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哈——！”大營之中，傳來整齊的操練聲。這一個個精神面貌煥然一新的士兵，換到幾年前，他們恐怕自己都不認得自己。
    因為那時的浙兵，是出了名的差。衛(wèi)所兵由于毫無訓(xùn)練，戰(zhàn)無號令，戰(zhàn)力極低；麗水兵來自山區(qū)，身體強壯，敢沖鋒向前，卻勇而無謀，不聽指揮；臺州兵見風使舵，欺軟怕硬，遇弱則強，遇強則無；紹興兵過于精明算計，只噶人頭，常常出現(xiàn)自相殘殺的現(xiàn)象……準確的說，大明朝南南北北的士兵，在畸形的制度和上下貪污的風氣中，都莫過于這幾種情況。
    但現(xiàn)在，浙兵變了。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這離不開兩位將領(lǐng)的操練。
    “手要穩(wěn)，力要足！”
    “時時記住，以靜制動，別冒冒失失地刺出去，你刺出去了，戳不中賊人，賊人反過來給你一下，就分生死！”
    “看好了！”教導(dǎo)者手持長棍，高大魁梧，威風凜凜，正是以戰(zhàn)功升任浙江總兵的俞大猷。
    他不僅教授將士發(fā)力技巧，更著了《劍經(jīng)》一書，名為
    “劍”，實際上講的是棍、槍及長兵器的用法，將奇正相生的變化訣竅闡述得淋漓盡致，
    “剛在他力前，柔乘他力后，彼忙我靜待，知拍任君斗”。俞大猷訓(xùn)練的是戰(zhàn)斗技巧，另一邊操練的，則是行軍布陣。
    只見一眾眾士兵扎堆行進，每十一人為一組，隊長居中，兩側(cè)排開狼筅兵、長槍兵、長矛兵、樸刀兵、鳥銃兵，手持著不同的武器，組成五道相互掩護的戰(zhàn)線，攻守兼?zhèn)洹?br/>     看著令旗揮舞的，則是一位年輕將領(lǐng)，沉靜剛毅，有幾分儒雅，又不失勇武之氣。
    此人正是今年還未滿三十歲的戚繼光。戚繼光的父親官至都指揮，令他自幼就有了學(xué)文習武的條件，十七歲時父親去世，襲職任山東登州衛(wèi)指揮僉事，后來更是率山東六郡子弟守備薊門。
    而就在俺答汗突破長城，來到北京城下耀武揚威之前，二十多歲的戚繼光，就上書朝廷《備俺答策》，結(jié)果毫無疑問，石沉大海，連個浪花都沒有翻起來。
    不過歷史上胡宗憲會看重戚繼光，有一說就是因為看到了《備俺答策》，覺得此人文武謀略皆上品，來日不可限量，才加以重用。
    俞大猷百忙之間，也關(guān)注著戚繼光這邊的戰(zhàn)陣變化，露出贊許。實際上，鴛鴦陣不是戚繼光的開創(chuàng)，而是另一位大才唐順之發(fā)明的，車陣是俞大猷所教，盧鏜也將不少用兵心得傾囊相授，但將這些所學(xué)經(jīng)驗發(fā)揚光大，集大成者，正是戚繼光。
    一陣操練后，士兵休息，兩人也湊到一起。論年齡，俞大猷年近半百，戚繼光風華正茂，差了一輩，平日里都是執(zhí)晚輩之禮。
    俞大猷為人豪爽，對于這種私下里也畢恭畢敬的態(tài)度有些不滿：“元敬，若論治軍嚴肅，信賞必罰，我尚不及你，何必如此生疏？”戚繼光卻是真心尊重：“總爺治軍重節(jié)制，深謀遠慮，功收萬全，末將遠遠不及……”俞大猷無奈，不過也強調(diào)道：“教兵之方，確以節(jié)制為先，技藝次之，忠孝大節(jié)化導(dǎo)之，方能親上知義，勇戰(zhàn)不休……”戚繼光仔細聆聽，等待這位講完，再以自身的理解請教。
    正當這對龍虎互相促進之際，親衛(wèi)策馬奔入場中，上前稟告：“胡中丞請俞總爺、戚將軍，前去議事！”兩人面色一正，立刻動身。
    他們都是武職世蔭家庭，俞世職百戶，戚世職千戶，從小得到良好的教育，也熟知官場規(guī)則，但俞大猷性情耿直，不屑于迎奉巴結(jié)，因此常常被彈劾，免官都不止一回，戚繼光則相對圓滑變通。
    不過若非官場環(huán)境所迫，沒有人愿意卑躬屈膝，如今兩位大將有了胡宗憲的賞識，奇才得展，對于那位敢蒞臨前線，更有高明戰(zhàn)略的上官，亦是心服口服。
    等到了堂內(nèi)，這里已經(jīng)聚集了十數(shù)人。最早抗倭立下功勛，后來被牽連入獄，又重新起復(fù)的名將盧鏜；臺州知府譚綸，此人本是南京兵部郎中，以知兵聞名，來到浙江后，也是早早招募鄉(xiāng)勇，練兵御倭；還有名滿東南的才子幕僚徐渭、忠心耿直的門生馬寧遠，皆是才能出眾的親信。
    而昔日的七品巡按，如今身為凌駕于三司之上的浙江巡撫，名副其實的一省之長，胡宗憲一身便服，沒有擺出高高在上的架子，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度已然養(yǎng)成。
    此時俞戚兩人趕到后，胡宗憲正式宣布消息：“京師有報，嚴嵩及其黨羽獲罪，嚴世蕃更膽大妄為，脫獄逃遁，如今各地通緝此獠，務(wù)必緝拿！”歷史上嚴黨倒臺，對于胡宗憲來說基本是天塌了，現(xiàn)在則恰恰相反，語氣里透出喜意。
    在場眾人更是大喜過望，前段時間因為江南織造局的重啟，嚴黨將張經(jīng)和李天寵挪走，又視胡宗憲為眼中釘肉中刺。
    他們真的擔心，朝廷上的勾心斗角，會破壞如今來之不易的抗倭大局，萬萬沒想到，胡宗憲安然無事，反倒是如日中天的嚴閣老倒了。
    胡宗憲高興之后，沒有忘記正事：“嚴黨不再染指浙江，江南織造局一事將是關(guān)鍵，待得海上商路定下，便是徹底平定倭寇之亂的時候，望諸位通力協(xié)作，還我東南百姓一片安寧凈土！＂眾人紛紛領(lǐng)命：“是！”倭寇的根源，是大明的海禁政策，沿海商賈大戶無法光明正大的貿(mào)易，就瘋狂走私，然后勾結(jié)倭人，形成斷斷續(xù)續(xù)禍害至今，近兩百年的倭寇之亂。
    歷史上倭寇消失，一方面是戚家軍剿滅的功勞，倭寇也是人，被戚家軍以幾乎為零的戰(zhàn)損屢屢大敗，任誰都得崩潰；另一方面則是嘉靖末期，海禁政策名存實亡，放任自流，到了隆慶朝干脆開關(guān)，官方承認民間私人的海外貿(mào)易，獲得了合法的地位，閩浙海商可以賺得盆滿缽滿，當然不會再在背后支持倭寇，反過來跟自己過不去。
    前方被屠，后方無援，倭寇之患就此徹底平息。胡宗憲的思路同樣如此，前緊后松，恩威并施。
    只是區(qū)別在于，歷史上是實在管不了了，干脆開關(guān)，他則準備借助江南織造局，將閩浙海商引入正確的貿(mào)易軌道，讓沿海百姓不再提心吊膽，過上好日子。
    于是乎，武將如盧鏜、俞大猷、戚繼光，領(lǐng)到了重拳出擊，掃蕩倭寇的任務(wù)；譚綸、徐渭、馬寧遠，則將注意力放在江南織造局的建設(shè)上，必要時也與宮內(nèi)那些貪得無厭的太監(jiān)打交道。
    簡短但關(guān)鍵的會議之后，胡宗憲回到辦公之地，依舊精神奕奕。他四十多歲，正是最精明強干的時期，浙江的上下事務(wù)處理得井井有條，還要著眼于整個東南的大局。
    這份態(tài)度讓屋外的李彥十分欣慰，敲了敲門后，飄然而入。看著面前這道出塵的身影，胡宗憲先是怔住，然后大喜：“先生！”李彥道：“汝貞。”兩人見面次數(shù)其實不多，卻有種默契之感，稍稍敘舊后，李彥就將京師的事情告知，包括他向嘉靖的舉薦，還有徐璠自作聰明，導(dǎo)致其父不僅無望首輔之位，連閣老都再也當不下去的黯然離場。
    聽到首輔之選，胡宗憲再度怔住。一個沒有后臺，蹉跎了十幾年的官員，能在東南之地大展拳腳，就已經(jīng)滿足，那個位極人臣的榮耀，他真的沒有想過。
    不過即便在這樣的驚詫下，胡宗憲沒有失態(tài)，也沒有誠惶誠恐，只是拱手深深一禮：“蒼生社稷事，愿益竭忠赤，然徹平第一千兩百二十三章海的這邊，神仙齊聚倭寇，絕非一時之功，若為了首輔之位，打亂大局，我……我選擇不爭！”李彥露出贊許，微笑道：“你沒有變，所慮也很正確，正是大明國運衰退，才要一位能力挽狂瀾的首輔，倘若為了這個位置，將國力折騰得更加衰微，便是本末倒置了。”胡宗憲松了口氣，卻又明白，這位恐怕是早就有了打算，請教道：“那依先生之意，倭國當如何處置？”李彥道：“我為天師，自以神道先行，汪直的海賊隨后，待得明確敵情后，明軍再視情況而定。”海軍是最能體現(xiàn)一個國家綜合力量的考驗，現(xiàn)在的大明國庫空虛，官員欠餉，天災(zāi)人禍，在沿海地區(qū)清剿一下倭寇可以，正常情況下實在沒有資格遠渡重洋，實施滅國之戰(zhàn)。
    所以李彥的計劃，是先以神道考察一番，看看倭國乃至那個高天原眾神之地，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存在，然后再用汪直的海賊部隊打前陣，為明軍鋪路。
    胡宗憲明了其意，馬上構(gòu)思出種種配合。雙方約定之后，李彥告辭，駕風來到海邊，抬起手掌。
    地水火風，四方元氣聚納過來，一道光輝直沖天宇。召喚仙神！率先出現(xiàn)的是無生老母，濃郁的信仰愿力化作朵朵白蓮，自高空中漫步而下；其后是兩條白玉般的龍身蜿蜒虛空，風雨雷電相隨，正是小白龍與龍女兄妹；最后八戒肩膀扛著人參寶樹的枝干，大耳朵扇著風，磨磨蹭蹭地抵達；無生老母、八部天龍廣力菩薩、捧珠龍女、凈壇使者……齊聚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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