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于景帶了這么多人,宋嶼有些意外,“你們警局今天團建?”
于景看著燈紅酒綠的酒吧,悵然道:“局里要是真有這種花里胡哨的團建方式,我也不至于單身到現在?!?br/>
做警察的,本來休息時間就不是很多,好不容易有休息時間出去團建,就是爬爬山、掃掃烈士墓,稍微有點人際交往的,就是去敬老院陪空巢老人。
孟景宜是他們重案組里唯一一個姑娘,但她是假小子,整天和他們稱兄道弟的。
換飲水機水桶、翻墻、擒拿,他們這些男警會的,孟景宜一點也不服輸。
其他組的女警組內自己都不夠分的,哪兒還允許他們染指。
前幾年他老媽還會花點心思找女孩子和他相親,但人家要么是嫌棄他太忙,要么就是他真的太忙沒趕過去,反正到現在還沒成功。
“我原以為自己人脈不錯,現在看來,還是太小了。于景,這個婚你愛結不結,你媽我不找了,累了!”
每每想起自己老媽說的話,于景就覺得好笑。
從被逼相親,到求老媽幫忙找對象,于景現在對結婚沒什么想法了,反正警局里打光棍的又不止他一個。
他想著,看向陸硯,解釋道:“吃喝玩樂這一塊,宋嶼門兒清,你等會和小伙子跟著他一起進去,不容易暴露。要是真暴露了……”
宋嶼豪爽地打包票道:“你放心,我肯定保護好你手下的人?!?br/>
于景對陸硯會不會受傷這件事并不關心,甚至是莫名的放心。
他看向陸硯,撇了撇嘴,適時提醒道:“送你一句忠告,盡量別打人,打人別太疼,小心被舉報,回來寫檢討?!?br/>
在他們這兒,知法犯法寫檢討,那可都是萬字起步的,就算是小錯誤,都要深刻反省,寫一篇得花不少時間。
他到現在還欠著李隊兩篇沒寫,要是李隊忘了,這件事最好還是翻篇了吧!
陸硯嗤聲,“你以為我是你嗎?”
他練散打并不是為了打人,而是……算了。
陸硯懶得解釋,眼神示意剛剛趕到的小警員,兩人帶頭走進了酒吧。
宋嶼看著陸硯的背影,好奇地轉頭看向于景,低聲問了一句:“這位沒見過?。⌒聛淼??”
于景手底下那群人,全跟小迷弟似的跟著他,偶爾出現這樣和于景對著干的人,還是挺顯眼的。
“嗯?!庇诰暗貞艘宦暎p手插著口袋,遠遠望著陸硯。
相較于站在黑暗里的他,陸硯顯得十分光彩,耀目的鐳射燈打在他白色的襯衣上,或許是家里教養得不錯,陸硯的舉手投足之間的優雅顯得和這個地方略有些違和,他看著側肩而過的其他人,大步前進的同時,解開了自己的袖口和領帶,頭發上的水珠順著下頜線條滴落在衣領,沾染了幾分世俗氣,仿佛舊居寒山的冰石,落入喧鬧奔騰的長流。
站在酒吧門口,陸硯轉過身來,他背對著里面的嘈雜,微微歪頭,疑惑地看向街角的陰影。
于景有些晃神,越發覺得陸硯身上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先前他明明對陸硯心有芥蒂,但總是下意識會對陸硯產生信任心理,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緣由。
見陸硯趕過來,于景立即回神,伸手在宋嶼后背推了一把,“你要是感興趣,自己去問他?!?br/>
“感什么興趣啊,我又不是……”受到背后一股勁兒,宋嶼略有些倉皇地錯步向前,離開陰影,總有一些目光向他投來,還沒來得及和于景抱怨,他立即理好衣服,向街對面走去。
酒吧服務員一看是熟客來了,馬上迎上去,殷勤地問道:“宋少爺來啦,今天是包間還是卡座?上次您不是說想喝李察嗎?我們第二天馬上進了,保證您以后一來就能喝著!”
宋少爺可是圈兒里有名的富二代,關鍵是他自己也有錢,所以來店里消費一點都不心疼。宋少爺要是在誰手上開了單,那這個人這個月的獎金是絕對不愁了,更別提宋少爺另外給的小費。
宋嶼被簇擁著向前,享受著酒吧所有服務員的優先接待,他對站在門口的陸硯和張程招了招手,“跟我進去吧!”
“這兩位第一次來咱們酒吧吧,以前沒見過。”服務員打量著跟著宋少爺的兩人。
宋嶼回頭看向兩人,頷首道:“對,他們是我朋友?!?br/>
陸硯環視了一圈酒吧,年輕人們舉著酒瓶在舞池里舞動肢體,頭頂的燈球旋轉著,將炫彩的燈光反射,整個酒吧大廳流光溢彩,看不清客人的模樣。
宋嶼見陸硯停下,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找人,于是對服務員說道:“看來我的朋友更喜歡卡座,去安排位置吧!”
服務員立即回復:“好的,宋少爺!”
“這么找人不方便,等會我幫你們把人喊過來,認人這件事就靠你們自己了。”見服務員去安排位置,宋嶼趁機和兩人交代一句。
陸硯頷首,“謝謝?!?br/>
三人剛落座,服務員立即送上果盤和試飲,站在一旁隨時待命。
宋嶼叫了幾瓶需要醒發的酒,先把周圍的服務員支走。
跟著來的張程警惕地看著周遭的一些,身邊只要有人經過,他都會投去目光。
陸硯余光看了他兩眼,搖頭著低聲笑了笑,壓低聲音說道:“你再這么高調地盯著別人看,是個人都知道我們來這兒有別的目的。況且按照我們目前掌握的線索,你這么找,是找不到嫌疑人的?!?br/>
“?。俊睆埑腾s忙低下頭,低聲請教,“陸法醫,我們該怎么找人?。俊?br/>
“當看不清楚一個人的面貌長什么樣,那么他的肢體語言就是他的第二張臉。”陸硯指了指剛才路過的服務員,“他進入大廳后,一直在留意吧臺和卡座的位置,因為他對這里的布局還不是很熟悉,應該是剛來不久的。而且你發現了嗎?他的走路姿勢和其他人不一樣。”
張程好奇地看向服務員,仔細觀察后發現,他的走路方式確實有點奇怪,于是大膽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是因為他走路的重心比較靠后嗎?”
他不覺得在領導面前藏著掖著自己的想法是美德,相反,既然領導給了他展示自己的機會,他就肯定要把握住。
陸硯對張程的回答還算滿意,解釋道:“你仔細看看他的下半身就會發現,他走路之所以奇怪,是因為他的后足外翻,膝關節和髖關節都有異常外旋,走路呈八字步態,所以他大概率是個扁平足,這就是他的特點之一?!?br/>
張程眼睛一亮,有種發現了新大陸的即視感,之前不覺得,但知道陸法醫能夠這么細節的看人,他恍然明白是自己以前太籠統地看待別人了。
“明白了?”陸硯問道??匆娦【瘑T的雙眼發光,看來是理解他的意思了。
張程重重點頭,原本受隊長的影響,他對陸法醫的印象平平,現在他突然覺得,陸法醫其實真的很厲害!脾氣也很好!
隊長和陸法醫都是很好的人,他們之前吵起來,會不會是有誤會?
陸硯環視著酒吧,瞇著眼仔細觀察每一個人。他和林向黎研究過監控視頻,嫌疑人的四肢修長,運動能力極強,步伐間距大約在60到70厘米,步頻約估每分鐘50到60步,走路重心向前,著重于前腳掌,脖子不自覺地向前傾,走路的時候手臂緊貼著上半身擺臂。
但酒吧里魚龍混雜,目前看到的幾個人,并沒有符合條件的嫌疑人。
“你是陸硯?”宋嶼探究地看著陸硯,他拿著酒杯輕微晃動,杯中冰塊相互碰撞,比任何音樂都要好聽。
他微微仰頭,透明酒杯中的瓊液順勢滑入口中,喉結微動,一杯酒下肚,但喉間香氣不散,令人沉迷其中。
陸硯頷首,“是的,這次謝謝宋少爺的協助?!?br/>
宋嶼見陸硯這么正經,不禁噗嗤一笑,擺手說道:“不客氣不客氣,于景占我便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br/>
陸硯一怔,隨即不自在地輕咳一聲,“你們倆的事,我不必要知道?!?br/>
從業這些年,他解剖過很多死者,也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所以不是不能理解一些人的取向。
“我不是這個意思!”宋嶼趕忙解釋,他可不想被誤會,“我和于景的關系單純得很!我的意思是,于景是我兄弟,以后警局里有什么事是我能幫得上的,都可以來找我。”
他和于景從小就一起上學,大學的時候他倆分別去了自己感興趣的大學,但畢竟多年的情分在,他們關系還是不錯的。
不過他和于景再熟,也不怎么過問警局的事情,除非于景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他也會看心情幫幫忙。
“兄弟?”陸硯喝了一口服務員送來的檸檬水。
宋嶼解釋,“不是親兄弟,我們小時候是鄰居,所以玩得很好。”
陸硯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于景的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
局長的回答含糊其辭,但警察,姓于,和那個人年紀差不多,這幾個關鍵詞加起來,他還是懷疑于景會不會真的有可能就是那個人。
宋嶼微愣,久經商場的應變能力讓他很快恢復的神色,嘆了一口氣說道:“當然知道,不過這件事你別和于景提,他父親在他小時候出車禍死了。你看他現在一副不著調的樣子,其實都是有原因的?!?br/>
他說著,好奇地反問:“你問這個做什么?你和于景是不是有過節?”
陸硯平靜地回答:“如果你和一個人剛見面,他不由分說先和你打了一架,你樂意嗎?既然你說了原因,我大概能理解他的無禮了?!?br/>
兩人語言拉扯,誰也沒真正透了自己的底。
宋嶼挑眉,于景有的時候確實比較莽撞,不經意間的也沒少禍害他。
“理解!”一想到這事兒,宋嶼就覺得自己肩膀疼,仿佛有個于景正在拍他的肩膀。
見陸硯滿眼認真地觀察著酒吧客人,宋嶼倒了一杯酒,舉著酒杯站了起來,頂著音樂的喧囂,朗聲號召:“小爺高興,今晚誰來找我敬酒,今晚的所有消費,小爺替他付了!”
“好!”
“宋少爺好帥!”
舞池里,少男少女的歡呼聲近乎要把屋頂掀翻。
酒吧里的客人大半都過來排隊,剩下都站在一邊看好戲。陸硯靠著沙發,看著一個個客人從眼前經過,將他們一一排除。
張程很是上道地裝作在酒吧里兜圈子,觀察著那些還坐在位置上的人。
桌子上的酒瓶從兩瓶,到了滿桌都是,宋嶼仍舊安然無恙地站著,甚至可以和來喝酒的妹子侃大山。
“聯系方式?好啊,給你?!彼螏Z喝下一杯酒,很是爽快的給妹子自己的聯系方式。
但女生滿臉期待地看著宋嶼旁邊的人,“我想要這位帥哥的可以嗎?”
陸硯突然被點名,有些意外,在宋嶼和女生的注視下,他緩緩站起身,對宋嶼低聲道:“這里的人都不是,我去后面轉轉。”
“是他沒品位,沒關系,品味我有就行?!彼螏Z說著,又和女生碰了個杯。
身后的歡呼聲此起彼伏,陸硯和張程使了個眼色,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失望。
陸硯抬頭看了一眼提示,徑直走向員工通道,這么多天了,如果嫌疑人一直流連在這里的客人,那大概率,他就是這里的人。
掀開簾布,入眼的就是掛在墻上的員工照片墻,陸硯默不作聲地拍了下來。
“您好!這里不能進去!”服務員見有客人進來,立即攔住。
而他的身后,還有其他的服務員正在忙碌,如果是陌生人進來,很容易就被發現。
陸硯想了想,故作憤然道:“我前幾天明明看見有人走進來了,我是來找他的。”
眼前的服務員就是剛才他和張程談到的新來的員工,陸硯低眉看了一眼他胸前的銘牌,Tony。
Tony有些驚訝,“不會吧,這里是員工通道,您看錯了吧!”
“我不可能看錯,他欠了我二十萬不還,我以為他有難處,沒想到他有錢來你們這兒消費,沒錢還我!”陸硯說著,緊皺著眉頭左右環顧。
“這……您能大概形容一下他的樣子嗎?我幫您找人問問?!盩ony有些為難,他也是新來的,很多事情,他做不了主。
“穿著黑色的安能空調維修的衣服,又戴著個黑帽子,反正就是一身黑,跟奔喪似的,提著工具箱就進來了?!标懗幑室鈵郝晲簹猓瑳]有好臉色。
Tony嘀咕了一句:“黑衣服啊,好像還真有這么一個?!?br/>
他手指向側門,“前幾天,是有一個穿黑衣服的人進來了,不過他馬上就從側門離開了,我們都以為是來抄近道的,就沒管。”
“你確定他從側門離開?他之后去了哪兒?”陸硯繼續問道,“你們這兒有監控嗎?我得逮到這小子,讓他還錢。”
按照時間推斷,嫌疑人在案發前偽裝成空調維修師,進入死者家中,明為維修,實則布置現場。之后帶著工具箱離開了死者家中,根據監控顯示,死者來到這家酒吧之后,沒有再出去,但服務員卻又說疑似嫌疑人離開了酒吧。
這其中,到底哪一環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