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開出來的收據放在包里,但姜含笑并沒著急,仍然應付著和魏邦雄的對話。
和姜含笑的媽媽魏邦媛很像,魏邦雄也很外向。雖然她在學習上總是差了魏邦媛一步,“會做人”這一點卻是一樣的。她熱情,有分寸,和誰都能聊得來。
此時她正笑著,耐心地聽姜含笑一邊推購物車一邊講,“我媽之前就和我說過,當時男團剛興起的時候她就有個特別喜歡的,還為了他們狂發那種一塊錢一條的短信,連黎教授的電話號碼都被她要過去投票了”
聽到黎教授的名字,魏邦雄又頓了下,笑了笑,低頭,掩飾性地去翻找蔬菜。
別看魏邦雄現在這么長袖善舞,好像還能和孩子們都能有共同話題,打成一片,然而只要魏邦媛一出現,她就沉寂下去,像個黯淡的影子一樣。
成績追不上,長相追不上,在她自己看來,就連她們倆的名字都差了很多,仿佛已經預見了未來的命運。
“t大的黎興教授?我記得她的丈夫就是你老師,叫秦仁壽對吧?”魏邦雄的表情只失控了片刻就收了回來,又笑了笑,“我知道她,你媽媽的導師嘛,人挺嚴格的,有一回放假回來,你媽媽忘給她發數據了,被她一通電話打到家里,大罵了一個小時我都沒見過這樣的老師。”
“不過黎教授對學生也是真的好。”還沒等姜含笑回答,她就神色自若地把話圓了回來,“當時你媽還沒出事的時候就不用說了,你看現在,你媽都肯定不能算人際關系了,她和她丈夫還是愿意照顧你——笑笑,她是個很好的長輩,咱們家可得感謝她。”
話都讓你說了。
姜含笑心里這么想,臉上沒露出來,索性就著這個話題開始了,“對了,說起黎教授,前幾天我去醫院,她還特意又給我打電話了,告訴我了她查的幾個方子,還有就是讓我好好查看下明細賬單,別被什么醫藥代表騙了。”
她說,“醫藥代表倒是不太可能啦,但是我想了一下,好像查查賬單也行,免得出紕漏。”
不同于剛剛突然聽到黎教授名字的失態,姜含笑說這個,魏邦雄反而完全沒有驚訝,點頭,“既然你說到這個了小姨其實一直有話要和你說。今天也正好只有咱們倆。”
姜含笑愣了一下,心里預感不太好,“那您說唄,有問題都能補救的。”
“你姨夫前段時間股票虧了不少錢,和我大吵了一架,結果氣到了,瞞著我把本來應該給你爸媽的醫療費去買新股票了。”
魏邦雄嘆了口氣,“是小姨對不起你沒管住你姨夫。你別擔心,我總有一天會讓他還回來的,小姨和小姨夫不拿虧心錢。”
“”姜含笑到底是個小姑娘,從小到大被保護在羽翼下,父母對她要求一直是“我女兒高興就行”,根本不教她人情世故,所以養成了一副天真而不會掩飾的性子。也根本沒想到會被用這種借口搪塞。
她本來拿到了醫院的賬單,覺得已經十拿九穩,一定能讓魏邦雄把貪下來的醫療費吐出來的。現在魏邦雄倒是承認了可這和不承認有什么區別?
用“被丈夫偷偷拿走了”這個借口她根本就是不想還!
偏偏姜含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不被繞進去。
她在原地頓了半天,才消化了她這個無懈可擊的借口。
想了想,姜含笑慢慢說:“小姨,您知道吧,其實我一點兒社會經驗都沒有。說話沒有修飾,做錯事情也不會給自己找借口。和子心不一樣,我的性格也不討人喜歡。”
直視著魏邦雄,她繼續:“好在遇到了不少貴人。從小到大的所有老師,秦教授,塞教授,都對我特別照顧。”
看著魏邦雄因為女兒被內涵而動了一下的額角,姜含笑轉眼又看了下超市里的播放的視頻廣告,是個酸奶牌子,請的都是國民度很高的當紅明星。其中正有個她非常熟悉的面孔。
“去拍戲之后,很幸運,寧導看重我,師哥也非常照顧我,總帶著我露面”
姜含笑看著電子屏,臉上也懶得笑了,就這么簡單粗暴地繼續,“我很快就能紅,小姨。”
“紅了之后,我能有多大權力,小姨,你猜猜呢?”姜含笑問她,“只是進圈子幾個月,我已經見到不少紅了之后立刻靠著金主報私仇的人了”
“權力真的挺可怕的,是吧?”姜含笑把稱好重的袋子放到購物車里,轉頭,對魏邦雄笑了一下。
這場談話最終以緘默收場。
魏邦雄臉色不好,沉默,沒有說話,姜含笑也并不逼她,讓她自己慢慢消化。
指望親戚自掏腰包為她父母治病是不正常的,她也沒想過,但是他們真的不該趁著她父母重病時還趁機撈錢。
她沒有給他們辛苦費嗎?沒有打給他們醫療費嗎?
人究竟是心肝黑到了什么程度,居然要昧下自己姐姐和姐夫的醫療費啊?
姜含笑剛才威脅也威脅過了,陰陽怪氣的話也說過了,好像罵得很爽,可其實真實情況是,她的眼淚正在眼眶里頭打轉。
她想媽媽,想爸爸,想過去的自己,也想要他們醒過來。姜含笑不怕再和別人周旋,反正也快習慣了,但她的父母究竟還有沒有睜開雙眼的那一天啊?
她還能等到嗎?
信心和希望是種會被逐漸消磨光的東西,在日復一日的等待和希望破滅中,她開始疲倦勞累,開始逐漸乏力。
她走在路上,看見銀行正拉開卷簾門,開始營業,想起來江上清費盡心思多給她的所有東西——手表,欠款,mv主角。
眼淚還是啪嗒一下掉下來。
冬天的寒風里,她視野模糊,眼眶紅腫,沒再能忍住眼淚。
三十那天早上從起床開始,空氣里就彌漫著一股濃濃的喜慶氛圍。
大家在廚房一起擠擠挨挨的,也不知道能幫上什么忙,但就是擠在一起。
雖然前幾天和魏邦雄已經圖窮匕見,話說得幾乎直白到底,但三十的晚上,家里人還有這么多,姜含笑也沒想再提。
——只不過,她也不肯罷休就是了。她不是個肯受委屈的人,就算昨天晚上還在客廳的被子里流眼淚,今天大家都在的情況下,她也不肯有一點點示弱。
她手機自動連上了家里的藍牙音響——魏邦雄一家住進來也有段日子了,把床單窗簾什么的都換了干凈,沒給姜含笑留一點紀念,這些大件倒是沒換掉。
她把音響連上,在家里放oceanplus一首早期特別紅的戀愛歌,整體的基調都很甜。
房子里都是伴奏里溫柔歡快的節奏,小姨夫和兩個老人還不知所以地跟著哈哈大笑,因為這首歌的氛圍而笑得很開心。
江上清是op的大主唱,在歌里面的聲音很明顯,很歡快,也很溫柔。
“
愛你,愛你,還是愛你
告訴全世界都不夠
你永遠不要離開我可不可以?
”
“愛你,愛你”姜含笑拿著手機,蹦蹦跳跳跟著唱,因為嗓音很甜,所以唱起來雖然高音有點劈叉(),但還是很甜蜜。
姥爺還把她當孩子,特別捧場,使勁兒鼓掌:“好!我們笑笑唱得真好!”
她姨夫也跟著搖擺,鼓掌。
姜含笑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嘻嘻一笑,接受了兩個人的親屬濾鏡。
伴奏向前推進,幾個人合唱的咬字在最后一個音上拉得很長,音調逐漸升高,鼓點敲著,開始強烈。
歌曲的主歌到了,是感情最濃的地方,江上清的聲音極具存在感地切進來。
“
我想要好好愛你
給我一個機會,我就會抓住不放
我會對別人置之不理
眼里只有你
這就是童話故事的開始
”
歌詞其實很平常,就是愛情歌的常見歌詞,逃不出“愛你”“喜歡你”這幾句,填詞敷衍得要命。但曲子太甜蜜太洗腦了,一家子都被洗腦得很徹底,跟著唱。
只有魏邦雄和朱子心更關注明星一些,知道這是誰的歌。
op早期的歌,也是江上清的成名作之一。
他的聲音太溫柔了,唱情歌真的很適合。光聽歌,其實已經很讓人心動,如果在聽歌的時候,你再聯想一下他的那張臉
那簡直是暴擊。
“愛你,愛你,”姜含笑被洗腦得最徹底,一邊來來回回地唱主歌,一邊給水果擺盤,拿來手機,想拍張照。
然后,就看到了微信的界面彈出來,顯示一個語音電話。
聯系人是江上清。
姜含笑嚇了一跳,心說他不是晚上就要上春晚了嗎,怎么現在打來電話了?
“師哥?怎么啦?不會有什么緊急公關吧!”
姜含笑接起電話,往音響那邊走。巨大的音樂聲遮住了她的聲音,家里人都沒發現她的稱呼,所以以為是普通電話,沒往她那邊注意。
“沒有急事。你放心。”
江上清哭笑不得,“含笑,今天是除夕啊,我是來和你拜年的。”
“可是現在還好早。就算不卡十二點,大家不都是晚上打嗎?”
她看了眼表,才剛剛下午,有點疑惑,“你什么時候上臺啊。”
一邊問,她一邊在上網搜了一下今年春晚的節目單,按著順序找,“啊,我看看是這個叫《華夏》的節目嗎?”
看到這個節目的具體位置時,她嚇了一跳——就在零點之后的第一個。
怪不得現在就打來電話。他這個節目這么重要,肯定是抽不出空來的。
“是啊,之前沒想到會排到這個位置。”
江上清的聲線順著電波傳來,像是水在沸騰冒泡一樣,咕嚕咕嚕地在心口來回熨燙,“本來想給你卡點打電話的,但是這個時間恐怕不方便,所以只好提前拜年了”
然后,在兩個人寂靜的這一秒里,他突然微妙地頓了片刻。
姜含笑這時也意識到了什么,搭在音響上的手微微顫抖然后挪走。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播放列表。
音樂標題:《喜歡你》
歌手:oceanplus
專輯:《表白》
這不正是他的歌嗎!
被現場抓包到聽他的歌,還是首表白曲子,姜含笑一時間只覺得脖子都發紅了,迅速補救,“那個——是家里的音響,我”
江上清在電話另一邊,耐心等她解釋。
直到她支吾不出來了,他也沒真的犯傻去追問究竟是誰放的,而是把語調放慢了,笑笑,“下次給你唱現場版的。”
姜含笑靠在墻上,半閉眼睛,“好。”
就算還有心結未解,就算她仍然對于他們的未來抱有極大的懷疑,但是現在,她還是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猛地一跳。
下次。
誰又會不喜歡這個詞呢。
太陽慢慢落山,除夕夜在躍躍欲試地降臨。
暖而飽漲的金光從太陽的一圈輪廓里迸發出來,像是被捏裂的橘瓣,余暉灑在雪上,一層碎金屑似的。
姜含笑站在陽臺上和經紀人吳亞打電話,被他耳提面命了一番“過年后就有通告不許吃太多”,一邊敷衍兩聲答應,一邊隨便看了眼旁邊。
不巧,余光里,她正看見朱子心原本窩在沙發里的身形偏了一點,正彎著脖子去看姜含笑放在包上的劇本。
姜含笑的戲份已經殺青,所以這劇本對她而言其實已經沒什么用了。
但是就算再怎么沒用,劇本都不能給別人這么隨便看。
“——怎么不去廚房看看呀。”姜含笑走過去,敲了一下茶幾。
朱子心本來就又好奇又心虛,突然聽到姜含笑的說話聲,嚇得一震,幾乎條件反射一樣,迅速把自己剛剛掀開的紙頁又蓋上了。
她卡了半天,沒敢對上姜含笑的眼神,不說話。
當著朱子心的面,姜含笑把劇本拿起來,合上,裝進包里,拉上拉鏈。
朱子心嘴角動了一下,但還是低頭看手機,就是不說話。
“不是不讓你看,但是這些電影都是簽了保密協議的。”姜含笑也坐下來,歪頭看著朱子心,“子心,你知道的吧?”
朱子心追星追得也挺厲害的,真的會不知道嗎?
朱子心也不道歉,也不回答,眼神游移著,頓在屏幕上半天沒動。
姜含笑也沒興趣再說了,懶得為難她,“總之你以后不要再這樣翻劇本了,好吧?”
看朱子心不說話,姜含笑就當她聽進去了,轉身走開。
直到姜含笑離開了,朱子心才抬頭,看著她表姐的背影——窈窕,驕傲,說一不二。魏邦雄和魏邦媛其實都很嬌慣孩子,然而嬌慣的結果卻是不一樣的。
姜含笑長得那么漂亮,人那么聰明,就算被魏邦媛慣得脾氣驕縱任性,也沒什么人會真的敢出聲抗議;
而朱子心自己卻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也是在家里動輒發脾氣,對著外人卻很沒有主見她自己把這樣的原因歸咎于天生條件的差異——明明身上流著相似的血液,憑什么魏邦雄就不能遺傳給她更好的基因呢?
——憑什么她不能長得比姜含笑更漂亮呢?憑什么,要讓她每次在對上姜含笑的時候,還沒有說話就已經在心里低下了頭呢?
不公平!
朱子心討厭這樣重蹈魏邦雄覆轍的趨勢,可是似乎事情還是無法遏制地朝著魏邦媛與魏邦雄這對姐妹的匹配模式滑去了。
從小到大,姜含笑就比朱子心更聰明,更漂亮,住在比她家更大更漂亮的房子里,以一種更高傲的姿態迎接朱子心。
而魏邦雄越是催促她去模仿姜含笑,超過姜含笑,她就越膽怯,越難堪。
她的性格,就在日復一日的重復里扭曲拐彎起來。
這能怪她自己嗎?
朱子心想,這不過是天生的投胎運而已又怎么能怪她?
如今她總把自己和姜含笑比較,總想要看看姜含笑的東西,這不是魏邦雄留下的痕跡嗎?和她自己又有什么關系。
魏邦雄的丈夫朱帆站在多寶格后,臉頰被錯落的陰影蓋了一半,臉色很不好看。半晌,他才轉身,離開了這里。
太陽落山之前,朱子心的爺爺奶奶也按門鈴,來到了家中。
電視上已經開始放春晚之前的采訪和訪談節目。姜含笑和幾個人擠在一起,手上剝堅果,一邊閑聊一邊看電視。
明星一個個采訪過去,沒過多久,姜含笑被說話聲引得抬頭看時,正好看到江上清的臉。在他旁邊,還有顧以婕,然后是另外一男一女,都是成名已久的大明星,和他在一個節目。
只可惜姜含笑似乎已經錯過了江上清說話,此時他已經得體地講完了話,給同事讓出了c位。現在正安安穩穩地在屏幕上鑲邊,只露出半個白皙干凈的側臉——做一個安靜的花瓶。
“喲,這是江上清吧?”朱子心的奶奶也坐過來,很驚訝地看向屏幕,“哎,笑笑,你拍電影的時候是不是還和這個人傳緋聞啦怎么回事啊?不是真的吧?”
“嗯——不是。”
雖然姜含笑早就料到回家見親戚必會被拷問,而且也把這一句話重復解釋了好多遍,快背出一套臺詞了,她卻很難說清自己現在的心情。
其實是真的,但是她不能說是真的,甚至,也不能保證以后一定會成真。
“哦,我就說嘛,怎么可能。”朱子心奶奶點頭,“這江上清緋聞這么多,看來就是容易出緋聞而已。”
“好像這個女的是他過去的女朋友吧?”她和很多喜歡在路邊聊家長里短的老人一樣,對明星的八卦一知半解,但又很有談論的興致,說起來時宛若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小鮮肉,“這倆人還一塊兒上節目,多尷尬啊?”
“是不是啊,心心?”
本來正聽奶奶對表妹的師哥品頭論足聽得入神,突然被奶奶叫到,朱子心頓了一下,小聲嘀咕:“叫我干嘛”
“是嗎?難道是我記錯了?”
“”朱子心沉默半天,沒看姜含笑,回答,“嗯沒有。顧以婕是和江上清傳過緋聞。他們當時都很紅,然后又都是創作型歌手,很多粉絲覺得他們是天生一對,新聞傳得挺真的。”
“哦哦,炒作,是吧?”
“奶奶,他人很好的。”姜含笑在旁邊冷眼旁觀了一會兒,終于開口。
她也跟著朱子心喊“奶奶”,“他自己不炒作,都是媒體瞎傳而已。”
“這孩子,”朱子心爺爺也坐在一旁,呵呵笑,不以為然,“還挺較真兒的,我跟你說啊,你可別認死理,這些明星長得是好看,天天上電視,好像挺風光似的,實際上背后心眼兒多著呢你可別被人給騙了。”
其實這話岳曉也說過。但人的心思人人不同,即便一個字都不差,話里的意思也可以不止一種。
姜含笑不用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們在看熱鬧,在拿戲謔的眼光注視著她。那眼神仿佛在說,年輕人還是傻,怎么會相信一個大明星會對你真心實意呢?
電視上的江上清還在以一種近乎可恨的完美方式微笑著,他在耐心等待著顧以婕回答完問題,眼睛眨動的間隙,睫毛向眼角聚,在他的臉上像一筆描得過濃了的勾線。
仍然是讓人咬牙切齒的溫柔。
“奶奶,您再說,我可要生氣了噢。”
姜含笑笑著,像小孩子生氣一樣玩笑似地搖她的手。
“師哥人很好的,看在他照顧我的份兒上,您也不該在背地里八卦他呀。”
“我和他才是真正認識,子心連見都沒見過他,您怎么反而跑去問子心啊?”
出人意料,姜含笑吐了吐舌頭,做一個鬼臉,直通通地問了出來。
朱子心一愣,臉立刻像被打了一拳一樣,火辣辣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朱子心說的也不是完全錯。江上清和顧以婕這兩個人確實相識已久,合作也很多,都是有很強的創作能力,也不怪大家私下里猜測他們到底是不是有過戀情。
——這些,都是姜含笑從“上元節”cp超話了解到的。
人家的cp超話才是真素材豐富。粉絲也友好活躍,在超話里廣而告之,“婕婕和上清哥哥又要同框啦!!!”
姜含笑都覺得她自己很有點受虐傾向,非得在“上元婕”超話逛,考了個古,就被江上清和顧以婕認識很多年的事實給打擊到了。
他們兩個的合作舞臺太多了,隨便一剪就能剪出不少鏡頭,哪像她和江上清,來來回回剪的就只有紅毯造型,還有一個訪談,看得姜含笑自己都膩味。
她決定不再給自己找不痛快,跑到“請你笑笑”的超話里想找個安慰,迎頭就碰上一個熱度很高的帖子。
-qnkk鐵粉:喜大普奔,上清哥哥和師妹合作的mv又是個悲劇故事!!本be(badending)愛好者狂喜!!!!
姜含笑:??
她滿頭問號,勉強按著太陽穴,點開了詳情。
帖子下面爭議和討論度很高,一派是被當時出圈的“豪門怨偶”感吸引過來的路人,就喜歡這種悲劇的調調,另一派呢,則是江上清帶過來的粉絲,自然搞cp更喜歡圓滿。
-牙都崩掉了:萬萬沒想到,江上清所有cp里最慘烈的是請你笑笑,他倆怎么每次同框都是悲劇啊!!
-十塊提拉米蘇謝謝:對對,我也想說,最出圈的那個紅毯,這次的mv,還有片場花絮里師妹哭的片段,真的,全都好慘好慘啊555
-清清我嘛:估計電影里也是悲劇orz
-landminus:+1
-白日無夢:mv里感覺也慘,你看那幾張放出來的花絮動圖,有師妹掉眼淚的鏡頭,還有滿地玻璃碎片什么的,曲風估計又很悲
底下刷得很快,一片凄凄慘慘的氛圍。很快大粉就來了。
-做清夢:算啦,姐妹們,這可是過年哦,先期待今天晚上的哥哥吧,春晚肯定不可能再悲下去啦!
-sean:確實,衣服顏色都肯定是紅的,哈哈哈哈哈
大家的注意力又一次被帶走,已經偏離cp超話里原本的模樣千萬里——這也沒辦法,不算上江上清的mv,姜含笑自己幾乎是零曝光,大家想討論也沒談資,自然都往江上清身上拐。
-泥塑廠房包工頭:我的血液已經沸騰起來了!老婆!請不要大意地穿全紅吧!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啊啊啊!
很快到八點。春晚的開場仍然是歌舞升平,一派喜慶景象。主持人笑得很落落大方,一步步帶著節奏,不時有幾個熟面孔出現。
十一點多的時候,姜含笑已經有點兒累了。她靠墻站著,其他人正好坐滿了沙發上的七個位置——她是因為年夜飯熱量太高,不敢坐下,想著站一站能好一點。所以從八點起就沒坐下過。
現在已經快四個小時了,感覺已經消化得差不多。她活動了一下腳腕,小腿發酸,覺得有點累。
可是這個時候再環顧一圈才發現,座位都已經坐滿了,現在她也不能再叫人起來了。
姜含笑一時愣了愣,原地換了一下腳,沒說什么,又繼續靠墻站著了。
魏若谷要起身,問她:“笑笑,站了這么半天,累不累啊?來姥爺這兒來坐吧”
“爸!哪兒能讓你起來啊,坐我這兒吧,我能站著”
“我也可以,邦雄,你坐著”小姨夫也開口,笑著按住魏邦雄。
“——好啦,不用。”姜含笑制止住他們這一團亂,指了一下喉嚨,“我的年夜飯都快頂到嗓子眼兒了,還坐呢我們演員要瘦,您幾位就別爭了,坐吧坐吧。”
魏邦雄拉著丈夫的手臂,搖頭感嘆:“唉,演員也真是不容易啊笑笑剛才其實一共也沒吃多少,現在還得這么著,不容易,不容易”
小姨夫也贊同地點頭,喟嘆地聽她說。
片刻,等魏邦雄說完了,他才慢慢看姜含笑一眼,“不過畢竟笑笑是演員嘛,我們幾個都不是,子心也不是,笑笑多站站,也就當鍛煉了。”
姜含笑有點疑惑地瞧了朱帆一眼,沒搞明白他說這個的意思是什么,但也沒有深究。
姜含笑的姥姥沒說話,她本來正瞇眼看著電視上老歌唱家出場,唱一首挺老的歌。
而現在,她的眼睛仍然盯著屏幕,只是沒再瞇著了。
她那雙皺紋縱橫,始終因為上了年紀而不自覺顫抖的手摸到了姜含笑。
電視屏幕上國泰民安,唱著“國是榮譽的毅力,家是幸福的洋溢”,客廳里各種堅果擺滿了桌子,小餅干隨便吃,長輩都嬌慣孩子,也不管。
只有姥姥沒說話,緊緊地,沉默地,握了一下姜含笑的手。
窗外煙火盛開,全是歡呼聲。
“跟隨著新年鐘聲的敲響,讓我們倒數十個數,十、九、八”
主持人神情維持在一種恰到好處的喜悅和喜氣洋洋上,開口帶著大家倒數。
“三、二、一!新春快樂——!”
整個舞臺的色彩都不能說像是打翻了顏料罐——用“一整座顏料店爆炸”來形容可能更合適一些,顏色亮麗,滿場都是躍動的色彩。
在這種布景下,迎來了零點過后的第一個節目。
都是重量級的明星,左側舞臺出來的一男一女都是四五十歲的老牌歌手,成名已久,右邊出來的一對更年輕,也更代表著當下的流量——江上清和顧以婕。
他們分別從兩端的布景邊上走下來,穩穩卡著點,匯合在舞臺正中間,表情管理和主持人一樣到位,笑著唱歌。
姜含笑跑到江上清的超話里刷新了一下,大家已經爆了。
-拿腰殺人不用刀:是哪個小天才造型師給我們上清哥哥選了這套衣服?太會了太會了太會了,我的眼淚從嘴里流了出來嗚嗚嗚sean!!!
確實是這樣。
造型師給江上清選了件中規中矩,有細節設計的紅西裝,顏色是暗紅,在每個人都一片通紅的衣服里非常正常。
——但是,造型師在西裝外面,額外又加了腰封,一條腰封緊緊束住了江上清那把腰圍六十多的腰,在兩側弧度非常明顯,視覺效果驚人。
滿屏都是“斯哈斯哈”,姜含笑又是被逗樂,又是心里也忍不住贊同——他腰也太細了吧!從平直瘦削的肩膀猛然一收,收成伶仃的腰,看起來真是又漂亮又驚人,讓人眼神根本沒辦法從他身上挪開。
“這明星怎么長得像個小姑娘似的”朱子心的爺爺頭微微前傾,看見江上清,很有點驚訝,皺眉,“這臉這么白,腰這么細,沒有陽剛之氣,一點兒都不爺們兒”
姜含笑淡定地喝了口水,沒回答。
這種問題有什么必要回答嗎?長得秀氣而女性化是事實,連江上清自己都知道,也不在意,她也沒覺得有什么好多說的。人們把“男生女相”當成是罪過,那又有什么好再理論的。
舞臺上,江上清轉身舉了下話筒,動作之間衣擺抻得很緊繃,后背蝴蝶骨的輪廓突出來,陰影交錯。
朱子心的奶奶靠過來問姜含笑:“笑笑啊,你剛剛不是說上鏡會顯胖嗎?我看這幫明星看著挺正常的呀?沒顯胖吧?”
“他真人比電視上看著還要瘦很多。”姜含笑給她解釋,“這已經是顯胖之后的樣子了。”
“哦哦。”朱子心奶奶得到答案,點了一會兒頭,又突然看了眼姜含笑,“臉這么紅?是不是太熱了,要不要開窗戶?”
“沒事兒,還行。”姜含笑頓了一會兒,覺得好像沒什么說服力——她的臉還是紅,一摸都是從皮膚下面透出來的熱意滾滾。
“站了這么半天,就跟運動了一樣,有點兒熱。”姜含笑最后找了個這樣的借口,糊弄過去,“挺好的,沒事兒。”
三十晚上過得很快,零點過后就算守過歲了,大家互相說過年好,陸陸續續地也有點兒開始犯困。
“這可怎么睡?”魏邦雄的丈夫拉了一下魏邦雄,把她拉到了沒人的地方,然后才低聲問,“家里地方不夠了得有人出去。”
確實不夠,魏若谷夫婦一間,魏邦雄夫婦一間,尤子心一間,連姜含笑都得要跑到客廳去睡,現在來了尤子心的爺爺奶奶,更沒地方了。
“也不是睡不下,擠擠就行了唄。讓笑笑和子心擠一下,咱們兩個睡客廳,你爸媽睡咱們的臥室不就得了?”
“子心都說了不愿意和笑笑住一間了,干嘛硬讓她過去?”
“那你說怎么住?”魏邦雄不太能理解,“子心就是那么隨口一說,你還挺當回事兒的,她不就是個小孩子嗎,管她干嘛?”
“她不愿意就不行!”朱帆很不耐煩,草草回答,“笑笑脾氣那么暴,總欺負咱們家子心,你都不在乎?”
“今天就是,連一個破劇本都不讓子心看,還在那里訓她你說哪有這么當姐姐的?”
魏邦雄有點兒意外,停了半天,疲倦回答,“那你說怎么辦吧,你爸媽來了,你又不安排,那你想怎么住,你說吧。”
她本來只是隨口抱怨,知道朱帆就是這么個脾氣,喜歡當甩手掌柜還愛挑刺兒,往往拿不出真正的解決方案,卻沒想到這一回他還真有想法。
“讓笑笑出去住不就得了?”
“什么?”魏邦雄愣了一下,萬萬沒想到這就是他的解決方法,“不是,她一個年輕小姑娘,怎么出去住啊?外面太危險了,能住到哪里去?你——不行,我爸媽肯定也不可能同意。”
“怎么不行,你不是說她當時威脅你的時候已經都會拿江上清壓你了嗎?你覺得這兩個人能沒一腿?”
朱帆臉色有點輕蔑,“還小姑娘說不定她現在已經不是了——不然她那些醫療費都是哪里來的?那么一大筆錢,你說是打工就能掙到的嗎?還不是那種”
看魏邦雄半天不說話,朱帆又加了把火,“正好也讓她適應一下,這房子本來就已經不是她家的了,她還當自己地盤似的呢。放心吧,我看她既然能勾搭上那么紅的明星,肯定這訓男人的手段高明得很,說不定本來就要和他出去開房,要不怎么能那么自信,說自己會紅呢?肯定已經把那男的套得牢牢的了”
“——你別說了。”魏邦雄打斷他,神情很難描述。
半晌,她才有點艱難地問:“那你說,這話怎么和她說啊?”
“你別管,我來說。”朱帆拍拍她肩膀,“去休息吧。我能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