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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羅韌這一猶豫遲疑,就是一日夜。</br>  其實到末了,他也沒想明白,只不過空想不會帶來任何變化和進展,不如做點什么。</br>  他最終推門進去。</br>  看到木代的背影,和火光暴起血肉紛飛的游戲屏幕。</br>  羅韌走近兩步,木代的脊背僵了一下,然后,摘下耳機。</br>  看,即便眼睛耽于亂象,耳朵擾于雜音,習武之人天性,她還是有感覺的。</br>  四目交投,像兩個陌生人的對視。</br>  羅韌知道自己一定表情僵硬目光疏離,他也想表現的更好一點,但是裝不來,對著別人可以裝,對她裝不了。</br>  “好點了?”</br>  “你都知道了?”</br>  同時發問,最終羅韌點頭:“知道了。”</br>  冷場。</br>  羅韌說:“陪你打一出游戲吧,有雙人模式嗎?”</br>  他低頭,去找機器的調控按鈕,木代說:“難打的,兩個人會比一個人撐的久嗎?”</br>  羅韌說:“會啊。”</br>  歸零,重新開始,羅韌并不看木代,專注游戲,她的游戲角色是個金發的窈窕女郎,緊身吊帶,勁裝颯爽,跟他并肩,翻滾、騰躍、開槍、躲避。</br>  起初,奔跑在城市的街道,然后過關升級,陰暗的叢林、森冷的墓室,怪物越來越多,強大到變態,終于游戲者開始掛彩,抓痕、咬傷,血槽漸空。</br>  金發的姑娘被觸須的僵尸怪獸卷起來了,羅韌調轉槍口,開始攻擊怪獸。</br>  有僵尸沖到面前,咬,抓,他像是沒看見,槍口只對準一個方向,一直開火。</br>  木代摘下耳機,奇怪的看他,忍不住阻止:“哎!”</br>  他不吭聲,血槽耗盡,倒地,那一頭,姑娘還是免不了被怪獸拖進黑暗深處,只余隱隱傳來的尖聲驚叫。</br>  gameover,游戲商又賺到錢了。</br>  羅韌摘下耳機,問她:“之前撐到過這一關嗎?”</br>  “沒有。”</br>  “所以多個人幫手,還是撐的久一點。”</br>  “但是都死了。”</br>  羅韌把耳機放回槍臺:“人人都有一死。”</br>  又問:“何醫生都跟你溝通過了?”</br>  “嗯。”</br>  “沒有再瞞你?”</br>  “給我看過錄像了。”她笑了一下。</br>  見面以來,頭一次看到她的笑,也不像小口袋,笑的沒有內容,只是面部肌肉的協調運作。</br>  她問:“你喜歡哪一個?”</br>  這個問題真是很難回答,有那么一瞬間,羅韌覺得自己想說:變回小口袋好不好?</br>  但他忍住了。</br>  他說:“大家都是成年人,講真心話好不好?我喜歡哪一個,對你來說,還重要嗎?”</br>  她說:“不太重要了。”</br>  羅韌沉默了一下:“我想也是。”</br>  ***</br>  霍子紅站在會所二樓的陽臺,目送羅韌駕車離開,他跟她告別的時候,神色平靜,說:“我先回麗江,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或者木代有什么事,打我電話。”</br>  霍子紅隱約猜到會面的結果并不理想,說:“羅韌,你想開一點。”</br>  羅韌笑起來:“難道我會想不開,我要是凡事想不開,也不會活到現在了。”</br>  霍子紅回房,再唏噓同情,羅韌也只是外人罷了,但木代是自己人。</br>  木代趴在地上,橫劈,一字馬,兩手交疊,墊著下巴,眼神柔和平靜。</br>  霍子紅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摩挲她的發頂,想起剛收養她時,小孩子的頭骨好像都是柔軟細弱的,而現在,她長發濃密,顱骨堅硬,你說她病,她還是有自己的強。</br>  木代說:“紅姨,羅韌說他都知道,我站在他面前,像被扒了皮。”</br>  霍子紅難過的垂淚,眼淚滴在地板上,飽滿的一滴。</br>  “木代,紅姨也不會教你,很多事情,紅姨自己做的也很差。何醫生也跟我說了,我雖然收養你,但沒有好好從心理上去疏導照顧,你這樣,我有很大責任……”</br>  木代嘆了口氣,低下頭,眼睛像要看進地板深處。</br>  說:“羅韌喜歡說,大家都是成年人,講真心話。”</br>  “紅姨,我跟你講真心話,我覺得你并沒有什么責任。你收養我,照顧了我,免我凍死、餓死、橫死,讓我有機會讀書、認字、明理。我看過報導,有些人虐待收養的孩子,有些禽獸專借收養之名向幼童下手,你已經擋掉我許多禍患。我如果跟在親生母親身邊長大,或許很早就浪跡街頭,你已經給了我一重生活,不用想著再去對我精神負責,你又不欠我。”</br>  霍子紅愣了一下,這話,真不像木代說的。</br>  她有點不知所措,像面對著孩子一朝長大,覺得不真實。</br>  木代又說:“前一陣子,我在麗江遇到雯雯的媽媽。”</br>  那件事,張叔跟霍子紅提過,但不盡不實,霍子紅并不知道細節:“她……還是很氣嗎?”</br>  “她說,雯雯死的那么慘,你怎么還活的這么好,你怎么還沒有報應。”</br>  霍子紅嘴唇囁嚅著,木代反而比她平靜,說:“我大概是會有報應的。”</br>  頓了頓,又低聲加一句:“早晚罷了。”</br>  她爬起來,摩挲了一下脖頸,站到墻邊,兩手撐地,倒立,長長的頭發堆到地上,像散開的云。</br>  霍子紅在她的眼睛里,成了倒坐著的影像。</br>  霍子紅說:“羅韌走了。”</br>  “嗯。”</br>  “談的不順利嗎?”</br>  她想了想,說:“談不上好不好,羅韌本身就不喜歡我,他喜歡小口袋,我看的出來的。”</br>  “難過嗎?要像成年人那樣,說真心話。”</br>  “不難過。我覺得,我也不應該得到太多的愛,那樣對雯雯不公平。”</br>  “那你自己呢,你還喜歡羅韌嗎?”</br>  木代笑起來,這一次,她笑的特別漂亮。</br>  說:“我一直喜歡他啊。”</br>  說完了,一個翻身,坐正身子。</br>  “紅姨,你覺得我有病嗎?”</br>  該怎么講?說有,會不會刺激她?但是說沒有的話,那卷錄像帶和她的反常又都那么確鑿……</br>  霍子紅有些慌。</br>  木代說:“我覺得我沒有,但是你們都說有的話,就當是有吧。”</br>  她很無所謂。</br>  霍子紅接不下去,頓了頓說:“今天你好好休息,何醫生說,最近市面上有幾款新藥,接下來,咱們可以試一下。”</br>  木代說:“好啊。”</br>  ***</br>  離開會所之后,羅韌的車子就沒有停過,一直在開,完全不想停下休息。</br>  車窗外風景變換,無數車,載無數人,不知道奔往哪個前方,白晝漸漸消逝,夜色開始在周遭涂抹,然后,手機震了一下,有消息進來。</br>  他漫不經心拿起來看,微信群里的,鳳凰別動隊。</br>  隨手點進去。</br>  是系統消息。</br>  木代退群了。</br>  羅韌沒吭聲,又把手機擱回原處,繼續往前開,開著開著,忽然莫名煩躁,靠邊停車,推開門出來,狠狠撞上門,前走幾步坐在靠邊的欄桿上,大口呼氣喘氣。</br>  仰頭看,天上疏疏點點的星。</br>  手機一直有響動,大概是曹胖胖他們在聊,在問,在猜測。</br>  羅韌不想去看。</br>  有剎車停車的聲音,抬頭看,不遠處停下一輛suv,粗壯的司機從車窗里探出頭來,問:“兄弟,車出問題了?”</br>  羅韌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謝了,犯困,只是停下醒神。</br>  司機了然,搖上車窗后發動車子,絕塵而去。</br>  那之后就沒人再停了,所有的車子開過,都帶起嗖的一陣風,羅韌一直在數,數到三百輛,三百輛的陌路人。</br>  還嫌他的陌路人不夠多嗎?</br>  羅韌突然出離憤怒。</br>  憑什么?</br>  他狠狠起身,調轉車頭,重新往昆明的方向。</br>  到的時候,晨曦初開,意外的,在門口正撞見霍子紅和張叔,兩個人都拎著行李,要走的架勢,看見羅韌的車,都有微微錯愕。</br>  羅韌急剎車下來,問:“木代呢?”</br>  霍子紅說:“跑了。”</br>  一時之間,羅韌居然沒反應過來“跑了”這兩個字的意思。</br>  霍子紅回過頭來,指向會所樓上的窗戶。</br>  “你應該知道的,木代爬墻很在行。門沒有開過,應該是晚上,大家都睡熟的時候,她自己打開窗戶,跑了。”</br>  “手機沒有帶,銀行卡也沒帶,估計只帶了隨身的現金。留了張字條。”</br>  “寫什么?”</br>  寫什么?霍子紅苦笑。</br>  她寫:別找我,找也找不到。</br>  她計劃好了的,跟她說這兩天要試新藥的時候,她那么乖的說“好啊”的時候,就早已計劃好了的。</br>  羅韌攥了下拳頭,轉身大踏步走到車邊,剛想去拉車門,張叔說:“算啦。”</br>  “都走了大半夜了,你知道往哪個方向去的?找也是白忙。”</br>  ***</br>  日頭高起,金色的陽光灑向大地,車聲漸漸喧囂,馬路上人來人往,行色匆匆。</br>  木代信步踱過一個水果攤子,又踱回來,問:“草莓多少錢一斤?”</br>  “十二塊。”</br>  她掏出錢包,開始數錢,大鈔只有兩張,其它的都是零票,還有鋼镚,叮叮當當。</br>  她撿了一大把零鈔鋼镚在手上:“兩斤。”</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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