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敦肅長公主后,馮皇后見皇帝面色不愉,怕觸霉頭,也推脫有事就走了,皇帝坐在炕上看折子,心中怒氣怎么也壓不下去,終于一把將小炕桌掀翻在地,茶盞碎了一地的碴子,折子也洇濕了不少。</br> 福海祿一直守在閣子外面,聽見動靜連忙進來了,連聲勸道:“皇上有氣千萬別憋著,龍體要緊啊……”</br> 皇帝大怒:“朕有氣又能如何?敦肅已經(jīng)將祁驍打的下不來床,難不成朕再去打他一頓?天下人該怎么看朕?該怎么看朕?!”</br> 福海祿嘆息連連:“長公主她,唉……奴才知道皇上心里憋屈,但長公主同別個不同,她又師出有名,皇上不得不忍啊。”</br> “忍忍忍!從一落地朕就一直在忍!”皇帝一面拍著炕邊放著拐枕一面怒聲道,“先是忍大哥,我們明明都是養(yǎng)在皇后宮里的皇子,因為他是嫡子,所以所有人都圍著他轉,所有人都覺得他是最好的!之后又得忍敦肅!就因為她名號里面也帶了一個‘嫡’字!所以宗室都敬重她!連朕這皇帝都得讓她三分!如今呢?祁驍那小畜生長大了,朕又得開始忍他了!!他犯了這么大的事,朕還沒如何,宗室就忙不迭的來替他說好話,難道是因為他真比別人強什么?”</br> 皇帝一把將拐枕也扔到了地上,大怒道:“還不是因為他們知道,他是大哥的孩子!他是大哥的嫡子!他是嫡子的嫡子!所以才尊貴,才要小心著,生怕他有個閃失!!”</br> 皇帝一向自持,從沒這樣發(fā)過怒,殿中宮人都嚇壞了,福海祿知道他是氣狠了,先是出兵不得,后又讓敦肅長公主擺了一道,現(xiàn)在偏偏百刃還勝了,還是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勝了,福海祿方才也看見百刃送來的折子了,言辭懇切,沒有一絲不周到的地方,沒有一處能挑揀的地方,皇帝想發(fā)作他也無從下手。</br> 連日的氣壓在一處,皇帝終于受不住了。</br> 福海祿擺擺手讓殿中眾人下去,自己躬身收拾一地的狼藉,慢慢道:“皇上……您沒白忍啊,再如何,現(xiàn)在坐在龍位上的,是您啊。”</br> 皇帝聽了這話心里瞬間舒服了許多,只還是別不過這個勁兒,搖頭苦笑:“朕坐在這龍位上?多少人看著,盯著呢,別說祁驍,就連朕自己的兒子,都在時時刻刻的盯著朕這把椅子呢。”</br> “嗨……皇上多慮了。”福海祿撿著皇帝愛聽的說,“再說那幾個老王爺,唉……隔了多遠的親,他們還能真心疼太子?三分真心七分湊熱鬧罷了。”</br> 皇帝冷笑:“你想想方才淳老王爺那樣子……可不像是湊熱鬧呢,話都快說不利索了,言語間卻還在維護著祁驍!”</br> 福海祿一愣:“那要不要……”</br> “不可。”皇帝明白福海祿是什么意思,一擺手冷聲道,“殘害宗室,什么時候都是大忌,再說……他也就還能動動嘴皮子罷了,七十七了,誰知道還能再活幾年?不必朕動手,他先去見先帝了。”</br> 福海祿連忙垂首:“是。”</br> “那世子哪里……”福海祿小心道,“皇上預備如何?”</br> 皇帝冷笑:“預備如何?朕還能如何?人家占盡了家國大義,如今還大義滅親了,朕現(xiàn)在懲治他,豈不更成惡人了?!福海祿……”</br> 福海祿連忙躬身:“在。”</br> 皇帝深吸一口氣,半晌道:“著……禮部,即刻準備冊封禮,讓翰林院擬一份繼位詔書,一起送到嶺南去。”</br> 福海祿答應著,又問道:“那……作何懲處呢?”</br> 皇帝疲憊的擺了擺手:“各項供奉翻倍,去吧……”</br> 福海祿嘆了口氣,去了。</br> 祁驍倚在酸枝貴妃榻上,慢慢的攪了攪手中的燕窩粥,低聲道:“他真發(fā)了那么大的脾氣?”</br> 江德清點頭:“千真萬確,摔壞的那個小炕桌曾是太宗皇帝用過的,扔不得,就讓內務府的人去補,喜祥過去的時候,什么都看見了,聽說地上撒了一地的折子呢。”</br> 祁驍嘗了一口粥,慢慢道:“藥效起作用了……”</br> 江德清心中一喜,壓低聲音道:“當真……當真是那藥的效用?今天皇帝本就生氣了,沒準……”</br> 祁驍搖搖頭:“他平日氣更大的時候也有,像那次祁驊親自送了他一頂綠冠戴,宮里宮外傳的沸沸揚揚的,他險些氣瘋了,也沒鬧這么大的動靜吧?”</br> 江德清想了想點點頭,祁驍?shù)恍Γ骸澳撬幰婚_始,本就是讓人心浮氣躁,易怒易急,而后藥效慢慢滲入肺脾,人的脾氣越發(fā)暴躁,繼而咳血,外人看來,同癆癥無異。”</br> 祁驍慢慢的將粥喝盡了,輕聲道:“太醫(yī)院那邊我放心,喜祥那邊,就靠公公多看顧了。”</br> 江德清忙道:“殿下放心就好,喜祥之前出了那岔子,自己愧悔不已,若不是不方便,早就來跟殿下磕頭請罪了,殿下……不是老奴偏顧自己的徒弟,之前岑朝歌那事兒,實在怪不得喜祥,當日誰都以為他是一去不復返了,誰能想到,唉……如今有了這將功補過的機會,喜祥珍惜的很,一定給殿下料理的妥妥當當?shù)摹!?lt;/br> 提起前事來祁驍頓了下,將粥碗放在了一旁,半晌沒說話。</br> 江德清一愣,自打了一個嘴巴,苦笑道:“老奴嘴上沒防頭……”</br> 祁驍搖頭一笑:“不必,難不成以后都不說他了?說吧,皇上怎么說的,可下了繼位旨意了?”</br> 江德清點頭:“下了下了,等繼位禮一過,世子就是名正言順的嶺南王了。”</br> 祁驍一笑:“竟……讓他先繼了位。”,祁驍說話間牽扯到了傷處,疼的白了臉色,江德清連忙勸道:“殿下切莫傷悲,千萬要保重自身,您若有什么不自在,像是這傷,這事兒要是傳到了嶺南,世子不知得心疼成什么樣呢,以前,您……您就是偶爾打了個噴嚏,世子都憂心的難受,像是這樣的傷……”</br> 祁驍輕聲笑:“不知他心疼成什么樣?不,我知道……”,祁驍輕輕點了點胸口,低聲道:“就像這樣。”</br> 江德清瞬間紅了眼眶,搖頭哽咽道:“別說殿下,白日間老奴聽說世子傷著了的時候都心疼的了不得,世子在咱們這的時候,那是何等尊貴!誰能想到這千金萬貴的世子,竟……竟要的去同那些強人廝殺,還讓那些殺才傷著了,奴才,奴才都不敢想……”,江德清抹了把臉,低聲哭道:“說到底,他剛十六啊,他才十六呢……”</br> 祁驍心疼到極點,面上卻同尋常無異,反過來勸江德清,柔聲道:“公公不必悲戚,等我繼位,百刃就能回來了。”</br> 祁驍詭譎一笑:“藥已經(jīng)開始下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死期。”</br> “到時候……”祁驍狠狠攥著腰間命符,幾乎要將那塊玉石勒進肉里,“到時候……這些債,我要同他一筆一筆的算,讓他一點一點的償,至于百刃……他怎么受的苦,我就要怎么給他補回來,將這一年的苦處,一分一毫,全給他補回來!”</br> 作者有話要說:劇透一下,沒一年啦(*^__^*)</br> 謝謝支持mua</br> 鞠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