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元年正月二十四日清晨，神京，永定門外。
    “轟轟....”
    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的軍卒和青壯們驚慌的站上城頭往外看，就見數(shù)不清的騎兵呼嘯而過，殺氣騰騰，感受那種讓人窒息的壓力，許多人面色蒼白。
    一開始可能是被突如其來的騎兵嚇蒙了，如此敏感時刻，任誰一睜眼便發(fā)現(xiàn)城外出現(xiàn)了一支軍隊，有數(shù)萬人之多，還是騎兵，都會懵掉。
    永定門守將被驚動了，慌亂之中，頭盔都帶歪了，拿起千里眼，只見旌旗鋪天蓋地，在一桿漢字大旗旁豎著一桿稍小的大旗上，繡著一個斗大的黑色大字‘賈’，這是西梁王賈琦的勤王兵馬到了。
    站在城樓上，望著潮水般行進(jìn)的騎兵，氣勢恢宏，殺氣奔騰，看得他一陣膽寒。
    “嗚--嗚---”
    號角聲中，潮水般的騎兵加快速度向前涌去，他們前不見頭，后不見尾，奔行在官道上，激起漫天的塵土。
    永定門守將放下了手中的千里眼，從此處往下看，給人一種感覺，城外到處都是騎兵，黑壓壓的滿是馬匹與人頭，老話說人過一萬，無邊無際，更何況是數(shù)萬騎兵一起急奔。
    那守將聽到了身邊將士粗重的喘氣聲，他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去，只見個個眼紅脖子粗的死盯著城外呼嘯而過的騎兵方陣。
    見狀，那守將哈哈一笑，說道：“瞧你們的慫樣，不會嚇尿了吧！”
    說著，對身邊的親兵下令道：“擂鼓助威！”
    “咚！咚！咚！”
    鼓聲震天，響徹整個城池上空。
    感受著這種氣氛，城墻上的漢軍一個個熱血沸騰，那守將拔出腰刀，一指前方高呼道：“萬勝！”
    “萬勝！”
    “萬勝！”
    隨著一聲聲的呼喊，很快整個城墻上無數(shù)的士卒和青壯皆齊呼一聲：“萬勝！”
    “嗚--”
    永定門外又響起蒼涼的號角聲，漢軍騎兵猛地加快馬步，蹄聲如雷，數(shù)萬漢軍騎兵如決堤洪水般滾滾遠(yuǎn)去。
    就在這時，守將發(fā)現(xiàn)在軍陣的后面有一隊騎兵脫離了騎兵方陣向著永定門方向奔來，明白這是來報信的軍使，忙命令士卒準(zhǔn)備開城門。
    賈琦與昨夜領(lǐng)兵到達(dá)了大興，休整了一晚上，原本準(zhǔn)備先進(jìn)宮一趟，誰知三更天的時候接到了哨營遞來的緊急軍報，玉田開打了。
    牛繼宗和吉安再得到鄧彬率領(lǐng)的十萬步軍支援后，與昨日率軍前出收復(fù)了玉田，這一舉動深深刺激到了韃靼人，駐守遵化的五萬韃靼人趁著漢軍修葺被焚毀的玉田城墻時發(fā)動了突襲，雙方大戰(zhàn)一場未分出勝負(fù)，薊州鎮(zhèn)的韃靼人已經(jīng)開始增兵了，玉田會成為下一個主戰(zhàn)場。
    賈琦一直以來都非常重視情報的收集和對戰(zhàn)爭趨勢的分析，之所以每次都能取得最終的勝利，就在于他完全了解和掌握著敵方的一舉一動，清楚知道敵人的實力，并對戰(zhàn)局做出準(zhǔn)確判斷。
    經(jīng)過兩日的情報收集，賈琦探查出了韃靼人在遵化以及薊州鎮(zhèn)的總兵力，遵化六萬，薊州鎮(zhèn)大約在八萬左右，至于關(guān)外，賈琦拿到了一份早在年前就該送往南方的情報，云集在承德一帶的韃靼人足有過百萬，其中巴彥汗還留了一營五萬精銳騎兵，至于這上百萬韃靼人，雖說老弱婦孺居多，但逼急了他們，再組建三四十萬人入邊參加大戰(zhàn)還是可以做到的。
    得到這個消息后，賈琦不由又想到了那兩萬遼東都司的女真騎兵，希望他們能夠及時發(fā)現(xiàn)這一點，否則一旦撞上去，可不單是頭破血流這么簡單了。
    隨著情報的不斷匯集，賈琦敏銳地判斷出，巴彥汗要從關(guān)外調(diào)人增援了，惡劣的天氣已經(jīng)斷絕了他們的退路，要想種族延續(xù)下去，唯一的辦法便是入關(guān)打敗漢朝，奪得京畿甚至整個北方。
    賈琦很快做出了決定：戰(zhàn)！
    戰(zhàn)鼓剛響起的時候---
    內(nèi)閣首輔吳邦佐正在辦公房內(nèi)處理政務(wù)，震天的鼓聲傳到耳邊，吳邦佐一驚而起，喝道：“這是什么聲音？”
    這位曾經(jīng)跟隨大軍平定江南的內(nèi)閣大臣如何會聽不出這是戰(zhàn)鼓聲，或許是懵住了，或許是不敢相信。
    辦公房外，一個微顫的聲音道：“稟首輔，好像是....戰(zhàn)鼓的聲音。”
    “戰(zhàn)鼓的聲音？”
    吳邦佐眉頭一皺，突然一驚，“永定門？是永定門的戰(zhàn)鼓！！”臉色大變，隨手拿起椅子上的披風(fēng)，快步走了出去，側(cè)耳聽了一會，臉色逐漸凝重起來。
    永定門敲響了戰(zhàn)鼓，還有隱約傳來的號角聲。
    這時，已經(jīng)來到文淵閣的李守中、孫玉麟還有傅宏禮都走出辦公房，他們也聽出了這戰(zhàn)鼓聲來自永定門方向，出事了！
    “查！”
    片刻，吳邦佐從牙縫迸出一個字來。
    旁邊的傅宏禮忙勸道：“首輔莫要擔(dān)心，玉田、薊州兩地有二十余萬大軍，就算韃靼人趁著夜色分兵前來，也不會太多，最多也就是四五萬，這一點兵力不算什么，咱們有著禁軍、步軍營，還有著二十萬青壯守城，數(shù)倍于韃靼人，更重要是，城墻上的大將軍炮，那韃靼人也無可奈何。”
    李守中有些不悅道：“這個永定門守將是怎么回事？既然有敵來犯，為何不點燃烽火，敲什么戰(zhàn)鼓？”
    站在邊上的孫玉麟忍不住，站出來道：“也可能并不是有敵來犯...”
    說到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望向吳邦佐，“會不會是西梁王回京了？”
    李守中立刻反駁道：“難道永定門守將不知道朝廷的規(guī)矩？戰(zhàn)鼓非戰(zhàn)事不得敲響，這是殺頭之罪。他會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
    孫玉麟臉一紅，這時，吳邦佐問孫玉麟道：“緊急情況下，兩軍相隔甚遠(yuǎn)，該如何打招呼相互表明身份？”
    孫玉麟沉吟了片刻，“戰(zhàn)鼓和號角。”
    “這就對了。”
    吳邦佐長舒了一口氣，望向了李守中，撫須道：“你們尚未出來之時，老夫隱約聽見了號角聲，這種聲音曾在西梁王的軍營中聽見過，騎兵奔襲的號角聲。”
    就在這時，一個小轎，四個人抬著，八條腿飛快地奔向這里。
    轎子停了，一個小黃門連忙上去掀開了轎子的轎簾，穿著大紅蟒袍的戴太監(jiān)從里面出來了，向四周張望一圈，“怎么回事？”
    “稟總管，是永定門方向傳來的戰(zhàn)鼓聲，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
    邊上當(dāng)值的小黃門連忙回稟道。
    “這一天天也沒個安生，娘娘正陪著陛下用膳呢。”
    戴權(quán)抱怨道。
    “哎--”
    吳邦佐嘆息一聲，“我等無能，累得陛下和娘娘心驚。老夫愧對先帝....”
    說到這里他喉頭已然更咽了。
    正說著話，月門外傳來了一片腳步聲，眾人抬頭望去，很快一個兵部主事引著一名年輕的軍官走了過來，來人是蔣一銘，他向吳邦佐行了一禮，道：“卑職奉大帥軍令，參見首輔。”
    吳邦佐微微一擺手，笑道：“將軍辛苦了，不必多禮！”
    “謝首輔。”
    蔣一銘站起身，將一封信遞給了吳邦佐，“這是我們大帥給首輔的親筆信。”
    那兵部主事接過信，呈給了吳邦佐，吳邦佐拆開信，細(xì)細(xì)看了一遍，又問蔣一銘道：“王爺還有別的話沒有？”
    “稟首輔，大帥說了，讓禁軍的張副將領(lǐng)兩萬禁軍親自護(hù)送車營前往薊縣，再讓兵庫司抓緊鑄造火炮，特別是開花彈。”
    “老夫明白了，你下去吧！”
    吳邦佐又吩咐那兵部主事，“將兵庫司郎中賈璉喊來。”
    蔣一銘和那兵部主事走后，吳邦佐將賈琦的信遞給了孫玉麟，“西梁王沒有進(jìn)城，直接領(lǐng)兵北上了，玉田開戰(zhàn)了。”
    孫玉麟接過信看了一遍，眉頭緊鎖，將信轉(zhuǎn)遞給了李守中，“韃靼人會增兵？三四十萬？是否有點夸大了？”
    這時，傅宏禮又將手中的信交給了戴權(quán)，搖頭道：“孫閣老在陜西的時候見過的韃靼人都是青壯，老夫主政山西的時候，曾去長城關(guān)隘巡視，見過一些小的部落，他們都是全民披甲出戰(zhàn)，孩童十一二歲就開始騎馬打仗了。所以，這個數(shù)字算保守的了。”
    吳邦佐沉吟了片刻，“這些不是咱們要考慮的，西梁王、鎮(zhèn)國公他們都是百戰(zhàn)良將，他們會判斷戰(zhàn)場走勢，咱們只要配合好他們即可。”
    戴權(quán)嘆了口氣，道：“這里就有勞幾位國老了，娘娘那里還等著回話。”
    說完，將那封信遞還給了傅宏禮，轉(zhuǎn)身上了小轎子。
    望著飛快奔向后宮的小轎子，幾人沉默在那里。
    傅宏禮：“咱們?nèi)ゴ蟮畎桑儆幸粫Z閣老他們該來了。”
    吳邦佐接過他手中的信件，晃了一下，“玉田開戰(zhàn)了，這么大的事情，咱們竟然不知道。”
    說著，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辦公房。
    李守中、孫玉麟和傅宏禮三人對望了一眼，也轉(zhuǎn)身走回了各自的辦公房內(nèi)。
    .....
    寧榮街永遠(yuǎn)是人頭涌涌，熱鬧非常，就是外城傳來的戰(zhàn)鼓聲依舊阻擋不了小販們推銷貨物的激情，賈忠正在門口曬太陽，猛然間看到兩匹快馬從街角鉆進(jìn)了寧榮街，絲毫不顧及街上的行人，再一看兩人身上全是著甲，心里立時明白這是從城外來的，兩名親兵快速奔到門前，翻身下馬，“忠伯，王爺回京了。”
    “人呢？進(jìn)宮了？”
    “沒有，王爺沒有進(jìn)城，大軍直接北上參戰(zhàn)去了。”
    那親兵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這是王爺寫給縣主的信，忠伯快送去吧。”
    “我知道了。”
    賈忠接過信，又對邊上的小廝吩咐道：“帶他們下去休息，好好招待。”
    說著，快步向榮國府奔去。
    大觀園內(nèi)，只見諸多婆子媳婦在往各處院子里送東西。
    湘云最近又和探春好上了，整日黏在一起，姐姐長姐姐短，屁顛屁顛的跟在她的身后，幫著探春打下手，還積極參與所謂的革新，鬧得是雞飛狗跳，連賈母都被驚動了，好在就局限在園子里，最后被大管家王熙鳳給否定了大部分。
    幾人不甘心，這不，許了諸多好處，讓惜春將東西送到了黛玉這里。
    黛玉臥室內(nèi)，惜春可憐巴巴的看著黛玉。
    黛玉大笑，從軟榻上爬起來，重重的在惜春的腦門上點一下，“三丫頭怎么還不死心，上一次老太太說她就是要打消這個念頭，唉，你也是一樣，
    沒事不要瞎折騰，不要學(xué)你三姐姐，沒有學(xué)會走路就想要跑，到時候跌倒了可別哭鼻子。”
    聽了黛玉的話，惜春二話不說就把湘云交給她的所謂計劃書扔到了地上，還狠狠地踩了兩腳，“我就說，三姐姐閑著沒事給自己找事做，就她那些新興的法子節(jié)省下來的錢還不夠她請一次東道呢。不說底下婆子媳婦們抱怨，就是宋媽她們都不看好。”
    “我老娘又在外面說什么了？”
    紫鵑端著一個托盤進(jìn)來，放在火炕的案幾上，托盤中放著一個砂鍋，紫鵑掀開鍋蓋，拿起勺攪了攪，然后舀起一勺盛進(jìn)碗里，捧起放到黛玉身邊，接著又給惜春盛了一碗。
    惜春立刻走了過來，“姐姐我自己來吧。”
    紫鵑：“不敢消受，姑娘還是坐著吧。”
    “你也吃一點吧。”
    黛玉開口了，“這么冷的天，難為你忙前忙后的，等你主子回來定讓他賞你些什么。”
    “姑娘說笑了。”
    紫鵑給自己也盛了一碗，挨著黛玉身邊坐下，吃了一口粥，笑道：“如果不是姑娘，我還在老太太屋內(nèi)伺候著呢，哪里會如此好運(yùn)，如今家里都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老娘也在跟前，這日子可比以往好太多。”
    說到這，猶豫一下，“剛我從小廚房回來的路上聽到了婆子們的議論聲，都在猜測之前響起的戰(zhàn)鼓聲，說是韃靼人又圍城了，也不知二爺....”
    黛玉將半勺粥送進(jìn)嘴里，也不說話，三人默默地喝粥。
    一陣子，三人將那鍋粥吃了大半，小菜也吃了不少。
    紫鵑收拾完，默默站起退了出去。
    黛玉將紫鵑拾起來放在案幾上的計劃書翻了翻，又見惜春望著自己，沒好氣道：“專業(yè)的事情要有專業(yè)的人去處理，你三姐姐純粹就是沒事瞎折騰，不說婆子媳婦不樂意，她自己也勞累，你看看她最近的精神就知道了。家里又不是入不敷出，沒了經(jīng)濟(jì)來源，一二兩銀子的買辦她也要給裁了，殊不知這些都是府里的舊例，存在為合理，雖說不一定合規(guī)。”
    “那你怎么最近老是在查賬？”
    惜春不吃這一套。
    黛玉望了她好一陣子，這才說道：“商會這半年開支逐漸增大，但又沒有新開賬目，我總覺得這里面有事情。”
    “那查到了么？”
    黛玉搖了搖頭，“有了方向，但你哥哥和焦太爺不在，有些東西我管不了，外面的人也不會聽我的話。”
    惜春搖了搖頭，表示聽不懂這些。
    就在這時，外間傳來了宋媽的聲音，“姑娘，我能進(jìn)來嗎？”
    “進(jìn)來吧。”
    黛玉將那份計劃書給蓋在了詩集下面，望著走進(jìn)來的宋媽，微微一笑，“宋媽有事？”
    “給姑娘報喜了，二爺回京了。”
    宋媽上前給黛玉行了一禮，不待惜春開口，忙道：“二爺沒有進(jìn)城，直接領(lǐng)兵北上了，聽忠伯說，平叛去了。對了，二爺專門命人給姑娘送來了一封信。”
    黛玉接過信，拆開瞅了一眼，笑道：“麻煩你了，下去歇息吧。”
    說完，又對眼巴巴望著自己的惜春說道：“好了，你哥哥的信不能給你看，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忙。”
    “哼！”
    果然，惜春立馬不高興了，沖著黛玉哼了一聲，“小氣鬼....”
    黛玉啞然失笑，站起來對她說道：“好了，不要鬧，你哥哥有正事要我處理，等他回來讓他親自給你賠罪。”
    惜春低著小腦袋，悶聲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去吧。”
    看著惜春遠(yuǎn)去的背影，搖了搖頭，這時，又打開那封信仔細(xì)看了一遍，秀眉微皺，微微嘆了口氣，看來自己的直覺沒錯，商會出事了，賈琦讓她將商會最近半年通過東城渠道進(jìn)出的開支賬冊全部整理出來，他回京后要親自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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