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太子府寢殿的暖閣中,祁驍屏退眾人，同百刃一起過節(jié)。</br> 百刃還在回味嶺南王妃的那封家書,有些怔怔的，祁驍給百刃夾了塊白玉豆腐,輕笑：“就這么想你母親？”</br> 百刃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笑了下道：“快半年沒見了……”</br> 祁驍搖頭一笑：“小孩子?！?lt;/br> 百刃看著祁驍心中一動,傳聞祁驍在襁褓中時孝仁皇后就自縊了，想來……比自己要命苦多了。</br> 大節(jié)下的，百刃不想引得祁驍想這些事,岔開話頭一笑道：“這幾盆長壽花開的真好，我屋里原先也有兩盆，沒怎么好好管過它，入冬前就敗了?！?lt;/br> 祁驍偏過頭看了那幾株花一眼，笑道：“你喜歡明日我讓他們給你搬幾盆過去?！?lt;/br> “不敢勞動。”百刃哭笑不得，“我只是隨口這么一說，殿下對我……有些太好了，百刃生受不起?！?lt;/br> 祁驍輕聲一笑：“這就算好了？”</br> 祁驍端起酒盅一飲而盡，一笑：“我以前聽江德清說，我父皇曾因為我母后喜歡蘭花，命內(nèi)務(wù)府在我母后宮里修了座百花臺，遍收天下蘭花名種以供母后賞玩，皇城天冷，我父皇就讓人日夜在花臺周圍點(diǎn)著熏籠，極盡奢靡……后來還是因為我母后看不下去，苦勸父皇，才將那百花臺毀了，如今鳳華宮前面那片蘭花叢就是之前的遺跡了?！?lt;/br> 百刃看向祁驍，祁驍現(xiàn)在說的，肯定不是皇帝和皇后了……</br> 祁驍?shù)故遣槐苤M百刃，他的身世本也不是秘密了，祁驍?shù)恍Γ骸案腋富时绕饋恚覍δ氵@點(diǎn)兒好處就算不上什么了?！?lt;/br> 百刃為祁驍把盞，低聲道：“這事兒我聽人說起過，聽說是孝賢皇后怕后世人看見百花臺要說武帝昏聵，所以才命人拆了，武帝和孝賢皇后伉儷情深，實在難得?！?lt;/br> 祁驍?shù)恍Γ骸柏鴥樯睢豢上]能白頭偕老……”</br> 祁驍又干了一杯酒，百刃察覺出祁驍不似方才一樣高興了，小心的看著祁驍?shù)哪樕参康溃骸拔涞塾⒛暝缡?，孝賢皇后也是不忍武帝泉下寂寞孤單才……才去陪他的，如此……也算是相伴終老了?！?lt;/br> 祁驍嘲諷一笑：“你也以為我母后當(dāng)年是自戕？”</br> 百刃心里咯噔一聲，頓了下啞聲道：“難道，難道是被……”</br> 祁驍拿過酒壺來給自己滿上了酒，輕聲一笑：“想不想知道當(dāng)年的舊事？這可是皇族秘事……就是到現(xiàn)在也沒幾個人知道。”</br> 百刃臉色發(fā)白，滿臉不可置信：“誰這么大的膽子……謀殺皇后，宗人府的人是死的么？！宗室的人就眼睜睜的看著？！”</br> “宗人府？”祁驍失笑，“當(dāng)日的宗人令就是祁靖，宗室……宗室中倒也有要站出來說話的，但寡不敵眾，沒用，而且宗室們得著消息的時候，我母后已經(jīng)自縊了。”</br> 百刃眉頭緊蹙：“殿下方才不是說……孝賢皇后不是自愿殉葬的么……”</br> 祁驍又飲了一杯酒，嘲諷一笑：“自縊是真，但并不是她自愿的……百刃，你就沒懷疑過么？就是武帝和孝賢皇后再如何夫妻情深，孝賢皇后也不至于拋下沒滿月的嫡子去殉情吧……”</br> “當(dāng)日大喪，祁靖派成王妃……就是現(xiàn)在的馮皇后，派她給我母后送去了一段白綾，跟她說……舍母留子，那祁靖繼位后會依舊封我為太子，保我一生富貴；或是舍子留母，祁靖登基后會封我母后為太后，依舊讓她住在鳳華宮中，供奉不斷……若不選，那就等著母子二人一起去見武帝?！?lt;/br> “我母后怒斥成王妃，命宮人把她轟了出去，一面嚴(yán)令宮人嚴(yán)守宮門一面急召武帝最得力的幾員大將入京，只可惜……”</br> “只可惜太晚了，將軍們還沒進(jìn)京就被扣上了擁兵謀反的帽子，我外祖一家的男子都隨軍在外，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我母后在宮中等了三日，只等到了外祖一家被北狄流寇殘殺的訃聞……”</br> 祁驍眼眶發(fā)紅，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道：“我母后無力回天，只得宣祁靖進(jìn)宮，在武帝靈前讓祁靖發(fā)誓，要他善待我，呵呵……我母后也知道祁靖的話不可信，臨走前設(shè)法私下見了敦肅長公主一面，讓姑母要小心祁靖，她將我托付給了姑母，在寢殿中自縊了……”</br> 祁驍看向百刃，聲音發(fā)啞：“可憐我母后殯天的時候，才剛滿二十歲……”</br> 祁驍拿起酒盅來一飲而盡，借著烈酒壓下心頭大痛，低聲慢慢道：“我母后，我外祖一門十三口……都死在了祁靖那豎子手里……血債血償，這筆賬，我遲早會同他算的?！?lt;/br> 百刃幾番隱忍，終究撐不住紅了雙眼，祁驍說的輕描淡寫，但百刃也能猜到當(dāng)日宮中風(fēng)雨飄搖，孝賢皇后一力擔(dān)下一切的情形，他就知道……能生下祁驍?shù)呐?，定然不是那軟弱之人?lt;/br> 祁驍抬頭看向百刃，輕笑一聲：“怎么哭了……想到你母親了？別難受，百刃，你比我命好?！?lt;/br> 百刃偏過頭將眼淚抹了，誰知越怕丟丑越是遮不住，他心里像是被一把鈍刀來回的捅似得，祁驍越是輕描淡寫，他越是難受，眼睛仿佛也不是自己的了，似是要替祁驍將這些年的眼淚都流出來似得，祁驍失笑：“怪我，好好的小年夜，不該提這些……”</br> 百刃搖搖頭，替祁驍滿上酒盅，啞聲正色道：“來日我若能順利繼位，東陵一族嶺南十九城，定全力幫扶殿下……助殿下早日鏟除佞子，以正山河。”</br> 祁驍胸中苦悶一掃而空，笑了下端起酒盅來同百刃碰杯，快意道：“好，若來日我先你一步繼位，那嶺南王的位子，我定替你奪下！”</br> 百刃仰頭將酒干了，一想到祁驍方才說的話心里又難受起來，狠狠一捶桌案低聲怒吼：“那是皇后啊！他怎么能他怎么敢……”</br> 祁驍起身將百刃攬進(jìn)懷里，失笑：“別動氣……好了好了，好孩子，你快把我的心哭碎了……”</br> 仿佛受了偌大委屈的是百刃似得，祁驍又哄又疼，柔聲道：“別難受……我母后走前曾留給我一句話，要不要聽？”</br> 百刃抬頭看向祁驍，哽咽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祁驍啞聲慢慢道：“我母后自縊前，讓敦肅長公主跟我說……她說……驍兒，來日若是知曉前事，不必太過介懷，死生大事，向來由不得自己?！?lt;/br> “你父皇為了大襄戰(zhàn)死，死后英靈永駐國土，歲歲年年為你守護(hù)四海，保你海晏河清；母后我是為你而死，死后魂魄永守皇城，時時刻刻為你祈福安康，佑你福壽綿長?！?lt;/br> “日后就算有一萬分不如意，要想到……爹娘其實都在，不必傷懷。</br> “所以說……不用可憐我，我也不用別人同情?！逼铗斞壑兴恻c(diǎn)點(diǎn)，溫柔又堅定，指了指天一笑，“我父皇母后都天上看著我，我是正統(tǒng)嫡子，生來的天潢貴胄，不管祁靖那廝如何遮掩……這都是他改變不了的，祁氏列祖列宗都在庇佑著我，這血海深仇，早晚會得報?！?lt;/br> 百刃眼淚蜿蜒而下，不住的點(diǎn)頭，祁驍寵溺的將人摟在懷里，靜靜的看向窗外夜空，不知窗外繁星點(diǎn)點(diǎn)哪顆是他母后，不知她看見沒有，他祁驍孤孤單單快二十年，終于有個為他不甘為他苦，為他流淚為他疼的人了。</br> 翌日百刃是被窗外陣陣的鞭炮聲驚醒的，百刃微微蹙眉：“幾時了？”</br> 祁驍坐在床頭，聞言一笑道：“剛卯時，再睡會兒吧……”</br> 百刃昨日哭了太久，這會兒眼睛還難受著，揉了揉低聲呢喃：“殿下怎么每日就起得這么早……”</br> “這算早？”祁驍笑了下，其實若不是百刃在，他睡的還少，祁驍俯身拿過一物遞給百刃一笑：“看看?！?lt;/br> 百刃接過來一看臉微微紅了，這是他昨日送給祁驍?shù)挠瘾i，祁驍讓人用金線做了穗頭穿成了玉佩，百刃輕撫玉玦上的圖紋低聲道：“殿下若是以后不喜歡了，就是砸了毀了，也千萬不要把這個送給別人。”</br> 祁驍輕笑：“你給我的東西，我怎么會不喜歡了。”</br> 百刃微微蹙眉：“殿下，我說真的，以后不戴了，要不好好的收起來，要不就毀了，千萬千萬不要送別人。”</br> 百刃難得這樣執(zhí)拗，祁驍只當(dāng)他是在撒嬌，點(diǎn)頭應(yīng)著：“放心，我定不會送別人就罷了，你也太多心了，我說會一直戴著，你不信？”</br> 百刃一笑：“那就最好了……這是保平安的，聽說很靈驗?！?lt;/br> 祁驍挑眉，忍不住逗他：“既然靈驗，你之前怎么不戴？”</br> 百刃搖頭一笑沒說話，祁驍看著他眼睛還紅著嘆了口氣，讓人擰了冷帕子送了進(jìn)來，親自替百刃敷在眼上，低聲道：“平日里那樣剛強(qiáng)，昨晚倒成了孩子了……你今日也別走了，嶺南王世子殿下大過年的紅著眼從我府里出去，這傳到外面就成了大事兒了。”</br> 百刃想起昨晚的事來心里還是難受的很，又很難為情，低聲遮掩道：“沒有，昨天……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br> 祁驍撐不住笑了：“一壺酒，你喝了有三杯么？真將我嚇壞了，之前被祁驊那畜生將脖子撓花了都不見你落淚，昨晚竟哭成那樣……”</br> 百刃羞紅了臉：“別……別再說了?！?lt;/br> 百刃為什么哭祁驍自然是知道的，他得了便宜又賣乖，笑道：“好好不說，那你先答應(yīng)我，今日不走了?！?lt;/br> 何止是不走，百刃連這個房門都不想出，他一向在人前隱忍自持的很，現(xiàn)在頂著這一雙眼哪兒也不想去了，百刃點(diǎn)頭，祁驍滿意一笑：“我讓他們?nèi)ツ愀锬媚愕某?，明日進(jìn)宮咱們一起去?！?lt;/br> 百刃無可無不可，點(diǎn)了點(diǎn)頭。</br>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奶油餅干、gyla、dada、yjg、learnwait、偌煙、淺淺、公子無憂、阿水水、彎豆姑娘的地雷，感謝喵公主她媽姑娘的兩個地雷感謝角頭老大姑娘的手榴彈</br> 致歉致歉，昨天斷更了一章，大家大概看見千鶴的請假條了吧？t-t，因為吃太多太雜吐到脫水什么的……要不是實在沒法更新我真心不想告訴大家的，太丟人了。</br> 昨天沒法上來，今天補(bǔ)一個祝福，祝妹子們中秋月圓人團(tuán)圓，事事如意，闔家幸福，愛你們，么么噠</br> 謝謝支持mua</br> 鞠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