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br> 談青檸的實習是幾個科室輪轉,內外婦兒四大科系都要輪一遍。</br> 6月，她正好和蘇檬一起輪到兒科。</br> 兒科的病人都是小朋友，和大人不同,他們還不太能準確描述出自己的感受和癥狀。加之現在的小朋友大都嬌生慣養,生了病，父母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一堆親戚的眼睛盯著你看,壓力很大。</br> 病房里常常會傳出小朋友的哭鬧聲和家長著急的低斥聲。這也是醫院最容易發生醫患糾紛的科室之一。</br> 她們的帶教老師姓程,是一個十分和藹的中年女醫生。也許是因為長期面對小孩子，程老師說話很是溫柔耐心，對她們實習生的態度也很溫和。</br> 剛進兒科那會兒,為了防止實習生和病人家長產生什么矛盾，帶教并沒有讓她們接觸病人小朋友。她們的日常就是跟著查房、寫病歷、整理報告等。</br> 到了后面,帶教才開始慢慢讓她們上手做一些問診查體的工作。</br> 除了帶她們這屆實習生,程醫生還帶了一個研究生師姐。師姐已經開始管床了，平日經常和她們吐槽遇到的奇葩事。</br> 蘇檬本就不打算做醫生，對自己實習的要求就是不出錯就好。聽到師姐在兒科的遭遇更加堅定了自己轉業的想法。</br> “其實你們現在輪兒科還好點，如果是冬天流感那會兒，那就別想休息了。門診急診全是排隊的小孩家長,病床也不一定夠。”</br> 三人一邊吃飯一邊聽師姐在講自己的經歷。</br> “不過好的地方就是小孩子基本都是小天使，特別純真有禮貌，有的出院時還會給我們送禮物。”師姐笑了笑,話鋒一轉地感嘆,“所以有時候看到家里沒錢又生了重病的小朋友就很難受。”</br> 談青檸垂下眼,用筷子戳了戳自己碗里的米飯。</br> 蘇檬“咳”了一聲,“我就不行了。小孩子一鬧我頭都大了。我覺得我好像一點都不喜歡小孩子，也許以后要丁克了。”</br> 師姐笑：“這話說得有點早了。說不定以后想法就變了。就像我一開始也是因為兒科分數線低才讀的兒科碩士，本來計劃考博換個專業。可現在和小朋友接觸下來，覺得干兒科也不錯。”</br> 她頓了頓，自我打趣道：“兒科醫生缺口那么大，總要有人干不是？我們當醫生的，本來就不是普通職業。以后救援抗疫，肯定是要上一線的。”</br> 蘇檬嘆口氣：“師姐你這話說的，我更加慚愧了。坐在你們兩個偉大的白衣天使面前，顯得我特別——不是人。”</br> 青檸拍了拍她的肩膀：“人各有志嘛。你本來就不想做醫生，不用勉強。”</br> 蘇檬挑了挑眉毛：“我知道，我也就這么一說。”</br> 青檸：“……”</br> 師姐吃好飯先回了值班室，桌上就剩談青檸和蘇檬兩個。</br> “你報的夏令營快開始了吧？”蘇檬突然想到。</br> 青檸點頭：“對，下周我就要請假了。”</br> “怎么樣，考慮兒科嗎？”</br> 青檸抿著唇，鄭重地搖了搖頭。</br> 蘇檬“哦”了一聲，“剛剛看你深有同感的樣子，以為你也想為小朋友奉獻了。”</br> 談青檸正要說話，手機微信突然響了一聲。</br> 白津寒：【我到機場了，明天上午到T市。】</br> 談青檸的臉上露出一個笑，連忙回復：【好！我明天去機場接你！】</br> 怕不夠表現出自己的歡迎似的，她又加了幾個可愛的表情包。</br> “嘖嘖嘖，”蘇檬歪了歪嘴，“一看你這表情我就知道是男朋友的。”</br> 談青檸笑了兩聲：“我明天要請個假了。”</br> 蘇檬鄙視地擺擺手，對兩人之間的膩歪早就見怪不怪。</br> *</br> 第二天，談青檸和司機一起到機場接人。</br> 白津寒在國內轉機的飛機晚點了一個小時，是以他到機場時，已是將近中午12點了。</br> 談青檸站在機場大廳，目光直直盯著出口的方向。</br>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br> 他托著行李箱，穿一身簡單的白衣黑褲，黑色頭發干凈利落，皮膚白凈，身姿挺拔。</br> 在來來往往的大廳，出眾英俊的長相異常顯眼。</br> 談青檸用力地揮了揮手，得到對方一個微微上揚的嘴角。</br> 白津寒快走幾步過來，一把將迎上去的青檸攔腰抱起。</br> “等久了嗎？”他低頭，吻了一下青檸紅潤的嘴唇。</br> 談青檸搖搖頭，笑著說：“還好。就是有點餓了。”</br> “嗯。去吃飯。”白津寒熟練地讓她跨坐在行李箱，向往常那樣拉著她往外走。</br> 上了車，談青檸立刻被摟進一個溫熱的懷抱。</br> 趁著白津寒的唇落下來前，她連忙率先開口：“我今天想去淮月樓吃。”</br> 淮月樓主打江南菜，精致可口，價格適中。每次談青檸饞家鄉菜就會去那里解解饞。</br> “好。”白津寒轉頭和司機說了聲，炙熱急切的吻便落了下來。</br> 這次兩人分離的時間有些長，此時的吻便格外得深入繾綣。</br> 一吻過后，兩人的呼吸都有些亂。</br> 談青檸連忙輕咳兩聲，掩飾般地找了個話題。</br> 她仰起頭，眼睛清澈干凈，聲音輕快：“告訴你哦，我昨天收到了一束花。”</br> 旁邊人的眼色即刻沉了下來，聲音生硬：“在兒科也有人送你？”</br> 談青檸被他的樣子笑倒在座位上。</br> “是小朋友送的啦。”</br> 白津寒的臉色稍緩，唇角還是抿著：“多小？男的女的？”</br> 兒科最大到14歲，如果是男的，說喜歡她也不是沒有可能。</br> “是十歲的小姑娘。我和你提過的。”談青檸解釋。</br> 白津寒皺了皺眉：“那個得白血病的小孩？”</br> “嗯，她好可愛啊，漂亮又堅強。吃藥、打針、骨穿，從來一聲不吭。她還說以后也想做一個醫生呢。”</br> 白津寒捏了捏她的手心：“不要告訴我你現在就想生孩子了。”</br> 青檸：“……”</br> “我才不想呢。”她小聲反駁。</br> 她還是學生，生什么孩子啊。</br> “不過我們學校真的有女生懷孕哎。”談青檸想起別的系的傳聞，“聽說她畢業答辯老師都不敢問太難的問題，走個過場就讓她過了。”</br> 白津寒的目光頓時灼灼朝她看過來，神情頗有些意味深長。</br> 青檸的聲音一頓，連忙解釋：“我不是想這樣畢業。我還要讀研呢。”</br> 聽到白津寒笑了聲，她才意識到自己又被他訛了。</br> 她扁著嘴看他一眼，懶得計較。</br> 當司機帶兩人來到淮月樓時，談青檸的肚子已經前胸貼后背了。</br> 今天是工作日，這個點用餐的人不多。</br> 兩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幾個特色菜。</br> 正在等待時，其中一間包廂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br> 包廂的門大開，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寶寶沖了出來，邊跑邊說：“快快快，去醫院。打120！”</br> 談青檸的神經一跳，順著目光看過去，只見男人抱著的寶寶臉色漲紅，嘴唇發紫，看樣子似是喘不過氣來了。</br> 顧不得其他，她連忙跑過去，厲聲問：“寶寶是不是噎住了？給我！”</br> 男人一時也慌了神，見她語氣堅定，連忙將手中的寶寶遞給她。</br> 談青檸見寶寶一周多的模樣，跪在地上用海姆立克法進行了急救。</br> 她極力保持著鎮定，回憶海姆立克法的要領。</br> 雙臂環住寶寶的腰身，拳頭抵住位置，快速向上向里擠壓形成沖擊氣流。</br> 周邊圍繞著其他人，孩子家長緊張地打著120。</br> 談青檸連續做了幾次，額頭有冷汗冒了出來。</br> 大約過了一分多鐘，隨著一個白色的東西掉到地上，手臂里的寶寶爆發出劇烈的啼哭聲。</br> ——急救成功了。</br> 談青檸面色一松，將寶寶還給欣喜若狂的家長。</br> “好了。”她向地上的開心果瞥了眼，叮囑道：“這么小的寶寶最好不要吃堅果，很容易卡住。”</br> 寶寶媽媽抱著失而復得的孩子哭個不停，爸爸連連道謝：“是是是，是我們疏忽了。剛剛我們家族聚餐，他表哥也不懂，就喂他吃了。”</br> 說完，寶寶爸爸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旁邊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br> 談青檸的神情鎮定，繼續說道：“小孩子不懂，但寶寶主要還是要靠家長監護。我剛剛用的是急救是海姆立克法，你們回家也可以學一下，大人噎住也能用這個方法。緊急情況下，送醫院也不一定來得及。最好自己把握住黃金時間。”</br> “是是是是。”男人連連點頭，看向談青檸的目光微微驚訝，“你是醫生嗎？”</br> 談青檸笑了笑：“我是在實習的醫學生。”</br> “哦，難怪這么年輕。謝謝謝謝。”</br> 寶寶家長連聲道謝，出聲詢問談青檸的實習醫院，被青檸婉拒了。</br> 出了這件事，一家人也沒了吃飯的心思，匆匆打道回府了。</br> 談青檸本沒有將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照常和白津寒用了餐。</br> 付賬的時，收銀員樂呵呵地告之兩人，他們的餐費已經有人付過了。</br> 說完，她將一張白色紙條遞給談青檸，上面赫然是一串電話號碼。</br> “這是剛剛那個寶寶其中一個家人給你的，希望和你交個朋友。”</br> 談青檸還沒開口，紙條已經被白津寒抽了過去。</br> “男的？”他眉眼疏淡地看向服務員，聲音有些發沉。</br> 收銀員一怔，點了點頭。</br> “是，是一個20多歲的男的。”</br> 白津寒嗤笑一聲，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br> 他剛剛就注意到那家人有個年輕男人一直盯著談青檸看。</br> “撕拉”幾聲，紙條瞬間成了白色碎片，被人一把扔進就近的垃圾桶。</br> “多少錢？我自己付。”白津寒淡淡出聲，“別人給的當他們小費。”</br> 收銀員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還要付錢？</br> “我男朋友是說，如果那家人還會過來的話，麻煩你們把錢再還給他。”談青檸連忙笑著打圓場，“如果他們不來問，那這個錢就當他們多給的服務費了。”</br> 收銀員頓了幾秒，點頭：“好，好吧。”</br> *</br> 原本愉快的用餐體驗最終以白津寒的吃醋宣告了結束。</br> 回到家，他將人壓在沙發，輕咬瑩潤的耳垂，聲音低啞：“談青檸你越來越能耐了，吃個飯都能給我招情敵？”</br> 他人還在旁邊就這么明目張膽的，要是他不在場呢？</br> 白津寒想到她以后出診會遇到的各種病人，心中更加郁結。</br> 談青檸的身體顫了顫，摸他的耳朵，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你不用擔心了，我已經決定報婦產科了。”</br> 臨近各大高校的夏令營，她也差不多決定了自己的專業。</br> 白津寒的身體一僵，眼睛緊盯著身下的人：“為什么？因為我？”</br> “嗯……”青檸掙扎著起身，被人一把抱在腿上，變成面對面的姿勢。</br> “因為我覺得產科是醫院最陽光最充滿希望的地方。”她輕聲說。</br> 這段時間實習加上之前的幾次見習，醫院的很多科室她都去過了。</br> 剛來兒科不久，她就眼睜睜看著一個得白血病的4歲孩子因為病情突然惡化而搶救無效去世。</br> 家長在外面哭得昏天黑地，她的心臟跳得一下比一下重。</br> 其他科室都是來治病的，可產科不是。她們迎接的，是一個又一個新生命。那里充滿了生的希望，能聆聽寶寶們來到世界的第一聲啼哭。</br> 雖然產科也會遇到情況兇險的孕婦，生產過程未必會一帆風順。可是能夠參與到人類的接生與繁衍，她覺得很榮幸又快樂。</br> 青檸簡單解釋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這樣你也不用擔心我會遇到什么喜歡我的男病人啦。”</br> 白津寒的目光炙熱，喉頭動了動，胸口的熱潮起起伏伏，幾乎將他淹沒。</br> “檸檸，”他再也忍不住心口的熱流，鼻尖親昵地蹭著她的，“你有什么想要的嗎？”</br> 他捧著一顆心，卻不知道除了這個，自己還能給她什么。</br> 青檸輕笑了兩聲：“我現在什么都不缺啊。”</br> 她有家人有朋友有一個很愛吃醋同時也很喜歡的男朋友。平日里喜歡的東西往往還沒開口，白津寒就已經送了過來。她覺得自己已經很幸福了。</br> “可是我想送你禮物。”</br> “那——我希望白津寒少吃醋，多吃糖，一直都開開心心的。”談青檸趁機和他講條件。</br>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彎起來，透著狡黠的笑意。臉上帶著微微的紅暈。</br> 白津寒為難了一瞬，目光熱忱中帶著癡：“我……盡量，好不好？”</br> 對她的占有欲過于強烈，自己很難抑制住內心的醋意。</br> 他不等談青檸回答，捧著她的臉吻下去：“你在我身邊我就開心。”</br> “我愛你啊。”他半是委屈半是熱烈地表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