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處,傳出“咯喳咯喳”的聲音,小白嘴角沁著淺淡的笑,靠坐在竹林外的桃花樹下,瞇著眼望著竹林深處的人。只見訾槿手起刀落,砍倒一根竹子,而后利落地將它敲成寸大的細條狀,整齊地排列在不遠的山根下。周圍本該茂密的竹林已空了一大半。
待一切弄好,訾槿隨手拎起生銹大環刀,走到小白邊上:“餓了嗎?”
小白站起身來,瞇著眼淺笑,伸手環著訾槿的腰:“有點。”
訾槿身子微微一僵,不著痕跡地脫開了小白的手。
小白微微垂眸,委曲地抿著唇:“腿,疼……很麻,沒力……”
訾槿蹙眉看著小白微微顫抖的腿,眸中滿滿的擔憂,蹲下身來,讓小白靠著自己,她輕輕按著他的腿:“哪疼?很疼嗎?”
小白嘴角沁著滿足的淺笑,趴在訾槿身上:“小紫,舍不得……便不疼。”
訾槿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捋了捋小白的亂發,柔聲說道:“讓你在家里等,卻非要坐在這,受苦了吧……明日不可再這般任性。咱們回吧,老頭說今天有新東西吃,也能給你補補身子了。”
小白耍賴一般,胳膊一伸,攬過訾槿的脖子,趴在訾槿的后背上,隨著訾槿的腳步一步步地走著,單手輕按著訾槿的腰:“小紫……累,是嗎?……小紫,我很喜歡……”
訾槿略顯尷尬地回頭,臉色微微泛紅,但扶住小白的手卻沒撒開:“莫鬧。”
“真好……小紫……”小白蹭了蹭訾槿的臉,嘆息一聲。
訾槿眼底閃過一絲焦慮和不安,垂下頭,不再說話,但是腳步卻放得越發的慢了,單手不著痕跡地護住身后的人。
小白雖是掛在訾槿身上,卻并非真的將所有重量壓在了訾槿身上。他跟著訾槿的腳步,一步步地走著,小心地跟著,偶爾踩到訾槿的腳后跟,眸中的溫情,嘴上的笑意,便會更深一分。
走了一會,訾槿慢慢地停了下來,讓小白靠在自己身上歇息,手盡量不著痕跡地護著他。望著他滿足的側臉,訾槿心中滿是傷痛:“小白……你以后都會這般,都會這般虛弱……你知道嗎?”
小白側臉,慢慢地靠在訾槿的肩頭:“不怕,有小紫。”
“小白,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是為了我才會變成這般模樣……這般連路都走不了的模樣……你可知道……我寧愿……”寧愿死,也不愿見你成了這副模樣。
“小紫在,不怕,這樣好……小紫舍不得,舍不得,丟下我……小紫疼,我疼,小紫沒事……好……”小白輕輕磨蹭著訾槿的側臉,輕聲說道。
訾槿回過頭,強忍著眸中的淚,用手一點點地摩擦著小白的臉,眸中溫情一片:以后讓我來照顧你,好嗎?你……可愿意?
小白如小貓般蹭著訾槿的手,溫潤如水的眼眸微微瞇著凝視著訾槿,眸中溢滿了喜悅與滿足。
夕陽照在兩人的身上,將那身影拉得長長的……
程青松坐在院內樹下的搖椅上打著瞌睡,見訾槿、小白進門,眼也不睜,嘟囔了一句:“飯在桌上。”翻著身,再次睡下。
訾槿拖著小白,朝屋內走去,待看到桌上的東西,頓時黑了臉。小白瞬時察覺到訾槿的情緒變化,幾乎是反射性地松開了手。
訾槿拿起桌上的饅頭,大踏步朝程青松走去,努力地壓抑著怒氣,咬著牙問道:“不是說今天有新東西吃嗎?!”
程青松不耐地翻過身來:“饅頭和咸菜都是新的。”
“又是饅頭和咸菜,你出谷不會換點別的嗎?!”訾槿對著程青松大聲吼道。
程青松睜開豆大的眼,盯著訾槿好一會,道:“嫌吃的不好?”
廢話!誰能連吃三個月的饅頭和咸菜?訾槿拿著饅頭手抖得說不出話來。
程青松狀似無奈地考慮了一會:“明日開始,讓那呆子和我一起照顧莊稼吧。”
“照照……照顧莊稼?”訾槿有點結巴,“可他身子還沒……沒好啊。”
程青松一下蹦了起來,大聲吼道:“你們!白吃我的!白喝我的!還白住我的!你是我的徒弟,我老頭吃虧沒話說!可那呆子是誰?和我有啥關系?半年來吃了我多少人參靈芝何首烏?!他也不能白吃不干吧!”
“可是……可是他他……身子不是還沒好嗎?徒兒知道師父辛苦……要不自明日起,徒兒幫師父干點……可好?”訾槿瞬時換了一張討好的臉。
“哼!你舍不得他,倒是能舍得你師父這把老骨頭!”程青松頗為怨懟地看了訾槿一眼,胡子吹得老高。
小白默默地走到訾槿的身邊,拽住了訾槿的手:“小紫,不生氣……我,可以……”
訾槿輕攥了攥小白的手,小白立即噤聲,乖順地站到訾槿身后,拉著她的手卻沒有放開。
“愛吃不吃,不吃拉倒。”程青松在睡椅上翻了身,嘟囔了一句,繼續夢周公去也。
訾槿悶悶地垂下頭去,拉起小白的手,朝竹屋內走。看著桌子上的兩個饅頭,訾槿眸中一片黯淡,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自己說要照顧他,就是讓他在這山谷中受苦嗎?三個月了,他甚至連口青菜都沒吃過,他怎受得了這般的苦……怎受得了?
訾槿悶悶地將一個饅頭塞給了小白一個,然后拿起自己饅頭和醫書,快步朝門外走去。
小白拿著手中的饅頭,看著走出門的訾槿,眼底閃過濃重的失落,慢慢地垂下眼眸,默默地咬了一口饅頭。
“小白。”訾槿走到門外又返了回來,低低地喚了一聲。
小白迅速地望向訾槿,眼底閃過一絲喜悅:“嗯?”
“吃罷飯,一柱香后別忘記喝藥。”
“嗯好,小紫……”小白話未說完,訾槿已再次出了門。他怔怔地看著門口半晌,放下了手中的饅頭。
訾槿拿著醫書,快步朝竹林深處鉆去,一直走到看不見竹屋的地方才停了下來。她輕輕呼了一口氣,扔下手中的醫書,靠坐在竹子旁,望著遠處的夕陽,心不在焉地吃著手中的饅頭。昨晚的事讓訾槿一夜未眠,加上一日的勞碌和心煩意亂,訾槿此時已疲倦到極點,終是抵不過這陣陣睏意襲擊,靠著竹子沉沉睡去。
夏日夜晚的空氣中,透著淡淡涼涼意。帝后嘴角上揚,眸中滿是柔情,默默地凝視睡在軟塌上的人。
軟塌上的人,眼底一片青紫,眉宇間滿滿的疲憊焦慮之色。漸漸地,她鎖住了眉頭,額間可見薄薄的細汗。
帝后眸底閃過一絲心疼,攥住衣袖細細地擦拭著她額間的薄汗。
她猛然睜大了雙眸,“嚯”地坐起身來,直直地望著前方,鳳眸中毫無焦距。
“槿兒,槿兒,莫怕莫怕……”帝后連忙摟住榻上的人,輕拍著安撫著她。
良久,訾槿慢慢地轉過臉來,望著眼前的人,猛然抱住了他的腰,瑟瑟發抖:“哥哥他們要殺槿兒……槿兒怕,槿兒怕……已經派去了第四批人了,若這次……若這次他們再回不來,那些人不會,不會放過槿兒的,他們說槿兒是滅世之星,他們說槿兒會毀了耀辰的……他們會殺了……他們會殺了……”
“槿兒莫怕,哥哥在這,一直在這陪著槿兒。”帝后的聲音低沉而柔和,充滿了安撫人心的魔力。
訾槿死死地抱住帝后,那顆恐慌的心稍稍安定了下來,她抬眸看向帝后:“他們想要我的命,是不是?他們想讓我死,是不是?”
“不會,哥哥在,一直在,槿兒放心,他們不敢。”帝后輕輕拍著訾槿的后背,柔聲道。
訾槿抬眸怔怔地凝視著帝后溫潤如水的眼眸,著魔般地湊上了他瑩粉色的唇,發狠地吻了上去。訾槿死死地啃噬著,舌尖輕而易舉、毫不溫柔地撬開了他的牙關,拼命地吮噬著糾纏著。瞬時傳來的血腥味讓訾槿更加的狂躁和粗暴,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帝后的肉中。
帝后墨玉般的眼眸越發的溫柔地望著訾槿的雙眸,他緩緩地探出舌,溫柔而又寬容地安撫這個滿是侵略的吻,一點點承受來自訾槿的怨氣和不甘。
這種順從和安撫,讓訾槿心中的暴虐又增加了幾分。她整個人將帝后按倒塌上,單手笨拙又粗暴地撕扯著他上的衣袍,狠狠地咬著帝后的唇,那嵌入肉中的指甲也越發的用力了。
帝后墨玉般的眸子滿是水光,依然凝視著訾槿的雙眸,仿佛那種傷并未在他的身上一般。他的手一點點地撫過訾槿的后背,一點點地承受著訾槿所給予的一切。
良久,訾槿一點點地松開了帝后,氣喘吁吁地趴在了他的胸前。帝后不著痕跡地將唇邊的血跡舔去,一下下地撫過訾槿的后背,幫她順氣:“莫怕,有哥哥一日,便不會讓任何人傷你。”
訾槿眼色復雜地看向帝后,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肩膀。
帝后嘴角微微泛起一抹苦笑和神傷,他垂眸凝視著那毫不留情啃咬自己血肉的人:“槿兒莫怕,此次,無論生死,哥哥都陪你去。”你生我生,你死我隨……好不好?……好不好呢?
槿兒你怨司寇家的人,真已到了如此地步了嗎?真的已到了恨不得啃噬其血肉的地步了嗎?槿兒……槿兒……你可知道……我的心……你可知道……我對你的心?
一陣冷風吹過,訾槿打個了寒顫,從夢中醒來。訾槿睡眼迷蒙地抬眸望向已高升的明月,嘴角路出一絲苦笑:又開始做那亂七八糟的夢了,每次夢境都會讓自己對他多一分愧疚,多一分不舍,多一分眷戀,已有了今生,為何又要憶起前塵?他……怎會忍讓到這般地步……怎會忍讓到這般地步呢?……
訾槿一步步地朝竹屋走去,當看到窗口一片漆黑,訾槿心中滿是濃重的失落。她雙腳猶如灌鉛一般,一步步地走進了屋子,悄然地走到床邊,小心地探出手摸了摸該熟睡的人。可入手的卻是一陣冰涼,訾槿心中一驚,連忙點起燈來,床上空無一物。
瞬時,訾槿慌了神,打量著四周。桌上的那只咬了一口的饅頭和未動的湯藥,頓時,讓訾槿的心冰涼一片:他走了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