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樂訾槿一行人,一路逃至皇宮外,其中一十二人出城后一路朝辰國方向引開追兵,余下訾槿西樂一十二人,在皇城繁華地的一處大宅內停了下來。
自出宮后,眾人一直躲避在大宅中。連日來讓西樂憂心的并非是月國的追兵,而是訾槿一日比一日嗜睡。開始的幾日只是睡到午時方可喚醒,這幾日從醒來到再次昏睡加在一起也不到兩個時辰,有時吃著吃著東西,便已趴在桌上睡了過去,任其怎么喚也喚不醒。
夜未央,斑駁的月光下,西樂坐在床邊,絕色傾城的臉上露出恍惚的笑容。她凝視著床上的訾槿,抬手輕輕撫摸著她的睡臉。她的手一點點地滑過訾槿的五官,臉上的笑容慢慢地猙獰起來,眸中閃過一絲恨意,一絲古怪,一絲嘲諷,還有一絲復雜。
“主子,人帶回來了?!币蝗肆⒃陂T外恭敬地說道。
西樂輕揚了下手,那人無聲地退了下去。她慢條斯理地撫了撫訾槿凌亂的發髻,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起身離去。
宅內最北的角房,錦御恭敬地站在門外,西樂閃身走了進去。
屋內,一盞油燈發出昏黃的光。魚落被縛住雙手,面無表情地坐在屋內,見西樂進門微微地抬眸,眸中滑過一絲失望。
“呵,失望了嗎?”西樂嘴角輕勾,諷刺地一笑。
“那人說我若自愿前來,便可見到主子?!濒~落眸光流轉,掃了西樂一眼,冷冷地回道。
西樂嘴角含笑,踱步到魚落身旁坐下,手中把玩著一個琉璃扳指:“可她不愿見你?!?br/>
魚落微微一怔,眸中閃過一絲傷痛:“主子她……還好嗎?”
西樂側過臉:“她摘了那聚魂玉,你說她好嗎?”
“我本想將那聚魂玉拿回來,可將軍日日將它攥在手心……”
“五年前,你為答謝訾吟風對你妹妹的救命大恩,甘愿做了他的暗人。一年的時間你不但讓訾吟風對你欣賞有嘉,更讓他將比性命還珍視的人交到你手上。你說……怎么那么巧?怎么那么多的巧合?本宮查了你三年,卻查不出你的來處和以往……魚落你到底是誰的人呢?”西樂溫柔地笑著,輕輕地捏住魚落的下巴,笑意卻未達眼底。
魚落不懼地迎上西樂的目光:“長公主有事不妨直說。”
西樂臉色一斂,眼中滿是狠厲:“你不怕本宮殺了你嗎?”
“長公主若要殺魚落,何必大費周章地帶魚落來此?!濒~落臉上露出冰冷至極的笑容。
西樂眉間上挑,微微一笑:“本宮喜歡聰明人,卻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本宮不管你是誰的人,不管你忠于誰……本宮只想和你做個交易。”
“什么交易?”魚落猛然抬頭,輕揚下巴,硬聲問道。
西樂對著昏黃的燈光,執起手中的琉璃扳指:“炫凰琥珀手鏈乃五百年前,我司寇族先人留下的鎮族之寶……不想卻毀于訾吟風之手。本宮將所有琥珀珠子與天下至寶冷凝銀,煉制了這枚琉璃扳指,一直佩戴在家兄的手上,你說……它怎會在你主子手中?”
魚落蹙眉想了良久,方才回道:“四年前主子赴中秋皇宴回來后,便已得了這扳指,具體魚落并不知曉?!?br/>
“是嗎?”西樂笑吟吟地收起扳指,抬手解開了魚落被綁的雙手,緩緩拿出一粒藥丸,“吃了它?!?br/>
魚落遲疑地看向那藥丸,似是考慮了一下,緩緩地伸出手接過,閉上眼吞了下去。
“你妹妹已被接出將軍府,此時正在趕往辰國的路上。錦御會送你去同她會合,到了辰國你拿這個扳指去見本宮的皇兄?!蔽鳂穼⒘鹆О庵阜旁隰~落的手中。
魚落手中的琉璃扳指在燈光下發出七彩的光芒:“此事怕是不妥,這扳指是主子得來……”
“你大可放心,皇兄他并未看到拿走扳指的人的長相。雖然本宮并不知道這扳指怎到了你家主子手中,但本宮可以看出皇兄……對拿走扳指的人并無惡意。”
“既然如此,此事并非一定要魚落,魚落想留在主子的身邊……”
“留在她身邊?便于繼續下藥于她嗎?”西樂冷笑一聲,轉過頭來逼視著魚落,“此事若非一定是你,本宮何必大費周章地帶你前來?你真以為本宮的皇兄是那么好唬弄的?不說四年前你正好身在月國皇宮,單說四年的時間讓你對訾槿習性無所不知,本宮想不用你也難。再說本宮質于辰國之時幾乎日日造訪太平軒,總要找個合適的理由。天時、地利、人和你都占盡了,你說,本宮能不用你嗎?”
魚落將頭低得死死的,硬聲問道:“長公主為何如此處心積慮,欺騙安樂王爺,難道真的只是想將主子留在自己的身邊嗎?”
“不是安樂王,是本宮的皇長兄?!睙粝碌奈鳂坊剡^頭來,妖嬈地一笑。
魚落猛地抬起頭,詫異萬分地望著燈下西樂似笑非笑的側臉:“莫非四年前他們抓的是……”
“不錯,正是本宮的皇長兄。”
魚落怔在原處,嘴唇蠕動,神色異常復雜。
“本宮真想看看宣隆帝和訾吟風得知此事的模樣,哎……可惜了……”西樂緩緩地轉過身來,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明媚。
“長公主想讓魚落怎么做?”半晌后,魚落回過神來。
“拿著這扳指,去見本宮的皇兄便可?!?br/>
“可是萬一……”
“本宮敢用你,便不會有萬一,即便皇兄調查此事,得出的結果也只會是你。”西樂氣定神閑地坐到魚落身邊,微然一笑,滿面的自信。
“若他問起得這扳指的緣由,魚落該如何應答?”
“你大可放心,以本宮看來……皇兄定不會追問的?!?br/>
“魚落又能得到什么好處?”魚落細細地摸著扳指上的花紋,似是不經意地問道。
“本宮可以不管你是誰的人,不管你忠于誰。既然你的任務是看顧訾槿,本宮自會把她帶回辰國皇宮。到時候你雖不能像當初一般與她形影相隨,但想得知她的消息與處境也是易如反掌。更何況你已吃下本宮的獨門迷藥,已沒有任何資格與本宮討價還價。”西樂伸出手輕托著魚落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聲音溫柔如水。
“既然長公主知道魚落心懷異心,難道就不怕嗎?”魚落昂起下巴來,與其對視,嘴角微微上揚。
“怕?本宮只會怕你會真心待她,忘記了自己該忠于誰?!蔽鳂纺抗馊缇妫剖悄馨讶说男乃伎创┝?。
魚落逃一般地撇開臉去:“長公主打算將魚落的妹妹怎樣?”
西樂緩緩地回頭,臉上的笑意加深,眸中卻一片冰冷:“只要你乖乖聽話,本宮保你和你的妹妹永享富貴,如若……你膽敢給本宮玩什么花樣,本宮有的是辦法,讓你那可愛的妹妹生,不如死?!?br/>
魚落冷著臉,將扳指收入懷中:“何時動身?!?br/>
“錦御?!蔽鳂肪従彽刈?,輕喚一聲。
錦御閃身進門,低下頭恭敬地立在一旁。
“你帶魚落姑娘立刻出城,追上那些人,務必將她姐妹二人,安全地帶回宮去。”
“主子身處險地,錦御以為……”
西樂彈指一揮,魚落定在原處,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只見西樂的朱唇一張一合卻是聽不到任何的聲響。
“回宮后將寐魂與惜魄帶回來,十五日內必須趕回來!”西樂神色冷冽,硬生道。
“屬下定不辱使命?!?br/>
訾槿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入眼的依然是那陌生的紗帳。不知已在這大宅處住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每日每夜,好像睡不夠一樣。西樂說五日前月國已撤了搜查令,自己卻拖累眾人不能動身。
訾槿揉了揉眼睛,發現此時居然是白日。她嘴角慢慢咧開了漂亮的弧度,多久了?多久未在白日時醒來了?
“醒了?”西樂靠在訾槿的床邊,聲音難得的低啞。
訾槿抬眸看向西樂,咧嘴大笑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窗外艷陽高照,訾槿如得了水的魚兒一般,歡快地在床上活動活動手腳,猛地起身鞋都來不及穿,急急地朝門邊跑去。
西樂依然靠在床邊,抬眸看向在門前陽光下蹦來跳去的訾槿,笑意慢慢地爬上絕色的臉頰,直達眼底。她拿起訾槿的外袍和靴子慢悠悠地走了過去:“穿上吧?!?br/>
訾槿回頭燦爛的一笑,歡快地接過衣物,笨拙地朝身上套著,怎么穿也穿不整齊。
柔柔的陽光下,西樂嘴角一直含溫柔似水的笑意,緩緩地伸出手去,一點點地整理訾槿凌亂的衣物,手法笨拙而溫柔。今日她身著一身紫色紗袍,襯得臉色異樣的蒼白也異樣的溫和。暖暖的光線灑在她的側臉上,美得讓人恍惚,美得讓人沉醉。
訾槿神情恍惚,嘴角掛著傻傻的笑容,雙眸直直地看著西樂,不自覺地伸出手,將她耳邊的那縷亂發撫了撫。
西樂抬眸正好對上訾槿癡癡地眸光,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隨即斂下了眼眸,耳根通紅一片。
訾槿不可思議,瞪大雙眼看著西樂萬年難得一見的害羞的表情,惡作劇心驟起。她的手背溫柔地磨蹭著西樂的側臉,微微地踮起腳尖,臉一點點地湊了過去,輕吻了下去。
西樂的動作一滯,瞬時渾身僵硬,想也未想猛地推開訾槿。
訾槿不及反應,倒退了幾步,抑郁地站在原地: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當初是誰一日調戲自己好幾回,每每弄得自己面紅耳赤逃跑連連?
西樂怔愣地站在原地,抬眸看向訾槿,臉色異樣地陰沉,眸子更是復雜得讓人不敢深究,轉身欲走,卻眩暈得倒退了好幾步。
訾槿不及多想,急忙上前拉住了西樂的手。西樂眉頭緊鎖無力地靠在了訾槿的肩頭,微微地喘息著。暖暖的日頭,西樂的手卻冰冷一片。訾槿忙摸向西樂的脈搏,臉色卻越來越差。訾槿雖不懂武功但卻對醫術有著異樣的天分。西樂也算是訾槿認知的高手,脈搏怎會如此的雜亂無章:“怎會如此?”
西樂溫順地靠在訾槿的肩頭,雙目緊閉,一副不愿多說的模樣。
“主子傷勢未愈,卻一連數十日給人輸送內力,自然會如此。”不知何時錦御已站在走廊的另一邊。
訾槿愣愣地看著西樂,怪不得這幾日醒來的時候精神好了許多,今日更是早早地醒來。
良久后,西樂方才緩緩抬起頭來,朝錦御看去:“本宮要的東西可有帶回。”
錦御恭敬地點了點頭。
西樂嘴角勾起一絲妖嬈萬分的笑容,看也未看訾槿一眼轉身離去,錦御緊跟其后。
訾槿無奈地看向西樂的背影:如此的喜怒無常,提前更年期了?
宅內最北的角房,西樂單手支著頭,靠坐在桌邊,煙眉微蹙,雙眸緊閉,倦色盡顯:“皇兄可有懷疑?”
“皇上清醒的日子越來越少了,如今大多都是那般模樣,見魚落姑娘帶著扳指被屬下護送回去,自是欣喜若狂,不及多想?!卞\御垂下眼眸回道。
西樂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當初碰到她時,皇兄也并非清醒之時,如今這般……待到皇兄清醒也不會多作懷疑。”
“魂系兩人若同處一地,皇上便會恢復得更快,到時清醒的時候自然便多,更不會對魚落姑娘的身份產生懷疑。屬下以為主子還是盡快回宮才是。”錦御抬眸看了眼西樂的臉色。
“呵,你怕什么?你怕本……宮不會帶她回去嗎?”西樂冷笑一聲,逼視著錦御。
錦御迅速地低下頭:“屬下不敢?!?br/>
“寐魂與惜魄可有帶回?”
錦御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高舉過頭奉上。
西樂迅速地起身,拿起錦盒,緩緩地打開。一株仿佛才被摘下的碧玉色的嫩草,與一顆血紅色的藥丸,靜靜地躺在盒中。
“屬下以為……主子還須三思而后行。”
西樂神色一轉,凌厲萬分地看向錦御:“那你以為該如何?”
“皇上當初冒了極大的兇險,并未想過要拿回……將來若得知此事,只怕……惜魄雖能保住她的性命,但若同寐魂同時用的話,只怕那人會瘋癲致狂,更甚者四覺全失,生不如死……屬下還請主子三思而后行,將來若后悔……只恐已晚……”
“皇兄的東西,本宮幫他索回又有何錯?!……此事我既敢做,自是不會讓皇兄知道,不然本宮要那魚落作甚?……為得到寐魂與惜魄死了多少人,你是知道的,本宮豈能讓它們成了無用的廢物?……本宮既然敢給她用,自是不會讓她瘋癲至狂,更不會讓她四覺全失。”西樂似是在說服錦御,又似是在說服自己。
“主子,您對她若全是仇恨,又怎肯連著十幾日輸送內力給她……此時懸崖勒馬為時不晚,莫要待到……”
“住嘴!本宮走到今日,憑的便是對她的那些刻入心髓的恨!如今好不容易讓本宮等到了,你卻多加阻撓,是何居心?!”西樂面目猙獰神態癲狂,一掌拍在桌上,大聲喝道。
“屬下不敢?!卞\御迅速地低下了頭。
訾槿手抱著一盅湯,趴在桌上沉沉地睡去。朦朧中她感覺有人立在自己的身邊,努力地想睜開雙眸,無奈眼皮卻如墜千金一般怎么也睜不開。
西樂伸手挪開訾槿手中依然溫熱的參湯,皺著眉頭將訾槿扶到床上躺好,待一切備好。
錦御神色異常復雜,端著一碗冒著煙的湯藥走了進來,放在西樂手邊的桌上。
西樂溫柔地執起藥碗,優雅地嗅了嗅,余光看向訾槿,嘴角勾起異常妖嬈的笑容:“小啞巴,起來喝甜湯了。”
錦御木著臉走到桌邊,端起桌上的那盅湯,眸中滿是掙扎之色。
西樂執起湯匙將第一口湯藥,喂到了訾槿的口中,嘴角笑意又深了一分:“甜不甜?這藥草可是五百年才出一株,甜香異常呢。”
睡夢中訾槿,似是贊同一般,舔了舔嘴角。
“主子!”錦御慌忙托著那盅湯,走到西樂身邊,“廚房說這參湯……是她獨自一人忙活了兩個時辰給主子熬的……主子是否……”
西樂原本溫柔似水的臉龐,瞬時陰郁冰冷異常,一把將那盅湯掃飛,“砰”地碎了一地的瓷片:“哼,她以前也盡用這些伎倆騙哥哥!”話畢后,微微顫抖的手猛地扔了手中的湯匙,將整整一碗湯藥灌入訾槿的口中。
訾槿也不抗拒,全部喝了下去,直至喝完嘴角勾起笑容,滿足地舔了舔嘴唇,翻個身繼續睡了起來。
錦御徐徐地閉上雙眸,不愿再多看一眼。
西樂臉色煞白怔愣地看著手中的空碗,臉上的神情竟是難辨的復雜,良久,她冷笑連連,逃一般地跑出了房門。
微風習習掠過河岸上的柳枝,溫暖的日光曬得人直瞌睡?;搓幒优希蛔鶈螌拥漠嬼尘従弰澾^水面,只見一身白紗的絕色女子眉頭微蹙、嘴角含笑地趴在船沿上,看著細風微波。
她身邊的青衣少年,皮膚微黑身材瘦弱,平凡的臉上只有雙眸靈動出神,那少年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畫舫。
西樂嘴角沁著淺淺的笑,支起身來望著遠處的幾座華麗的畫舫:“小啞巴,今晚就歇在此地可好?”
訾槿無趣地耷拉著腦袋:說也奇怪,那嗜睡的毛病來得怪異,去得也奇怪,似乎一覺下來已是精神百倍。
訾槿深信是西樂耗費內力救了自己,但問起西樂,西樂卻如何也不承認,只說喝藥喝好的。自那日起訾槿又開始了苦命的喝藥生涯,喝藥便喝藥,訾槿本就習慣了,誰知西樂的一句話差點把訾槿悔死“誰讓你當初呈一時之快,將聚魂玉還于了他?活該今日受苦?!痹缰滥蔷刍暧袢绱藚柡?,當初打死也不會一時意氣將它摘除了。
“小槿槿在想何事?”西樂見訾槿良久未答復自己,斜著身子靠在訾槿身上,附耳問道。
訾槿回過神時發現船已靠岸,驚訝地看向西樂:辰國、大長、公主、這只需半個月的路程你老人家快走了兩個月了。眼看都夏初了,照你這樣趕路法,明年也到不了辰國啊。
西樂微微笑道:“天色已晚,今日我們就停駐在這繁榮的淮陰河畔,本宮帶你去見見世面?!?br/>
訾槿打量著四周來往的船只,岸邊繁華的建筑,略顯心動:去吧,自己又是被通緝之身,萬一被抓住,指不定十八般刑具一一伺候,不去吧,何時還能公費游一次這水上皇城?
“小槿槿可知這淮陰河畔乃三國最重要的交通紐帶,此處的繁榮比月國京城猶甚,很多風景與奢侈連月國的京城都望塵莫及,若不見見淮陰三樓一絕,也算是人生一大憾事……”
“屬下求主子收回成命!”錦御一頭飄逸滑順的黑發,身形修長挺拔,只是五官過于的平凡,本該年少輕狂的年紀,而眉宇之間的老成之色已是遮蓋不住。
西樂的話被人生生地打斷,自是不悅。她美目一挑,斜了一眼跪于身下錦御,道:“你是主子?還是本宮是主子?”
錦御垂下頭,眉頭緊鎖地道:“主子,如今京城已送來第三封急召,主子一直繞遠走水路,如若再不趕路,怕是月底也到不了京城了?!?br/>
“錦御!奴才就該有奴才的本分!”西樂沉聲怒道,話畢后,拽了一把看戲看得正起勁的訾槿,下了船。
訾槿贊許地看向錦御:老虎嘴上敢拔毛,人物啊人物。
錦御斂下眼眸,不再辯駁,起身默默跟在二人的身后。
西樂見錦御跟了上來,立即停下身來,冷聲道:“你不必跟隨,在此等候便可。”口氣生硬,不容妥協。
錦御猛然抬眸卻對上了西樂凌厲的美目,無奈之余轉身回了船上。
街道兩旁商鋪林立,往來的人群或匆忙或悠閑。此處的建筑風格不一,既有江南的典雅極致也有北方的大家風范。路上行人偶會因西樂的美貌而側目,卻無失禮之人。
訾槿潛意識地慢上西樂一步,跟在其身后,漫步于淮陰城的大街之上,一路下來竟未遇上半個地痞流氓,城內繁榮真真比月國皇城更甚。
“此地屬于月國領地,但因是最靠南的三國交界處,固然此地曾龍蛇混雜烏煙瘴氣。五年前江湖組織納明樓似是一夜崛起般,將城內六成的買賣收與麾下。五年的時間,納明樓主將此處治理得堪比各國京城……這座小樓便是淮陰城的三樓之一?!蔽鳂费垌鬓D嘴角含笑,停在一座古樸精致的小樓外。
訾槿抬頭望去,門匾之上四個大字“金玉滿樓”,轉了兩個圈,將小樓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兩個來回:破木頭拼造的兩層小破房,也叫金玉滿樓?那要是青磚堆成的樓該叫什么?鉆石鑲滿樓?
西樂看出了訾槿的鄙夷,側目一笑,拉起訾槿正欲走進,卻被守在邊上的人擋住。
“此地已被我家主子包下,煩勞兩位再找別的地方?!笔亻T人一個作揖,恭敬地說道。
西樂眉頭輕皺,仿若未聽到那人說話一般,頭都未抬下,拉著訾槿直接走進。
門人見西樂如此目中無人,惱怒之色盡顯,正欲發作之時。
訾槿卻快那人一步,緊緊地抓住了西樂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你傷勢未好,此地仍屬月國境地,低調、低調啊。
西樂緩緩地回頭,朝那門人妖嬈一笑,門人微微一怔。西樂抬手一指彈過,門人卻是定在了原地。西樂頭也未回地,進了“金玉滿樓”。
訾槿無奈地跟了進去,穿越定律:下館子時定要找個有麻煩的館子,以便找下最大的麻煩。
樓內與樓外一門之隔,卻是天壤之別。
只見地面居然全是青玉琉璃鋪成的,堂內一片金光燦爛。大堂上空懸浮著三個如拳頭大的夜明珠,周圍圍繞著數十個小珠子。大堂的梁柱之上能看見黃金鑲玉器浮雕。那樓梯扶手明眼人一看便是上百年的檀香木,扶手柱上的浮雕,栩栩如生,堪稱神工,真真不愧為金玉滿樓。
堂內小二一身上好的錦緞藍裝,見有人進來忙笑臉上前:“樓公子已等二位多時了,兩位上邊請?!?br/>
訾槿苦笑了一下正欲解釋,卻是被西樂識破了意圖,粗魯地將其拉住,跟隨小二去了樓上。
訾槿苦悶地跟于西樂的身后。西樂下船之時,被錦御阻止,已是心生不滿,如今又被人拒之門外,依西樂平日里諸多良好的習性,可見此時已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入了二樓,小二殷勤地將西樂與訾槿領到“鸞鳳和鳴”間。
小二立于門外道:“樓公子,你等的人已到了,是否請他們進去?”
“進吧。”房內,傳來了清冷悅耳的男低音。
室內,入眼是一個罕見的紫玉屏風,栩栩如生的鸞鳳和鳴圖浮雕于紫玉之上,美侖美奐。閃過屏風,只見一紫紗錦袍男子眉頭輕擰雙眸緊閉,手持白玉樽,似是臥醉于雕花古木塌之上。
絕色男子聽有人走進,緩緩開口問道:“查得如何?”
西樂見到絕色男子后微微一愣,而后嘴角上揚,露出了一個絕色傾城的笑容。
訾槿局促不安地跟于西樂身后,四處打量著這比皇宮還要奢侈的酒樓,看看有沒有安全的躲藏之處,可惜此處無非是些玉玉翠翠的東西,中看不中躲啊。
絕色男子見問話后半晌未有人答,蹙眉睜開了雙眸,入眼的便是西樂那張似笑非笑的絕色傾城的面容。
“你們是何人?!”絕色男子的聲音清冷中又帶冷冽。
訾槿將四處打量的頭縮了回去,立正站好隱身于西樂身后,一副不關我事的模樣。
西樂笑道:“淮陰城可謂人杰地靈,如此絕妙的美人,也能讓本宮……姑娘遇見?!?br/>
本于鴕鳥狀的訾槿一聽絕妙美人,急忙伸出腦袋向男子望去。一張絕色傾城的臉,眉似新月,杏眼微醺宛若星辰,緊抿的嘴唇勾勒出一個完美的弧度,美若冠玉的臉看上去妖嬈魅惑,卻又隱隱透著一股疏離和冷漠,讓人無法接近。
絕色男子優雅地起身,眼中已是怒氣一片:“不知姑娘擅闖此地,有何貴干?”
西樂嘴角含笑找了旁邊的位子,隨意地坐了下來,看向男子的眼神異常的嬌媚:“本姑娘前來看看誰人,能在淮陰城內如此猖狂,居然包下了整座‘金玉滿樓’?!?br/>
絕色男子不耐之色盡顯,眼中的殺機一閃而過:“若是姑娘不走的話,休怪樓某不好相與?!甭曇糁械睦滟砣?。
訾槿對如此絕色雖心有不舍,但本著逃命之時不惹事的心態,轉身便要離開,卻被西樂伸手拉住,惡狠狠地剮了一眼。
訾槿惟有老老實實,繼續立于西樂的身后,眼神四處亂瞄,卻不敢再看那禍國殃民的男子。
西樂悠閑自得地端起桌上,已有點涼的茶水嗅了嗅:“極品普洱茶太過濃郁,不合本姑娘的口味,還給你!”話未落音,手中的茶碗早已飛了出去。
絕色男子抬手將茶碗接住,冷聲道:“既然姑娘專程來找事,休怪樓某不客氣,來人送客!”話未落音,已從窗外飛身進來四人與西樂交起手來。
訾槿心疼地望著滿地碎片,五分之一柱香之前,這些都是價值萬金的金碗玉碟,如今倒好已成了殘花敗柳。訾槿忍住心疼手腳麻利地鉆進了桌下,從鏤空的桌布之中,只露出兩個眼珠分析著戰情,大有敵強我跑之勢。
男子依然斜身躺在古木塌上,悠閑地自斟自飲。一人敵四,西樂已是漸漸地落了下風,好在那四人只是想將西樂趕出樓去,并未下殺手。
訾槿看到此種情景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在眾人的眼皮底下帶著西樂溜出門外,而不是被人扔出門外。
西樂已是漸漸不敵四人,眼見訾槿已是不夠意氣地快溜至門邊怒聲道:“死啞巴!我若有事你焉能出了此地不成?!”
訾槿縮著腦袋回頭看到,西樂背后已被一片血水滲透,知道此次玩大發了,好不容易才愈合的又傷口裂開了。訾槿思索了十分之一柱香的時間,終是伸手在懷中摸索了一會,咬牙轉身回去:“住手!”
四人同時愣住看向訾槿,訾槿顫巍巍地抖動著手中的小瓶:“四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漢?!有本事……有本事……”訾槿又看了一眼扶著桌子微微喘息的西樂,血水已是滲了一地,“有本事同我打過!誰再打她!我就……我就……我就生氣了!”
西樂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似是也不那么眩暈了。
聽到訾槿的話,悠然飲酒的絕色男子,側目看向微微發抖的訾槿,眼底也滑過一絲笑意,迅速地給四人之一使了眼色。
訾槿見四人之一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心中緊張得怦怦亂跳,本想大呼一聲:不關我事!
可轉念一想,西樂為護自己無恙重傷未愈,更是連著數十日的輸送內力。若不是為了自己,西樂絕不會連四個小嘍啰也搞不定。如若沒有她,說不定今日自己早已不能站在此處。
訾槿見那人一步步地朝自己走來,訾槿左思右想掙扎來去,終是在那四人之一離自己三步之遙的地方,打定了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主意,將手中的小瓶扔于地上,在煙霧之中吃下了解藥。
“主子!小心有毒!”四人中有人喊道。
話未落音,四人早已砰然倒地,絕色男子眸中閃過一絲光芒,渾身無力地斜斜地躺在塌上。
煙霧過后,訾槿立即扶住西樂搖搖欲墜的身子,將解藥喂其服下,小心地避開了她身上的傷口,又因內疚不敢看向余下五人,畢竟此事都是西樂的不對。
西樂微微地喘息了一下,伸手點住了肩頭的穴位,血漸漸止住了,她站定后朝訾槿微然一笑。
訾槿受寵若驚地傻笑了一下,伸手拉住了西樂:鬧夠了,回去吧……身上的傷還須上藥。
西樂輕輕抬手,訾槿撇了撇嘴,無奈地松了手。
西樂嘴角含笑美目流轉,踱步到那男子身邊,伸出修長細膩的手,撫摸著那人絕色的臉龐:“納明樓,納天地日月人間事,樓主燼陽公子才色雙絕,面如冠玉貌比郇翔,乃淮陰城的一大絕妙人啊,呵……如今不也落入了本姑娘的手里。”
西樂彎身撿起一片翡翠碎片,玩弄著,輕劃著燼陽公子絕色的臉龐:“本姑娘今日便毀了你這張臉,看你日后還拿什么與郇翔相較。”話未落音,手上的翡翠片已入了臉頰半分。
未及反應之時,殷紅的血液一滴滴地從燼陽公子臉上滑落。瞬間之差,燼陽公子本因醉酒而緋紅的面容此時已是灰白一片,好似毀掉的并非他那張無暇的臉龐,而是命中唯一的生機。
訾槿大驚,一把拉住西樂欲行兇的手,輕輕搖了搖頭:莫要因一時的玩樂與人結下深仇大怨。
四樓侍其一怒聲道:“休要傷我家主子,否則我樓爍做鬼也定不饒你!”無力的語氣讓人頓感此話毫無威脅之力。
西樂嘴角含著詭異的笑容,瞟了一眼燼陽公子,思索一會,丟掉了手中的翡翠碎片,朝訾槿伸出手去道:“藥!”
訾槿被西樂猛然的一個字,嚇得一哆嗦,茫然無辜地看向西樂。
西樂銀牙一咬狠聲道:“別裝蒜,將藥拿來!”
訾槿被西樂凌厲的目光一照,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結結巴巴地道:“下……下船之時……太過匆忙,就帶了點防身的,別的……都在包袱里?!?br/>
西樂與訾槿對視良久,直到確定訾槿并未說謊才肯罷休。
西樂的目光被窗外斜對面一座金碧輝煌的小樓吸引住,緩聲道:“小啞巴,既然你為他求情,我本不愿再難為他了,但他既然敢于郇翔相比,我又怎會輕易放過他呢?你說該如何是好呢?”
訾槿心虛地瞟了一眼燼陽公子那如美玉一般臉上,那個小拇指大小的深可見骨的刮痕:不過為了世人的一句貌比郇翔,已是毀去了人家完美的容顏,怎能邪妄如此?
樓爍怒視著西樂恨聲道:“妖女!我若不死,定不會叫你好活!”
西樂細眉一挑,悠閑地踱步到樓爍身邊,狠狠地就是一腳。樓爍口吐鮮血倒地不起,但憤恨的眼神仍直視于西樂。
西樂看也未看樓爍一眼,轉身輕輕地撫了撫訾槿稍稍凌亂的發髻,柔聲哄道:“若是你無良計,萬事隨我可好。”標準的肯定句。
“妖女……要殺要刮悉聽尊便,莫要……再傷害我家主子”樓爍不死心地想起身,卻是吐出了更多鮮血。
燼陽公子絕色的面容,還殘留著觸目驚心的血跡,他木然地望向樓爍道:“這張臉已是毀了,若依她的脾性……見我如此,定也不會再要我……生有何戀?……”語氣布滿疼疼,滿是絕望。
訾槿微微側臉,方才還滿身神采的燼陽公子,仿佛一瞬間失了所有的生機,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她伸出手,輕輕地拽了拽西樂的衣袖。
西樂眸中一片肅殺,抬手拉回訾槿手中的衣袖,不等她開口求情,挾持著燼陽公子踏窗而去:“去對面花樓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