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八日，卯時中（北京時間早上六點左右）。
    若是夏日，此時天早就大亮了，然而，在這個隆冬時分，太陽尚在地平線之下，夜色依舊濃濃地覆蓋著大地。
    長河營經(jīng)過整整一夜高強度的雪夜行軍之后，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在山嶺中輾轉(zhuǎn)了一個多時辰，下到了平原后，又經(jīng)過了一個多時辰的急行軍，來到了一個小山坡中的樹林里歇息，在樹林下方，兩三里遠的地方，隱隱可見火光，以及一幢幢的黑影。
    這個地方名叫固鎮(zhèn)，離平原大概有五十多里地，在太平盛世的時候，也有一兩百戶常住人口，再加上正處在官道之上，來往的客商若趕不到平原住宿，多半在這里打尖，因此，鎮(zhèn)上有好幾個酒樓和客棧。
    然而，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固鎮(zhèn)早已荒廢，官兵和盜賊在這附近上演過好幾次貓鼠相爭的游戲，固鎮(zhèn)的人已經(jīng)死得差不多了，已經(jīng)沒有多少老百姓還住在鎮(zhèn)上了。
    如今，固鎮(zhèn)的新主人是五百個隋軍。
    這里是平原和征伐豆子坑阿舅賊的楊義臣大軍之間的中轉(zhuǎn)站，糧草和后勤物資從平原運出之后，在固鎮(zhèn)要停留一夜，次日再上路，前往征伐大軍的大營，所以，楊義臣在這里留下了五百人，緊急之時，還有協(xié)助運送糧草的任務(wù)。
    高暢的目標就是這里。
    只憑長河營這一千多人，要想攻打仍有一千正規(guī)軍駐扎，并且有一千多丁壯協(xié)助的平原，一味用強，就算損兵折將，也很難攻下。
    要想在短時間之內(nèi)，趕在楊義臣大軍回援之前攻下平原，只能用計，以巧破力，當(dāng)高暢從高懷義那里知道平原的虛實后，就打了這樣的主意。
    全軍已經(jīng)熄滅了火把，偃旗息鼓，在樹林中抓緊時間休息，高暢交代下去的休息時間只有三刻，三刻之后，趁著天色未明，敵人仍在睡意之中發(fā)動攻擊。
    對怎樣攻下平原，高暢已經(jīng)有了全盤的算計，在這之前，他必須先攻下固鎮(zhèn)，在這里，有他需要的全部東西。
    高暢站在山坡上，觀察著兩里之外的鎮(zhèn)子，全軍已經(jīng)歇息了兩刻的光景，是時候開始行動了。
    在他身后，跟著一百多人的好手，他要帶領(lǐng)他們先把敵人在鎮(zhèn)子外的哨探清除。雖然，這五百人的并非隋軍的精銳部隊，只是輜重營，并且，據(jù)高懷義所說，他們的主官是個無能之輩，治軍不嚴，固鎮(zhèn)的防御措施用一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松。然而，就算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情，高暢也非常謹慎，在轉(zhuǎn)生的那些人生經(jīng)歷中，陰溝里翻船的事情，可是比比皆是。
    行動的時候，高暢的態(tài)度非常謹慎，然而，在做決定的時候，他卻異常大膽和冒險，就像這次，他毫無保留地相信了高懷義的情報，就此孤注一擲，要是高懷義欺騙了他，這一千多人只能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或許，他能夠靠著自己的個人武勇活下來，然而，在竇建德這里，也不會有容身之地了，那時，他該用怎樣的面目面對待在饒陽的阿嵐呢？
    不過，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并且，下了判斷之后，就絕不會猶豫。
    高暢手一揮，輕聲說道。
    “出發(fā)！”
    身后的那一百人分成十來個戰(zhàn)斗小隊散了開來，隨他一起向兩里之外的固鎮(zhèn)潛行，為了激勵軍心，他必須身先士卒，至于，后面的指揮，他交給了管小樓，過了一會，管小樓就要率領(lǐng)主力向鎮(zhèn)子慢慢摸去，等到鎮(zhèn)中火起，就率部沖殺進去。
    鎮(zhèn)子外面，根本就沒有布下哨探，這么冷的天氣，沒有誰愿意待在寒冷的室外，底下的士卒不愿意，上面的統(tǒng)領(lǐng)大人似乎也沒有這樣的打算。
    高暢他們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鎮(zhèn)子外面。
    固鎮(zhèn)并沒有城墻，為了防護，四周用泥土壘起了一道矮墻，把鎮(zhèn)子圍了一圈，墻并不高，一個健壯的成人輕易就能翻爬上去，墻上，象征性地插著稀疏的木樁，這時，土墻上并沒有士卒，只是在鎮(zhèn)口，燃著幾堆篝火，有幾個士兵抱著武器在那里烤火，有人在抱著酒壇子飲酒取暖，有的人可能喝得過多，已經(jīng)頭枕著刀槍，在篝火邊和衣睡去。
    在兩邊的鎮(zhèn)口，分別矗立著兩個三丈多高的哨樓，對摸營的人來說，哨樓上的觀察哨是最難處理的。
    然而，現(xiàn)在的哨樓上卻不見士卒的蹤影，那是，這么冷的天，站在上面吃風(fēng)，那感覺只有身臨其境的人才會深有體會。
    一般說來，要想守住這個鎮(zhèn)子，提防敵人在夜間摸營，最起碼要做到以下幾件事情。
    第一：鎮(zhèn)外不能有多余的建筑物，有房子就必須拆掉，有樹木必須砍掉，有草叢必須鏟掉，周圍起碼要留出一里多寬的曠野來。
    第二：要在鎮(zhèn)外，離土墻幾十丈遠，間隔一段距離，就燃點篝火，將前往鎮(zhèn)上的這幾十丈的地方照得亮亮堂堂，方便哨樓的觀察哨瞭望。
    第三：除了有固定的崗哨之外，還要有流動哨，在鎮(zhèn)外，也要布置暗哨，在每個哨所，廣布鑼鼓，方便報警。
    高暢只能認為自己幸運，上面的這些最基本的防護措施，這個鎮(zhèn)子的主官都沒有采用，或許是安排了下來，因為太平慣了，底下的士卒為了偷懶和享受，沒有實施，這也說不定，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他的行動因此變得異常順暢。
    他帶著這一百多個人并沒有從大軍聚集的這一面發(fā)起暗襲，而是繞到了鎮(zhèn)子的另一面，這才開始行動。
    為了接下來攻打平原的行動，這次攻打固鎮(zhèn)，不能放走任何人，必須全部殲滅。
    所以，等大軍將整個固鎮(zhèn)圍得水泄不通之后，他才會開始行動，不會盲目而動，只是，長河營的士卒經(jīng)過訓(xùn)練的時間實在是太短暫了，他只能堅信，運氣站在自己一邊，這次行動不會出紕漏。
    高暢帶著高懷義，崔安瀾潛伏在草叢之中，離鎮(zhèn)口的守軍只有十來步遠，那些家伙睡覺的睡覺，飲酒的飲酒，聊天的聊天，全然沒有發(fā)覺。
    “我去拉泡尿！”
    孟德柱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離開篝火，向黑暗中走去，他最討厭值下夜，為了抵抗睡意，只能飲酒作樂，本來，軍令規(guī)定在營中是不能飲酒的，不過自家的統(tǒng)領(lǐng)大人不但飲酒，甚至還帶有歌妓相陪，憑什么他就可以這樣，自己這些小卒子就不能如此。
    他們這個小隊在進駐固鎮(zhèn)之時，在一家酒樓的底下，找到了一個暗藏的酒窖，他們那個小隊就駐扎在酒樓里，雖然，交了不少酒上去，他們私下里也截留了不少，不然，在這個鬼地方，在這么冷的夜里，還真沒有東西來驅(qū)除寒意，順便打發(fā)時間。
    這個鬼地方雖然找不到什么樂子，不過，不用上戰(zhàn)場和那些打仗悍不畏死的反賊交手，說起來，自己這一營人還真是幸運啊！
    打了幾次仗后，真正的反賊雖然沒有殺死多少，不過，人頭卻也砍了不少，自己懷里那些銀子，那幾顆金豆不就是這樣來的嗎？
    反賊剿滅之后，回到家，買上十來畝田地，娶上一個媳婦，這樣的日子，賽過活神仙啊！
    孟德柱解開褲子，閉著眼睛，痛痛快快地開閘放水，在一瀉千里的快感之中，想著以上的美食，嘴角綻放出一絲笑意。
    然而，那笑意就像秋風(fēng)下的花兒，很快就凋零了，以上的想法也成為了他短短的這段人生中最后的念想。
    高暢松開了夾持著他脖子的手，將脖子被割斷的孟德柱的尸身緩緩放了下來，隨后，他向著篝火處走去，身形搖搖晃晃，和一個醉鬼一般無二。
    <隋末逐鹿記第一集第四十九章火光中的固鎮(zhèn)（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