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這么巧。
白茯苓下意識再看了一眼。
與白茯苓身前的貨架相對的貨架賣的是零食雜貨。
這個時間,超市里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在采購。
在一對頗有氣質的老夫妻身后,江琮身材高且挺拔,左手勾著身旁裝滿了生活用品的小推車,右手拿著一盒芒果干,微微低著頭,正在查看盒身上的生產日期。
他穿著白T,下身配卡其色長褲,腳上是一雙褐色簡約款AJ。
低飽和的穿搭色系,與之前幾次接觸時又冷又銳的氣質大相徑庭,莫名讓人感到一絲清爽的少年氣。
介于青年與少年之間。
超市的生活氣息,仿佛給他染上了幾分柔和氣息,顯露出居家的一面。
使他比平時,看起來更容易接近。
白茯苓拿不準江琮有沒有聽到她之前的話,如果聽到了,不可能毫無反應。
而他那平平淡淡的表情,好似在說,他先前并沒有分心留意周圍的動靜,此刻也沒有看到自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白茯苓打定主意,便裝作沒看到他的樣子,收回眼神,自然而然地直起身,將蘸料小罐放進小推車里。
她的小推車跟在身后,而隔壁江琮的推車又放在身前的外側。
兩個推車隔得很近。
因此白茯苓也就不經意地掃到對方推車里,堆積如小山般的食品。
袋裝大米、牛排、魚蝦、多種水果、大瓶鮮牛奶、各種小零食……
一看就知道,這是在囤這段時間的生活物資。
看來江琮也住在附近的小區。
這更不能打招呼了,要是打了招呼,之后豈不是還會有各種聯系?
白茯苓冷靜地把手握到車柄上,準備悄然離開。
就在這時。
前方不遠處的許禾手里拿起一袋口蘑,突然轉身,朝她大步走來。
看見她,立刻大張旗鼓地呼喚:
“茯苓,你怎么落下這么長一截?”
這真是突如其來的變故。
白茯苓一懵,顧不得說話,下意識轉頭看向隔壁貨架前的江琮。
只見他剛將手里的東西放進小推車,許禾的話音剛落,便應聲抬頭看來。
“……”
猝不及防,兩人視線撞到一起。
避無可避之下,白茯苓腦袋一片空白,尷尬地眨了眨眼。
江琮表現格外冷淡,明明也認出她來,卻好整以暇地站在原處,沒有半點上前要打招呼的意思。
白茯苓隱約察覺到哪里不對勁,但腦內那根弦一時沒能順利搭上,最終按照一貫的處理方法,嘴唇微張,吐出禮貌又客套的一句話:
“好巧。不好意思啊,剛剛沒能認出你。”
江琮搭在小推車上的手拿開,復又半插進褲兜,聽見她的話,突然笑了一聲。
是他特有的音色,低沉中帶點慵懶。
他眼睫一抬,輕易便將幾米外的許禾,和更遠處的白母收入眼底。
而后微一點頭,以僅僅白茯苓能聽到的音量,但格外欠揍的語氣,坦然說,“能理解,畢竟我長得一般。”
“……”
白茯苓禮貌的微笑僵在了嘴角。
原來這人早聽到了自己的話。
一來一往之間,還沒等白茯苓解釋一二,許禾已經走到白茯苓近前。
江琮外形打眼,她很快注意到他,不確定地打量了兩眼后,頓時驚訝出聲:“誒,你是江琮?”
在江琮記憶里,毫無許禾的痕跡,除去酒館一面,兩人本就是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被陌生人一語叫出名字,江琮不免多看一眼白茯苓,但沒說什么,客客氣氣道:“你好。”
許禾沒有注意這些細節,倒是頗有一種年少追星老始成的興奮,自我介紹說:
“你可能不認識我,我是白茯苓的朋友。七中2017級一分部1班的,叫許禾……我以前見過你……”
眼見著許禾就要歷數當年某人校園內的各種風云事跡,白茯苓趕緊打斷:
“好了。江琮同學應該也挺忙的,我們還是別打擾了。”
江琮同學。
她義正嚴辭到,好像以前真只是同學關系。
江琮本不打算多呆,但聽到這里,反而站定了,慢條斯理地補上一句,“沒關系,不打擾。”
“……”
白茯苓表情頓了頓,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幾秒后。
她直接裝作沒聽到的樣子,忽略了江琮的話,推起小推車,牽著許禾的手,“再見,我們先走了。”
許禾迷惑地看向白茯苓,又回頭瞅一眼江琮,張嘴想要說話。
白茯苓小聲說,“回去再說。”
許禾愣愣地閉上嘴。
白茯苓以為這場鬧劇會就此結束,但緊接著,前方母親驚喜的聲音卻出乎意料地響起:
“江同學?”
“……”
握著許禾手腕兒的手仿佛放錯了地方一樣,多余又無措。
白茯苓木著臉,想:母親和江琮……怎么會認識,他們……什么時候認識的?
腦海中閃過當初帶江琮回家借宿一晚的記憶,她開始忐忑地后怕起來,江琮是知道自己家地址的,難道后面他還來過她家……
但她只能被迫站在原地。
眼睜睜看著母親重新拉過自己,一起走到江琮跟前,興高采烈地說:
“四五年沒見了,你這孩子,還是這么帥氣。”
母親的語氣太過熟稔,話語間極為欣賞這位后輩。
“畢業也回了府都?挺好的。年輕人在外面奔波太辛苦了。”
先前明明才對著白茯苓那么惡劣,江琮現在卻格外矜持有禮,即使白母所說有誤,也點頭應和。
活脫脫一品貌雙佳的青年才俊。
白茯苓和許禾兩個茫然著臉,聽兩人整整敘舊了十幾分鐘。
中老年人遇上熟人,真就不太分場合,拉著就閑聊大半天。
也虧得江琮全程配合,沒有絲毫不耐。
過程中,白茯苓這才知道兩人結識的始末。
高三時,母親為自己參加家長會,因自己轉班,找不到教學樓在哪兒,便在校園里詢問同學,正好遇見江琮,被江琮一路送達教室。
由此,便對女兒的這位熱心同窗有了深刻印象。
……
回到家里。
白母從許禾那得知,江琮便是之前提到的那個班級“男神”,更加對他贊不絕口。
兩人幫忙整理從家里搬來的行李,白茯苓則去廚房準備燙火鍋的食材。
沒多久,一切準備就緒。
餐桌上,沸騰的紅鍋邊緣漂浮一層辣油,其余湯底也呈淺紅色,隨著底部料渣往上翻騰,飄出一陣陣嗆鼻辣味。
白茯苓想起正好帶了醫館帶回的自制涼茶,便去行李箱里取出幾罐。
堆到餐桌空余的一角。
白母不常與醫館那邊打交道,因此是第一次見到,打開淺淺地嘗了一口,入口甘甜,唇齒留香。
便問:“哪兒買的?”
白茯苓說:“館里工作的老中醫熬的,平日里我們在醫館拿這個當飲料喝,前幾天順便帶了幾罐回來。”
白母突然想起一個事兒,又問:“你這東西,喝了不會壞肚子吧?”
“當然不會,就是最常見的簡單草藥熬的。”
白母放心了,這才說出心中想法:“你拿幾罐送給鄰居。”
送鄰居?
快節奏的都市生活中,現在已經沒多少人租房還給鄰居送禮問候。
白茯苓皺了眉:“應該沒太大必要。平日里,周圍鄰居幾乎都不會碰面的。”
白母卻搖搖頭,叮囑:“禮多人不怪,去送一送。”
白茯苓無奈地從沙發上起身,拎了幾罐涼茶,開門出去。
她母親是教師,當初一開始住的房子是按照工作資歷,優先分配購買的。那會兒小區里大多都是同一個學校的教職工。住戶之間既是鄰居,又是同事,順其自然便養成了互相問候互相送禮的習慣。
以至于到了現在,已經成了母親的為人處事之道了。
她不清楚,現在這時代,有時候就連合租在一套房子里的室友,彼此上下班時間要是剛好錯開,可能到租期截止都互不相識。
15樓共有三戶,除她之外,中間的1502是一對新婚夫妻,拿到涼茶,熱情地還禮了幾盒巧克力。
她又拿著巧克力去左側的1501 。
相比于新婚夫妻房門前貼著“囍”字、門框兩邊的春聯,以及門上的可愛貼紙。
1501的防盜門上光禿禿一片,干凈到能反光,只有門的上方安裝了一個攝像頭,正無情地四處轉頭搜索。
白茯苓敲了敲門。
然后等待。
大約一分鐘過后,門被拉開。
白茯苓雖然表面上處變不驚,但剛開始敲開陌生人的房門,即將要和人搭話那一刻,還是有些不自然。
她雖然不社恐,但也真沒那么社牛。
聽到防盜門從里面被拉開的聲音,白茯苓習慣性掛上一個醫生常有的溫柔和善的笑。
笑臉迎人地打招呼:“你好,我是1503搬來的新……?”
“……江琮?”
白茯苓表情陡變,震驚出聲。
“……”
防盜門拉開了三分之一,露出江琮穿著深藍色家居服的身影,他似乎剛洗完頭,黑發雜亂來不及打理,白色的頭巾也還拿在手里。
形象有些隨便。
但那張臉辨識度卻極高。
“……”
看到門外的白茯苓,江琮頓了半秒,然后在白茯苓愈發震驚的眼神中,“砰”一聲,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