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就聊爆了。
    安倍有修和陶世恩是準(zhǔn)備瓜分這東海龍王的，前者分龍魂，后者分骨架，這位則要拯救，真要成了，他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什么好處都沒了？
    陶世恩當(dāng)即就道：“李醫(yī)師莫不是說笑？那龍王血肉皆無，只剩下累累白骨，更有無數(shù)鬼差包圍，還能活過來？”
    安倍有修的臉色沉下，更是語速極快地說了一番話，枯葉大師翻譯道：“李神醫(yī)不知，這位東海龍王已經(jīng)成為了邪魔之物，為了還魂無所不用其極，我們百年前就不幸中其暗算，有前輩修士險些遇害，絕不可復(fù)活，不然東海只會掀起無邊災(zāi)劫！”
    李彥道：“那我有兩個疑問，如果龍王早早入邪，難以控制自己，為何近百年來，東海依舊安寧，不見水患連連，海嘯滔天，也不見水族污穢，肆虐各方？”
    安倍有修道：“那當(dāng)然是地府所限，九幽使者使用鎖鏈勾住龍骨，遏制龍魂，正有了它們的束縛，這東海龍王才沒有肆虐四方，無惡不作！”
    李彥道：“百年之前，你們來的時候，就是如此模樣了么？”
    他其實知道答案，因為神樂寶船百年前來時，就感受到了濃濃的鬼氣，那其實就是勾死人彌漫的氣息，而安倍有修有了微不可查的遲疑，也點頭道：“不錯！”
    李彥道：“這就奇了，地府與龍王至少百年時間的僵持，外界卻連絲毫波及都沒有，難道雙方一直是旗鼓相當(dāng)？”
    “而大明沿海之地，年年舉行祭海典禮，祭祀龍王，卻由于百姓信仰不純，信仰愿力實則污穢，如果龍王吸收了這股力量，墮落的邪靈應(yīng)該會不斷強大才是。”
    “在這種情況下，地府要維持僵持的局面，需要增派大量的鬼差，真有這股力量，為何不將龍王徹底拖入九幽呢？”
    安倍有修沉默下去，陶世恩則皺眉道：“李醫(yī)師所言，盡是猜測，不足為數(shù)！”
    李彥毫不理會，繼續(xù)看著陰陽師道：“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疑問，你們將世俗的戰(zhàn)爭引來此地，是要借助亡者的靈魂，突破鬼差的封鎖么？”
    這點跡象明顯，否認(rèn)不了，安倍有修只能道：“是。”
    李彥道：“既如此，你們?yōu)楹尾慌伦钄_了鬼差，讓這龍王掙脫出來，殘害東海？”
    安倍有修立刻道：“這點李神醫(yī)可以放心，我等早早就已做好了安排，絕不會誤了地府輪回的大事，更不會影響到貴國！”
    李彥干脆了當(dāng)：“我不信。”
    安倍有修臉色微沉，枯葉大師則道：“那不知施主要如何才能相信我們的誠意？”
    李彥道：“你們處心積慮，謀劃百年，自是諸多隱瞞，要取龍魂，肯定還有別的目的，絕非世俗一統(tǒng)那么簡單。”
    “此處是大明的海域，龍王是否真的喪命，一直以此姿態(tài)與鬼差僵持的原因又是為何，不能渾噩，必須弄清。”
    “若在天地污穢之時，龍王處于這般境地，還能守護東海，不負(fù)萬民信仰祭祀，我等卻拆分其尸骨，那真是枉為人了！”
    安倍有修和枯葉大師面色變化，對著陶世恩道：“小天師也是此意么？”
    李彥這才看向他：“陶道長，如果龍王有救，你卻袖手旁觀，只帶回龍骨，要好好掂量掂量后果！”
    陶世恩的臉色難看起來，正一眾道的神情變得凝重，陶隱則心中冷笑。
    瓜分尸體，與倭國做出約定，是各有所得，相當(dāng)于修行界內(nèi)的分寶，倒也罷了；
    但龍王真要還有口氣，卻急急與倭國你分了魂魄，我分了骨架，各自散伙，那性質(zhì)就完全不同了。
    土地神祇出不了杭州，嘉靖也不可能為一個土地公公，南下浙江，但東海龍王就完全不同了。
    不僅是關(guān)系到東海的穩(wěn)定，那位大明天子，道君皇帝，可心心念念，想見一見真的神龍呢！
    陶世恩深吸一口氣，知道這種錯誤不能犯，只能道：“李醫(yī)師所言有理，是要確定一下，龍王還有沒有復(fù)原的可能，如果能救的話，當(dāng)然是要盡力救一救的！”
    正一諸道紛紛點頭：“不錯！正該如此！”
    安倍有修和枯葉大師的神情徹底沉下，氣氛變得沉重，沖突一觸即發(fā)。
    雙方緩緩后撤，陶世恩呼吸略顯急促，顯然是緊張起來，李彥則姿態(tài)放松，一片淡然。
    先禮后兵，可以做過一場了，他倒是對倭人的手段挺感興趣的。
    然而對峙片刻，卻終究無人動手，安倍有修開口道：“既然李神醫(yī)這般自信，那我們也想見識見識，這被地府都判了死刑的龍王，如何能活白骨，死而復(fù)生！”
    “呼！打不起來了……但這倭人實在怯弱！”
    陶世恩暗暗搖頭，被逼到這個地步，都不把這可恨的道醫(yī)給滅了，反倒一退再退，真是卑微。
    李彥卻凝視了一眼，平靜地道：“好，那你們就作法引開勾死人，我去做好醫(yī)治東海龍王的準(zhǔn)備。”
    雙方分開。
    倭人修行者很快回歸到八咫鏡空間，就見真經(jīng)津媛命頭頂上圓鏡旋動，一幅場景徐徐浮現(xiàn)。
    其內(nèi)正是以沖虛子和曇陽子為首的兩派道人身影，正在一座日月交替的神禁前端坐，視線突然轉(zhuǎn)了過來，雙方對視，嘩啦一下，畫面就如碎裂的玻璃般破裂開來。
    圓鏡旋動的速度慢了半拍，反噬瞬間傳下，真經(jīng)津媛命拼命壓制住，依舊痛苦地悶哼出聲，卻又露出驕傲之色。
    能為鎮(zhèn)國神器承受傷害，實在是無上的榮光！
    她的痛苦，安倍有修和枯葉大師都看在眼里，卻也是生出類似的想法，八咫鏡沒事就好，媛命理應(yīng)這么做。
    兩人上前稟告，將所見的細(xì)節(jié)和感想道出：“正一道與李時珍矛盾極大，朝天宮與神樂觀則是后盾，大明道門內(nèi)部分裂，可以利用。”
    真經(jīng)津媛命看向下面的巨龍骸骨，搖頭道：“現(xiàn)在與中土道門交戰(zhàn)，百年大計可能功虧一簣，我們冒不起那個風(fēng)險……”
    “讓李時珍來，這頭神龍是絕對救不活的，只是要防備，那個關(guān)鍵的秘密暴露出去。”
    “你們?nèi)ズ煤貌贾茫绻巳苏娴陌l(fā)現(xiàn)了，讓九幽使者幫我們解決這個大患！”
    安倍有修和枯葉大師心領(lǐng)神會：“是！”
    ……
    “剛剛八咫鏡有聯(lián)系你么？”
    李彥找到李天寵和胡宗憲，安排明軍速速離開后，帶著錦衣衛(wèi)回到了神樂寶船上，入了丹房后，開口詢問。
    寶船器靈升起：“回老爺?shù)脑挘@次是我主動聯(lián)系八咫鏡，但它沒有答復(fù)，我也不敢多問，避免暴露破綻。”
    李彥微微點頭：“八咫鏡沒有回應(yīng)，兩種可能，要么是對你產(chǎn)生了懷疑，謹(jǐn)慎起見，不愿溝通，要么就是這件鎮(zhèn)國神器的狀態(tài)并不好，對你有所忌憚……”
    他稍稍沉吟后，袖口張開，一只小腦袋探了探：“出來吧！”
    小龜?shù)鹬に帲朴频嘏懒顺鰜恚w型似乎稍稍變大了一點點，但還是一個巴掌可以拿起的模樣，眼睛倒是靈動了不少，顯然在喚靈下，智慧已經(jīng)今非昔比。
    李彥將它叫出，是因為奇特的儲物手段：“將龍女變大，放在船艙內(nèi)。”
    小龜輕輕晃了晃身子，背上一點靈光現(xiàn)出，飛速膨脹，最終化作一尊石像，正是第一次探索龍宮時，帶出的捧珠龍女。
    龍女一出現(xiàn)，如意寶珠也立刻飛了過來，淚眼汪汪地看著這位昔日最親密的伙伴。
    它的前任主人是觀音菩薩，但相處最久的卻是捧著的龍女，自然看不得對方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李彥打量雕像上漸漸褪去的石化痕跡，詢問道：“天地污穢后的三災(zāi)九劫，包含了哪些？”
    如意寶珠道：“雷災(zāi)、火災(zāi)、風(fēng)災(zāi)，為三災(zāi)，尚有規(guī)律可循，喜劫、怒劫、哀劫、懼劫、愛劫、惡劫、欲劫、惘劫、罪劫，為九劫，皆是無跡可尋，龍女就是中了懼劫，才成了這般模樣……”
    李彥道：“那她如今的恢復(fù)跡象，又是怎么回事？”
    如意寶珠道：“三災(zāi)不過，身死道消，九劫不過，則有恢復(fù)的機會，龍女就一定能醒來的！”
    “只要不即刻致命，九劫也有醫(yī)治的可能么？”
    李彥稍加沉吟后，金絲一閃，搭在了捧珠龍女的手腕上。
    這次是真的懸絲診脈了，一旦對方稍有異狀，有傳染的可能，馬上就要撤回。
    如意寶珠期待地懸浮起來，不敢打擾，在旁邊等待，寶船器靈默默看著，情緒波動較為復(fù)雜，小龜最是悠閑，輕輕散步消食，一副十分放心的模樣。
    李彥隔空診察后，很快發(fā)現(xiàn)對方的狀態(tài)并不具備傳染性，并且能感應(yīng)到一股微弱的神智，正在逐漸復(fù)蘇，可惜速度極為緩慢，照這么下去別說十?dāng)?shù)天了，恐怕要以年來計。
    原本是等得起的，但自從看到過那巨大的骸骨和密密麻麻的勾死人后，李彥卻希望從這位龍女口中，好好了解一下龍王的狀況。
    所以他列了份清單，遞給外面候著的錦衣衛(wèi)朱四：“勞煩將此物交給小天師，這些都是治愈龍王所需，讓他速速準(zhǔn)備。”
    朱四接過。
    印象中，這是對方第一次稱呼小天師啊……
    再看了看清單。
    懂了，這聲小天師的代價可真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