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辰532年延載十六年仲夏
今夏的木槿花開得異常熱鬧,只見耀辰御花園內一片片淺藍紫色、粉紅色或白色的木槿花在月光下晶瑩得如美玉般剔透。
花下石桌旁一身著明黃色的衣袍的訾槿,一手持金玉酒杯,一手把玩著一盤赤紅色的朱砂,臉上帶有淡淡的笑容,鳳眸中卻難掩淡淡的憂愁。
“君小三,為何朕身上卻沒有這東西?”訾槿醉眼蒙眬地玩著手中的朱砂,回眸看向一旁的君贏。
“陛下幼年便已是九五之尊,別人自是不敢擅動陛下玉體。”君贏站在訾槿身后,眸中閃過心痛與不忍。
“就因朕是九五之尊,所以朕身上沒有那普通女子身上該有的守宮砂。就因朕是九五之尊,所以朕比不上個普通女子在他心中的位置。就因朕是九五之尊,所以朕永遠也得不到他的喜愛……是嗎?”訾槿高舉手中酒杯一飲而進,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眼底滿滿的自厭之情。
“陛下多慮了,麟德貴君尚不適應宮中生活,固然才會對陛下有所疏遠……”
“胡說!”訾槿滿臉的怒容,猛地站起身來,搖晃了兩下,“君小三你也開始騙朕了!”
君贏心疼萬分地看著訾槿搖晃欲倒的身子,欲上前,卻被訾槿凌厲的眼神逼了回去。君贏“撲通”地跪在了訾槿腳下,一點點地斂下眼眸:“君贏不敢。”
“你們都騙朕!都騙朕!他要權利、要榮耀、要兵權,朕什么都給他了,為何他卻還是不愿多看朕一眼?為何還是不愿多看朕一眼?朕把整個心都給了他,為何他卻不愿多看朕一眼?!”訾槿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白玉酒杯,鮮血就順著指縫那么一點點地流了下來,一滴滴地跌落在朱砂中。
“陛下!”君贏抬起雙眸,望著訾槿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模樣,心如被那滾燙的油來來回回淋了個遍,對訾吟風的怨又多了一分。
“若有來生朕一定做個普通的女子,有人疼有人愛的普通女子……你看今夏的木槿花開得多好啊多美啊……宮人們說……朕出生的那年木槿花開得也繁盛極了……繁極則敗……朕是不是要死了?……”訾槿呆呆地走了兩步扶住身旁的木槿樹,輕嗅著那剔透的花兒。
“陛下正值盛年,天下一派安和……”一時間君贏的心中溢滿了恐慌,竟不知要說些什么才好。
“呵……瞧把你嚇得……”訾槿嗅著花瓣半轉過頭來笑道,“君小三……若真有來世,朕只做個普普通通女子,你來做朕的靠山,繼續做朕的影衛……可好?……到那時啊……朕做什么你也一直護著朕……朕做什么你也一直護著朕……一直護著朕……到那時的……朕也不必日夜恐慌……不必日夜恐慌這江山這天下……朕要同……普通女子那般幸福無憂地生活……”
“好。”君贏癡癡地望著月光下花瓣前那如同月中仙子一般的人,輕輕地點了點頭,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你……去將哥哥找來……說朕很想他了……”訾槿回過頭望著天上的明月,低聲說道。
“陛下三思,麟德貴君一族若再握有兵權……那后果……,臣以為帝后殿下定不會贊同。”
“呵呵……哥哥會同意的……無論朕要做什么,只要朕肯給哥哥低頭……哥哥便會同意……自迎娶訾家小風到今日……哥哥一直等著朕……一直等著朕給他低頭呢……你不知道吧……其實哥哥很好哄的,只要朕說上兩句好話……無論朕做什么,哥哥都會答應……無論什么……哥哥都會答應……快去請哥哥吧……說朕好想他……好想好想……想得心都疼了……疼得好難受……”訾槿滿眸的苦澀,話畢后,慢慢地坐回了石凳上,伏在桌上不再言語。
君贏默默地看了石桌上的人一眼,躬身離去。
待君贏走遠,一個小身影從一堆花樹之下竄了出來。他不安地拍打著身上的灰塵,用衣袖仔細地擦拭著臉,呆呆地站在原地,卻不敢上前。
訾槿醉眼蒙眬地看著一個青色的身影從樹下爬出來,待看清來人之時,笑意爬上了嘴角。
小身影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扭扭捏捏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怯生生地抬頭看向訾槿。
訾槿眼中溢滿笑,她輕輕地對小身影招了招手,柔聲喊道:“徽兒,來。”
獨孤郗徽精致的小臉頃刻間堆滿了笑容,歡快地跑到了訾槿的身前后卻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訾槿輕笑了一下,看著獨孤郗徽不安卻又想討喜的模樣,頓時心中柔軟萬分。她將獨孤郗徽抱在懷中,輕聲問道:“夜如此的深了,徽兒為何還不睡?”
獨孤郗徽不安地抬起雙眸,一下竟紅了眼眶:“徽兒想娘子……他們說娘子在這,所以……”
“所以徽兒就在此,藏了好幾個時辰?”訾槿一下下的捏著獨孤郗徽微微發抖的雙腿,一臉的不悅。
獨孤郗徽略有委屈地點了點頭,見訾槿沉著臉一直不語,突然伸出手緊緊抱住了訾槿的脖子:“徽兒不敢了……徽兒以后都不敢了,娘子不要不要徽兒。”
訾槿輕嘆了一聲,鳳眸慢慢地柔和下來。她輕輕地撫摸獨孤郗徽的背,一下下地安撫著:“徽兒沒有錯,錯的是朕……是朕這些時日冷落了徽兒。”
獨孤郗徽的頭從訾槿的懷中探了出來,一雙淚洗過的眼眸異常的明亮,欣喜萬分地看著女帝:“娘子……不是娘子的錯……公公說娘子很忙,娘子很忙,徽兒來看娘子。”
訾槿寵溺地捏了捏他的臉頰,心底被這溫軟的話語填得滿滿的:“徽兒的眼睛和才出生的小狐貍一般,那么清澈那么好看……娘子怎么看都看不夠……”
獨孤郗徽臉頰頓時紅了起來,不安地扭著衣袍,雙眸四處打量著,待看到眼前的朱砂時,方露出感興趣的模樣:“這是什么?”
訾槿故作玄虛地端了起來,點了點獨孤郗徽的鼻子:“朕送徽兒一個禮物可好?”
獨孤郗徽滿臉通紅,興奮地點了點頭。
訾槿眉目一轉,伸手拔下了頭上的金簪,惡作劇般輕笑一聲,輕輕地解開了獨孤郗徽的衣袍。
獨孤郗徽僵硬地躺在訾槿懷中,雙手死死地抓住訾槿的衣擺,渾身止不住地抖動著。瑩白色的小臉如被火燒過一般,一直紅到了耳根,一副不知該如何,任人宰割的模樣。
訾槿微微而笑,附在獨孤郗徽耳邊柔聲道:“徽兒莫怕,朕不會把你如何的。”
獨孤郗徽紅了個透徹的臉更加的滾燙,他緊緊地閉上雙眼。猛然襲來的刺痛,讓他一下睜開了雙眼。他默默地看著訾槿月光下的認真的側臉,心中涌現說不出的奇異感,那感覺將空落落的心填得滿滿當當的。那金簪入肉的一針針的疼痛,仿佛并未在自己身上。
待一朵桃花成形后,訾槿伸出舌尖輕柔地舔下了那花朵上的血跡。
獨孤郗徽渾身猛地一顫,輕吟了一聲,反手緊緊地抓住了女帝的衣襟。
訾槿扔掉手中的金簪,細致地將獨孤郗徽的衣袍穿好,柔柔地將他攬在懷中,輕搖著。沒一會,懷中的人已是沒了動靜,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借著月光,訾槿細細地打量著獨孤郗徽那與老國舅那如出一轍的容顏:“'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至今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老國舅的病一日比一日重了,待到明年開春,我便放徽兒回家,指一個才德兼備的好人家的女兒給徽兒……無論徽兒喜歡誰……朕都幫你娶回家……有朕在……徽兒……將來一定會幸福的……一定會幸福的。”(引1)
耀辰532年延載十六年仲夏
女帝一十九歲獨孤郗徽一十一歲訾吟風一十七歲帝后二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