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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算起來,這一趟,神棍在函谷關盤桓了不少日子。</br>  他從來沒來過這里,畢竟這兒不符合他一貫的“審美”喜好,在他看來,須得鬧鬼的、靈異的、嚇死人的地方,才有拜訪和鉆研的價值。</br>  既到函谷關,應該從哪兒入手呢?</br>  未能免俗,買了張靈谷函谷關文化旅游區(qū)的景區(qū)門票,居然要五十塊,好生心痛,好像看到無數(shù)香噴噴的肯德基雞翅撲騰騰飛走。</br>  一圈逛下來,看樓看題字看人頭,還數(shù)次被人嫌棄是要飯的,又幾次被景區(qū)工作人員以懷疑的目光審視著要求查票。</br>  沒有發(fā)現(xiàn),沒有收獲,出來時,在大門口的介紹上又細看簡介,什么“1987年重修太初宮”、“1992年復建函谷關關樓”,原來是古跡新造,上哪去找兩千多年前的老子痕跡?</br>  神棍好生郁悶。</br>  托腮苦思冥想時,有兩個外地游客從邊上經(jīng)過,兩個人大概也是對景區(qū)失望,有一句沒一句的對答。</br>  ——現(xiàn)在這些景區(qū),看來看去都一樣,真是沒勁。</br>  ——要我說,想看真東西,一定要躲開這些有名景點和大開發(fā)商,要真正深入民間,偏僻的地方才有精華。</br>  真是一語驚起夢中人,偏、遠、邊、奇,不正是自己一貫以來的指導方針和路線嗎,怎么把這茬給忘了呢?</br>  神棍興高采烈,班車轉面包車,小皮卡轉拖拉機,沿著想象中的老子出函谷關行進路線,并不怕遇到心懷叵測的打劫者——就他這周身的氣勢,只要把手機藏好了,打劫者大概都會施舍他兩塊錢的。</br>  路過不少打著老子旅游文化旗號的小門小戶小村,通常都是乘興而去,敗興而返,郁悶之下,在群里發(fā)過一條信息。</br>  ——函谷關不好玩。</br>  是不好玩,怎么也是“望氣竟能知老子,萬古驚塵向此空”的千古第一雄關要塞啊。</br>  這一天黃昏時分,從搭的拖拉機上下來,又到一個村子,村子很小,小山頭上零零落落十來戶,村口的紅磚墻上,灰泥粉刷了一行大字。</br>  ——老子行停處,文化旅游村。</br>  神棍估摸著,應該是縣里的宣傳部統(tǒng)一搞的,村里人估計壓根都不知道老子是誰。</br>  神棍爬到山頭,遠眺了一回。</br>  這里應該距離函谷關景區(qū)很遠了,具體屬哪個省轄神棍也懶得去查,就是覺得,這村子位置很妙。</br>  確切的說,是函谷關這一大塊,位置都耐人尋味。</br>  南依秦嶺,北眺黃土坡,隱隱能望見黃河,如果按照大的地勢來看,正好位于大興安嶺—太行山脈和祁連—秦嶺山脈的交合之處,這一帶,現(xiàn)今可能已經(jīng)不是中國的政治經(jīng)濟中心,然而在很久以前,華夏之初,那可是起源之地,炎帝、黃帝、九黎一族的競相爭奪之所。</br>  現(xiàn)在富庶的長江中段一帶,那個時候,還只是帝王家無暇南顧的三苗呢。</br>  腳下的黃土都歷史悠長,捧了看,混雜揉捻著無數(shù)故事,可惜了,哪家歷史博物館都不屑挖去收藏。</br>  神棍拍拍手,下山。</br>  半山腰,遇到小孩打彈子,大的有十來歲,小的還只穿開襠褲,半趴在地上瞇縫著眼睛瞄準,前襟褲腿全是沾帶的黃泥,看到神棍過來,都好奇的抬頭看他,這村里,大概很少有外人來。</br>  神棍問:“娃娃,你們村有景點嗎?”</br>  既然是叫“文化旅游村”,總得有一兩個立得起的景點的:譬如經(jīng)過上一個村子時,村民帶他看了一塊方方正正的大青石,說是老子出函谷關時,倚著這塊石頭休息過,這石頭從此冬暖夏涼——還硬是熱情的讓他摸,摸完了朝他收了五塊錢。</br>  問完了,覺得自己有點文縐縐的,這群娃娃們根本不知道“景點”是什么意思吧,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br>  沒想到,那大孩子居然聽懂了,說:“有啊,我們村有八卦觀星臺。”</br>  神棍一下子震驚了。</br>  居然不是“老子休息處”、“老子飲牛處”或者“老子摔跤處”,而是“八卦觀星臺”這樣有文化有氣質的名字!</br>  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能帶我去看看嗎?”</br>  娃娃們很興奮,簇擁著他往一個方向去,或拽或拉。</br>  下一刻,當八卦觀星臺出現(xiàn)在神棍面前時,他覺得自己像是被掃帚迎面撲了一下,掃帚拿開后,臉上還撲簌撲簌往下落灰。</br>  就是一塊石頭,下半截埋在土里,露出的部分大概面盆大小,傾斜著,周身長滿青苔,傾斜的下半部分是下凹的,里頭積了渾濁的雨水,有蚊子的幼蟲在水面上歡快的劃來劃去。</br>  這叫八卦觀星臺?</br>  一個人站上去都嫌局促,歪的架個接地望遠鏡都嫌不穩(wěn),也好意思起這么氣勢磅礴的名字?</br>  神棍悻悻跟一群娃娃們告別,那個大孩子叫栓子,跟在他后面喊:“你沒車走的啊,拖拉機太陽一下山就不開了。”</br>  竟讓這烏鴉嘴說中了。</br>  神棍在大路口一直等到月亮上了天,唯一經(jīng)過的交通工具就是一頭驢,還是放養(yǎng)的,經(jīng)過他時,鼻子里噴氣,滿臉不屑。</br>  神棍只好又折上山,也巧,敲開的第一戶就是栓子家。</br>  栓子父母在城里打工,家里只他和爺爺老栓頭,鄉(xiāng)下人實在,收了他十塊錢,就給他理出鋪位來,還包飯。</br>  晚飯是南瓜粥和烙餅卷青椒,還挺香,神棍卷了烙餅倚著門乘涼吹風。</br>  籬笆院外的小路上走來個黑影,佝僂著腰,近前看,是個老頭,花白頭發(fā),背著的手里握了根黃銅煙袋。</br>  老栓頭出來打水,跟那人打招呼:“尹二馬,又去八卦觀星臺睡覺啊?”</br>  語氣里有幾分嘲諷。</br>  尹二馬像是不曾察覺,氣定神閑回答:“是。”</br>  然后不緊不慢走遠。</br>  神棍心里一動:這尹二馬給人的感覺,并不像沒見識的鄉(xiāng)下農戶。</br>  老栓頭回過頭,跟神棍解釋:“那個人,也是有毛病,平時說話做事都正常,就是到了晚上會犯病。”</br>  神棍興奮了,犯病就表示事情稀奇、不正常,這正對他的口味。</br>  “怎么個犯病法?”</br>  老栓頭一邊說一邊嗤嗤笑:“他每天晚上,差不多這時候,就去那個什么八卦觀星臺,說是看星星。其實好多人撞見過,他就是去睡覺,到那往地上一躺,躺一會,又拍拍屁股爬起來回家,下雨下雪,從不間斷。”</br>  他向神棍尋求認同感:“你說,這不是犯病是什么?”</br>  這不一定是犯病,科學一點的說法叫強迫癥,文藝一點的說法叫個人愛好,敷衍一點的說法叫任性。</br>  神棍的心癢癢的,說:“我跟去看看。”</br>  ***</br>  躡手躡腳跟上。</br>  照明不成問題,山里的月光好像都比別處來的亮,照在地上,銀子似的明晃晃。</br>  很快就到了那塊所謂的八卦觀星臺。</br>  老栓頭講的半點不差,那個尹二馬煙袋往扎衣服的白色裹布腰帶里一插,就勢躺了下去,嚴格說來也不是躺,側臥,一動不動,跟上床睡覺沒兩樣。</br>  這叫看星星?</br>  不遠處的神棍納悶地學著他的姿勢扭頭:從這角度,死也不會看見星星的吧,視線都被那塊半截埋在土里的石頭給擋住了啊……</br>  慢著慢著……</br>  神棍回過味來,這尹二馬,其實是在看石頭吧。</br>  正琢磨著,尹二馬那頭已經(jīng)完事了,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雙手往背后一背,又不緊不慢原路返回。</br>  覷著他走遠,神棍一溜煙小跑,又到八卦觀星臺,嗖的躺倒,按照記憶中的尹二馬的位置,挪挪扭扭著側臥。</br>  那塊石頭黑魆魆的,像是跟夜色融為一體,但石面上,又有一面亮,像是低角度傾斜放置的一面鏡子。</br>  想起來了,這是石頭低洼處的那些積水。</br>  神棍瞇著眼睛去看。</br>  看著看著,忽然生出一種奇異的錯覺:這水面雖然小,但是往深處想,也許把整片天都倒映進去了。</br>  這么一想,頓時覺得尹二馬這個人,很有點跟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詩情畫意:他可能真的在看星星,看星星也未必真的要抬頭,低下頭也可以的。</br>  冷不丁的,水面上泛起一點瑩亮。</br>  不是看走了眼或者光反射的那種亮,就是憑空出現(xiàn),神棍甚至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天:今兒晚上月朗星稀,只那么隱約可辨的幾顆,不可能出現(xiàn)能這么清晰投射在水面上的大星。</br>  神棍屏住呼吸。</br>  第二點亮隨即泛起,距離第一點有些距離。</br>  那亮,真的像隱在水里亮度不定的星星,這尹二馬,或許真的是在觀星。</br>  神棍覺得自己是窺探到了什么秘密,一顆心緊張地砰砰直跳。</br>  第三點,第四點……第七點。</br>  錯次排列,形狀像一把……勺子。</br>  北斗七星?</br>  沒錯,就是北斗七星。</br>  這普通的小村子的一塊石洼里積的水,怎么會現(xiàn)出個小北斗的星樣來呢?</br>  神棍驚訝極了,又是興奮又是困惑,他趕緊掏出手機,調到相機模式,對焦。</br>  拍的時候,手還是激動的顫了一下,圖像有點糊,但七個亮點還是勉強可辨。</br>  剛拍完,水面上的影像又有變動,從他的位置來看,最下頭的三個和靠上的一點亮度慢慢隱去,變成了暗紅顏色,剩下的三點似乎更亮了。</br>  然而這景象也只持續(xù)了幾秒鐘。</br>  水面恢復之前鏡亮的一片平靜,有風吹過,泛起幾不可查的漣漪。</br>  神棍從地上坐起來,腦袋上滑稽似的蹭上了好幾根草屑。</br>  興奮之情難以言表,這尹二馬,還真的是在看星星啊。</br>  ***</br>  天色已經(jīng)很晚,神棍先回到老栓頭家,老栓頭還沒睡,守著電視機啪嗒啪嗒抽煙袋,無比愜意。</br>  神棍問他:“你們村那個八卦觀星臺,什么來歷啊?”</br>  老栓頭說:“誰知道,打小就這么叫了。”</br>  他好奇地看神棍:“你們外鄉(xiāng)人,是不是聽這名字覺得雅啊?鄉(xiāng)里的干部也說這名字起的亮堂,可我聽著,跟什么白狗坡、南山坳子是一樣一樣的。”</br>  從小聽到大,天天聽,也分不出有什么不同。</br>  “就沒人知道個來歷?”</br>  “尹二馬說,有個文化人叫老子,那塊石頭,是老子撂在那的。”</br>  神棍沒再問了,他覺得老栓頭知道的也有限,更多的線索,大概要落實在這個尹二馬身上了。</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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