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這里是安能維修,請問有什么需要幫助?”
電話那頭輕甜的聲音沒有化解刑偵人員的絲毫煩緒,杜崢將手機夾在頸側,手里拿著記錄本和筆,開口詢問道:“你好,我是江龍市刑偵支隊重案二組的刑警杜崢,現在有一起兇殺案,需要貴公司提供一些線索,請問是否方便?”
對面的客服突然陷入沉默,過了一會怯怯然道:“您問吧,我……盡量配合您。”
杜崢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讓對方放松一些,于是說道:“小妹妹,你別緊張。我們是來找你調查線索,如果你們公司沒有任何問題,我們警察是不會為難你們的。”
“好……”客服應聲,轉頭看向一直站在身后的主管。
見主管點頭示意,客服才放心繼續對話。
杜崢:“你們是否在一周前,也就是5月30日,接到過一通朝陽小區6棟1402的維修預約?”
“您稍等,我查一下。”
電話那頭傳來快速的鍵盤聲,隨后客服回答道:“您好,5月30日中午12點23分,一名叫做譚靜的女士預約了我們公司的空調外機維修,地址就是您說的地方。”
杜崢邊聽邊記,再問道:“這個我們大概了解了,他們后來取消了預約是嗎?是誰取消的?”
“我們這邊的取消記錄是6月3日上午9點。取消預約的是一名男性,說是譚女士的丈夫。”
客服說著,有些猶豫,轉頭看了一眼走開的主管,低聲繼續說道,“警官,其實這件事我記得。我原本想再給譚女士打電話確認的,但當時打電話的人身邊就有一名女士,她說自己就是譚女士,確認不用再上門了,所以我就取消了預約。”
“你怎么確定她就是譚女士?”杜崢追問。
客服為難說道:“警官,我們就是小公司,所以客戶的口碑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而且一般也不會出什么事,所以客戶提的要求,我們盡量都會同意。”
杜崢覺得有些許無奈,不論理想生活有多么美好,他們都活在現實中,不可控因素太多了,他們警察也沒辦法時時刻刻盯著所有人按照他們的標準去做。
他試問:“你們公司有保留通話錄音嗎?”
“有的。”客服立即回答,他們公司雖小,但規則還是挺多的,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對他們客服進行考核,而往期的通話錄音就是他們的考核內容。
杜崢原本都快不抱希望了,聞言松了一口氣,對客服說道:“那麻煩你調出這兩個通話錄音稍后發給我可以嗎?”
“好!”客服立即同意,調出通話記錄對他們客服來說不是難事。
她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客服,但能幫到警察破案,她覺得是一件很榮幸的事。
客服放下電話,發現主管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自己身后,立即站起低著頭不敢說話。
主管冷冷地盯著她許久,突然開口說道:“站著干嘛,警察不是要通話錄音嗎,趕緊調出來啊!”
“啊?”客服有些詫異,緊接著表情轉為欣喜,坐回工位開始工作。
在她轉身之間,主管微笑了笑,欣慰地點了點頭。在這個大環境下,她無法左右公司的安排和計劃,但只要是她個人能改變的,何樂而不為呢?
不遠處的拐角,一名工人見辦公室的一切盡收眼底,眼底的陰狠一閃而過。隨后他帶著工具走了出來,招呼來了主管,說道:“你們公司的下水道我已經通好了!”
主管去廁所檢查了一遍,滿意地點頭,“你去財務結一下賬吧,回頭留個名片,下回堵了還找你。”
“得嘞!”工人大聲憨笑,惹得辦公室里其他人不高興,引了幾句怨言。
工人立即壓低聲音,不再打擾。他從財務那里拿到工錢,遠遠望著還在調記錄的客服,眼神意味深長,他默默笑了笑,帶著工具離開了辦公室。
電話掛斷,杜崢合上記錄本,從樓梯拐角上樓,見隊長就站在門口,上前說道:“隊長,和維修公司確認過了,他們沒有派人過來,取消預約的人是名男性,客服隨后會把通話記錄發過來。”
“好,辛苦了。”于景頷首,目光卻緊緊盯著室內。
杜崢順著隊長的視線看去,只見方知書已經綁好了安全繩,在周曉陽的幫助下,從窗口跳下去,準備到外墻的空調外機查看。
陸硯抬眼看向方知書,指著主臥說道:“先從主臥查起,兇手既然是沖著孩子來的,主臥就是他的優先通道。”
方知書頷首,檢查了一遍身上的繩索,對周曉陽打了個招呼,為了不破壞證據,他穿著鞋套小心翼翼地跨出窗臺,踩著外墻的凹陷處,一點一點向空調外機挪去。
高空攀爬本就危險,方知書腳上又穿著鞋套,難度更大。雖然周曉陽說了好幾次,可以由他出去查物證,方知書在室內指導就好,但方知書還是堅持自己去查。
他確實很懶,偶爾會摸魚,但他分得清楚主次,但這是他的工作,也是作為一名痕檢工作者的責任,該認真的時候,他絕不會松懈。
即使現在只是初夏,室外已經達到了36度高溫,咸膩的汗水從額邊滑下,像是故意的一般,往眼睛里鉆。方知書驟然覺得眼睛酸澀非常,難以睜眼,他緊閉著眼,努力將汗水擠出眼眶,緩過神來,繼續向目標攀爬而去。
但空調外機安裝的位置遠比他想象得要更遠,需要經過一個拐角才可以看到。方知書掛在墻上,思考著他要過拐角得怎么走。
正在清理鄰居空調外機的維修工人見警察也跟出來了,滿臉寫著疑惑,指著前方的角落大聲道:“警官,從水管那里可以繞過來,你小心點兒!”
方知書順著工人的指引看去,見水管兩邊確實有地方落腳。他緊咬著后槽牙靠近,卻見角落的邊沿隱約可以看見半個腳印。
“這是……”
方知書有些疑惑,企圖向樓下看去。但他所在的位置是高樓14層,一旦摔下去后果不堪設想,他深吸一口氣,雙手緊抓著外墻的裝飾,身體微微向后坐。
他很清楚自己的雙腿都在顫抖,手部的力氣好像慢慢被抽離,周遭的一切慢了很多,明明只是幾分鐘,他總覺得過了好幾天。
他屏住呼吸,謹慎地轉頭向下看,生怕自己稍微一放松,就脫手掉下去。
“水管旁邊好像有腳印!”方知書瞇著眼,努力讓自己看得更清晰,只見外墻上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有腳印從一路向下。
但14層的高度,別說是爬了,他站著都發怵,怎么可能有人從底下爬上來?
方知書想著,順著腳印往上看,腳印的確在14樓就停下了,僅僅與他一步之遙的空調外機平臺,有一些刮蹭痕跡。
他抓住小平臺的欄桿,一步跨了過去,地面踩實了,這才有了些許安全感。
方知書打開掛在脖子上的相機,拍下外機平臺的細節,對著主臥內的其他人大聲道:“有發現!”
拍下所有照片,他回到主臥踩在地上的時候,腳軟得差點跪下。
陸硯伸手拖住了方知書的手,目光鎖定了面前的窗戶。
“謝謝啊!”方知書攀著陸硯的手,艱難地想要站起來,但他還沒站穩,陸硯突然向前一步。
沒了支撐點的方知書差點面朝地摔倒,雙手胡亂抓住東西,抬頭一看是剛剛過來的于隊,他松了一口氣,感謝道:“謝謝于隊,還是于隊好……”
還沒等他話說完,于景提著方知書的領子,拎到一邊,“辛苦了,你先休息會,等會找我匯報。”
他的話音落下,已經走到了陸硯身邊。
方知書無奈地冷笑,隨便勾住一名警員的脖子緩緩,“不是……他倆早上不還吵著嗎?”
警員吃力地站著,方知書緊緊靠著他,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但還是第一時間回應道:“陸法醫剛才有新發現,窗戶的把手好像是松的。”
“是嗎?那我也得去看看。”方知書一聽,立馬來了興趣,也湊上前圍觀。
他突然頓住腳步,轉頭看向剛才的警員,問道:“你叫什么,我以前沒見過你。”
他和陸硯、林向黎不一樣,他一直都在司法鑒定中心工作,只是這次跟著他倆被一起調來重案組幫忙而已,所以警局的人他大多見過。但眼前的這個年輕小同志,他的確是眼生。
楚理聞言,認真鞠了一躬回應道:“方前輩你好,我叫楚理,剛從警校畢業,是重案組的新警員!”
方知書點了點頭,“楚理,行,我記住了。”
他說罷,轉身也走到窗前。
陸硯帶著手套,拿著鑷子,小心翼翼地從把手的卡口處取下一縷棉線,“是新的。”
方知書拿出物證袋接過棉線,仔細觀察,“從斷裂處的痕跡來看,是被扯斷的。看棉線表面的污染程度,大概率是新的,我帶回去做個化驗,再給你們結果。”
于景繼續觀察著窗戶,把手的螺絲已經松了,所以把手很容易被抬起來,但螺絲沒有生銹,螺旋處也沒有磨損,更像是被人故意擰開的。
隨后他對身后招了招手,“小楚,把窗戶的細節拍下來。你回隊里找孟景宜,看不能模擬從外面用棉線打開窗戶。”
“是!”楚理聽話地上前拍照,方知書很是好心地教他怎么拍攝現場物證圖。
楚理聽得認真,馬上掌握了技巧。
“小伙子好好干,你很有前途!”方知書拍了拍楚理的肩膀,馬上追上于景。
楚理斗志昂揚,“嗯!”
方知書打開相機,遞給于景,“我在外墻的水管兩邊都發現了腳印,這個世界可沒有蜘蛛俠,純靠手腳爬到14樓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所以我去外機平臺上看了,欄桿上有明顯的刮蹭。”
于景放大了照片,目光一凝,這樣的環形刮蹭,更像是繩子留下的。
他大膽假設道:“所以有人在欄桿上綁了繩子,憑借繩子和水管的助力,一路爬上14樓,從窗戶跳進了死者的家里?”
方知書頷首,“所以我更傾向于兇手第一次來到現場做了布置,然后在案發當晚又回到現場,展開犯罪。”
陸硯在一旁聽著,適時開口道:“所以這名來歷不明的空調維修工是最大的嫌疑人。他既然是沖著孩子來的,那么孩子現在很可能還活著。”
“加快腳步,我們必須趕在兇手實施下一步犯罪之前,找到孩子!”于景攥緊拳頭,對外大聲詢問,“外勤找的怎么樣了?”
門外傳來周曉陽的聲音,“老大,他們說在草叢里找到了一架沾了血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