自走就是！”
    接著又瞪緊緊跟著陳五婆那幾人：“你們到底是何等人？再面生不過，緊緊圍著五哥做什么？五哥自有俺們這些好弟兄！”
    說著魏虎兒那幫撲社漢子就面露不善神色涌了上來，一個個伸手入懷，有的人還去摸裹腿，顯然是藏著小刀鐵尺之類的兇器。
    這幫撲社漢子，比起在汴梁做些尋常營生度日苦熬的其他絕大多說拱衛(wèi)禁軍軍漢而言，就顯得無法無天許多。為了富貴更豁得出去一些。陳五婆許他們一場富貴頓時就毫不猶豫的跟上來了，絕沒什么瞻前顧后的。但是心思也野了許多，居然還想搶陳五婆在他們這群人，謀取更大的好處。
    陳五婆面色有些尷尬，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陳五婆身邊那幾名扈衛(wèi)都是虎背熊腰之輩，滿臉都是風(fēng)霜之色，這可不是在汴梁養(yǎng)得出來的。魏虎兒這些兇漢涌上來，也不過就是淡淡掃視了一眼，搭理他們都懶得。
    還沒等陳五婆開口，遠(yuǎn)處就是一行燈火雜亂的涌過來，腳步聲錯落響起。還聽見一個醉醺醺的聲音在中氣十足的大聲呼喊：“你們這幫賊配軍，想要作死不成？吃酒吃爽利了，自散就是，老爺就當(dāng)沒看見，現(xiàn)在還在這里嘯聚，就當(dāng)東水關(guān)沒了王法不成？須放得你家諶爺爺不在！”
    燈籠火把之下，就看見一騎馬馱著一個醉醺醺的漢子，身邊幾十名或者穿了軍中襖褲，或者干脆就是便衫的禁軍軍漢簇?fù)恚@里疾疾趕來。
    軍漢們手中都操持著刀槍，不論刀口槍頭是不是銹蝕了大半，好歹是件軍器。馬上漢子敞著懷空著頭，正是常嗣昭的那位副手。
    好吧，現(xiàn)在這個跑龍?zhí)椎娜宋锖么跻驳糜袀€名字了。正是大宋都門禁軍當(dāng)中階官為秉義郎，在捧日軍中領(lǐng)一個副兵馬使差遣的諶全忠諶將軍。
    常嗣昭今日古怪，一場酒吃得不爽利。還好后來常嗣昭府中門政兼旗牌在值房當(dāng)中又陪了他一場酒，諶全忠本來就是個好杯中物的。橫直是常嗣昭請客，一發(fā)就吃了個大醉。
    陳五婆那里人越聚越多，也越發(fā)的顯得喧囂雜亂。管東水關(guān)車船務(wù)的禁軍人等，職責(zé)有關(guān)。不斷的就將消息向這里報來。對于他們這些底下辦事人而言，將主理不理這事情是他們的事情，但是不報上去就是他們這些底下辦事人的責(zé)任了。
    一道道的消息傳過來，本來諶全忠還沉得住氣不想越權(quán)管這鳥事。到了后來屠蘇酒不知道吃了幾壇子。那個常府的門政兼旗牌官早就醉倒不省人事。屠蘇酒性暖，他吃得扒了衣服心頭燥熱。偏生又守在門口，傳遞消息過來第一時間就到他這里。
    不知道是酒興發(fā)作還是心火旺盛。諶全忠最后拍案而起，敞著衣服就踉踉蹌蹌出來，招呼他的從人：“去點齊兵馬去！一群死不絕的賊配軍，居然鬧出這么大動靜，老爺都只能在值房里面委委屈屈的吃酒，常將主就當(dāng)什么也看不見！到了車船務(wù)，難道連這幫賊配軍都管不了了？入娘撮鳥，將出俺的手段來讓常將主瞧瞧！”
    常嗣昭在府中學(xué)鴕鳥，現(xiàn)在沒人約束得了這位諶將軍，從人頓時簇?fù)碇R全忠呼嘯而去。不多一會兒就湊集了幾十名軍漢。這個時侯能被諶全忠叫出來的差不多都是一些沒家室的好事漢子，冬日無事，閑得蛋疼。將主一聲喊，頓時就興沖沖的隨他直奔陳五婆他們聚會的村店而來。
    諶全忠騎在馬上，歪歪倒倒的。不過好歹當(dāng)年在馬上也算難得的用了一點功夫，居然也沒摔下來。一行人亂紛紛的，總算是在陳五婆他們涌出店外，將行欲行的時侯趕到了。
    禁軍將主與麾下人馬趕到，頓時就在村店外人群當(dāng)中激起一陣擾動。那些為陳五婆鼓動起來的袍澤輩，忍不住就撇了才拿到手里的木棍，朝后面退去。有家眷的，這個時侯更是被家眷扯了就走。陳五婆的心腹都是車船務(wù)下為諶全忠所正管的，積威之下，也都后退。就連魏虎兒一班膽大包天之輩看著幾十名禁軍軍漢在軍將率領(lǐng)下前來彈壓，都各個色變。
    還是那句話，市井中人再是豪杰，根本原則是不與勢力斗。扯得龍袍，打得太子，可不能殺官造反不是？
    所有人目光都望向陳五婆，卻訝異的發(fā)現(xiàn)陳五婆卻在看向身邊那幾名面生扈衛(wèi)。
    那幾名扈衛(wèi)對視一眼，深深吸口氣，大步就迎上去。
    馬上諶全忠猶自在大呼小叫：“奶奶個熊，一個個膽子都肥了，生出恁大場面來！誰是陳五婆？出來答話！管你什么奢遮人物，在爺爺手里，也是要你圓就圓，要你扁就扁！直娘賊，有這般手面，難道爺爺和兒郎們就白來這一趟？好便好，一個不對，鎖你在船桅上吹河風(fēng)，要生不生，要死不死！”
    他帶來的軍漢也跟著起哄，一個個舞刀弄槍，一時間倒是士氣如虹。
    幾名扈衛(wèi)對著諶全忠迎上去，諶全忠一怔之下斜乜著醉眼笑罵：“誰是陳五婆？俺就讓你一個前來答話，獻(xiàn)寶也似的來這么幾個村貨，難道是要挾上官不成？汴河甚大，丟下去三兩個人，浪花也翻不起來！”
    當(dāng)先一名扈衛(wèi)翻翻怪眼，甕聲甕氣的答了一句：“俺們都不是陳五婆。”
    諶全忠頓時大怒：“真想作死不成？”
    說著就抽出馬鞭，在空中抖了一個鞭花，刷的就抽了下來。
    高俅入掌三衙之后，知道都門禁軍將門世家這個團(tuán)體針插不進(jìn)水潑不透，為了牢牢掌握住三衙，很是從邊地抽調(diào)了一些軍將回來。尤其以在西軍蹲過，但是出身是汴梁，當(dāng)年抽出去充實陜西四路的軍將為多。諶全忠也是其中之一，這一鞭子下來又狠又快，很有些力道。
    當(dāng)先扈衛(wèi)伸手一擋，啪的一聲鞭子在他胳膊上炸開。他眉毛都未曾皺一下，借勢就一挽馬鞭，喝了一聲：“給俺下來！”
    諶全忠很是聽話，乖乖滾鞍下馬。他雖然年少時候也騎過馬上過陣，但是在汴梁享了十幾年的福，打熬好的身子也消磨了大半，更兼喝多了酒。只覺得抓著鞭子那人一扯就象是有九牛二虎之力一般，哪里還拿得住身架，轟的一聲落地，頭上腳下，頓時鼻青臉腫。
    周遭軍漢看傻了眼，幾十人發(fā)聲喊就要涌上來。當(dāng)先那名扈衛(wèi)卻從懷里掏出一物，燈火下亮閃閃的反射著黃光，隨手就擲到土里：“瞧瞧這是什么事物，再想想到底是誰在作死！”
    他的出奇舉動頓時就嚇住了一眾軍漢，不到汴梁，不知道自己官小。誰知道尋常撞上個人就能和什么大勢力的人物扯上干系。在汴梁城吃官家飯，最重要的原則就是得有眼色。
    那諶全忠一個跟頭摔下來，倒是將醉意摔去大半，正準(zhǔn)備狂喊招呼人上來將這幾個不開眼的家伙拿下，卻看到這一出。那件事物就摔在他身邊，伸手可及。諶全忠一把抓過來仔細(xì)一瞧。酒意頓時就變成冷汗淌下來。
    這件物事正是一塊腰牌，卻是禁中班直御龍弓箭直一名左班都虞侯使的腰牌。名姓是什么，諶全忠一時間都忘記去細(xì)看了。
    御龍弓箭直在太子正位東宮的時侯，就為圣人所命，五直當(dāng)中抽兩直充任東宮班直宿衛(wèi)！
    另外幾名扈衛(wèi)也冷笑著將一塊塊腰牌都丟到諶全忠旁邊，當(dāng)先那人冷冷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諶全忠下意識的拿過來，他是老禁軍了，掃一眼就知道。有東六班承旨，有右二班散直。
    不管是哪個班直的腰牌，共同點就一個，都是東宮的班直宿衛(wèi)！
    諶全忠訥訥開口：“這個，恁的............”
    他性子的確粗一點，不過畢竟也是禁軍軍將了，最近朝局知道得自然比陳五婆他們要更深一些。現(xiàn)在朝局之爭，說深了很大程度是太子與嘉王之爭。現(xiàn)在太子宿衛(wèi)班直這么高調(diào)的出現(xiàn)在這里，還召攏了一班拱衛(wèi)禁軍的家伙。不管在籌劃什么事情，都絕不是他能參與的！怪不得常將主在府中閉門不出，天塌下來都當(dāng)沒看見。原來是有原因的。怪不得他是將主，自家只能當(dāng)個副手。
    直娘賊，這等有血海干系的事情，怎的不知會俺一聲？虧俺還鞍前馬后的為你姓常的奔走效力！
    他一個轱轆從地上翻身爬起，酒意不知道到了哪里去。彎腰恭恭敬敬的將那些腰牌雙手奉上：“末將多吃了幾杯，糊涂生事，還請幾位莫要見怪。末將這便就走，這便就走。”
    幾名扈衛(wèi)冷笑著將腰牌接過，招呼一聲：“原也不是什么要瞞人的事情，只不過是因為那南來子用拱衛(wèi)禁軍名糧放債生利，一眾拱衛(wèi)禁軍的軍漢們瞧不過，去他那里鼓噪一下，給他生點事情罷了。俺們弟兄也卻不過義憤，跟著去瞧瞧熱鬧。那南來子積攢下好大家當(dāng)，眼看得就沒地方花用去了，俺們弟兄們也去幫襯他使使............這位將軍，有興趣沒有？”
    他們說話的聲音甚大，半點沒有要遮瞞的意思，周遭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諶全忠渾身冷汗不住的朝下流，知道今天事情古怪了。南來子要倒霉是肯定的了，太子也想借著這南來子去尋嘉王晦氣。派出些扈衛(wèi)來在南來子這里事情生得大些也勉強(qiáng)說得通。可是拉上拱衛(wèi)禁軍，將拱衛(wèi)禁軍的污穢事翻出來，又是個什么道理？
    阻攔他是不敢了，就想趕緊飛奔回去，怎么也將常嗣昭拉起來。兩人一起將此間事回報上去。回頭一看，卻看見自家?guī)淼能姖h一臉躍躍欲試的興奮表情。
    當(dāng)先扈衛(wèi)又大聲招呼一句：“大家想不想一起去發(fā)財？”
    不等諶全忠開口阻攔，陳五婆他們那里也爆發(fā)出一陣巨大的呼吼聲。
    “同去同去！一起去博個富貴！”
    “那南來子積攢的財貨山高海深，盡自己本事拿就是。還怕人去得多了？”
    “這是為太子效力！直娘賊，也算是好大一場功業(yè)。你們不去，俺們便自去了！”
    陳五婆魏虎兒以降，將這里發(fā)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從剛開始的心虛變成最后的志滿意得，熱血上涌。
    陳五婆激動的是，蕭言那里當(dāng)真好手段，膽大包天！跟這等人行事，就是死了他娘的痛快！
    魏虎兒劉乙他們一眾拱衛(wèi)禁軍軍漢就覺得膽氣粗壯了十倍還有多。
    陳五婆背后，當(dāng)真是太子這等了不得的貴人！連自家宿衛(wèi)班直都遣來幫手了！這一場富貴，還不是注定到手。拱衛(wèi)禁軍的冤屈，還不是注定能夠洗雪？
    那名扈衛(wèi)一聲招呼，頓時呼喊聲轟然應(yīng)和而起，氣氛比起適才，更要狂熱十倍！
    如此氣氛，如此金光閃爍的前景。諶全忠?guī)淼能姖h也撐不住了，人人振臂高呼：“同去同去！直娘賊的去博個富貴！”
    火把頓時就點了起來，木棍扁擔(dān)再度發(fā)下來，那些正牌禁軍軍漢帶來的刀槍不合用，也都換了家伙，身上穿著軍中服色也都脫了撇下。有家眷的這個時侯也趕緊讓家眷還家，不要拖自家后腿。
    陳五婆忙得不可開交，點了幾個信得過的人出來，一人分領(lǐng)一隊。不管是前軍漢還是現(xiàn)任禁軍軍漢，多少還能聽一點約束號令。在帶頭諸人的招呼聲中排成長長隊列。
    陳五婆站在隊首，也舉著火把，聲嘶力竭的大喊：“大家都聽號令行事！俺們是名正言順去訴冤鋤奸，可不是作亂！太子知道俺們的冤屈，圣人知道俺們的冤屈！誰要是對別的民家有所動作，別怪俺陳五婆不客氣！打死了沉到汴河里頭去！”
    底下人都急切的應(yīng)和：“五哥，俺們還能不知道？本鄉(xiāng)本土的，怎么會對自家鄉(xiāng)鄰下手？快些出發(fā)就是，讓那南來子逃了，到時候俺們找誰哭去？”
    陳五婆回頭掃視了身邊沉著臉的幾名扈衛(wèi)一眼，大吼傳令：“出發(fā)！去尋那南來子，問他要個說法！問問他們這些家伙，為什么要薄待俺們拱衛(wèi)禁軍！”
    呼喊聲中，一群人舉著火把逶迤出發(fā)。一直在周圍看熱鬧的人們，看著火光組成的長龍向南而去，人人都覺得象是在做夢一般。
    怎么就突然鬧出來這樣一場大戲？
    諶全忠愁眉苦臉的也在隊列里頭，魏虎兒帶著一名撲社漢子看著他：“將軍，這場富貴，要錯過了豈不可惜？也怕將軍先走了風(fēng)聲，對太子大計不利。就先委屈將軍一二了............此次事了，只怕將軍還得感謝小人............”
    好話說完，魏虎兒又是一聲獰笑，拍拍胸脯：“俺們都是撲社出來的，手里都有人命。就如將軍所說，汴河河底多一個捆著石頭的軍將，又值得什么？俺們?yōu)樘映隽Γ€怕個甚鳥？將軍還是識趣些好！”
    諶全忠只能點頭：“俺自然識趣，俺自然識趣............”
    一邊說話，他一邊忍不住回頭。汴河在左，印出了一條長龍也似的星點燈火。
    此事之后，汴梁又會發(fā)生什么樣的變化？
    這個問題，身為一個小小軍將的諶全忠實在有些想不明白。
    ～～～～～～～～～～～～～～～～～～～～～～～～～～～～～～～～～～～～～～～～～～～～～～～～～～～～～～～～～～～～
    黑暗當(dāng)中，一條火把組成的長龍呼嘯而來。沿途市鎮(zhèn)村落都被驚動，雞鳴狗吠之聲沿途響成一團(tuán)，村民不少都在自家墻頭看熱鬧。
    沿著汴河，還有不少禁軍設(shè)立的榨油坊，磨面坊，還有些碼頭棧房。陳五婆一干人一邊走一邊招呼。守著這些禁軍產(chǎn)業(yè)的軍漢們不少人頓時就動心，換身衣服操個門杠子就跟上來了。
    沿途當(dāng)中還有些前拱衛(wèi)禁軍軍漢零星散居，一聽招呼，頓時就義無反顧的跟上。最后連守河軍士都有不少人加入。轉(zhuǎn)瞬之間，就是幾千人的規(guī)模。
    聲勢如此，沿途就算有些小軍將，在市鎮(zhèn)村落待著的巡檢保甲之類的鄉(xiāng)官。這個時侯都閉門守戶，哪里敢出來生事。這就是一副軍士鼓噪的模樣，汴梁這么大的城市，這么多駐軍。軍士鼓噪生事的事情雖然不算太常見，但是每隔一段時日大大小小的總要來幾宗。一般都是因為軍將克扣得實在太厲害了。
    到最后無非就是毆傷幾個人，事后再發(fā)配幾個軍漢了事。死人都不常見。都門禁軍軍將士卒，不僅打仗是不成了，就是鼓噪鬧事都謹(jǐn)守分寸，很有這個世界最文明城市一員的自覺。
    不過要是這個時侯跑出去火上澆油，那是真嫌自家死得不夠快。
    再加上這支隊伍，一點都沒有朝著汴梁去的意思。沿途負(fù)有責(zé)任的軍將或者鄉(xiāng)官，絕大多數(shù)就是閉門不理，等明日天明這些軍漢鬧夠了，自然會有人來收拾首尾。
    有責(zé)任心一些的軍將鄉(xiāng)官，也要等著這陣亂勁過去了。才出門奔赴汴梁城中報信。將消息傳遞給該操心這件事情的人。不過就算是消息傳遞過去，多半一切也要等到天亮再說。處理經(jīng)常發(fā)生的軍士小規(guī)模鼓噪生事，都門禁軍那些高層軍將，差不多也是有一套固定流程了，大多數(shù)時侯連城門都懶得關(guān)。
    動不動就封城戒嚴(yán)，人心擾動，這個責(zé)任算是誰的？當(dāng)今圣人，可是最恨有人打破這一片豐亨豫大的都門富麗景象！
    而且鼓噪軍士，都是本鄉(xiāng)本土的人，鬧也鬧不到哪里去。
    正因為如此，幾千人的聚集行事，離汴梁城墻不過二三十里的距離。對那座才掌上燈火，沐浴在一片亮麗輝煌當(dāng)中的都城，一時間竟似毫無影響一般。
    不過大半個時辰，這幾千散亂的隊伍，就在喧囂雜亂當(dāng)中，抵達(dá)了蕭言的南門別業(yè)之外。
    燈火映射之下，蕭言的南門別業(yè)就佇立在那里。顯得安安靜靜。宅邸當(dāng)中，居然連一點響動都沒有。
    陳五婆就在隊伍前頭，走得滿頭大汗。身邊簇?fù)碇氖且桓筛髂芴柫顜资习俚苄值娜宋铩：萌菀鬃叩竭@里，突然看到眼前景象，陳五婆突然就是一陣心虛情怯，下意識的就停下了腳步，還高喊了一聲：“且慢！”
    他一停步，身邊人都停步。后面人亂哄哄的跟上。夜間行進(jìn)，都是一個看一個，要在隊伍里頭才覺得膽壯。轉(zhuǎn)瞬間就全部停下來了，紛亂喧囂的聲音更大，人人都在問，到底出了什么鳥事，一下都不動了？
    魏虎兒就緊緊跟在陳五婆身邊，他丟下諶全忠擠出來不滿的問道：“五哥，又是甚鳥事？到了地頭，怎生就不動了？”
    陳五婆還沒答話，劉乙已然幫他分說了一句：“動靜不對！這么大個宅子，據(jù)說那南來子還有上百如狼似虎的扈衛(wèi)的，怎生一點聲響都沒有？”
    給夾在隊伍當(dāng)中垂頭喪氣的諶全忠這個時侯也突然插言：“現(xiàn)在還是趕緊收手罷，聚攏恁多人，已然是鼓噪生事了。到了明日，必然有人前來彈壓。到時候你們幾個為首的，都要問流，自己想想，到底是值得還是不值得？”
    魏虎兒獰笑一聲：“怕鳥！俺們背后可是有太子！就算不是，眼前就是金山銀山，卻要俺們回頭，須得放著俺死！”
    陳五婆身邊那些掛東宮宿衛(wèi)班直腰牌的扈衛(wèi)也冷冷的看著他：“陳五婆，你身后可是有太子撐腰，這個時侯難道就想退縮了么？除了太子，誰能許你還拱衛(wèi)禁軍公道，許你一場功名富貴？”
    陳五婆臉上肌肉抖動，突然大喝一聲：“直娘賊，做便做到底！眼前就是一宅子的錢鈔財貨，沖進(jìn)去，就全是俺們的了。再將那南來子拿下，為太子效力，再得將來功名！人死鳥朝天，就拼這一場！”
    他這一聲吼聲嘶力竭，一直傳到隊尾。大家跟著他舉火辛辛苦苦到這里，圖的不就是這個？頓時人人應(yīng)和，人人都扯開嗓子呼號。魏虎兒一把扯開衣服，更不打話，拔腿就當(dāng)先沖過去。
    一人舉足，人人都動。幾千人再不顧什么行列秩序了，轟的一聲都朝著蕭言宅邸沖過去。腳步聲驚天動地的響起，夾雜著一聲聲分不清是什么的呼號喊叫，一時間將周遭所有一切都籠罩在一片狂亂當(dāng)中！
    人潮呼嘯蔓延而過，轉(zhuǎn)眼之間就沖過了宅邸外面的球場，越過了河溝小橋，沖過了宅邸外面的值房。就發(fā)現(xiàn)院門已然大開，院內(nèi)全無一點人聲。此刻人們卻再顧不得那許多了，一頭就沖進(jìn)了宅子當(dāng)中。
    有些人是經(jīng)過過蕭言宅邸，來瞧過這里熱鬧的。汴梁財神在此，就算無分分享，沾沾財氣也好。知道宅邸后面那一排倉房才是積儲財貨的所在。干脆也不進(jìn)宅邸當(dāng)中，繞過去就飛也似的直奔向倉房，準(zhǔn)備先搶一筆最肥厚的再說。
    還有人是真心以為這南來子是伙同禁軍將門克扣軍漢錢糧，是扶保嘉王與太子這等未來賢君做對的奸臣，在人群當(dāng)中大聲呼喊：“先拿下這南來子，先拿下這南來子！讓他將罪名都交待清楚了，交到太子和圣人手上！訴請俺們的冤屈！”
    一時間陳五婆都約束不住他們了，到處都是火光流動，到處都是人影亂竄。呼喊聲從這里那里響起，混雜成一團(tuán)，已然分不清楚到底在喊些什么。
    人人都紅了眼睛，或者為財，或者為要功名，或者要單純發(fā)泄這些年胸中憤懣委屈。原來肅然整潔的蕭言南門外別業(yè)，現(xiàn)在已然變成了一個狂亂的蜂巢，更有火頭不知道在哪個角落升起來。竟然噼噼啪啪的延燒起來。
    如果蕭言真在南門外別業(yè)之內(nèi)，十個有十個，也得丟了性命！
    可是蕭言偏偏不在這里。
    人群在宅邸內(nèi)，在倉房內(nèi)，在各處建筑內(nèi)亂沖亂撞了良久。火頭都點起好幾個。卻未曾發(fā)現(xiàn)一個人的蹤影。
    倉房之內(nèi)也是空空蕩蕩，只有在宅邸之內(nèi)，還有些零星財貨擺設(shè)，也是丟得到處都是。仿佛是主人倉惶離去才遺失的。說起來這些財貨也當(dāng)真不算少，錢鈔金銀器物，絲綢布帛，各種擺設(shè)，加起來只怕也有幾千貫的數(shù)目了。可是這么多人爭搶，又哪里夠分的？
    在倉房撲空了人轉(zhuǎn)回來，又加入了爭搶行列。到處都在撕扯，到處都在呼號，到處都在叫嚷。整個秩序已然完全紛亂。
    如果放在一個這些人熟悉的環(huán)境，周遭人是長久相處的鄉(xiāng)鄰。這些前任現(xiàn)任軍漢也不會鬧得如此不堪——說難聽一點，都門禁軍已經(jīng)完全養(yǎng)成了市井百姓，不僅軍隊的血氣膽勇沒有，就是軍隊那種野蠻的破壞力也沒多少了。
    但是就在這一個空蕩蕩的宅邸當(dāng)中，四下無人，又是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卻將他們的破壞欲望全部發(fā)泄了出來。不多的財物，更激起了他們的欲望。四下亂撞一陣，卻一個人也未曾發(fā)現(xiàn)，這種失落感更是讓人發(fā)狂。如果說此前不少人只是打著撈一把就走的主意，現(xiàn)在卻是只要有人一聲號令，鬧得再大也就不過是心一橫的事情！
    陳五婆在一眾人的簇?fù)碇轮比肷戏俊Ｋ郧耙菜闶莵磉^這里幾遭了，不過都是在密室里面呆著，進(jìn)進(jìn)出出都瞧不見人。現(xiàn)在卻到了那位雙眉如劍，目光銳利得讓人下意識害怕的蕭顯謨居停所在，恍恍惚惚的有些象是在做夢一般。
    不過再回頭看看寸步不離的幾名扈衛(wèi)，陳五婆又清醒過來。自己所有一切，也還是在別人手里捏著。這位蕭顯謨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轉(zhuǎn)瞬間就能經(jīng)營起這么大事情，還將若干了不得的人物全部卷入了今夜就要徹底爆發(fā)出來的動亂當(dāng)中，自己在他眼中，又直得什么？
    踏實為這等人物效力，說不定他許下的一切，真的能完全實現(xiàn)！
    他在上房還沒有耽擱多久，一干人等就氣喘吁吁的撞了進(jìn)來。當(dāng)先就是那個魏虎兒，他敞著懷紅著眼睛，一把匕首就明目張膽的插在褲腰上頭，直愣愣的對著陳五婆吼道：“陳五！這是什么道理？直娘賊的一個人毛都瞧不見，更別提什么財貨了。俺們弟兄腦袋別在褲腰上，不管給誰賣命，昧了俺們的錢財卻是不成！你倒是給俺一個說頭！”
    劉乙等人也沖進(jìn)來，人人惶急：“五哥，五哥。這南來子宅邸當(dāng)中一人都沒有，走得干凈。俺們事情做下來，卻什么結(jié)果都沒有，這卻怎么處？”
    沖進(jìn)上房的人或者惱怒，或者張惶，人聲嘈雜，亂作一團(tuán)。各種各樣的呼喊聲劈頭蓋臉沖著陳五婆撲面而來，壓得他都開不了口，而陳五婆也根本不知道自家要說什么。他的戲到現(xiàn)在已然完全唱完，下面的事情蕭言并沒有交待給他該如何做。現(xiàn)在他同樣是一頭霧水！
    惶急當(dāng)中，陳五婆就看向身邊幾名扈衛(wèi)。
    就在這個時侯，一名剛才不知不覺就從陳五婆身邊走開的扈衛(wèi)突然也沖進(jìn)室內(nèi)，滿臉大汗一臉惶急神色，大聲道：“發(fā)現(xiàn)人了，發(fā)現(xiàn)人了！”
    滿室中人一下炸開，陳五婆為人一推，就迎了上去。那名扈衛(wèi)一把扯過陳五婆向外就走。室內(nèi)其他人等下意識的就亂紛紛的跟上。
    那名扈衛(wèi)扯著陳五婆就饒到后院，后院之內(nèi)燃起了好幾處火頭，照得四下一片通明。多少人呆呆的圍著一個打開的地窖口朝內(nèi)看，地窖內(nèi)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呼喊之聲。圍著的人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渾然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陳五婆為人扯動，軟著腿向前，探頭朝地窖里面一看，也是發(fā)呆。就看見地窖之內(nèi)還有個鐵框子做的蓋子。蓋子底下擠著一堆人，紛紛把手伸出來。推在最上面的穿著的正是禁中內(nèi)使的服色，雖然臟亂，卻也能看出就是在禁中內(nèi)使當(dāng)中，這幾人也是相當(dāng)有身份之輩！
    一名扈衛(wèi)大聲招呼：“打開這里！”
    陳五婆也下意識的跟著應(yīng)和下令：“打開，打開！”
    一群人涌上來，七手八腳的將這個鐵框子撬開，伸手又拉地窖里面的人出來。聽到這邊動靜，涌過來的人也越來越多，人頭攢動，擠擠挨挨的就看熱鬧。
    誰也沒想到，今夜事情這般出奇，一出接著一出！
    從地窖當(dāng)中拉出來的人等爬出來就都躺在地上喘氣，幾名服色華貴些的內(nèi)使模樣更是不堪。
    他們自然就是來尋蕭言好處，以為撈著一個肥美差遣的家伙了。誰知道蕭言這般膽大包天，居然翻臉就將他們拿下。關(guān)進(jìn)地窖當(dāng)中與冬眠田鼠作伴，每天涼水餅子的餓得半死。這輩子就沒有吃過這么大的苦。
    今夜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宅邸還未曾入夜就亂紛紛的好似大搬家，還給他們聽到了一些隱約從頭頂傳來的大逆不道的話語。每個人心里都是惶急萬分，蕭言居然敢行此喪心病狂之事——不過這南來子膽子要是不大，怎么會將他們這些天子家奴囚起來？
    剩下時間這干人都在發(fā)抖，除了又冷又餓之外，更多還是害怕。蕭言要作此亂事，很有可能將他們殺人滅口，到時候怎么處？大家是絕不可能跟著蕭言一起作亂的，可是要為趙官家殉了，卻還未曾有這般忠肝義膽。當(dāng)下只恨不得蕭言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所有人都跪在他腳下苦苦哀求，只求蕭顯謨拿他們當(dāng)個屁，放了便是。隨蕭言做什么去，蕭言若成事，他們這輩子不回汴梁就是。
    可是蕭言此時此刻，哪里會來搭理他們這些倒霉摧的家伙？
    天色漸漸黑下來的時侯，這些人已經(jīng)聽見兵器響亮的聲音，一些人頓時就嚇得尿了褲子。連哭都不敢大聲了。卻又不知道突然生了什么事情出來，外間慌亂之聲突然加大了十倍，急匆匆間這個宅邸就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一干人呆呆的守在地窖里面，又聽見更多的人聲傳來。火光也更亮，從地窖們縫隙投射進(jìn)來。每個人都怕得連心思都不會動了，呆呆的等著最后命運的到來。
    最后卻沒想到，他們被一群鼓噪生事的家伙救了出來，天知道這些家伙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這些從地窖里面放出來的倒霉家伙躺在地上喘了幾口氣，驚魂稍定。突然那名領(lǐng)頭之一的胖內(nèi)使跳起來——這些天又餓又怕，掉了怕不有十來斤肉，再稱他胖已然有些勉強(qiáng)了。
    他聲嘶力竭的大聲喊道：“那南來子要入汴梁擁戴嘉王作亂！要生宮變，扶保嘉王篡位。還要誅殺太子！”
    所有人頓時都被震得目瞪口呆。今夜事情越出越奇，最后竟然變化成這樣，他們竟然卷入了此等驚天動地的事情當(dāng)中！
    一名扈衛(wèi)越眾而出，亮出腰牌喝道：“這位大珰，俺是太子身邊御龍弓箭直左一直承局。奉太子號令來拿下這南來子，誰知道竟然發(fā)生此等事情。這位大珰，你是何人？”
    那內(nèi)使跺足：“俺是內(nèi)諸省右?guī)觳厮娟H門使，是隱相心腹，是奉隱相號令來接手這南來子應(yīng)奉天家財計事的。這南來子卻早早將俺們囚下，要不是諸位今夜前來，俺們就遭這南來子毒手了！還要多謝太子爺見機(jī)得快，救下俺們性命............現(xiàn)在汴梁城中要緊，一定要將這消息傳回去！”
    眾人正目瞪口呆的聽著，陳五婆也是觀眾之一，他現(xiàn)在已然完全目迷神馳，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了。
    緊張精彩的戲份一出接著一出，這個時候外間又傳來騷動的聲音。這聲音從遠(yuǎn)處響起，口口相傳，越傳越近。
    “東宮來人！東宮來人！”
    人群嘩啦啦分開一條道路，就看見幾名錦衣騎士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大步走來。人人都是滿頭大汗。
    陳五婆還沒動作，他身邊扈衛(wèi)就迎上去，大聲招呼：“你們怎生來了？”
    來人大聲答話：“南來子已然潛入汴梁，與嘉王聯(lián)絡(luò)好的禁軍軍將攜手，就要封閉城門，同時攻打東宮與禁中。圣人已為嘉王所惑，現(xiàn)在就被囚于十王殿中，被逼著寫退位詔書！太子已然偵知，然則現(xiàn)在樞密無人，無兵符無法發(fā)兵，就要借重此間諸位，回都門勤王，保太子，誅南來子與嘉王既一切亂臣賊子！匆忙無詔，有太子親寫血書在此！”
    說罷頓時就從懷里扯出一副絲帛，在火光下展開，一時間大家也看不清楚，只能看見上面斑斑點點的都是血字。
    在場中人，這個時侯已然被一出接著一出的緊張戲碼撥弄得不能自已。有拱衛(wèi)禁軍，有東宮班直宿衛(wèi)，有禁中內(nèi)使，還有這般刺激的劇情發(fā)展。誰還分得清自己身處何方？
    一人捅了一下陳五婆。陳五婆這個時侯也福至心靈，猛的振臂高呼：“奉太子詔入汴梁！救圣人，救太子，誅那南來子與嘉王！俺們都博一場勤王救駕的驚天富貴！”
    如此氣氛，誰還能撐持得住，當(dāng)下人人都跟著高呼：“誅亂臣賊子，勤王救駕，博入娘的一場富貴！”
    人潮又更加狂亂的騷動起來，火光開始向外涌動。陳五婆等人為首，領(lǐng)著這些狂亂的人群，換了一個方向，又開始向汴梁城進(jìn)發(fā)！
    此時此刻，在自家別業(yè)和汴梁城之間的一個土丘之上，蕭言在幾十名親衛(wèi)的簇?fù)硐履目粗约壕幼×艘荒甓嗟牡胤缴v起的火光。他披著斗篷，為夜風(fēng)所激，衣角高高飄揚。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看了少頃，蕭言猛的策馬，向汴梁方向疾馳而去。
    這一次，他賭的比什么都大，而他的對手也空前強(qiáng)大。
    是一整個帝國，與這個帝國的統(tǒng)治體系！
    而蕭言此時此刻，并無半點畏懼。
    對于這個散發(fā)著陳腐氣息，等待著必然到來的滅亡命運的帝國。他就是一道霹靂，會將所有擋在他面前的對手全部劈開！(未完待續(xù)。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