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閣間里擺著架花鳥描金八折大屏風,江德清在屏風后回話,里面什么情形他是一概看不見的,饒是這樣還是嚇得百刃出了一身的汗,慌忙中拉扯衣裳,不小心將炕上擺著那架琉璃小炕屏踢了下去,江德清在外面聽到動靜嚇了一跳,還以為里面怎么樣了,剛要沖進去時卻聽見祁驍笑了兩聲,道:“別進來……我同世子鬧著玩呢。”</br> 江德清瞬間明白了,自知進來的不是時候,依舊垂首侍立在屏風后面,不敢多話。</br> 里間祁驍搖頭輕嘆:“這架炕屏可是幾百年的東西了,我府上的手藝匠人為了加固這東西,光是赤金就用了我一百多兩,如今讓你一腳踢了個稀爛……說說,你該如何賠我?”</br> 百刃驚魂甫定,一聽這炕屏竟是個古董又吃了一驚,啞然道:“這……這樣的東西,你怎么就這么隨意的擺在明面上……”</br> 祁驍失笑:“不然呢?我花了那么多心思將它翻修好了,可不就是為了用么?”</br> 百刃一下子忘了剛才被祁驍壓在榻上苦苦欺負的事,坐起身來看了眼地上碎成幾瓣的屏風愣了愣,轉過頭來看向祁驍,像是不小心打碎了大人心愛花瓶的小孩子一般面帶惶恐,不安道:“我……我不知道……”</br> 祁驍輕笑,將百刃攬到懷里哄道:“逗你玩的,爛了就爛了,真是心愛的東西我也不會隨意放在這,腳踢疼了么……又不是外人,江德清進來了你害什么怕……”</br> 百刃局促的看看地上的屏風又看看祁驍,吶吶道:“你……你剛才那樣,我自然害怕……”</br> 祁驍也知道自己剛才是將人欺負狠了,笑了下道:“怪我……江德清,一會兒命人將這炕屏抬出去讓工匠們看看,還補不補得,若實在修不得就算了,若是補得,讓他們別吝惜金子,好好的補好了,我以后還是要用的。”</br> 江德清連忙答應著,只聽暖閣里面祁驍又低聲說了幾句什么,百刃也輕聲答應了兩句,兩人嘀咕了好一會兒,江德清聽不清楚,但感覺好像是祁驍在哄百刃,百刃也好溫順的樣子,江德清想起百刃初來府中時那剛烈的樣子心中好笑,自己主子也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br> 里間祁驍替百刃整了整衣裳,問道:“方才說的什么?再說一遍。”</br> 江德清忙依言重復了一遍,道:“這會兒了,康泰郡主還沒出宮呢,老奴還記得昨晚探子的回話,明明說的是二公子不許康泰郡主入宮的,所以才覺得不妥,想著跟太子說一聲,太子……可要派人去問問鳳華宮中咱們的人?”</br> 祁驍勾唇冷笑:“問吧……就是不問我大概也能猜得出來,馮皇后如今真是病急亂投醫了,竟指望著文鈺和康泰打個翻身仗,蠢貨……也不睜大眼睛看看,皇上馬上就要容不得文鈺了。”</br> 說起這個來百刃也疑惑的很,忍不住問道:“那皇上為什么一直都不提點文鈺呢?任由他結交大臣……”</br> 祁驍寵拉著百刃的手輕輕的捏了捏,循循善誘:“你家里來了個外鬼,暗暗的想要勾搭個家賊,聯起手來偷你的東西,你若是家主,會如何?”</br> 百刃一怔,祁驍輕笑:“馬上以雷霆之怒將這外鬼掐死,算你果斷;若反其道而行,假作不知……等著看這外鬼到底能勾搭上哪個家賊,然后一并罰下,才是最聰明的,皇帝他不是傻子,他想知道文鈺覬覦的到底是什么東西,更想看清楚他身邊的這些人,到底哪個是家賊。”</br> 祁驍淡淡一笑:“說家賊也有些過了,皇帝不過是想看看誰那么眼皮子淺罷了,連個封地王的庶子都要應承,也是蠢貨……”</br> 百刃瞬間全明白了,不禁有些后怕,祁驍寵溺一笑:“無事……這樣的事你經歷的多了,以后再遇上自然就能明白了,可憐馮皇后,跟在皇帝身邊這些年,竟也沒參透皇帝的心事……十足的蠢貨。”</br> 百刃抿了下嘴唇,低聲道:“那康泰去宮里……無論這是不是文鈺的意思,在皇帝看來,也是馮皇后同嶺南有些糾纏了。”</br> 祁驍點頭:“所以不用擔心,皇帝不看好的事不容易翻出大浪來,馮皇后還有康泰存著什么心思我大概猜得出來,就是猜不出也無妨,最后……肯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br> 嶺南王府,康泰院里,文鈺冷著臉坐在正位上,地上跪了一地的下人。</br> 文鈺冷笑一聲:“現在都不敢說話了……哼,瞞著我送小姐出去的本事呢?混賬!世子不在府里,我不在府里,你們就敢讓二小姐出門!萬一有什么差池,你們誰擔待的起?!”</br> 眾人噤若寒蟬,一句話也不敢說,文鈺越想越氣,復又后悔起來,康泰膽子大腦子小,自己當初根本就不該答應讓她跟來,只恨嶺南王太寵康泰,自來她撒個嬌,沒有不依的,自己母妃又存了別樣心思,總想讓康泰來京中看看,柔嘉到底嫁了個什么人,這倒好,柔嘉的笑話沒看上,自己快成了笑話了!</br> 文鈺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發作下人時外面傳二小姐回府了,文鈺怒急,呵命婆子們將人帶來,屏退眾人后對著康泰就是一頓大罵,康泰倒是冷靜的很,淡然一笑:“哥哥何必如此?我不過是進了一趟宮罷了,哥哥就不想知道皇后娘娘跟我說什么了?”</br> 文鈺冷笑:“我不想知道,康泰……昨日我是如何跟你說的?馮皇后如今不得勢,你同她攪在一處就是……”</br> “那她也是皇后。”康泰讓文鈺說的有些羞惱,冷聲打斷他的話,“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道理哥哥不會不明白吧?”</br> 文鈺失笑:“她僵不僵同你有什么干系?等柔嘉大婚后你回嶺南,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她了!”</br> 康泰幾番猶豫,壓低聲音道:“若我以后同她日日相見呢?”</br> 文鈺一愣,沒來由的心慌了下,怔怔道:“你……你瞎說什么?!什么日日相見?你今日到底去做什么了?!”</br> 康泰咬了咬嘴唇,臉色泛紅,輕聲道:“我在鳳華宮……可巧遇見了去給皇后娘娘請安的二皇子。”</br> 文鈺心中咯噔一聲,下意識的轉頭看了看門窗,轉過頭來壓低聲音厲聲道:“你瘋了?!你敢避著人私見外男……”</br> 文鈺話說的難聽,康泰面容紫漲起來,皺眉急道:“什么叫私見外男?是你們說的啊,柔嘉跟賀家做了親,大家都是親戚了……”</br> “親戚個鬼!”文鈺勃然大怒,“拐了幾下子的轉折親!算什么親戚!且人家皇上皇子們說親戚,那是抬舉咱們,你是什么東西,也敢說跟人家是親戚?!你給我說清楚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m.</br> 康泰今天偷著進宮,本來只想奉承奉承馮皇后,好讓她在以后自己說親的時候能添把助力,只是萬萬沒想到,進了宮后卻全然不同于自己所料,馮皇后并沒有請別的太太小姐,獨獨自己一個,不多時二皇子祁驊還來了,她本要回避的,但馮皇后說不必,二皇子坐下說了半日的話,等他走后馮皇后更是句句不離二皇子,康泰就是再愚笨也聽出了馮皇后的話外之音。</br> 康泰還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若是嫁給祁驊,那定然是做不得正妃的,為人妾室……她自然也不愿意,但若是能做了祁驊的側妃,至少身份上是能壓柔嘉一頭了……</br> 康泰心里亂的很,索性一股腦的都跟文鈺說了,不想說完后文鈺整個人都白了臉,康泰本就心虛,見他這樣更沒了主意,惱怒道:“你……你方才數落我的精神呢?說話啊!”</br> 文鈺恨不得將康泰生吃了,咬牙切齒道:“自來婚姻之事,都要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不說這門親事到底如何……單看馮皇后竟跟你一個閨閣女兒談這些,就知道你是被人陰了!”</br> 康泰臉色發白:“怎么……怎么不對了?再說皇后娘娘也沒明說,但……但那個意思你是知道的……”</br>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當初敦肅長公主想求皇帝將柔嘉許給太子殿下,后來不知為何又變了卦,但這其中肯定是百刃動了手腳,太子如今如日中天,百刃尚且不愿意讓自己姐姐去給他做側妃,反觀二皇子……你覺得你給他做小,能是好事么?”文鈺閉了閉眼,“再說……若這親事真的合適,皇帝也是同意的,馮皇后為何不直接傳信給父王呢?只要父王同意了,那這事就能算是定下了,馮皇后此番作為,定然是因為她自己也沒把握皇帝父王會同意。”</br> 康泰腦子清醒了些,愣了下心慌道:“那……那我以后再也不進宮,不見她就是了……”</br> “這次是別人逼你去的嗎?!”文鈺越想越氣,恨不得馬上套車將康泰送回嶺南,“千叮嚀萬囑咐了讓你不可妄動,偏偏不聽!非要自作聰明!我今天將話放下,從今日起你一步也不許離開這個院自!等柔嘉大婚后你馬上同我回嶺南!”</br> 康泰眼眶驀然紅了,文鈺怕她又要同自己撒嬌耍癡,先一步冷聲道:“你若是不服,我馬上就將你的丫頭婆子全發賣了,留你一個人在這屋里,你心里就是有氣也先忍著吧,等回到嶺南,隨你如何跟父王母妃告狀!”,文鈺說完甩手就走,康泰又羞又憤,伏在繡枕上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br> 文鈺出了康泰閨房后馬上將她的下人整治了一番,并嚴命今日之事不可傳出去,只想著這樣就遮掩過去了,誰知樹欲靜而風不止,翌日,宮里就慢慢的傳出流言來……嶺南王府的二小姐同二皇子在鳳華宮中一見鐘情,等柔嘉郡主和賀翰林大婚后,大約就也要指婚了。</br>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ohnotaeko、公子無憂、喵公主她媽、阿水水、gyla幾位姑娘的地雷,感謝軒轅狗剩姑娘的三個地雷一個手榴彈</br> 謝謝支持mua</br> 鞠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