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之后，他環(huán)顧一下四周，說：“最近征戰(zhàn)不斷，各位真是辛苦了。朝廷不會(huì)忘記你們的功勞。我這次如果凱旋回朝，定會(huì)向皇上舉薦在座的每一個(gè)人，晉升你們?yōu)榕闳指蔽尽ｋm是九品，但日后還有很多繼續(xù)晉升的機(jī)會(huì)。而且，我受齊天磊將軍的提醒，今日就要犒賞你們。賞：粟三十六石，支絹布一十二疋、絹七萬五千疋、布七萬五千疋，馬鞍轡、金銀銜轡二十具、錦一百疋、緋紫襖子衫具帶魚袋五十副、色羅三百疋。另賞：銀壺瓶五十事、帳設(shè)錦褥一十領(lǐng)、紫綾褥二十領(lǐng)、食卓四十張、食器一千事、酒樽杓一十副、長幕二十條、錦帳十所、白氈一百事。”

齊天磊一聽，賞賜可真是頗豐厚。這相當(dāng)于一個(gè)底層士官一年的軍餉。

所謂：軍無財(cái)，士不來；軍無賞，士不往。香餌之下，必有懸魚；重賞之下，必有死夫。

如果這樣慷慨的賞賜仍不能打動(dòng)這些底層士官的心，那他們就真的是鐵了心要謀反。

只見西突厥籍的士官們?nèi)匀皇怯醚凵癖舜私涣鳎凵裰胁]流露出太多驚喜和感動(dòng)，而是充滿冷冰冰的陰謀味道。

其實(shí)底層人有互相的往來串通，也屬不可避免之事。但下一步就看他們?nèi)绾无k了。

骨力裴羅站起來對王衡抱拳說：“王副總管愛兵如子，待我們?nèi)缬H兄弟一般，我替各位弟兄們謝王副總管的賞賜！”

王衡笑說：“我們一起滿飲此杯，祝下一次戰(zhàn)役馬到成功。”

表面上看不出王衡有任何不對勁的神色。

在喜怒不形于色方面，西突厥籍的士官們可比不上他。

就在大家舉杯之時(shí)，西突厥士官們的眼睛卻都從酒杯的沿上面偷窺王衡，看他到底有沒有喝下那杯中之酒。當(dāng)他們見到王衡一飲而盡，向他們展示杯底的時(shí)候，他們的面上露出隱隱的笑意。

王衡見狀，覺得他們真是鐵了心要走謀反這條路。

外族果真不可全信。

王衡喝完此杯，齊天磊便拿起酒壺為他斟滿另一杯。

又接著與西突厥士官們對飲。喝得得意，酣暢淋漓之時(shí)，他竟然站起身，走到下面，讓齊天磊為他斟酒，他則要與每位士官都對飲一杯。

士官們見他如此豪爽，似乎有被感動(dòng)到。有幾個(gè)士官拿杯子的手已經(jīng)開始抖動(dòng)。還有的則互相對視一眼，眼中流露出不忍之色。王衡都一一看在眼里，但表面上卻不會(huì)顯露什么。

喝完一圈，他在走回去之時(shí)，腳步有些踉蹌。而此刻，并未見周智度、梁建方和王方翼三位將軍到場。

他走到桌子前面，剛坐下，就對齊天磊說：“我怎么有點(diǎn)迷糊？看不清東西......”

說罷，便一頭趴在桌子上，像是陷入昏迷狀態(tài)一般。

齊天磊見狀，立刻用手去試探著碰他。輕輕推了他兩下，他沒有任何回應(yīng)。又重一些推他，然后又開始用力搖晃他，他仍然不清醒。

這時(shí)，那些西突厥籍士官站起來，骨力裴羅說：“弟兄們，快快拿刀，將王衡的人頭割下來，到我們自己的沙缽羅可汗那里領(lǐng)賞。可汗許諾我們要分給大塊土地。”

這些士官們大多都十分堅(jiān)定地站起來，抽出細(xì)長的腰刀，準(zhǔn)備對王衡動(dòng)手。也有幾個(gè)顯出一絲猶豫。但見到大家都如此齊心要下手，他們也只得隨大流。骨力裴羅卻對齊天磊說：“齊將軍，你先砍第一刀。”

齊天磊說：“還是你先。”

骨力裴羅說：“那我們一起來。”

說罷，眾人向王衡圍攏過來，骨力裴羅舉起大刀，朝著王衡脖頸的方向，卻先閉上眼睛，好像害怕似的。齊天磊說：“怕什么！一個(gè)不能動(dòng)彈的人你還害怕？”

骨力裴羅睜開眼，手中的大刀仍然高高舉著，說：“我怕？我還不知道怕字怎么寫。”

這次他不再閉眼，大刀筆直地朝王衡脖頸砍下去。可是手起刀落還沒進(jìn)行到一半，他卻突然全身哆嗦一下，然后睜著眼倒地，刀也嘡啷一聲掉在地上。

眾人面臨這突發(fā)情況，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望向躺在地上的骨力裴羅，只見一支箭由于他倒地的緣故，已經(jīng)從他的后背和前胸刺出來。

他眼睛都沒閉就上了西天。

原來，是躲在幕后的周智度將軍射出的雕翎箭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周將軍帶著一隊(duì)精干的衛(wèi)兵一起走出來，梁建方和王方翼將軍也帶人出來，瞬間包圍了這些西突厥籍士官。

周智度從后面將其中一個(gè)西突厥籍士官的脖子勒住，放倒在地上，他的衛(wèi)兵立刻上前縛住那士官。

很快，所有參與謀反的士官都被抓住，一個(gè)不剩。

周智度問他們：“你們?yōu)楹我\反？”

有一個(gè)士官不服氣地說：“我們是突厥人，現(xiàn)在卻幫著你們漢人打我們自己人。我們氣不過，早就不想忍了。”

周智度問一圈人：“你們所有人都是他這么想的嗎？”

仍有士官嘴硬，說：“我們這么想有什么錯(cuò)？給你們大唐賣命，我們一樣是把腦袋系在腰上，又為何不為自己本族人拼命？”

王衡這時(shí)才從桌子上緩慢地將頭抬起來。

他根本就沒中毒，也沒失去意識。

一切他都聽到了。

他站起來，走到這些士官面前。他們有的是跪地的姿勢，有的則站著被綁縛了雙臂。王衡看著他們，說：“自從你們?nèi)刖幋筇频氖剀娭螅恢毕硎苁吵鼋缂Z的待遇，每出境者，加給酒肉，本道之糧，又留給妻子，凡出境一人，兼三人之糧。除了給你們自己豐厚的軍餉，其余部分還可以留給你們的家人。大唐何曾虧待過你們？你們打仗辛苦，難道漢人的兵將們就不辛苦嗎？你們拼命，各位將軍們就不拼命？平日里你們養(yǎng)尊處優(yōu)也未嘗不可，但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shí)，現(xiàn)在有戰(zhàn)事，是危急關(guān)頭，正是考驗(yàn)?zāi)銈兊闹倚暮湍懥康臅r(shí)候。你們卻背信棄義，密謀策反，對得起大唐的厚待么？”

有些士官已經(jīng)低下頭，面露羞愧之色。

王衡又慢慢走到桌子后面，繼續(xù)說：“這次出了這么大的事，我也有責(zé)任。平時(shí)對你們疏于關(guān)心，沒有多找你們談心，才導(dǎo)致如今的局面。可是如果齊天磊將軍果真給我下了毒，我又被蒙在鼓里，現(xiàn)在早就做了你們的刀下鬼！試問你們何曾想饒我性命？”

這番話說得西突厥籍士官們無言以對。

王衡將手一揮，對幾位將軍的衛(wèi)兵說：“押下去！”

所有參與謀反的士官都被押解下去。

周智度問王衡：“王副總管，你想如何處置他們？”

王衡說：“我還沒想好。”

王方翼說：“王副總管，你可不能心慈面軟遭禍害呀。謀反就是死罪，不軍法從事，難以服眾。”

梁建方也說：“王副總管，這股勢力如果不除掉，日后必成禍患。”

王衡想到剛才那些人圍在他身旁商量如何砍殺他的情形。

他說出一個(gè)字：

“殺”。

沒辦法，這就是軍紀(jì)，這就是軍法。在軍中容不得婦人之仁，不能有絲毫心軟意活。若今日王衡放過他們，這些人中的死硬派，再加上已經(jīng)由于骨力裴羅的死而對王衡和唐軍更加忌憚，更加恨之入骨的那些人，還不一定會(huì)策劃出什么其他的陰謀和行動(dòng)。另外那些跟著一起謀反的人也不得不殺。雖然他們可能之是一時(shí)糊涂，但軍中容不下糊涂之人。站錯(cuò)了隊(duì)就要受罰。正如今天如果王衡賭輸了，死的就是他一樣。

這是公平較量。

正午的陽光有幾分毒辣，王衡決定秘密處決這些人。說是秘密，其實(shí)不可能瞞著齊天磊、周智度、梁建方和王方翼幾位將軍。到場的也正是這幾位。所有謀反的西突厥籍士官都被綁著，他們直挺挺地看著王衡，面無表情。王衡走到他們面前，對他們說：“你們密謀反叛，如果得手，對大唐而言后果不堪設(shè)想。所以今日伏誅，你們也不要有什么怨言。即便怨恨，也等日后做鬼再來向我本人討要吧。”

其實(shí)王衡根本不信鬼神。

其中有一個(gè)謀反者說：“王衡，你說后果不堪設(shè)想，無非是因?yàn)槲覀兿胍愕墓访Ｄ闶菫榇筇浦雴幔磕惴置骶褪亲约贺澤滤溃　?/p>

王衡一聽，心想：事到如今還如此嘴硬，真是頑固不化，不可救藥。想當(dāng)初李靖將軍不想死，在高祖面前極力推薦自己，保住一條命，才可以成為一代名臣。這些人，如果真心向我悔過，并證明他們的確選擇回頭是岸，或許我還能饒過他們。可是現(xiàn)在一看，王方翼和梁建方將軍的話沒有錯(cuò)。不能留就是不能留。

他走到高臺之顛，坐在椅子上，揮手示意：“午時(shí)已過，開始行刑。”

這時(shí)，不知為何他和其他幾位將軍都聞到一股怪味，他猛地想起，這不是裕固人的貔貅放的毒氣的味道嗎？會(huì)是誰放的呢？

他的目光盯在一個(gè)被綁縛的謀反的士官身上。只見他背著手，但還是能看見手似乎在動(dòng)。顯然是在擺弄什么東西。

幾位將軍和其他的官兵，此時(shí)也被毒氣所包圍，都亂了手腳，不停地到處嗅，而且有人甚至在拍打空氣。似乎被搞得頭暈?zāi)X脹，甚至就快思緒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