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林池沉默了一下,沒有回答。
因為你并不是真的想讓我喜歡上你,你只是想對我做什么而已……
沉默間,不知哪里來了一個盲眼姑娘,細聲對陌輕塵道:“公子,她們說你長得很好看,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臉么?”
說著,她的手便朝著陌輕塵摸過去。
林池驀然想起其墨之前曾告訴過她陌輕塵討厭別人的觸碰甚至于到了會殺人的地步,連忙出手攔住。
未想用力過猛,那位盲眼姑娘當即摔倒在地。
她剛想去扶,就見另外一位姑娘扶起盲眼姑娘道:“你這人怎么能這樣!這位公子尚未開口,你怎么能動手推人!”
林池:“我沒有……”
她本來就不擅長解釋,剛開口又被打斷。
“就算你不想讓人碰這位公子,也不該如此粗魯!”那姑娘越說越氣憤,“更何況,不知你是這位公子的什么人,有什么權(quán)利這么做!?”
林池:“我不……”
那姑娘卻再一次打斷她。
林池有些無奈,好在她脾氣好慣了,倒也沒有多生氣。
可惜對方仿佛自覺得理,不依不饒:“我見你也最多不過一個侍女,沒見你們公子還在邊上么,竟就這么霸道行事!簡直是仆大欺主!根本不知收……”
“別說了。”
正說得開心的女子突然感覺身旁一陣徹骨寒意,抬頭,是一雙美到極致卻又毫無感情溫度的眸子。
嚇得倒退一步,女子似乎還很委屈:“公子,剛才是您……”
不喜歡。
不喜歡看到別人對林池吼叫,不喜歡看到別人指責林池,不喜歡看到林池被欺負的樣子……
連帶著這個原本在他眼里容貌模糊的女人都變得面目可憎。
本想干脆擰斷她的脖子,但是林池好像不太喜歡他殺人……
陌輕塵已經(jīng)不再看她,只簡單道:“滾。”
女子好似還不太能接受:“可是……為什么,她……”
“她是我……”
不用去想,都知道陌輕塵接下來要說什么。
林池搶在他前面道:“我不是。”
說罷,起身丟下陌輕塵便走。
沿著屋檐跑了沒幾步,就被陌輕塵抓住了手,他的聲音有些疑惑:“你生氣了?為什么?”
林池松松甩開陌輕塵的手:“沒什么,我們就此別過吧。”
不是生氣,只是突然覺得有點冰冷。
陌輕塵對她的好和縱容,都只因為能觸摸到,但陌輕塵的本性,其實是沒有絲毫感情的。
不想太親密,不想再過多接觸,不想有感情……
會忘記傷害的。
陌輕塵:“不要。”
他握緊林池的手,用力把她拽進懷里,感受著林池的體溫和柔軟的觸感,啃咬一樣迫不及待的吻上了林池的唇。
陌輕塵的動作明顯比之前嫻熟,就連吻都更加的灼熱和激烈。
但也許是心理真的生起了排斥,被陌輕塵抱在懷里,感受到陌輕塵身上冰雪似的味道,林池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那個噩夢一樣伴隨著疼痛和情-欲氣息的夜晚。
濃濃的排斥感直達胃部,林池用盡全力推開陌輕塵,彎腰吐了。
陌輕塵:“……”
他松開手,整個人像是被打擊般一下子消沉了。
擦了擦嘴角,林池道:“別……碰我。”轉(zhuǎn)身又吐了……
陌輕塵動了動唇,沒說話。
吐干凈了,林池扯唇擠出一個很難看的笑,嘆氣:“我已經(jīng)告訴你,我非常非常非常討厭這種事情了。”
“我是管不了你跟不跟我,又想對我做什么……但是,我沒法配合你。”
陌輕塵還是沒說話。
林池側(cè)身從陌輕塵身邊擦過。
手腕被攥住,僵持了一會,林池低聲道:
“陌輕塵,不要讓我連你一起討厭……”
許久,陌輕塵緩緩放開了手,林池越過陌輕塵,身形飛快躥動,很快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個孤單的銀白色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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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池沒想到陌輕塵居然會跑出去那么遠,費了一番周折才又回到了他們住的客棧。
掌柜說兩個人都去找她了,林池只得在客棧里等著。
直到晚上才見到師父和索瞳,他們都顯得有些疲憊。
林池有點愧疚。
快步上前,握住林池的手,索瞳像是極力壓抑著什么:“小姐,您……不該亂跑的,一個人很危險,以后……”
林池對他歉疚笑:“抱歉,我……”
聲音頓住,她已經(jīng)被索瞳抱住,索瞳的聲音在她的頭上響起,很輕:“我……們都很擔心您……”
林池一愣,才道:“以后不會了……”
索瞳身上有能令人安心的感覺,像家人一樣,無論愧疚還是擔憂都一下子淡去。
在一瞬間,她驀然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突然這么排斥陌輕塵。
陌輕塵太不安了。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會做什么,他并不是真的在乎喜歡自己,只是把她當做寵物和玩物,這當中充滿變數(shù)和不安。
她喜歡安定的東西安寧的生活和能讓她安心的人。
陌輕塵再優(yōu)秀再好,都和她沒有關(guān)系。
“咳咳……你們是當為師不在么!?”
師父露出一臉受傷的表情:“果然人老了就比較容易被忽視么……”
不安的情緒一掃而空,林池轉(zhuǎn)身抱了抱師父,唇角上揚。
實在不擅長說謊,師父和索瞳盤問起來,林池也只說自己半夜出門覓食的時候來葵水,太疼便在附近的客棧住了一晚。
好在他們也沒太過追究,便又朝著云郡而去。
陌輕塵似乎還在跟著他們,只是比之前跟的更遠了些。
林池當然不會傻到再追去問,兩方人就這么僵持著一前一后到了云郡。
云郡比林池想象中的更美。
一彎彎淺碧的河水橫貫過整個郡,碧波粼粼和垂柳一同被風掀起,大大小小風格迥異的石橋構(gòu)架起道路,隨處可見悠然飄在河中的烏篷船,深深淺淺的綠,靜得就像一筆淡雅的水墨。
似乎是剛下過雨,路上還有些泥濘,空氣清新的不可思議。
林池的心情好了起來,在邁進水云城看見那個靠在城樓邊雙手環(huán)胸目光淡淡女子的瞬間,愉悅的心情到了頂點。
“師姐!”林池一路小跑撲進師姐的懷里。
師姐依然是那么漂亮,也依然那么的……
她輕松抱起林池,然后開心的轉(zhuǎn)了兩個圈:“小池!”
……那么的孔武有力。
跟在身后的索瞳倒是沒什么,師父卻好似見了鬼般,臉色刷的一變,倒退兩步,轉(zhuǎn)身就想跑。
慢悠悠的女聲道:“我就這么可怕么?嗯哼,師父?”
被那聲充滿挑逗和邪魅的“師父”激的渾身一顫,師父臉上一僵,瞬間端起一副正經(jīng)臉孔,回首道:“為師只是突然想起有要緊事要做,并不是……”
放下林池,師姐臉上掛著只看便叫人害怕的笑容。
她緩緩走近道:“我就說師父怎么會舍得不見他的大徒兒呢,徒弟現(xiàn)在受邀在靜王府做客,師父既然來了,徒兒又怎么能不招待您呢?”
特別突出了“招待”二字。
師父又不覺退后一步,冷汗順著額淌下:“……那個,你不是已經(jīng)叛出師門了么?”
師姐嫣然一笑道:“師父你既沒答應(yīng),又怎么能算呢?”
這一笑之下,師父只覺自己的肋骨處隱隱作痛,數(shù)月前,他的大徒弟就是帶著這樣的笑容揍斷了他三根肋骨啊!!!
林池憋笑了一會,終是不忍拉了拉師姐的衣袖:“師姐,我們走吧。”
師姐這才冷哼一聲轉(zhuǎn)頭。
跟在師姐身后的兩個侍從似乎已經(jīng)習慣,非常淡定的領(lǐng)著幾人朝前走。
閑聊了一會,直到快走到靜王府,林池才想起問:“師姐,你怎么會在靜王府……”
問題還未問完,就見靜王府外長身玉立了一位粉衣公子,他穿的倒很是樸素,除了綰發(fā)的一根木簪,別無配飾,只是背脊挺直,周身的貴氣掩也掩不住,如此對比不免叫人覺得有些別扭。
見林池師姐回來,當即從階上走下,語氣極盡溫存道:“裘姑娘,若要接人,怎不叫小生作陪,以防有歹人敢唐突……”
林池師姐,或者說裘宛咳嗽了一聲。
那位粉衣公子立刻住口,道:“……不知這幾位是?”
裘若拍了拍林池,莞爾一笑:“我的小師妹。”
又指了指索瞳,斂笑道:“師妹撿來的。”索瞳的臉微黑。
最后指向師父,淡淡道:“師父。”
師父:“……”
差別待遇要不要這么明顯啊!
粉衣公子看了看,溫柔笑道:“已經(jīng)準備好客房,在下可帶著幾位……”
裘宛打斷:“不用你帶了,那路我比你熟。”
粉衣公子黯然了一下,還是點頭。
待已經(jīng)走遠,林池轉(zhuǎn)頭問:“剛才那個是……管事么?”
給她的感覺和其墨好像……
裘宛淡定道:“不是。”
林池:“誒?”
裘宛:“他是靜王世子。”
林池一呆:“啊……那為什么……”那么卑躬屈膝……
裘宛笑得明媚:“很明顯啊,他在追我。”
這次林池倒沒怔,師姐本來就天姿國色,以前也不是沒被男人慕戀過,只是這次的身份格外高些罷了。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
靜王當年未參與奪嫡,將皇位拱手相讓,圣上感念,便封了他監(jiān)國,而后又封了最富庶適合頤養(yǎng)的云州給靜王,算起來,這位靜王應(yīng)該是除卻圣上權(quán)位最高的王爺了,就連圣上也會給他幾分薄面,至少……陌輕塵應(yīng)該不敢找上門鬧事吧。
定下心來,林池就安心住下。
云郡氣候有別于北方,菜肴也同北方大不相同,偏于甜淡,但也別有一番風味,再加上靜王府的廚子被交代后,牟足了勁用心做菜。林池吃得異常滿足,連帶著她也不免對靜王府生出幾分好感,同時……更加同情靜王世子。
認識她師姐之前,靜王世子是位嗜好白衣的翩翩貴公子,無論發(fā)上的玉冠身上的環(huán)佩或是腰間的云錦腰帶都價值連城,說不上迷倒全云州的女子,半個水云城的女子傾心總是有的。
但自從她師姐說喜歡樸素的男子后,靜王世子立即去掉一身行頭,清湯寡水上陣,沒過幾日她師姐又漫不經(jīng)心說自己喜歡穿粉衣的人,隔天靜王世子的衣柜里就只剩過去他最嗤之以鼻的粉衣,她師姐說喜歡桃花,靜王府后院的幾百株花迅速消失通通換成桃花……
靜王世子也迅速從無數(shù)閨中女子的心上人變成了“世子最近是瘋了么”、“世子這幾日實在太叫人失望了”、“奴家還是很懷念過去的世子啊”……
最苦逼的是,即便靜王世子做到這種程度,林池她師姐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林池捧著半個甜瓜問:“師姐,你為什么總是這么對……”
裘宛停下替林池繼續(xù)削甜瓜的手,沖她笑道:“這你就不明白了吧,男子都是這樣賤……你若是輕易讓他得到,他根本不會珍惜你很快便會讓你拋之腦后,尋找下一個美人,但你若是久久不肯從他,求不得的心理作祟他會越發(fā)想要得到你,甚至加倍的付出……”
笑容漸漸斂去,裘宛的表情顯得有些冰冷。
林池啃完甜瓜,舔了舔手指,有點迷惑:“可是世子看起來真的對你很好,不像是……”
裘宛:“當然不像,男子在追求一個女子的時候,可以好到你無法想象,但他們不過是想得到你罷了,身體也好,心也好,所以……切莫相信任何的男子!”
林池垂眸,若有所思。
“喂喂……”
窗外響起一個不滿的聲音:“你就非要這么偏激么?這個世上還是有好男……”
裘宛握住削甜瓜的刀,溫婉一笑:“師父,您又對徒兒的話有什么意見么?”
師父遍體一寒,深吸口氣,轉(zhuǎn)身。
走的時候還不斷喃喃:“師門不幸啊師門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