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剛往前邁了一步, 沈楚楚便發覺到了他的異常, 他看起來和早上有點不一樣。
她警覺的往后退了退, 這僧人面頰泛紅,眼睛發直,一雙死魚眼緊緊的盯著她的小臉看, 就像是魔怔了一樣。
這青天白日的,院子外頭還守著這么多的侍衛,他總不能對她動了什么邪念吧?
眼看著僧人離她越來越近,她咬住下唇, 越發的肯定心中這個荒謬的想法。
他這是算哪門子的出家之人?
寶蓮寺的和尚,莫非不會都是土匪窩出身的吧?
沈楚楚不敢輕舉妄動,先不說她能不能打得過這個僧人,只要她敢對他動手, 那先前她所做過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就算她不出聲喊叫,這僧人也難免會因為和她爭執沖突而出聲, 畢竟他看起來腦子不大靈光,誰知他會不會蠢到自己引來侍衛。
只要是被侍衛發現了他和她在屋子里扭打起來,那她會不會受罰先單說,反正他肯定是在劫難逃。
太后必然不會繼續留下一個試圖玷污宮妃的僧人送飯,按照太后的性子, 怕是會直接將僧人殺了扔到亂葬崗去。
僧人早上剛收下了她的金簪子, 想來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僧人肯定還沒來得及銷贓。
若是僧人死了,旁的和尚去收拾他的遺物, 屆時發現了僧人藏匿的金簪子,將那簪子交給了太后,那她就完蛋了。
太后只看一眼都能猜透她的意圖,不出意外的話,她會和僧人一起命喪亂葬崗。
像是太后這種人,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這事一旦捅出去,曾經幫過她的云瓷會跟著她一塊倒霉。
別說是云瓷了,惹惱了太后,永和宮里關著的碧月和一眾宮人,都會因此受到殃及。
她絕對不可能讓僧人如愿,也不想硬碰硬跟他對著干,最后牽連這么多人,陪著這個蠢貨一起送死。
眼看著僧人越走越近,沈楚楚急的額頭上都冒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她攥緊了手掌心,面色不改的緩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嘴中似是在低聲喃喃自語:“好燙,不會是發燒了吧……”
這話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屋子里,卻顯得尤為清晰。
僧人的腳步一頓,面帶懷疑的望著她,似乎是在打量她的面色如何。
他做晚給她送飯的時候,床榻上只有皇上一人,并沒有看見她的身影。
甚至早上和方才推開門時,也不曾看到過她和皇上有任何接觸。
想來她不會是個傻子,就算往日再得寵,都不會在這種特殊的時機,傻傻的往皇上身邊湊。
所以她就算是發燒,肯定和皇上也不會有關系,或許是昨晚上著涼了,又或者是她根本就是在撒謊。
旁人都將他當做傻子看,但其實他們都看錯了他,他根本就不傻,只是有點反應遲鈍而已。
他從小在青樓楚館摸打滾爬,沒有點察言觀色的能力,早就活不下去了。
旁的事上,他或許會偶爾犯糊涂,但對女人這事上,他就從未失手過一次。
只有花魁那一次,算是中途出了點小意外,但最后他也沒受到任何懲罰,這就是他特有的能力。
他現在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身體里有一團火急著要被釋放,反正上天永遠是眷顧他的,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僧人這樣想著,步伐不停的又往前了一步,沈楚楚呆滯了一瞬,頗有些呼吸不暢的感覺。
這人有病吧?
寧愿冒著可能染上天花的幾率,也要快活一時,這是什么絕世憨批?
沈楚楚簡直要瘋了,他想死,她還不想呢。
她死死的咬住下唇,眸光不經意間掃到了床榻上一動不動的狗皇帝。
僧人不信她的話,無非就是抱著僥幸心理,認為她沒有和狗皇帝接觸過。
是不是只要她當著他的面,和狗皇帝有了身體接觸,這憨批就不敢碰她了?
現在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
要么她一邊和僧人扭打,一邊大聲喊叫引起侍衛注意,讓侍衛進來制服僧人。
這樣做的后果就是給僧人的金簪子,可能會被人發現交給太后,她和云瓷,還有碧月,乃至整個永和宮的宮人,都會為此行為付出血的代價。
要么她當著僧人的面去碰觸狗皇帝,這樣僧人就會相信她的話,不敢再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
而這樣做,她將會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會因為接觸天花患者,而被傳染上天花,繼而和狗皇帝一樣挺尸在此,任人魚肉宰割。
眼看著僧人朝著她伸出了一只手臂,沈楚楚身形一動,飛奔朝著床榻上撲了過去。
她盡可能的避免自己去碰他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只是象征性的一只手抱住他身上披著的狐裘,另一手撐在榻邊支撐自己的身體。
那只撐在榻上的手掌,剛一放下去,就被什么堅利的東西硌了一下,她蹙著眉頭將手掌移開,只見方才硌到她的地方,安靜的躺著一塊有棱有角的石頭。
她看了一眼緊閉雙目一動不動的狗皇帝,又瞄了一眼離狗皇帝手臂不遠的石頭,心中不禁生疑,這石頭是哪里來的?
雖然疑惑,但此刻也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她用手掌將石頭掃到了一邊去,而后將掌心按在了榻上。
“皇上,臣妾怕是也染上了天花,往后的日子,臣妾可能陪不了您了……皇上啊!”沈楚楚悄無聲息的擰了自己一把,眼淚‘嘩’的一下掉了下來。
那一聲聲‘皇上’撕心裂肺,令聽者流淚,聞者嘆息,僧人呆滯如雞的望著她,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一幕。
這個女人,竟然真的碰過得了天花的皇上?!
真是個瘋子!她絕對是瘋了!
沈楚楚一邊哭,還一邊用眼角偷偷的瞄著僧人,見僧人杵在原地不動,她決定再給他加一把火。
她驀地起身,朝著僧人沖去,一邊疾步奔跑,還一邊紅著眼眶念叨著:“小師傅,您是個好人,求您幫幫我吧……”
就差一步,她便要碰觸到僧人的衣袖,僧人像是見了鬼似的,扭頭就狂奔而去。
他慌張的手腳直發顫,手指頭哆嗦了半晌,才從外頭鎖上了木門。
沈楚楚依稀透過門縫看到了他倉皇失措的背影,就仿佛身后有女鬼在追逐他一樣。
她收回了視線,嘆了口氣,走到木門旁,將僧人最開始拎進來的食盒提了起來。
原本她帶上防護措施再去碰狗皇帝,能大大降低自身被感染的幾率。
現在好了,因為這腦子被僵尸吃過的家伙,指不定方才碰了一下狗皇帝,她身上已經沾了多少病毒。
沈楚楚剛要拎著食盒轉身,眸光卻在側過臉的一瞬間,透過那木門的間隙,被一道刺眼的銀光閃了一下眼睛。
她下意識的抬起胳膊,擋在了自己眼前,下一息,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也顧不上吃飯了,將食盒往地上一扔,便沖上去趴在了木門上。
果不其然,那道銀光是因為陽光折射到了一個可以反光的物體上,而那個可以反光的物體,正是這間屋子的鑰匙。
沈楚楚激動的嘴巴都合不上了,方才那個僧人被她嚇得手腳無措的逃走,許是太過匆忙,僧人竟沒有將鑰匙收好,從他身上掉了下來。
那鑰匙就掉在了離木門不遠的地方,看著仿佛觸手可及的樣子,誘人的要命。
鑰匙拴在了鑰匙扣上,那鑰匙扣上不止這一把開門的鑰匙,似乎還有三把樣式不同的鑰匙,不知道其中有沒有院子大門的鑰匙。
其實就算鑰匙扣上有院子大門的鑰匙,她也不敢輕舉妄動,現在對她來說,只要那鑰匙能打開這屋子的木門,就已經是走了狗屎運了。
僧人只有每天送三頓飯的時候,才會被允許進來這院子,便是他發現自己的鑰匙丟了,按照他糊涂的腦子,他也不敢百分百確定鑰匙就丟在了這里。
就算他懷疑鑰匙丟在了院子里,等到他下一次來送飯,也已經是晚上了,她早就把鑰匙弄到手里了。
僧人手中肯定不會只有一把鑰匙,想來寺廟會有備用的鑰匙,他絕對不敢跟旁人說自己把鑰匙弄丟了。
就算他再蠢,也應該明白搞丟了這么重要的鑰匙,被人知道了會掉腦袋的。
有了這把鑰匙,只要她小心一點,便可以趁著深夜里的時候,偷偷用鑰匙打開木門,到院子里活動一下。
這院子看起來堆放了不少雜物,沒準她能從其中找到一些對她逃跑有幫助的東西。
她將腦袋扭過去,從門縫中試探著往外伸手,許是她身上穿的襖子太厚,只有手掌和手腕伸了出去,剩下的半截手臂卻怎么都伸不出去了。
沈楚楚有些惱怒的將最外頭的襖子脫了下來,把衣袖擼到了肩膀上,側過身子試探了兩下,這才成功的從門縫中順利的伸出了胳膊。
這時候她無比慶幸自己擁有原主營養不良的身體,但凡她胖一點,今日都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那把丟在門外的鑰匙干著急。
沈楚楚的手掌心左右的擺動,像是一條蛇似的靈活的游了出去,她使勁的將手臂盡可能的向前伸,努力了半晌,終于碰到了土地上一個冰涼的物什。
她用眼睛瞄了一下,是那把鑰匙扣。
指尖稍一用力,那鑰匙扣便套進了手指間,她怕院子外的侍衛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一刻都不敢耽擱,連忙將手臂伸了回來。
外頭冷的要命,不過赤著手臂一小會兒,她便感覺手臂已經凍僵了。
沈楚楚把袖子放了下來,僵著手臂套上了襖子。
這樣下去可不行,屋子里連點御寒的東西都沒有,別說她凍得要命,怕是那狗皇帝躺在榻上更不好受。
今晚上她就拿鑰匙試一試,若是能悄悄出去,她便在院子里找一些干柴火,放在屋子里取取暖也是好的。
她走到床榻邊,拾起了地上的棉被,蓋在了狗皇帝的身上。
或許是因為方才已經觸碰過這些物什,沈楚楚有些自暴自棄,她對著鑰匙愣了一會兒,而后將鑰匙藏在了他頭頂的小揪揪里。
想來狗皇帝還沒來得及就寢,便感覺到了身體不適,這綰起來的頭發都沒有拆開,正好方便她往綰好的發髻里藏鑰匙。
肚子傳來一陣饑餓的抗議,沈楚楚挑了挑眉,看向了發出這聲音的聲源。
“你也餓了?”她蹲下身子,托著下巴望著他緋紅的面龐。
回答她的,只有寂靜的空氣,以及響聲依舊的‘咕嚕’聲。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他的臉色似乎更紅了。
沈楚楚將桌子往床榻邊拉了拉,當她看見桌面上扔著的手套和臉套,她忍不住嘆了口氣:“白費功夫了。”
早知道就不費勁巴拉的去縫防護服了,到頭來還是因為各種原因接觸到了狗皇帝。
她都有些懷疑老天爺是故意的了,這分明就是在一步步逼著她往絕境里走。
沈楚楚實在餓得頭暈眼花,她拾起那食盒放在桌子上,手腳無力的打開了食盒。
這次的飯菜就正常了很多,雖然算不得太好,最起碼有三菜一湯,饅頭看著也白白胖胖的,還冒著熱騰騰的白氣。
米湯總共就一碗,但總算不再是米粒游泳,而是粘稠的米粥了。
沈楚楚喝了一口熱粥,只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天堂之中,她從來都不知道,這沒有味道的白粥竟是這種人間美味。
她咂了咂嘴,正準備再喝一口,榻上便再次傳來狗皇帝滲人的倒氣聲。
沈楚楚:“……”
她想忽略那聲音,可她不扭頭,那聲音便一直斷斷續續的傳來,那略顯嘶啞的倒氣聲,猶如被人割開了氣管的公雞發出的嘶鳴,便仿佛他隨時都可能咽氣似的。
沈楚楚無奈的看向了狗皇帝,她戀戀不舍的又喝下一口米粥,便一手拉著板凳,一手端著米粥靠近了床榻。
僧人并沒有細心到給她準備勺子,她端著碗有些犯難,若是直接倒下去,他被嗆到不說,粥可能還會全都灑掉。
“要不然用嘴喂?”沈楚楚纖細的手指扣住了他的下巴,喃喃自語道。
榻上的司馬致,睫毛微不可見的顫了顫,那小手中端著的粥碗,正好擋住了她的視線,沒有瞧到那轉瞬即逝的畫面。
沈楚楚最終還是選擇了一個更簡單的法子,她將饅頭拿了過來,把饅頭撕成了指甲大小的小塊塊,而后用撕下來的小饅頭塊沾著米粥塞進了他的嘴里。
他不太配合她的動作,剛塞進去一塊,他便像是河蚌一樣,緊緊的將齒關閉上,怎么都不張開嘴了。
沈楚楚也不慣著他,直接用筷子撬開了他的兩排牙齒,像是扔垃圾似的,把小饅頭塊扔了進去。
她每喂一塊,便將筷子抽走,讓他下意識的吞咽口水,將那沾了粥的饅頭塊一起咽下去。
就這樣,她成功的將小半碗粥以及半塊饅頭喂進了他的肚子里。
沈楚楚喂得差不多了,便轉身坐回了桌子旁,就著菜將剩下的粥和饅頭都吃了干凈。
她實在是餓壞了,將近一天兩夜的時間,她都沒有進過食,胃里餓得都沒有知覺了。
天邊泛起了一片紅霞,金烏慢吞吞的朝著山腳下緩緩爬去,金燦燦的余暉灑在琉璃瓦上,將整個皇宮都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金色光暈。
往日本就不算熱鬧的皇宮之中,如今更是清冷的像是墳地一般死寂。
宮外人人都以為皇上是舊疾復發,正在乾清宮中養病,而宮里的宮人,卻有不少都知道皇上染的是天花這種絕癥,已經被太后送到了寶蓮寺養病。
說是養病,這種病如何能養好?
現在皇上沒有子嗣,這天花又來的這樣突然,皇上連寫遺詔都沒來得及,若是皇上駕崩了,這江山交給誰都是個問題。
先帝本就子嗣不多,后來皇上登位之后,那些王爺們死的死、病的病,京城里唯一遺存了幾個活著的王爺,還都是身體有殘疾的。
那些王爺不是腿瘸了,就是眼瞎了,就有一個身體健全的,就是子孫根壞了,跟皇宮里的太監沒什么區別。
皇上的病情一日不好,太后便陰沉著臉一日。
慈寧宮里的宮人都不敢大口喘氣,生怕吵到了心情煩躁的太后,屆時落一個死無葬身的凄慘下場。
云瓷守在殿外,隱約聽到院子里響起‘淅淅索索’的聲響。
她蹙起眉頭,以為是哪個宮人搞出來的動靜,她面色不悅的朝著聲源走去。
太后近幾日都睡得早,方才用過晚膳,便在她的伺候下就寢了,這吵來吵去的,萬一吵到了太后,最后太后責罰的還是她。
她記得自己明明囑咐過慈寧宮里的宮人,近幾日安靜老實一些,莫要干一些沒腦子的事情惹怒太后。
可千叮嚀萬囑咐,偏偏還是有不要命的宮人跟她擰著來。
云瓷帶著一絲怒氣,疾步走向宮墻的拐角,她一抬眼只來得及看清楚一抹黑,便被人砍暈了過去,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
慈寧宮的殿門被人推開,原本已經就寢的太后,正坐在暖閣之中整理奏折。
聽到聲響,她不緊不慢的抬起眸子:“你怎么來了?”
說罷,太后似乎覺得自己說的不夠明確,又緩緩的開口,添了一句:“如今不過酉時,你該在天黑后再來。”
來人并未回答她的話,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面帶疲倦的望著她。
太后被他看著,卻也面不改色,沒有表現出一分一毫的異常:“哀家讓你準備的事,你都準備好了嗎?這次機會很難得,若是能一舉……”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他打斷了:“您把她關在哪了?”
太后整理奏折的動作一頓,鑲著瑪瑙的護甲套,一下又一下的敲在了桌面上,發出了有節奏的敲擊聲。
那聲音像是敲在了人的心臟上,令人心臟收緊,胸腔發悶,猶如千斤墜般無形的壓力,壓得人喘息不上來。
“你該知道,無情無欲之人,方能百戰不殆。”太后垂下眸子,嗓音冷淡的,像是浸泡過深冰寒雪似的:“我以為你明白這個道理。”
他低垂的睫毛輕顫著,薄唇抿成一條線:“若是我不明白呢?”
“那哀家就擊潰你的信仰,讓你的軟肋消失。”太后挑唇一笑,笑聲陰戾駭人。
那陰森森的笑聲在宮殿聲縈繞,猶如魔音繞耳,久久不能散去。
他沉默半晌,終是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個單薄的背影。
太后瞇起眸子,望著他的身影,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猙獰之色。
夜幕降臨,寺廟中傳來一陣響徹云霄的敲鐘聲,沈楚楚望著木屋外的一片漆黑,輕輕的嘆了口氣。
方才僧人給她送過飯了,他拿著蠟燭在院子里找來找去,想來應該是在找他丟失的鑰匙。
后來僧人實在是沒找到,就取出了備用的鑰匙打開了門,匆匆忙忙的將兩個碗扔在了門口。
她在他準備鎖門離去的時候,請求他將手里的蠟燭從門縫里塞給她,她求了他好一會兒,他才不耐煩的將蠟燭扔了進來。
也不知是不是她中午嚇到了那個僧人,他們的晚飯又變成了一碗米粥和一只饅頭。
好在送來的米粥和饅頭不像以往那樣寒磣,米粥是粘稠的,饅頭也是熱乎的,只是沒再有菜了。
沈楚楚將那一碗可憐巴巴的粥和米飯,分成了兩半,一大半給了狗皇帝,一小半留下自己吃。
她中午吃的飽,晚上少吃一點倒也沒什么,只是她擔心狗皇帝一直昏迷不醒,若是每日只吃這些沒營養的東西,怕是會撐不下去。
沈楚楚走到床榻邊,用手背貼上了狗皇帝滾燙的額頭,他就像是一個暖手爐,體溫燙的嚇人。
天花發病時最明顯的病癥就是高燒不退,她不大懂醫,也不知道若是她幫他物理降溫,會不會減輕他的痛苦,讓他感覺稍微舒服一些。
眼看著外頭越來越黑,沈楚楚再也耐不住了。
雖然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辰,可她聽著院子外似乎沒什么動靜,偶爾還會傳來短暫的鼻鼾聲,應該是侍衛們守了一天有些累了,這個點便開始打盹兒。
說來也奇怪,按照太后嚴謹的性子,理當應該半天換一次守門的侍衛,若是換班制的守門,最起碼侍衛們不會因為疲憊而疏于職守。
通過一整天的觀察,她發覺門外的侍衛是一整天才換一次班,昨晚看守他們的侍衛,應該會在明早來替班。
除了現在京城中的兵力短缺,沈楚楚也想不到旁的理由,能讓太后這般拮據的用人了。
若是這樣說來,京城短缺的兵馬都被調用到了哪里?
如今狗皇帝都這幅鳥樣了,根本對太后造不成任何威脅,那太后調動兵馬是想干什么?
沈楚楚總覺得太后似乎有什么更大的陰謀,好像就差一點她就能想通其中的關鍵,偏偏那一點差在了哪里,她一時之間還就是想不起來。
她搖了搖頭,將滿腦子的胡思亂想甩了出去。
沈楚楚從狗皇帝的小揪揪里取出了那一串鑰匙,而后輕手輕腳的走到了木門前,脫掉了襖子,拿著其中的一把,將胳膊伸出了門外。
那些鑰匙長得都差不多,她也不知道到底哪一把是這間屋子的鑰匙,只能一把一把的試。
好在鑰匙并不多,一共只有四把,她挨個試了一遍,總算用其中一個打開了木門。
她生怕不小心將門弄出聲音,只好用手扶著兩扇門,動作輕緩的一點點把門推開。
沈楚楚一邊推門,還一邊仔細的觀察著院子外的侍衛們,鼻鼾聲時不時的從院外傳來,她估計自己的動作,應該沒有驚動外頭的侍衛們。
推開木門之后,她便用火折子點燃了從僧人手中要來的蠟燭,她用手掌心護住蠟燭,生怕燭火引起院子外侍衛們的注意。
她依靠那微弱的燭火,看清楚了院子里的構造。
這院子原先不知道是給誰住的,看起來有些破舊不堪,不過院子雖然不大,但是卻五臟俱全。
東廂房旁邊有一個小廚房,里頭的東西都落上了一層厚重的灰塵,想來應該是很久沒人用過了。
沈楚楚在里頭找到了一些沒用過的干柴火,還有一口布滿了蜘蛛網的大鐵鍋。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角微微挑了挑,抬手便將蠟燭固定在灶臺上。
沈楚楚輕手輕腳的將干柴火裝進了大鐵鍋里,而后使上了渾身的力氣,兩手抓住鐵鍋的兩側,艱難的朝著木屋緩緩移動。
木屋的東南側有個水井,她將鐵鍋里的干柴火運進了木屋里,便動手清洗起了大鐵鍋。
沈楚楚盡量將動作放輕放慢,她迎著月光,輕手輕腳的把打水的木桶放進井中,一次又一次的向上運送著水桶。
清洗過大鐵鍋之后,她又打了幾桶水倒進鍋里,而后抬著裝了水的鐵鍋進了木屋里。
她重新回到廚房中,將蠟燭拿走,又小心翼翼的將灶臺上蠟燭留下的痕跡清理干凈。
臨走之際她環繞四周,最后將目光鎖定灶臺下的磚頭上,她彎下腰搬了兩排磚頭,費勁的搬著磚頭回了木屋。
她將木門關好,便在屋子里的窗戶旁邊,用磚頭壘出一個坑,將大鐵鍋架在了磚頭之上。
沈楚楚往磚頭底下那個特意留出來的坑里,塞了一些干柴火,她拿著火折子將干柴點燃,沒過多大會兒,鐵鍋里的水便熱了起來。
柴火燒起來有強忍的黑煙,不過正好今日刮風,打開窗戶便有風吹進來,將黑煙帶走了。
窗戶旁邊是一堵高墻,也算是歪打正著,黑煙一吹出去,還沒等到人發現,就被風吹散了。
沈楚楚做好這一切,已經累得有些虛脫了,可她一刻都不敢停,等一會兒弄好了,她還得善后。
眼看著鐵鍋里的水溫熱起來,沈楚楚用手試了試水溫,感覺不太燙手,便將鐵鍋底下的火給滅了。
沈楚楚走到床榻邊,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望著榻上的男人微微一笑:“王八配綠豆,鐵鍋燉皇帝……”
許是冷風吹了進來,榻上的男人微不可見的顫了顫,沈楚楚使出吃奶的力氣將他背了起來,朝著鐵鍋的方向緩緩移動。
鐵鍋底下本來已經被熄滅的火苗,在風的助力下,重新燃了起來,但沈楚楚卻毫無察覺,抬手便把狗皇帝扔進了鐵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