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花漫天吹絮,暖風撲面而過,夾帶著濃郁的花香,魚兒閃爍華彩,在水中恣意暢游。林邊綠柳下,嫩黃新綠,亂成一片,迷了視線。
不遠處有一個不大的瀑布水潭,潭水清澈無比,偶見幾只小魚和對蝦游過。渾然一幅,年年有春春年年,年年□□醉人間。
此次集體踏青,來得相當的莫明其妙和突然。今日天未亮,西樂便將訾槿從溫暖的被窩之中挖出來,親自為其梳洗穿衣綰發——踏春。
從出門到現在,軒平一直若有所思地盯著訾槿的發髻。
訾槿側身躺在草地上,試圖躲避著軒平的視線無果后,惟有借著打量四周,來無視掉那莫明其妙惱人的視線。
水潭中,西樂在兩名暗衛的保護下,和衣下水摸著魚。此時雖已是春季,但山中的春季本就來得比較晚,想來那潭中的水雖不至于刺骨,但也絕對是冰冷無比。西樂一貫作風,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將變態進行到底,只是可憐了那兩個忠心耿耿的暗衛。
為了此次踏青,二十四暗衛出動了十八人,留六人看守宅院。除去西樂身邊的那兩人,其余暗位十六人都在五十步以外各處隱藏。這哪里是踏青,簡直是伏擊,對!就是伏擊!可是西樂要伏擊誰呢?
“給你的那些東西,可都有拿好?”軒平扯了扯訾槿的衣襟,輕聲說道。
訾槿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軒平見訾槿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西樂,并未在意自己所說的話,也不惱怒,湊過去小聲問道:“好看嗎?”
“嗯……哎喲!”訾槿一下竄了起來,使勁地搓著胳膊,哀怨地看向軒平。
軒平迅速地收回了那只罪魁禍手,無事般地朝遠方看去。
潭中的西樂聽見了訾槿的哀叫聲,眼光一凌,迅速地看向訾槿。
訾槿訕訕地坐下身去,給西樂一個無事的笑臉。西樂淡淡地一笑,放下心來,繼續摸著潭中的魚兒。
“給你說話,如此地心不在焉!可知道那些東西都是要保命!拿好了沒?”軒平側臉,咬牙切齒地說道。
訾槿幽怨地點了點頭,保命用又不是現在用,不至于那么緊張吧。有話不會好好說嘛,掐人多不好啊。
軒平看了一眼訾槿的發髻上的青玉簪子,冷哼道:“冷谷寒玉,千年成型,不但能增強佩帶者的體質,還能百毒不侵。本來我還怕她有此物防身,現在她把此物給了你,到時你一定不能心軟,否則咱們誰也走不掉,知道嗎?”
訾槿下意識地扶了扶頭上的簪子,前幾日西樂一直養傷,沒人給自己綰發,自己便圖個方便用起發帶。今日又是西樂親自給自己綰發,自是用了她給的青玉簪子,未曾想這原來還是寶物。她既然愿意將防身的寶物給自己,定是不想傷害自己,可是為何要把自己軟禁在這呢?
“哼,別異想天開了!她留你性命也只是為了讓我們上鉤罷了。你若對她心軟,我們那么多人一個也逃不出去。”軒平目光一凌,狠聲說道。
訾槿苦笑了一下,轉過臉看向遠處西樂忙碌的身影。
西樂嚴謹的發髻稍有散亂,香汗淋漓,似是感應到了訾槿的視線,驀然回首,對訾槿嫣然一笑。
訾槿歪著頭,回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西樂似是看出了訾槿的心不在焉,匆匆地丟下手的活計,奔了過來,旁若無人地坐于訾槿的身邊,撥去了她發髻上的枯草,輕聲問道:“可是累了?”
訾槿搖了搖頭。
西樂柔柔地一笑:“今日匆匆帶你出來踏青,是我莽撞了。”
訾槿側過臉來,淺笑道:“無妨,很久未曾見過此等景色了,不知何時才有機會見到,趁此機會更要多看一眼才是。”
“槿兒若喜歡,以后我們便定居于此,可好?”西樂側著臉看向訾槿,眸中的期待毫不掩飾。
訾槿轉過頭去眺望遠處,不再作聲。
見訾槿如此,西樂垂下眼眸:“此潭乃丑魚的棲息之地,待我抓出兩只,讓槿兒嘗嘗可好?”聲音異樣的溫柔,說完后似是怕訾槿不同意一般,逃一樣地朝水潭跑去。
見西樂遠去,軒平露出譏諷的冷笑:“丑魚,三國的皇帝一年的進貢也不過三只,沒想居然生在此潭中,她對你倒真是有心。”
“何謂丑魚?”訾槿好奇地問道。
軒平目視遠方,眸光別樣的清冷和肅殺。在訾槿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他緩緩地開了口:“丑魚之名……是個典故,故事太長……我早已記不太清了。此魚美味無比,吃了讓人欲罷……不過我記得小啞巴不愛吃魚,不是嗎?”
訾槿漆黑的眸子在陽光下放出清澈的光彩:丑魚?丑魚?這名字還真不是一般的怪異啊。
軒平盯著訾槿的身影,眸中露出淡淡的迷茫:“你為何如此的心甘地與我回辰國?”
那魚兒……你不要了嗎?
訾槿無奈地聳了聳肩:“我說我不知道,你信不?不信也沒辦法,就是不知道。不知道為什么要隨你回去,心底就是愿意隨你回去。”
軒平清冷的眸中露出了淡淡的驚異,他與訾槿潔凈漆黑的眸子對視著,似是想從中找到真正的答案。
“抓到了!抓到了!”那邊傳來西樂愉快的聲音。
兩人同時收回目光,朝西樂望去。訾槿是相當好奇丑魚之名,暗道魚能丑到何種程度才會被世人稱做丑魚,起身跑到西樂的身邊。
西樂匆匆地跑上岸邊,嘴角的笑意異樣的燦爛。她牽起訾槿的手,指向暗衛手中的鍍金雕花盆。
只見一只血紅色的魚兒在盆中安逸地呆著,并不躁動,仿若被囚禁的非它一般。此魚紅如血玉,晶瑩剔透,美侖美奐。
不知為何,訾槿明明是初見此魚,卻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心中突然溢出了濃重的悲傷與心痛,她悄然地斂下眼目,呆呆地望著盆中的魚兒。
“槿兒想知道如此高雅脫俗的魚兒,為何取名‘丑魚’嗎?”西樂緊緊握住訾槿的手,看著魚兒柔柔地說道。
訾槿木然地點了點頭。
“曾經,有一個君王為了其愛妃的壽辰,奔赴妃子的家鄉親手捉了兩只,那妃子最愛食之魚。本只為博美人一笑,怎知君王回到皇城后,卻聽到妃子要與所愛之人雙宿雙棲。君王傷心地質問妃子為何對他如此,并要處死妃子的心愛之人。妃子護住心愛之人不甘示弱,二人自此起了爭執,甚至大打出手。妃子一劍刺中了君王的心口……君王的心頭血灑進了身旁的魚盆里……看著那被血染紅的魚與魚盆,君王說道:真丑。”西樂說完后細細地觀察訾槿的神色,只見訾槿呆呆地望著魚盆并無反應,便繼續說道,“從此后,此魚更名為‘丑魚’。”
水中血般的魚兒,將訾槿的眼眸染得通紅。她甚至清楚地感受到,那君王被心愛之人,刺中后那一剎的錐心之痛與悲絕無奈。
“兒時聽說這個典故,我便暗暗發誓,如若得遇平生所愛,定會親自為她捉丑魚一只,讓她明了我的心意。”西樂神態鎮定地繼續說道,但攥緊的手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盆中的魚兒似一團炙毒的野火,毫無預警地落入了訾槿的心頭。那種刻骨腐髓的痛,蔓延全身,一發不可收拾。
“槿兒與我相處這些時日,卻不拆穿我的做戲,無論如何,心中終還是有我的。你心中明了我是誰便好,我并不是要你現在回復。”西樂垂著眼眸,笑容明顯地有點僵硬。
“放了吧……不是你的……終究是要放手的。”訾槿似是無意識一般,喃喃地說道。
此話一出,軒平與西樂二人同時看向訾槿。軒平眼中甚是復雜,西樂的臉色瞬時陰沉無比,絕美的臉龐扭曲一團。
“放了吧,放它自由吧,不是你的……莫再強求。”近乎恍惚的呢喃。
西樂的絕色的容顏忽青忽白,她抬手就捉起了丑魚,捏在了手中。魚兒火紅色的魚瞳,仿若滴出了血一般,嘴巴一張一合。西樂微微用力,丑魚魚尾顫抖一下,便已了無生息。她轉手將魚拋入潭中,丑魚無聲無息地沉了下去。
兩只青色的魚兒,在鍍金雕花盆內游得好不暢快,轉眼卻成了火紅色。那一團團的紅色落入了水中,將青色的魚兒染成似火的顏色,后悔否?后悔否?一顆眼淚從訾槿的眼角滑落,后悔否?后悔否?何必強求?何必強求?……又何必強求?
西樂緊緊拽住訾槿的手:“本宮愿為了你舍棄一切,你可知道?”面對訾槿的無動于衷,她的眼底溢滿了哀傷、絕望,“你不喜宮中生活,本宮放棄一切隨你而來,如今你卻還向往著所謂的自由,難道與本宮一起就讓你失了自由嗎?”
訾槿因手上的疼痛轉過臉來,卻被西樂眼中那不明的情感所震撼:只是……不該這樣,一切本都不該這樣,這并非我要的自由。
城門有多少人在把守?為了演好西樂公主又找了多少個戲子?當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假象還有什么自由可言?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不是嗎?這并非我要的自由不是嗎?
訾槿靜靜地扯回了手,看向遠處的水潭與濺落的瀑布,微微而笑:“聽聞三國交界之處,氣候炎熱,有一寶山,名曰神仙山。此山溫差甚大,可以讓人在一天之內體驗一次四季之旅,稱得上‘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訾槿理了理身上的青色春袍,頓了頓又說道:“如今已春末夏初,為何此地天氣還是如此薄涼?”
西樂微微一驚,佯裝鎮定地說道:“就算此處不是三國邊界又能如何?……”
誰知,西樂話未說完,不遠處傳來激烈的打斗聲。
西樂想也未想反手將訾槿拉到身邊,護在身后。軒平不動聲色地靠近二人。
打斗越來越靠近,本來護在西樂身旁的兩名暗衛,此刻毅然加入戰斗。
突然,一白衣人踏水而至,西樂眼底精光一閃,嘴角微微上揚,似是早有防備般算準白衣人降落的方向,轉身一掌擊出。白衣人面露驚訝之色,后退數步。
訾槿定睛一看那白衣人,幾乎是反射性的拉住西樂的手。西樂似是甘愿受制,并未擺脫訾槿的拉扯,確實未再對白衣人下毒手。
只是方才那兩名離開的暗衛,迅速地回到了西樂的身邊,與白衣人斗成一團,白衣人本就受了傷,又怎是那兩名暗衛的對手,已是漸漸不敵。
遠處,突然冒出了大批的官兵加入了爭斗,趨勢呈現一面倒。方才那些暗中攻擊的人,漸漸地被眾官兵圍成了一個圈,逼到了死路。地上已有大批的傷亡。
軒平眼底的焦急一閃而過,他凌厲地看了訾槿一眼。
遠處的尸體和血液讓訾槿的臉蒼白一片,手微微顫抖著。西樂感到了訾槿的懼怕,緊緊地拉住她的手,將她護在懷中。
幾個會合下來,白衣人手中的劍,已被擊落,兩名暗衛幾乎是瞬間將他擒住。
外圍的打斗便停了下來,眾多的官兵,已將那些偷襲的人包圍在圈內,等待著命令。
西樂嘴角噙著勝利的微笑,美目一轉更是風情萬分,俯視著被制服的白衣人道:“傳說中的燼陽公子……呵……也不過如此。”
燙金冠,白紗衣袍,翠玉扣,琉璃配飾,一支精描的燙金的天藍色的桃花,在眼角之下美侖美奐。一身精致的行裝讓燼陽公子的美貌,更是艷絕了三分。面對西樂的羞辱的話語,他閉目不語,表情和祥,恍若神祗。
訾槿暗暗苦笑:救人都要如此盛裝出場,真是臭美到家了。
西樂單手攥住訾槿的手,另只手抽出暗衛身上的短劍,劍尖指著燼陽的方向,危險地一笑:“說!她的人在哪里?”
訾槿緊張地扯了扯西樂的手,西樂側目對其安撫地一笑,隨即松開了訾槿的手,手持短劍朝燼陽走去。
“若想不起她的人在何處,別怪本宮對公子不客氣了。”西樂的聲音低魅無比,短劍卻一點點地刺入燼陽公子無暇的脖頸,劍鋒一轉將那無暇的皮膚刺破,血順著劍尖一滴滴地流了下來。
訾槿大驚之下快步上前,卻被軒平暗中拉扯住,站在了原地,看向西樂:“別傷他。”這人心中有結,若身上有了疤,只怕怨恨加深。
獨孤郗徽猛地睜眼看向訾槿,眼底閃過一絲情緒,隨即斂下了眼眸。
西樂不曾回頭,眸底冰冷一片,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槿兒,還記得你要我放掉的那條魚兒嗎?”
軒平輕拉了一下訾槿的衣襟,訾槿順著軒平的目光看去,只見遠處那些黑衣人已被眾官兵一點點地壓進,已是退無可退。
軒平狠狠地捏了捏訾槿的手,而后放開,眸中殺意一片。
訾槿緊緊地攥住被軒平拉扯過的手,一步步地走到西樂的面前,突然跪了下來,對著西樂規規矩矩地磕了一個頭:“一切皆是因我而起,莫要再殺害無辜……我從此后甘愿追隨殿下左右,求太子殿下成全。”
獨孤郗徽被俘的身形晃了晃,眸中滿滿的不甘和心疼。他緊鎖住眉頭的閉上雙眸,不敢也不愿看這一幕。
西樂臉上笑容明媚異常,笑意直入眼底。她輕輕托起了訾槿,柔聲道:“我那時便想,我的槿兒,何時能將我認出?相較太子殿下,我更希望槿兒叫我一聲——君凜。”
君凜的短劍,并無離開獨孤郗徽的脖頸之意,訾槿不敢起身,牢牢地跪在君凜面前。
君凜明了訾槿的意思,并未再勉強訾槿起身。他收回虛扶訾槿的手,依然笑意盈盈地問道:“槿兒是何時得知,我不是西樂的?”
“醒來看見殿下在撫琴,便已知道殿下,不是西樂本尊。”訾槿低下頭,謙卑地回道。
“箬柳先生的易容天下第一,我又與西樂的身高與身形相近,你為何第一眼就能看出。”君凜抬手,緩緩地揭去了臉上□□,從陽光下看此面具薄如蟬翼,從臉到露在外面的脖頸一氣合成可謂巧奪天工。面具內的咽喉處隱約可見一似魚鱗般的物狀,不但可以掩蓋男性的咽喉還易出了西樂的聲音。
如蒲扇一般濃密的睫毛,漆黑而清澈丹鳳眼,高挺的鼻梁,下巴尖削線條極其優美。雖只是兩月不見,君凜卻是瘦了不少。
“與易容無關,只是你對西樂不甚了解罷了。西樂雖號稱辰國第一美女,卻琴棋書畫樣樣不通,絕撫不出如此意境的琴音。西樂不愛芙蓉之氣,絕不會親手喂我芙蓉糕。日日的飯菜均是我平日最喜之食,這些西樂卻是并不知曉。西樂素來注意自己的樣貌,定不會親手拉著我出現在鬧市之中。易容術雖然天衣無縫,但無論如何易容,西樂陰柔之美,你卻無法臨摹一切,你身上的陽剛之氣甚重。”訾槿垂下眼眸,悠然說來。
君凜不但不怒,笑得越是溫馨:“你何時知道是我的?”
訾槿的眉頭緊鎖,暗自糾絞著衣角,不知該找何種借口:“那日聽聞太子病危,月余未曾早朝。我對已娶了訾鳳訾風,正忙于爭權奪勢二皇子已無用處。君赤此時招架著殿下與二皇子的共同打壓,自顧不暇。訾吟風已被宣隆帝軟禁皇宮之中。那么多人當中,惟有太子病因不明,以病重憑空消失在眾人眼中,如此奪得時機,假扮西樂。”
“誰將這些告知于你的?是他嗎?”君凜神色一斂,將短劍更是逼近了獨孤郗徽。
“不是,是那日同你出門……無意中聽到了別人的議論……”
“這些都是朝廷內事,我們離皇城千里之遙,那些個百姓怎會知曉?!”君凜鳳眼逼視著訾槿。
訾槿縮了縮脖子,暗罵自己是個白癡,自作聰明反而弄巧成拙了:“殿下從依然如夏的淮陰河畔,奔赴此春暖花開地,少說要用半月之久,想來朝中的消息早已傳到了此地。就算殿下要封鎖消息,也是到此地才開始的,百姓知道這些又有何難?”
簡直是強詞奪理,你信嗎?這理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啊!
君凜嚴峻的臉上,突然綻出一抹笑容,柔聲道:“槿兒還是如斯的聰慧,連路程的時日,都能算的出來。可槿兒還是未說,到底是何時認出我的?。”
訾槿目瞪口呆地抬起頭來,若不是君凜那出自內心的笑臉。訾槿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信口胡謅的理由,他便真的信了。可是如果說睜開眼時,聽那琴音,便已猜測到那人是他,他會不會惱羞成怒殺人滅口呢?畢竟傻子都能看出來,他為裝成西樂下了不少功夫。
君凜不滿訾槿半晌的不作聲,鳳眼凌厲地瞪了訾槿一眼,劍微微一抖。
訾槿嚇地一哆嗦,恨恨腹誹道:喜怒無常自戀自大的太子殿下!你到底想聽什么?倒是給點提示啊!
“嗯?……”君凜臉上已出現了焦急之色,輕哼了一聲,斜了一眼跪在原地的訾槿。
訾槿微微垂頭,狠狠地咬了咬牙,果然是圣意難測!死就死吧:“那日醒來……聽到琴音便感覺出像你,后來的交談中,便已能肯定是你……說來你也不信,你雖已盡力地模仿西樂,但舉手投足間,我卻清楚地知道……并肯定那人是你。”這個理由能成立嗎?
君凜聽到此話后,嘴角輕揚,臉上綻放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甩手丟棄手中的短劍,將跪在地上的訾槿拉入了懷抱之中,眼中溢滿了柔情,單手從身上解下一塊玉佩,輕輕一扣,那玉佩成了兩塊。他將其中一塊遞到訾槿的手中,柔聲道:“槿兒幫我佩上可好?”
訾槿接過玉佩,一眼認出,這是那日二人一起買下的寒玉。她抬眸看向君凜,乖順地將玉佩系在君凜的腰間。
君凜鳳眸中,輕輕地蕩漾著幸福的漣漪,那陶醉的模樣竟比三月的春花還要奪目。他執起自己手中剩下的那塊玉佩,仔細地給訾槿佩戴腰間。他眸底的柔情,照得訾槿恍惚不已。
君凜似是看出了訾槿的怔愣,輕笑了一聲,輕輕地將訾槿一點點地收入懷中,一舉一動中滿滿的憐惜與不舍:“本宮原諒你當初的棄我而去,本宮原諒你以前種種,本宮還你自由,再不會逼迫你回皇城。本宮以后只專寵你一人,本宮將這個燼陽公子,也如你所愿地放了。本宮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永遠和我一起……可好?”
這一句“可好”問出了心底的多少彷徨和酸楚。
訾槿乖順地靠在君凜的懷中,緩緩地閉上雙眸,悄然嘆息一聲。
“槿兒的眼睛是世上最純凈的泉眼,能洗滌人心中的罪惡與苦難。若是槿兒眼中惟有我一個,我便再也不做本宮。”君凜輕輕地笑著,那奪目的笑容,竟然讓人感到恍惚的幸福。
訾槿緩緩地睜開眼眸,眼前的笑顏美好得讓人心酸,深深地刺疼了她的眸子。她不安地用余光瞟了一眼,君凜身后的軒平與獨孤郗徽,又淡淡看向遠方,那些被逼到絕處的營救自己的人,終于,緩緩地開口:“好……”
君凜一個收緊,顫抖地將訾槿抱緊。訾槿遲疑了一下,緩緩地伸出手去,反手也抱住了君凜。
對不起,我不能……我不能,讓那些舍棄性命救我的人……成了一場笑話。
你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錦衣玉食、絕色佳人、富貴榮華,生來便具有了一切。你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所以才會更加執著,那些你不曾得到的。過不了多久……你便會失去了新鮮感,發覺遠處更美麗的風景……
你是太子,一人之上萬人之下,擁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權力,有些東西是與生俱有的,不是說舍棄便能舍棄的。對不起……
你是太子,沒有了我,你照樣的富貴,沒有了我,你照樣的榮華,沒有了我,你照樣的權傾天下。
而我……貧窮得也只有我自己而已……只有我自己而已……
君凜軟軟地靠在了訾槿的肩頭,睜大了鳳眸,滿眸的驚慌與悲涼。那模樣脆弱得仿若受傷的小動物,讓人無比地憐愛。
離君凜最近的兩名暗衛發現異常,同時一驚對視了一眼,握緊了手中的利刃便要上前。
“若是不想他有事,便不要過來!”軒平的嘴角勾起一絲陰狠的笑容,他迅速地撿起被丟棄一旁的短劍,指住了君凜的后心窩。
獨孤郗徽瞬間擊倒了制住自己的人,斂下眼眸,護在訾槿的身前。
訾槿臉色蒼白,不敢看向君凜,生怕看到他眼底的指責與受傷。
軒平反手將靠在訾槿身上的君凜,拉到自己的懷中,短劍架住了他的脖子。他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君凜光潔的臉頰,輕浮地一笑:“月國太子確實比那些男伶,標致得多了。”
“西樂!休要辱他!”訾槿怒聲斥道。
一直喬裝成軒平的西樂,伸手撕去了臉上的□□,桃花眼中的怒意一閃而過。
“放開太子殿下!”從遠處的包圍圈內沖出一人,此人三分清秀的臉上滿滿的肅殺。訾槿抬眼認出,來人正是那幾日和自己說話的黑衣人。這一聲未壓抑住嗓音的怒吼,讓訾槿徹底將他認出——太子伴讀祁詠躍。
西樂將君凜摟得更近,對祁詠躍邪魅地一笑:“別過來,我家小啞巴的□□天下第一,你家太子殿下可是中了毒,若無解藥會死人的。”
祁詠躍并不看西樂,他死死地盯住訾槿,冷然開口:“殿下對你怎樣,這些時日你心中比誰都明白,為何!……為何,你還能狠下心來如此地傷他?!你可知道他為了給你療傷……”
“住口!”西樂怒聲喝止了祁詠躍,“不用你來妖言惑眾!小啞巴自是明白,自己該站在什么位置!”
訾槿側臉躲過祁詠躍殺人般的眸光,垂下眼眸,不予爭辯。
西樂嘴角勾起一個妖嬈的笑容,輕浮地摸了摸君凜的臉。
君凜嫌惡地想躲開,卻是力不從心。他狠狠地咬著腮肉,想讓自己清醒著。
“小太子,讓人家摸摸又不會死,如今你一副抵死不從的模樣,還真真是香甜可口。”西樂報復性地一笑,余光瞥了訾槿一眼。
“西樂!休要辱他。”訾槿咬著下唇,重復了一遍方才的話。
西樂對君凜柔然一笑,眼中卻閃過了一絲殺意:“方才小啞巴如此地詆毀于我,我都未曾惱怒。如今我只是摸了摸小太子的俊臉,小啞巴便已動怒了?莫非幾日的時間,小啞巴便看上小太子?那?不如,我們將他也帶走可好?”雖是輕柔的話語,可是任誰也不能忽略其中的殺氣。
獨孤郗徽微微側臉,似是無意地瞟了訾槿一眼,隨即冷冷地收回。
訾槿不愿回話,看了一眼緊張萬分的祁詠躍道:“放了我們,我便放了他。”
祁詠躍考慮良久,一直未敢作答。他看著君凜已發青的俊臉,怎么也不敢,擅自拿定主意。
“休想!”君凜咬緊牙關,惡狠狠地吐出兩個字。
西樂臉色猛地一暗,瞬間抬手在君凜的手臂上狠狠地劃了一刀:“想讓你們是太子活命就快拉來兩匹馬,放了我們和我們的人,否則……”西樂話未落音,便又是一刀落在了君凜那本已受傷的手臂上。
“放了他們!”祁詠躍一陣慌神,對著遠處眾官兵高聲喊道。
只見遠處的包圍,慢慢地缺了一個口子,眾人從包圍圈中安全地走出。
“你帶你們的人先走!我與小啞巴殿后。”西樂對獨孤郗徽說道。
獨孤郗徽冷冷地點了點頭,對突出包圍的眾人,輕輕地揮了揮手。那些人幾乎在瞬間退到了遠處。獨孤郗徽卻在此時突然一個趔趄,口中溢出了鮮血。
訾槿大驚之下,想也未想,一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獨孤郗徽:“可是受傷了?!”
西樂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君凜鳳眸緊緊地盯住扶著獨孤郗徽的訾槿,眼底閃過傷痛與絕望。
西樂見祁詠躍雖放了遠處的那些人,但并無意答應放了訾槿,絕色的臉上布滿了狠毒。遠處那些官兵漸漸壓進,西樂眼底閃過一絲怨毒,再次對著君凜受傷的手臂又是一刀:“放?!還是不放!?”
祁詠躍一咬牙將頭轉開,再不看君凜的臉色,焦急萬分地喊道:“放!來人備馬!”
很快,兩匹棗紅色的馬匹,被人牽了過來。訾槿吃力地將獨孤郗徽扶上了其中一匹馬,隨即上了馬,西樂毫不溫柔地將君凜掠上馬后,緊跟訾槿之后。
祁詠躍臉色鐵青,吼道:“將太子留下!”
西樂回首,嫵媚一笑:“莫急,莫急,太子殿下還須護我們出城。”
顛簸的馬上,兩匹并行,祁詠躍帶領一群訓練有素的黑衣人,緊跟其后,在更遠處還有大批的官兵,追在眾人之后。
獨孤郗徽異樣虛弱地靠在訾槿的懷里。當年的騎術課程給訾槿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導致后來見馬生寒,如今不但自己騎馬,還要護著一個受了傷的人,訾槿心中暗暗叫苦。
可見,美人在懷也未必是好事!
獨孤郗徽從營救到現在,并未正眼看過訾槿,似是當初在“金玉滿樓”被人傷害的人是他一般。
訾槿自是明白獨孤郗徽別扭無比的性格,如今他能伙同西樂來救下自己,對于當初已沒什么好怨的了。畢竟誰都有想要保護的人……不是嗎?
君凜虛弱地睜大鳳眸,死死地盯著小心護衛獨孤郗徽的訾槿,臉色青中帶白,醋意十足,仿若那三條,一直流血深可見骨的刀痕,并非在他手臂之上。
眾人一路奔至城門,卻看見城門緊緊關閉著。訾槿擔憂地朝西樂看去。
西樂眸中滿是陰霾,毫無耐性地俯視著守城門的眾人,狠聲道:“若不想你們太子失血過多,不得救治的話,快將城門打開!”
眾人齊齊地看向被挾持住的君凜,卻無人敢動。
西樂眸中滿是不耐,狠狠地捏了一把君凜受傷的手臂。君凜悶哼了一聲,咬著牙不讓自己□□出聲。
祁詠躍此時已追到此地,他幾乎咬碎了牙,怒聲道:“休要再傷害殿下!開城門。”
守城之人恐慌萬分,望著被挾持中的君凜蒼白的面色,隨即又看了看祁詠躍焦急萬分的神色,一時茫然:“當初太子殿下旨意……任何情況下開城門者……誅……誅九族。”
祁詠躍怒斥道:“殿下若是出個好歹,你們焉有命在?”
守城眾人更是恐慌,立即讓開了道路,便要開那城門。
“開城門者,殺無赦!”君凜蒼白著臉上冷汗瑟瑟,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擠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西樂危險地瞇著眼,修長纖細的手指,狠狠地剜著君凜的手臂上的傷口,冷聲道:“太子殿下,是想同歸于盡嗎?”
君凜的臉越發的蒼白,冷汗卻是冒得更厲害,但仍然咬著嘴唇不肯出聲,死死地盯著祁詠躍。
西樂精致的容顏上,怒色橫生,她抬起短劍,欲故技重施。
“住手!”訾槿漆黑的眸子一片不忍,她慌忙地側過臉,不敢看向西樂越來越陰沉的臉,和君凜眼底的期望。
西樂冷笑一聲:“如今……可不是心軟的時候。”
君凜本已暗淡的鳳眸迸出了光彩,他對著訾槿露出一抹虛弱地微笑,那模樣似乎在說:你,終是心疼了?
訾槿心知,此時不能再有半分的心軟。若是此次逃不出去,再次落入君凜之手的話,西樂與獨孤郗徽怕是再無生機,自己也再無逃跑的可能。她撇過頭不看君凜,同西樂說道:“我來同他說。”
西樂桃花眸中,閃過一絲掙扎,最終還是選擇相信訾槿,縱身帶君凜飛離馬背。
訾槿小心地護著虛弱的獨孤郗徽下了馬,與西樂對視了一眼。
西樂美眸一閃,幾乎是轉瞬間把君凜推到了訾槿懷里。便在此時其中一暗衛,瞅準時機想要下手將君凜搶回去,西樂洞悉了他的意圖,用短劍緊緊地抵住了君凜的后背,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換手接過獨孤郗徽。
西樂將手中短劍遞給訾槿,訾槿苦笑地擺擺手:“不必了,我有銀針便可。”若手持短劍,如何策馬?當初自己的馬術,在君凜特殊的照顧下,可是眾人之中最“突出”的一個。
西樂謹慎地看了看四周,盈盈一笑:“也是,小啞巴手中多的是毒針,若是太子殿下不肯配合……便直接扎在死穴上,也省得眾人見血。”話畢后撈起獨孤郗徽上馬。
本已蠢蠢欲動的祁詠躍與眾暗衛,聽到此話后,卻是又后退了一步。祁詠躍若有所思地盯著訾槿,似是在考慮,她是否真會如此。
訾槿緩慢地將君凜扶上了馬,似是生怕牽扯到其手臂上的傷口。那謹慎小心的模樣,讓君凜心中安慰不已。
君凜閉著鳳眸,溫順安逸地靠在訾槿的懷里,臉色白如宣紙,嘴角卻是上揚的,眉宇之間略略可見滿足的神色。
訾槿瞟了一眼君凜滴血不止的手臂,眼神復雜:“讓他們開門吧,你若失血過多,便會危及性命。”
君凜緩緩地睜開眼眸,虛弱地一笑,鳳眸已有三分渙散:“槿兒……槿兒……你可是心疼我了……”
祁詠躍看著君凜蒼白,再顧不上許多:“開城門,殿下若是怪罪下來,由我一力承擔。”
守城眾人聽到此話,幾乎是瞬間將城門大開。
西樂與訾槿兩匹并行,疾馳地出了城門,祁詠躍與眾人仍然緊跟其后。
君凜軟軟地靠在訾槿的懷中,細長的丹鳳眼,眼尾上翹,眼神蒙眬,笑容似夢似幻:“槿兒……是要帶我一同離去嗎?”
訾槿一直緊跟在西樂的馬后,前頭的西樂突然回首,冷哼道:“將他扔下。”
君凜聽到此話,用未受傷的手,緊緊地攥住了訾槿的衣角,鳳眸之中不安和焦躁。
獨孤郗徽微微轉頭,細細地打量著訾槿的反應。
訾槿護住君凜,猶豫了一下。
君凜欣喜地揚了揚眉,心也微微安下,迷蒙的眼眸中,明明能看到失而復得的喜悅。
“萬一……摔到了怎么辦?”訾槿不敢看向君凜,艱難地問道。
君凜聽到此話后,心,頓時沉到谷底。
獨孤郗徽慢慢地將頭轉了回去,眼底滑過一絲笑意。
“放心吧,你不要的,自會有人當寶一般接著。我家小啞巴就是憐香惜玉,快將他扔了吧。”西樂冰冷的口氣緩和了不少。
君凜仿若要用盡全身的力氣般,死死地攥住訾槿的衣角,已無焦距的鳳眸滿是慌亂與無助:“槿兒……槿兒……槿兒莫……莫要再丟下我,莫要……再……將我丟下……帶我走……帶我走……好嗎?……”幾欲破碎的語句,無意識地從口中囈出。
訾槿聽完此話,心中酸楚萬分:兒時一直與君凜不和,但在相處與相互報復的過程之中,自己也真如回到童年那般無憂……在那里只有和他之間從未有過虛假,從未有過欺騙。君凜面上陰狠無比,卻是真真的對自己忍讓有加。一個受盡榮寵太子,如若真的要報復一個無權無靠的質子的話,定能讓自己在那皇宮之中生不如死。自己深知君凜內心深處的縱容,才會有恃無恐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于他。反觀那些與自己親近的人,卻個個處心積慮,何謂真心?何謂真情?只可惜……感激并不能回應你滿腔的愛意,如今我傷了你、騙了你,你還是忘記我……這個狠心的人。
“舍不得嗎?還不快丟了!”西樂的聲音,已有濃濃的不悅。
訾槿將四支銀針扎進了君凜的胳膊,本來流血不止的傷口,似乎流得并不那么厲害了。
已處于半昏迷的君凜,感到了訾槿的不舍,嘴角的笑容揚起,安心地靠在訾槿的肩頭。
訾槿微微紅了眼眶,張張嘴,無聲地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君凜蒼白的臉上,頓時驚惶失措,他顫抖地手,死死地攥住訾槿的衣角。
訾槿側過臉去咬了咬牙,狠狠地撕下自己的衣角,閉目一推,將早已渾身無力的君凜扔下了馬。
祁詠躍飛身上前,牢牢地將君凜接住。
訾槿回首,對上了君凜驚慌的鳳眸,他雙眸恐懼地望著訾槿,想大喊出聲,但最后只發出微弱的聲音:“槿兒……帶我走……可好?莫要再丟……丟下我……求你……莫要丟下我……”
“祁大人,休要再追來,速速找人醫治你家太子殿下吧。”遠處傳來西樂囂張的笑聲。
祁詠躍眼底滿滿的恨意和殺意,他盯住訾槿遠處的背影良久,抱起昏迷的君凜朝城中飛去。
訾槿單騎一馬,與西樂獨孤郗徽并行,狂奔一日,終是出了離州界。訾槿緊繃一日的臉,終是露出了一絲喜色。
離州境外的景色,在春日的夜幕中,讓人倍感漂泊的凄涼。
訾槿放緩了馬,讓春日的冷風拍打著思緒與煩亂的心。一路走來,君凜鳳眸中的絕望與心碎,如印腦中,揮之不去。
訾槿抬手理了理凌亂的發髻,放手之時,碰到了腰間冰冷的玉佩。訾槿將其摘掉,借著月光細細地打量,只見那展翅欲飛的鳳凰旁邊,多一豎行草字“執卿之手,生生且不離”。
訾槿閉目之間想起了,君凜那日在玉器鋪寫下的兩行字:與卿偕老,世世皆不棄。執卿之手,生生且不離。
訾槿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是誰將一國未來的君王,教導得如此多情。
太傅日日教導:太子是未來的孤王,是未來的寡人,注定了的,注定了的不能多情。
太傅日日教導:昔桀寵妹喜而亡夏,紂戀妲已而商滅,幽王為得褒姒一笑而命喪。君家未來的寡人,怎能不切記太傅的勸告?
自古多情空余恨,不是嗎?
前方突然發生一聲巨響,只見西樂忽然墜下馬去。
訾槿快馬奔去,只見西樂手捂肩膀,憤恨地盯著,馬上緩緩收回手掌的獨孤郗徽。
本該重傷不起的獨孤郗徽,精神奕奕地坐在馬背上,俯視著倒地不起的西樂,絕美的眸中露出淡淡的輕蔑:“自兒時起,你從不曾斗贏過我,如今依然敗在我手。”
訾槿迅速下馬,朝西樂奔去,卻被西樂凌厲的眼神制止。
西樂吃痛地捂著肩頭,冷笑一聲道:“那時那人甘愿跟隨于你,你曾許諾幫我救出小啞巴。今日你如此作為,是想將小啞巴也帶走嗎?”
獨孤郗徽飛身而起,在半空之中劃個優美的弧度,落于訾槿面前,對西樂道:“我獨孤郗徽的事,輪不到你插嘴。”
“你可想好了,到底是那人,還是小啞巴?”西樂冷然問道。
獨孤郗徽一把拉過訾槿,單手扣住訾槿的命脈,笑道:“兩個我都要!”
訾槿小心地看了一眼,扣住自己命脈的手掌:古人言,人心不足蛇吞象,年紀不大,倒是學起人家玩起黑吃黑來了。
西樂銀牙已快咬碎,惡狠狠地盯著獨孤郗徽礙眼萬分的笑顏:“獨孤郗徽你個背信棄義的小人!自小我便看出了你的卑鄙,只可憐那人,被你的柔弱的外表蒙騙一生!”
獨孤郗徽側眼看向訾槿,笑問道:“你可甘愿隨我走?”
訾槿瞟了一眼,按住自己命脈的手,點了點頭。
獨孤郗徽信手松開訾槿的命脈,對西樂明媚地一笑:“如今是她自己愿意同我離去,可見我并非你所說背信棄義的小人!”話畢后,他再不看西樂一眼,掠起訾槿飛身上馬。風馳電閃之間,獨孤郗徽忽然墜下馬去,掙扎起身未果。
訾槿坐于馬上,手持銀針,對西樂擺出勝利的姿勢,眸中滿是得意之色。
西樂咧嘴一笑,忍著痛,爬起身來:“小啞巴,乃月國第一用毒高手。公子真真是得意過了頭,連此等重要的事,都能忘記。”
燼陽公子琥珀色的眸中,浮現惱怒與懊悔之色。
西樂忍著痛蹲下身去,緩緩地拔出靴中的匕首,輕聲道:“你如今有了那人,為何還要妄想我的小啞巴,我本不愿與你計較,但你也不能欺人太甚……”
“西樂!”訾槿見西樂欲傷獨孤郗徽,大驚之下急忙制止,而后看到西樂殺人般的目光,連忙改口,“月國的追兵,一會便到了,讓他在此,自生自滅算了。”
西樂保持著嫵媚的笑臉,撫著傷口艱難地蹲下身去,對燼陽輕聲道:“你對我,倒還如兒時那般的不留情,但我今日不但不會與你計較,還要告訴你個秘密……我雖已將那人給了你,但是那人已并非你等的人了……”
“你胡說!”獨孤郗徽憤恨地盯著西樂,掙扎著想要起身未果。
“我胡說不胡說,你心里最是明白。你若還等著當年的人,注定要對那人失望的,畢竟誰的兩世也不會一模一樣。”西樂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笑容,眼中的幸災樂禍不加掩飾。
獨孤郗徽絕色的容顏上一片死人般的慘白:“若她已不是她……她已不是她?……她怎會不是她?她怎會不是她?……若她不是她,你當初為何要處心積慮地帶她去辰國?我不信你!不信你!”
“因果循環……以身換命……年輪逆轉……如今你該知她為何能還魂?不信我沒關系!你信你自己,不是嗎?”西樂聲音冰冷冰冷的。
“莫不是那司寇郇翔為了她……”獨孤郗徽琥珀色的眸中滿滿的震驚,“哈哈……哈哈……好個司寇郇翔……眾人……眾人皆是以為自己用情至深……可……誰又能與司寇郇翔相比呢?……誰又能與司寇郇翔相比呢?”
訾槿聽這兩人的對話,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只聽懂了司寇郇翔這四個字:司寇郇翔?司寇郇翔?一路走來這個陌生的名字早已不再陌生。傳聞他乃前朝宰相嫡親親的長子,現今的辰國皇帝,傳聞他才高八斗,心高氣傲,貌美如嫡仙下凡,乃世間第一美男子,傳聞他對女帝用情至深,忍讓萬分……傳言他溫文爾雅,與世無爭……只是讓人想不明白的是……他為何在女帝死后,自立為帝?世人的傳言,不過欺騙眾人而已,若真真的用情至深,卻為何眼睜睜地看這女帝的祖業,毀于一旦?司寇郇翔……也不過是個欺騙世人的偽君子。
“她若還是當年的那人……你又怎會對我的小啞巴動心!”西樂附在獨孤郗徽耳邊說完后,拿出隨身的藥丸吞下,艱難地朝馬匹走去,翻身上馬。
“你胡說!”獨孤郗徽瞪大了眼眸,呼吸急促,大聲反駁道。
“小啞巴!咱們回家咯!”西樂故意無視獨孤郗徽的惱怒,大聲說完,策馬而起。
獨孤郗徽費力地抬起左手,顫抖地指著西樂的背影,嘴唇都在哆嗦著,突然嘔出一大口鮮血。
訾槿大驚,便要下馬查看。
“小啞巴,你縱然百般的好心,他也不會領情的,你可記得當初你是如何待他,他又如何待你的!再說他兒時便因此事,郁結于心,心病還需心藥醫……有些事不是你能管的。”西樂冷然回首,一語雙關地說道。
訾槿咬著下唇,回頭看了獨孤郗徽一眼,狠了很心,策馬而去。西樂快鞭跟上,二人絕塵而去。
燼陽公子絕色的容顏一片枯槁。他緊閉雙眸,嘴角染血,安靜地躺在地上,恍如死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