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柔嘉大婚,祁驍一早起來就吩咐江德清將準備好的賀禮送過去。</br> 江德清一笑:“殿下,這會兒兩邊府上還亂騰著呢,不如等晚間拜堂前奴才再送過去,那會兒人都差不多到齊了,讓他們看看,也給郡主長臉不是?!?lt;/br> 祁驍搖頭:“不必,本也不是單為了讓你送禮過去,今天那邊人多事多,他一個小孩子家,怕是要料理不清,你過去就不用回來了,替他看著點,莫出什么岔子?!?lt;/br> 江德清這才明白過來,連忙點頭:“是老奴疏忽了,殿下放心,老奴這一天就守著世子了,定寸步不離。”</br> 祁驍“嗯”了聲:“內務府那邊有喜祥盯著,賀府那邊有姑母張羅著,出不了什么岔子,他今天怕是有的忙,吃茶吃水的,你伺候的周到些?!?lt;/br> 江德清點頭:“老奴省的,老奴省的。”</br> “還有……”祁驍頓了下,聲音放低了些,“說到喜祥……上次跟你提的那事,交代下去了么?”</br> 江德清臉色一變,下意識的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路子還沒疏通好,但也有個七八分成了,幸得內務府那邊、采辦那邊喜祥都說得上話,這些年他也一直也在暗暗調動著人手,但這事要做的隱蔽就忙不得,現在就還差太醫院那邊,幸得殿下妙計,柳太醫已經得了皇上的信任了,許院判身子已然是不行了,最多到年底就得告老,到時候……多半是柳太醫頂上,只要太醫院那邊也沒問題,就可以開始動手了。”</br> 祁驍淡淡一笑:“不急。”</br> 江德清心里到底不放心,又走到窗前,打開窗子看了看,確定周圍沒人后才走回來,低聲道:“殿下可想好了……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事兒一旦開始了……以后就沒法收手了。”</br> 祁驍輕笑:“我謀劃多年,就為了這一天,為何要收手?”</br> 江德清年紀大了,顧慮多,想了想又道:“而且……殿下要預備著皇上的后招,這藥真的下了,不到一年就有成效,皇帝一定能察覺出來的,到時候太醫院那邊再如何也瞞不住了,皇帝明白過來,頭一個先要疑心太子,到時候怕是要棘手?!?lt;/br> 祁驍搖頭:“無妨,我之前同柳太醫商議過這一處,他說過,待毒發時,再下一味藥,即可將病引的同肺癆無異,到時候……一場傷寒,就可以要他的命?!?lt;/br> 江德清稍稍放下心,低聲道:“幸得這兩年三省六部中殿下的人已經不少了,再有那些老臣的擁護,到時候倒是不愁無法順利繼位?!?lt;/br> 祁驍輕輕搖頭:“單是這些還不夠……最要緊的是軍中。”</br> 說起這個來江德清卻更放心了,低聲笑道:“說起來還是殿下有遠見,幾年前就在栽培當年隨武帝出征將士的后裔,如今他們大大小小的都把持了些軍權,來日若真的兵戎相見,別處不敢說,單是這京中,咱們吃不了虧。”</br> 祁驍搖頭:“不是我的本事……這些小將的父輩隨父皇出生入死,跟父皇面上是君臣,實際如兄弟,他們早些年深沐皇恩,父皇駕崩后,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收兵權,卻毫無撫恤,不管是為了當初同皇帝同生共死的情誼,還是為了這幾十年的不得志,他們都忍不下這口氣,我不過幸運在是父皇的兒子罷了?!?lt;/br> 說起武帝來江德清連連嘆息,低聲道:“殿下自謙了,這些年殿下殫精竭慮的暗中調度,豈是假的?如今馮家也敗了,皇帝又失了一大助力,只等著殿下將這張網織補完成,就可以有大動作了?!?lt;/br> 祁驍淡淡一笑:“不急,這么多年,不都忍過來了?!?lt;/br> 江德清忽而一笑:“大喜日子,說這些做什么,老奴這就收拾收拾去嶺南王府。”,祁驍點點頭,自去上朝不提。</br> 嶺南王府中,闔府上下張燈結彩的,前前后后貼滿了喜字,江德清進府后直接被嶺南王府的老管家迎到了后面,江德清這一路看著處處喜氣盈盈的心里高興,笑道:“難為世子了,這樣年輕,卻事事料理的好?!?lt;/br> 老管家笑得合不攏嘴:“托福托福,多虧了太子殿下時時想著,刻刻幫襯著,來江大人往這邊走?!?lt;/br> 轉過垂花門,里面一個半大小子高聲唱喏:“太子府總管,江大人到……”</br> 江德清連忙擺手:“當不起當不起?!保瞎芗掖笮Γ骸叭绾萎敳黄?,來來……先去見世子。”</br> 里面百刃正在核對嫁妝單子,江德清剛邁過酸枝門檻子就拜了下來,磕頭笑道:“世子大喜,郡主大喜?!?lt;/br> 百刃連忙讓人扶起,笑道:“公公怎么這會兒就來了?殿……殿下呢?”</br> 江德清笑著接過百刃身邊小丫頭遞上來的荷包,一躬身道:“太子不放心,怕世子忙起來就忘了自己,特讓奴才過來看著些,早膳午膳,中間兒的點心墊補,一頓也差不得了。”</br> 百刃心里一暖,笑了下道:“勞煩殿下費心了?!?lt;/br> “還有就是奴才在這邊看著些,幫忙照應一二。”江德清知道百刃是想問祁驍何時過來,笑了下道:“等晚上成禮時,殿下直接去賀府那邊。”</br> 百刃起初見只有江德清一人過來,還以為祁驍不來了,聽了這話安心許多,轉頭對小丫頭吩咐:“公公是貴客,不可真勞煩他,先將人請到里面去喝茶?!?lt;/br> 江德清連連擺手笑道:“老奴就是個勞碌命,吝輩子就沒坐過,干看著別人忙倒受不得,殿下若不嫌棄,不如讓老奴去郡主院里看看,老奴在宮里伺候了一輩子,別的都不會,大面上的規矩還知道一點,替世子看看郡主那邊有什么不妥當的倒是使得?!?lt;/br> 這話正撞在百刃心口上,他跟柔嘉都是嶺南人,府中眾人也是南邊來的多,婚嫁上跟這邊說法多有不同,百刃正怕萬一有什么不對的讓人笑話,見江德清如此說連聲道謝,命人將江德清迎到了柔嘉院里。</br> 點算好嫁妝后百刃也進了里面,柔嘉正讓全福嬤嬤開臉,江德清在一旁輕聲唱喏:“左彈一線生貴子,右彈一線產嬌男……”</br> 嬤嬤手很快,沒等柔嘉覺得疼就收拾好了,丫鬟們擰了冷帕子來給柔嘉輕輕擦拭,見百刃進來了柔嘉忙問道:“她們熬了八寶粥,我讓人給你送去了,你可喝了?”</br> 百刃溫柔一笑:“喝了,姐姐先別說話,仔細扯了頭發?!?lt;/br> 柔嘉這才稍稍放下心,柔聲念叨:“晚間的時候你可要小心,萬萬別喝多了,我聽聞這邊興灌娘家人的酒呢,你那點量,那經得住他們輪番的灌,就是身子也受不了……”</br> 江德清一笑道:“郡主放心就是,賀大人請的儐相多是同世子殿下交好的,有他們攔著,世子喝不了多少的,就是真有人來勸酒,老奴也一定頭一個攔著?!?lt;/br> 柔嘉知道江德清是祁驍身邊的得意人,跟別人不同,聞言忙頷首一笑:“那就多謝公公看顧了。”</br> 江德清連稱不敢。</br> 上妝,梳頭,依次戴珠翠,壓鳳冠,幾個梳頭娘子忙了快一個時辰才將柔嘉打扮好,外面一個勁兒的催著,百刃笑了下:“姑爺怕是要來了,放蓋頭吧?!?lt;/br> 江德清笑著攔道:“世子請慢,放蓋頭前,是要先給新娘子喂上轎飯的?!?lt;/br> 百刃拍拍額頭:“喜娘剛還跟我說過,我竟忘了,拿五谷粥來?!?,丫鬟們忙將早就準備好的五谷米粥端了來,百刃接過小粥碗來,輕聲念:“頓頓有米,日日有飯?!?lt;/br> 自來上轎飯都是由娘家母親喂給女兒的,柔嘉咽下飯粒,想起嶺南王妃來,眼中一下子噙滿了淚,百刃同柔嘉姐弟連心,瞬間明白了柔嘉的心事,沒撐住也紅了眼眶。</br> 百刃不欲惹得柔嘉心傷,勉強笑了下:“好了,這下齊了,放蓋頭吧。”,說著接過全福太太送上來的喜帕,小心的給柔嘉蓋上了,帕子下柔嘉伸出手來,輕輕攥住了百刃手,低聲道:“日后……自己在府里,要好生照看自己,莫要……莫要讓我,讓母妃擔憂?!?lt;/br> 帕子里淚珠落下來,正好砸在百刃手上,百刃心里狠狠一疼,點了點頭:“姐姐放心?!?lt;/br> 柔嘉的奶嬤嬤看出門道來了,忙笑著打趣:“王妃擔心什么?王妃這會兒在嶺南正樂著呢,郡主這一嫁過去,是要給自己添個小外孫呢,還是添個小外孫女呢?哎喲,干脆都要了吧?!?lt;/br> 柔嘉破涕為笑,喜娘忙上前撩起一點喜帕來給柔嘉拭了拭眼角,江德清也笑著勸:“郡主不必傷懷,賀府離著這兒可不遠,郡主往后要是想世子了,叫個健壯婆子在門口一喊,世子在這邊就能聽見了,趕著就過去了。”,眾人聽了大笑,說著話外面更熱鬧了些,迎親的人來了,百刃反手握住柔嘉的纖細小手重重的捏了捏,轉身出去了。</br> 儀門外面鞭炮齊鳴,賀梓辰一身大紅,讓十來個后生簇擁著進了里院,賀梓辰笑的幾乎有些收不住,見百刃出來連忙上前作揖:“小舅兄安好。”</br> 百刃笑笑,他本不善同人玩笑,也沒怎么攔門,只略做了做樣子就放賀梓辰進去了,嶺南王府中就百刃一個岳家,倒是簡單,賀梓辰將百刃扶到正位上,同柔嘉一起拜了又拜,百刃說了幾句“和睦繁昌,延綿子嗣”的吉利話后就讓人將兩人扶了起來,誰知賀梓辰起身后又鄭重的對百刃拜了一拜,低聲道:“小舅兄不計較我家道中落,能將柔嘉托付與我,我……我只跟舅兄說一句,那日太子府中與小舅兄初見時說的話梓辰說到做到,得一人安好,守一人終老,此后我們府上沒偏房,沒側室,定不會再讓柔嘉受一份委屈。”</br> 此言一出廳中無不唏噓,百刃深深吸了一口氣,徹底放下心來。</br>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涼夏柚姑娘的手榴彈,感謝喵公主她媽、王雅雅33333、公子無憂、16059476、熒、gyla、rsemma、彎豆幾位姑娘的地雷</br> 謝謝支持mua</br> 鞠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