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br> 談青檸在樓道平復了一會兒心情,洗了臉回到病房。</br> 奶奶見到她回來還帶了個男朋友,很是高興。</br> 她簡單地問了問白津寒的情況,欣慰地笑:“哦,原來是白廣萍的孫子?!?lt;/br> 她依舊不記得自己見過白津寒了,只模模糊糊記得爺爺的老同學。</br> “你爺爺奶奶身體還好吧?”</br> 白津寒老老實實回答:“身體挺好?!?lt;/br> 大概是體力不濟,奶奶寒暄了幾句后便要青檸將床放下來,說自己要休息了。</br> 青檸按照吩咐將床放平,將被子掖好,和白津寒一同出了病房。</br> 傍晚的時候,談明佑下了班來到醫院。</br> 顏薈早已將女兒和白津寒的事通風報信,談明佑在見到兩人的時候并沒有表現出什么異常。</br> 幾聲招呼后,白津寒很有眼色地先行告辭了,留下一家三口。</br> 三人在外面吃飯的時候,顏薈幾次欲言又止。</br> 青檸察覺到媽媽復雜的目光,直言問道:“怎么了媽?”</br> “青檸啊?!鳖佀C猶豫了下,“我也不是想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但是你真的想好了?津寒他的病……”</br> “我想好了呀。”談青檸點點頭,“他現在狀態很好,對我也很好。你們放心吧。”</br> 高中在一起的時候確實混沌不清,她也理不清自己的感情。迷迷糊糊地在一起,又稀里糊涂地分開。</br> 可這一次,她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白津寒固然是有復發的可能,心理上的問題也沒好全,常常因為對她過大的占有欲而不開心??墒撬埠芎煤?。和生離死別相比,這些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br> 顏薈和丈夫對視一眼,低下頭繼續吃飯。</br> 談明佑頓了頓,溫聲道:“嗯,我們相信你的眼光?!?lt;/br> 吃過飯后,談明佑夫妻倆在醫院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留下談青檸陪夜。</br> 晚上,談青檸給奶奶擦了擦身,掖好被子。</br> 一直安靜的奶奶突然出聲:“我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吧?”</br> 青檸端盆的動作一頓:“再住幾天吧,觀察一下。明天還有水要掛呢?!?lt;/br> 奶奶嘆了口氣,聲音低緩:“住不住院的,也就這樣。我昨天還夢到你爺爺了,估計我快要見到他了吧……”</br> 青檸的鼻尖驀地一酸,飛快地背過身吸了口氣。</br> 去衛生間將毛巾和盆收拾好,談青檸坐回奶奶身邊。</br> “奶奶你還要看我結婚呢。”青檸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咽了下口水起了別的話頭,“我和你講個好玩的。我們還沒在一起的時候,我去社區義診,他也跟過來……”</br> 病房的光線昏暗,談青檸的聲音輕快,一雙眼亮得猶如天上星。</br> “你猜他測出來血壓多少?”她興致勃勃地問。</br> “多少?”奶奶的目光和藹,笑意淡淡。</br> “160!我旁邊的小姑娘被嚇了一跳。你說他逗不逗?自己把自己氣出高血壓哈哈哈。”</br> 奶奶于是也跟著笑。</br> “還有一次……”</br> 在談青檸的輕聲細語中,奶奶慢慢閉上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著,呼吸均勻。</br> 青檸止住了聲,看著奶奶發了會兒呆,回陪護床躺下。</br> 病房外夜色如水,星光熠熠,又是一個溫柔的夏夜。</br> 就這樣,談青檸陪奶奶在醫院住了四天。</br> 她每天晚上睡在病房的陪護床,白天照顧奶奶的日常起居,吃藥打針的安排比護士還要細致入微。</br> 醫護人員得知她是醫學生,連連感嘆:“難怪了?!?lt;/br> 四天后,奶奶的身體指數升上來,狀態也好了些。</br> 在她的堅持要求下,主治醫生給她開了出院證明。</br> 回到槐鎮后,談青檸便和奶奶一起在老宅住下了。</br> 這期間,借著給奶奶過生日的名頭,好多親戚都回來了。</br> 奶奶的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明面上依舊保持著融洽平靜。</br> 年紀大的人,各個器官的功能都在逐漸衰退。如同腐朽潮濕了很久的木頭,表面看上去是好的,可輕輕一戳,里面全是破碎的木屑。</br> 很多時候,得了疾病的老年人并非死于疾病本身,而是因為器官機能退化帶來的各種并發癥。</br> 奶奶出院前,顏薈私下告訴青檸,奶奶早就已經將遺囑立好了。</br> 她和爺爺在銀行還有一筆錢,幾個子女平分。而老宅的那套房子,她留給了自己一向疼愛的青檸。</br> 當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青檸忍不住又哭了一場。</br> 有時候青檸也會想,奶奶是不是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br> 可是她不敢問,現在這個階段,說不說都沒有太大的區別了。</br> 除了多多陪伴奶奶,講些趣事逗她開心,她好像沒有什么其他可以做的。</br> 七月下旬的某天早上,奶奶沒有像往常那樣醒來。</br> 寂寞安靜的夜里,她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去見爺爺了。</br> 后來的事情,談青檸很少回想。</br> 大部分的后事都是父母操辦的,青檸像個渾渾噩噩的傀儡跟在后面,亦步亦趨。</br> “檸檸,奶奶堅持了快兩年,很久了?!?lt;/br> 掃完墓回去的路上,媽媽拍著談青檸的肩膀安慰。</br> 談青檸低頭,沉默不語。</br> 對信仰的崇拜在奶奶日復一日的衰敗下逐漸崩塌。</br> 她第一次,對自己未來的職業產生了迷茫。</br> 她的選擇是對的嗎?她真的能做好一個醫生嗎?</br> 回到家,媽媽將一個信封遞給談青檸。</br> “這是前兩天寄到家里來的,一直沒來得及給你?!?lt;/br> 談青檸接過來,看著信封上熟悉的字體發愣。</br> 這是高考后的暑假,自己給自己寫的那封明信片。</br> 她拿著信封回了房間,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自己三年前的筆跡躍入眼中。</br> “未來的談青檸:你是一個很幸運的女生。有寵愛自己的家人,有從小到大的朋友,有感情很好的閨蜜,還有一個很美好的理想。希望這些溫暖與幸運常伴于你。愿未來的你依舊樂觀、向上、積極?!?8歲的青檸留”</br> 談青檸的眼眶一點點泛酸。</br> 樂觀積極向上。</br> 是啊,要一直這樣才對。</br> 她輕輕摩挲著自己的字跡,頓了頓,將明信片收好。</br> 在C市處理好奶奶的事后,已經是八月份了。</br> 這期間,白津寒經常兩地跑來看談青檸,甚至和她一起在老宅陪了夜。</br> 顏薈將這些看在眼里,也不再對這段感情發表什么建議和看法,全憑女兒自由發展了。</br> 倒是辦理后事的時候,談家的親戚見到白津寒驚訝了一下。</br> 顏薈也沒有多介紹白津寒的身份,只說是青檸交的男朋友,在一起的時間還不算長。</br> 回T市的時候,青檸將自己的明信片也帶走了。</br> 回來的第一個晚上,白津寒知道她心情不好,沒有再提出同宿的要求。</br> 談青檸洗好澡出來,在客廳猶豫了下,走到主臥門口敲門。</br> 兩聲之后,門開了。</br> 白津寒身著藍色的睡衣,微濕的頭發搭在額前,淺色的瞳仁有些驚訝。</br> 談青檸的目光落在他脖頸上凸起的喉結,張開手臂撲進他清冽的懷抱里。</br> “抱一會兒?!彼p聲說。</br> 白津寒的心臟在那一刻松軟無比。</br> 他緊緊扣住懷中的女生,白皙手掌在她的背后輕拍。</br> “檸檸?!彼吐暯兴?,親她的耳朵。</br> “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的?!?lt;/br> 談青檸“嗯”了一聲,緊了緊自己的手臂。</br> 她被白津寒抱起來,輕柔地放到床上。</br> 白津寒躺在她的旁邊,定定地和她對視。</br> “睡不著嗎?”他問。</br> 他以為談青檸是失眠了來找自己,就像之前的自己一樣。</br> 談青檸搖搖頭:“不是,就是想抱你了。”</br> 此時此刻,她真真實實地感覺到了白津寒對自己的重要。</br> 在遠離父母的城市,有一個人可以和她依偎,互相依靠,自己似乎也沒有那么孤單了。</br> 白津寒的心臟驀地一抽,心潮翻涌。</br> 她的眼神干凈純粹,又說著這么動人的話,實在很難讓人平靜。</br> 白津寒撫著她的后腦勺,傾身過去吻她。</br> 這是一個不帶**的吻,充滿了溫柔和安撫的意味。</br> 一吻之后,白津寒順著她的長發,低聲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br> “什么呀?”談青檸好奇。</br> “我已經復查過,醫生說可以不用吃藥了?!?lt;/br> “真的嗎?”談青檸的眼睛一亮,“那太好啦。以后你就可以多吃點了。”</br> 藥物副作用下,白津寒的食欲一直不好。</br> 他本身就挑食,加上食欲不振,已經瘦了一圈。</br> 白津寒“嗯”了聲,修長手指撫過她清瘦的臉頰,很是心疼。</br> “你瘦了好多?!?lt;/br> 青檸彎了彎唇,輕笑出聲:“那我們一起長肉好了?!?lt;/br> “好。”</br> 談青檸埋入他的胸口,吸了口氣。</br> “你身上的味道好好聞?!彼馈?lt;/br> 她好喜歡白津寒身上的味道,干凈清爽,獨特舒服。像是按照自己喜好量身定做的香水一樣。</br> 白津寒低頭聞了聞,沒什么感覺。</br> 相比較而言,他更喜歡談青檸身上清甜的味道。</br> “什么味道?”他有些疑惑。</br> “嗯……”青檸摟著他的腰,仰著頭思忖,“像陽光、像青草、像大?!?lt;/br> “是很美好的大自然味道?!?lt;/br> “有陽光味道?”白津寒的眼睛里浮現一絲笑意,“那應該是和你在一起時間久了吧?!?lt;/br> 青檸一愣,漸漸從他的眼睛里回過味來。</br> 她閉上眼睛靠近他懷里,嘴角彎了起來。</br> 是的,她是他眼中的太陽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