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防火門, 走廊已經(jīng)沒什么學(xué)生了。簡子星一邊往外走一邊拉了拉襯衫領(lǐng)口,手指碰到一根線,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本應(yīng)該是一粒扣的地方只剩下禿禿的線頭。
“……”
他無法控制自己露出迷惑的表情,扭頭看著仲辰, “我扣呢?”
“沒了嗎?”仲辰低眼一看, 嘶了一聲,“嘣走了?彈飛了?我回去找找。”
簡子星:“……”
仲辰半個身子閃回門后, 左顧右看找了兩圈, 嘆氣, “沒了。破校服質(zhì)量太差。”
“你好意思說。”簡子星壓低聲憤憤道, 看胡秀杰辦公室燈也關(guān)了,于是說道:“知道的以為你是跟男朋友在一塊,不知道的以為你在抓犯罪分子。”
仲辰忍不住直樂, 過來把胳膊架在他肩膀上,“別這么小氣啊,回去我把我這件賠你行了吧?”
“賠p……”
簡子星目光忽然掃到仲辰領(lǐng)口, 一模一樣光禿禿的線頭,上下兩粒扣都沒了。
仲辰扭頭看他,“嗯?屁就屁,我都習(xí)慣了, 你屁一半算怎么回事。”
“算了。”簡子星面無表情收回視線, 打了個哈欠,“回去吧。”
回去宿舍,張僖已經(jīng)去自習(xí)了, 高昂正一邊泡腳一邊呼啦啦地吸著泡面。
兩人一進去,高昂就機警地盯著他們領(lǐng)口。
“你倆。”高昂臉色發(fā)白,“干什么……不,不可見……”
“閉嘴吧。”簡子星瞟他一眼,“話都說不利索就別來監(jiān)管我們了。”
高昂道:“臥槽無情,我話都說不明白還不是被你們氣的。”
簡子星沒理他,轉(zhuǎn)過身去衣柜里翻了翻,終于翻出之前給小蟹縫防塵套的針線盒,隨手丟在仲辰桌上。
“拆兩個別的扣,把校服襯衫縫了。”簡子星說。
仲辰扭過頭,“縫什么?明天一起去總務(wù)處買兩套新的啊。”
高昂幽幽地從泡面桶里抬起頭,“換季買新校服的特別多,咱們高三的校服都在教務(wù)處,你倆要同時去找胡秀杰換新校服,你覺得胡秀杰得怎么想?”
仲辰懵了一秒,“這……”
“你縫,我買新的。”簡子星冷漠無情地把自己的校服團進柜底,端起洗漱盆往外走,說道:“別忘了我手里還欠著你1分,讓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欠債的譜大是吧?”仲辰氣樂了,一把抓起針線盒,“我縫也要縫你的,明天我買新的穿,嘁,哪個大帥哥還沒給男朋友縫過襯衫扣啊。”
簡子星一邊往門口走一邊隨手抓起毛巾飛了過來,仲辰一把抓住,在空中咻咻掄了兩圈,直接甩到簡子星的床欄桿上。
高昂一聲長嘆,悶頭呼嚕呼嚕瘋狂吸面,從背后看恨不得插碗里洗個頭。
仲辰不愛在底下坐著,平時有事沒事都在床上混。他抓著簡子星的襯衫和針線盒上了床,坐下從捻針開始。
也不知道小蟹是什么人間巨蟹,這個針線盒里最細的針也有正常的兩三倍粗,粗針就粗到直接能打毛褲的水平。仲辰串了半天線,一針下去在衣服上捅出一個肉眼可見的窟窿眼,拉線到頭,打的結(jié)壓根沒收住,直接從窟窿眼里拽了出來。
仲辰:“……”
高昂面無表情地回頭瞅著他,嘴角壓抑著哆嗦,片刻后舉起了手機。
“要是敢拍。”仲辰面無表情地舉起針,“你想試試暴雨梨花針?”
高昂停頓兩秒,咔嚓一聲按下快門。
“威脅無效,有種來扎我。”他冷漠地轉(zhuǎn)回身。
仲辰嘆口氣,拿起針繼續(xù)鉆研。
虛掩著的門忽然被敲了敲,篤篤兩聲,非常冷靜克制。
仲辰一邊心煩地繼續(xù)打結(jié)一邊說道:“進來啊,門沒鎖看不見啊。”
兩秒鐘后,門才被推開。
高昂噯了一聲,“你找僖僖?”
仲辰聞言抬眸往底下看了一眼。
一米七出頭的個子,窄眼鏡片,單眼皮小眼睛,挺瘦一男生。
他皺眉道:“你不是那個四班的……”
呃,其實他也記不清對方的名字了。
“第一。”但他很快就處事不驚地給自己接上,“四班學(xué)習(xí)最好的那個。”
男生點點頭,“我叫唐肖,我不找張僖,我來找你。”
“找他?”高昂嚇一跳,“找他干什么?別跟我說是學(xué)術(shù)討論啊,媽的這一天天也太瘋了吧……”
“我不討論。”唐肖擺擺手,仰頭瞅著仲辰,“這位仲同學(xué),你能跟我出來一下嗎?”
“還種同學(xué)。”高昂嘟囔道:“他不拔同學(xué)就不錯了,你找他干什么啊,不知道他是人見人躲的大魔王么,像你這種學(xué)習(xí)好的……”
“噓。”仲辰踩著梯子兩步跳下來,站在唐肖面前,“行啊,出去說。”
唐肖抿了抿唇,扭頭往外走。仲辰跟在他后頭,走兩步又回過頭,抬手指了指正要跟出來的高昂。
“再說諧音梗把你嘴堵上。”仲辰佯裝兇狠地瞪眼,“吃你的泡面去!把耳朵閉上!”
走廊隨時有人來人往,唐肖沒走幾步就停下來,扭頭直勾勾看著仲辰,深吸一口氣。
“我開門見山,今天胡主任找了你倆的卷子出去,在外面呆了一會,我估計她跟你們提過這件事。”他嚴肅道:“自主招生,你確認報名是么?”
“是。”仲辰手揣在褲兜里,回頭往盥洗室門口看一眼,沒看見簡子星的身影,于是回過頭又說道:“我報q大,走定向數(shù)學(xué)院。我班劉逸本來就是q大回來的,也要回q大去,他也報名。零班有能耐拿這個資格的就三人,還有一個簡子星,他不報。”
“劉逸我不關(guān)注。”唐肖搖搖頭,“胡主任應(yīng)該跟你聊過吧,你的資格已經(jīng)確定下來了。”
“她說了。”仲辰如實承認,“怎么了?”
唐肖深吸一口氣,“按照英中往年傳統(tǒng),q大自招資格要給這學(xué)期期末前幾名,今年提前下資格,附中和九中都是給從開學(xué)到現(xiàn)在平均名次前幾的學(xué)生,只有你,給你開了特例。”
“你說的是附中和九中的政策,別糊弄我。”仲辰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今年教育局的建議是,給邊緣種子選手。我成績足夠高,但存在風(fēng)險科目,無論是按絕對成績還是按照教育局建議,都該給我,聽懂了么。”
唐肖聞言直接搖頭,飛快說道:“教育局建議就只是建議,建議是相對的,資格是絕對的。成績是絕對資格的唯一準繩,胡主任有權(quán)利傳達建議或者在我們之間遵循她個人的意志進行游說,但她絕對無權(quán)利剝奪優(yōu)等生的絕對資格,因為那是我們從入學(xué)開始所有學(xué)習(xí)時間和學(xué)習(xí)效率的累積投入所得。”
仲辰皺起眉,兩秒鐘后又皺起臉。
他伸出一只手攔在唐肖面前,“等會等會,你是應(yīng)屆理科班第一,是吧?你不是文科生閑出屁來了來找我單挑的吧?”
“我是理科生,我找的就是你。”唐肖似乎有些怕他,往后退了一步。
仲辰聞言沉默,對方又開始論述起另一套邏輯框架來,他一邊皺眉聽著,一邊掏出手機翻前幾次的學(xué)年大榜。
看了兩眼后,他終于有點明白過來了。
這個唐肖,從高三開學(xué)的第一場考試以來一直是應(yīng)屆第一,且一直跟第二名有十幾分的分差。對于排頭兵而言,五分就是一個檔次,所以這個差距可以說非常穩(wěn)。
出岔子的就是剛剛結(jié)束的學(xué)年大考,也就是仲辰701瞬間進入頭等陣營的這一次。唐肖沒發(fā)揮好,在四班只排了第三,但分差很小,跟他班第一只差了四分。
看來胡秀杰今天對他和簡子星交待時給這家伙留了幾分面子。
仲辰又把手機揣兜里,“你別跟我繞。上次考試你在你們班排第三,所以你是覺得,如果沒有我,加上簡子星不報名,你按絕對成績還是能拿到資格,是吧?你剛才說了一通,又拿附中和九中舉例,也無非是想倡議按照這學(xué)期所有考試平均水平給資格,那樣就有你了。”
唐肖道:“是。看單次成績本來就不公平,更何況只是一次普通模考,不是期末也不是聯(lián)考。”
仲辰嘆氣,“但上次突然出現(xiàn)在你前邊的不止我一個,你們班還有兩個呢,你怎么唯獨來找我呢?”
“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子特別……特別過分嗎?”唐肖聲音很低,但卻是咬著牙說的,“平時裝作一副不學(xué)無術(shù)的樣子,麻痹對手麻痹大家,到了最后關(guān)頭忽然考好,搶別人的資格,你……”
仲辰表情逐漸嚴肅起來,他伸手道:“打住。”
“麻痹?”他挑著眉問,“你們學(xué)習(xí)好的思路都這么清奇嗎?我麻痹誰了,我用得著麻痹誰?”
“大家都是同學(xué)。”唐肖眼眶有些發(fā)紅,“哪有什么理由能讓人故意不好好考試啊,城府這么深有意思么,你就是麻痹……”
身后宿舍門忽然咣一聲。
“我日你媽!”高昂一聲暴喝舉起拖布桿跑了出來,“你他媽膽肥啊?敢指著我班大哥鼻子罵娘,零班的!!”
正在心里醞釀怎么開導(dǎo)鉆牛角尖小青年的仲辰嚇一哆嗦,猛一回頭,就見身后陸陸續(xù)續(xù)開了好幾個宿舍門,一張張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臉從門后晃了出來,往這邊瞅。
高昂拎著拖布桿沖過來,往唐肖面前一指,“你要不要臉啊你?自己拿不到自招資格就來罵娘,麻痹麻痹個沒完,我看就你麻痹,你全家都麻痹!”
“哎。”仲辰默默拉了他一下,“聽岔了……”
“我他媽趴著門后邊,關(guān)鍵信息一點沒漏!”高昂把拖布往地上一墩,“自招資格怎么給是學(xué)校決策,你有不服你找胡秀杰掰扯去啊?來找我們辰哥算怎么回事?我們辰哥愛考零蛋就考零蛋,用得著給你理由?你是誰啊,他男……”
仲辰抬腳就踹了過去。
高昂一個急轉(zhuǎn)彎,“他男同桌都沒說什么,你頂個肺!”
走廊另一頭,聽見動靜的簡子星出來了,拿著盆往這邊走,在他前邊走著的張僖回頭拉了他一下。
“辰哥好像跟我班第一起沖突了。”張僖低聲嘆氣,“唐肖成績一直挺穩(wěn)的,人也不錯,但就是心理素質(zhì)差了點。上次沒考后他消沉挺長時間,其實他平時不這樣,這次就是有點鉆牛角尖。”
簡子星點點頭,“高三,越到后面就會有越多的心理問題暴露出來,沒事。”
走廊門口站了不少人,小團體那幾個也都出來了,大家都沒說什么,但都往鬧事中心走了兩步,一起盯著唐肖。
唐肖往后退,臉色有些蒼白,恐懼地咬著嘴唇。
仲辰嘆口氣,摟著高昂肩膀,又對唐肖說道:“我們沒想把你怎么著。我好好跟你說,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你想象不到別人正在經(jīng)歷什么,所以不能總用自己那一套來揣度別人的行事邏輯,你也沒資格這么做。我哥們說的沒錯,我好朋友都沒說什么,你就更不配跑來審我了。還有啊,你要是對分配政策有意見,直接去找胡秀杰,找校長說,如果能說動他們把評判標準變成前幾次考試平均名次,那我沒意見,我走自招確實更穩(wěn)一點,但不走自招我自己也能考。”
話說到這,仲辰回頭招了招手,“都回吧,干什么啊這是,仗著這一層沒幾個四班的你們就嚇唬人是吧?”
眾人聞言也松下來,打趣幾句后紛紛該干嘛干嘛去。
仲辰摟著高昂的脖子,剛轉(zhuǎn)身又走,身后的唐肖忽然說道:“好朋友?是男朋友吧,我剛才都看見了。”
仲辰腳步瞬間停下。他回過頭,嚴肅地看著唐肖。
唐肖深吸一口氣,“胡秀杰辦公室外頭那個防火樓道,你倆干什么惡心的事,我都看見了。胡秀杰一向喜歡簡子星,你之前每次打架她都對你輕拿輕放,那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你跟簡子星的關(guān)系?”
仲辰腦子又懵了,在這人強大而獨特的邏輯下,他總要卡殼幾秒。
然而他架著的胳膊卻忽然一空,被他摟著脖子的那個家伙忽然炮仗一樣竄了出去,拖把桿往后一砸,一手攥著唐肖的衣領(lǐng)子就把人往墻上撞。
“你他媽嘴賤上癮是吧?平時怎么沒聽僖僖說他班第一嘴巴生瘡呢!”高昂青筋暴起,趴在唐肖耳朵邊吼:“沒見過世面的垃圾給老子聽清楚了!他倆就是男朋友,男朋友怎么了!他倆擁有的是世界上最純潔美好的感情!無關(guān)欲望無關(guān)功利,只有彼此的守護與扶持!有這種感情的人多了,你不配你就別眼饞人家!”
仲辰原本要攔,伸出的手又僵住,困惑地看著高昂怒發(fā)沖冠的側(cè)臉。
純潔美好……?無關(guān)……那啥和那啥?只有……
他忽然覺得胃里一陣躁動,連忙咽了兩口唾沫,回頭茫然地瞅著簡子星。
簡子星也明顯眼神發(fā)空,聽傻了。
唐肖氣得開始哭,被高昂激動操作,后腦勺在墻上磕了兩下,雖然一點不重,但對優(yōu)等生而言顯然已經(jīng)是可怕場面的極致。
他哭著吼,“純潔美好個屁!我留著他倆臉沒說,他倆在走廊里親,我都看見了!”
仲辰有些煩躁地嘶了一聲,正要上前說理,高昂原地又嗷嗷怒吼起來。
“沒他媽見過爺們親是吧?”高昂狠狠把他往旁邊一扔,回頭怒沖沖地四處張望。
又跑出來聽熱鬧的人紛紛閃回屋里,他視線掠過茫然的簡子星,落在簡子星身邊更加茫然的張僖臉上。
“僖僖!”高昂大步走過去,一把拎起張僖絨絨睡衣上的帽子,拎小雞一樣把人拎到了自己面前。
張僖兩眼瞪溜圓,“昂哥我是zh……”
“讓你看看爺們也能親!真正不爺們的就是你這種遇事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的孬種!”高昂扭頭沖唐肖吼,而后吧唧一口就嘬在張僖臉蛋上,在張僖的僵硬狀態(tài)下又薅著他帽子把他左右臉上到處吧唧了一圈。
整條走廊寂靜無聲。
仲辰忽然覺得有點背后發(fā)涼,他沉默片刻后,掏出手機,點開瀏覽器。
最近一次頁面是他晚上剛搜的,“丈母娘難纏怎么辦。”
他默默刪掉了難纏,改成“丈母娘精神分裂且有點變態(tài)怎么辦。”
“宿管阿姨來了!”靠著樓梯的一個房間里忽然有人喊道。
作者有話要說: 深夜時分,院里一聲蛋蛋的嘆息。
敲鍵盤的裹緊睡衣拉開門,卻見拽蛋叼著一根小蔥躺在地上看月。
怎么啦?敲鍵盤的走過去問,有心事?
有一點兒。拽蛋坐起來輕輕嘆了口氣,我把照片擺在床頭了。
那挺好呀,閃蛋喜歡么?敲鍵盤的問。
他說喜歡屁,意思是非常喜歡。拽蛋說,我愁的不是這個。
敲鍵盤的:那是什么?
拽蛋有些糾結(jié)道:我今天聽見有蛋在背后議論閃閃了。
你不是不在意別的小雞蛋嗎?敲鍵盤的笑問。
我當然不在意,我這么酷。拽蛋瘋狂搓了搓蛋殼,但我怕閃閃在意啊。
敲鍵盤的一陣樂,忍不住伸手把他推了個跟頭。
干什么!拽蛋怒目道:什么蛋你都敢惹!
敲鍵盤的笑著說,閃閃只在意你啊。
是么?拽蛋聞言靜下來,片刻后又小小聲問,他有跟你偷偷說什么嗎?
敲鍵盤的噓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蛋窩方向。
他也有找我來規(guī)劃你的新年禮物哦,你可以期待一下。敲鍵盤的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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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聽到了一個讓人有點沮喪的消息,影響了碼字進度,來晚啦
希望大家和蛋舍里的各位都好好的,平平安安~
明天見!
【ps:劇場那邊再拖一天,不要打我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