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qū)安保嚴(yán)格, 外來人員來訪都會被擋在門外。
天氣嚴(yán)寒,夏欣妍大概等她有段時間,臉色不至于蒼白但沒有血色。旁邊的陳凜一身深色裝扮, 脖間圍一條灰色圍巾。
江汐車門還未關(guān)上,不遠(yuǎn)處門口的夏欣妍朝她招招手, 讓她過去。
江汐笑,正想關(guān)上車門。
車?yán)镪懩隙蓞s忽然抓住她手。江汐關(guān)門動作一頓,隨后回頭看向陸南渡。
陸南渡目光卻沒在她身上, 看著十幾米之遠(yuǎn)的陳凜。
眼神沉默, 不善。
江汐看著陸南渡,沉默幾秒后說:“我回去了。”
陸南渡似乎這時才回過神來,目光落回她臉上,臉色還有些黑沉。
他看了江汐一會兒, 原本還有些不好惹的神色慢慢變得遲疑,他猶豫著問出口:“他……去你家?”
江汐終于知道他方才在看什么,她忽然想起上次偶然在電梯遇見陸南渡,那次他對陳凜便很戒備, 帶著沒有來由的攻擊性。
而上次陳凜約她吃飯,跟她說其實在大學(xué)期間他見過陸南渡。
現(xiàn)在想起來江汐才知道陸南渡為什么一見到陳凜便對他敵意那么大。他估計知道自己以前和陳凜交往過了。
陸南渡還在看著她等著她答復(fù)。
江汐說:“不確定。”
陳凜是跟夏欣妍來的, 或許她還是他不要萬里帶過來的,就算江汐平時不會讓除了家人以外的男性上樓,但夏欣妍估計會禮貌性請陳凜上去坐坐。
果然陸南渡在聽到她說不確定后眼里瞬間閃過失落。
她都沒讓他去過她家,甚至現(xiàn)在陸南渡都不確定自己如果問江汐能不能去她家,她會不會同意。
那邊夏欣妍又叫了江汐一聲, 江汐看了眼又回過頭來:“我回去了。”
今天陸南渡剛出差回來幾乎陪了她一天,江汐知道他忙,說:“你還要去公司吧,早點回去。”
今天幾乎耽誤了他一天時間,江汐知道陸南渡可能不想聽到這句話,但還是說:“謝謝。”
陸南渡更郁悶了,果然不喜歡聽她說這句話。他沒再看她,有點小孩子氣嘀咕道:“你不用跟我說這句話的。”
跟大多數(shù)人不一樣,對江汐來說關(guān)系好是一回事,道謝是另外一回事。就算關(guān)系再好,該道謝的還是得道謝,聽不聽便是對方的事了。
但既然陸南渡這么說,她也沒再說什么。
她說:“那我回去了。”說完手就要收回來關(guān)上車門。
陸南渡下意識抓緊。
江汐再次被他阻攔,回頭看他。
對上她視線,陸南渡怕惹她不高興,委屈松了手。
江汐和夏欣妍回了樓上。
陳凜沒有跟著一起上來,夏欣妍在樓下讓他上樓喝杯水,他婉拒了。
陳凜跟江汐說只是順道送夏阿姨過來,馬上要回去。
電梯里江汐問夏欣妍:“怎么突然想過來了?”
夏欣妍說:“前幾天遇到陳凜,聽他說今天要過來京城,我想著正好飛機上有個伴,就跟他一起過來了。”
江汐知道這只是說辭。
夏欣妍見過江汐中間那一年的樣子,最近發(fā)生這些事,夏欣妍最擔(dān)心的便是她。
江汐沒拆穿她。
夏欣妍又繼續(xù)說:“陳凜這次是回來看他父母。”
陳凜是地道京城人,自身出身地理位置優(yōu)越,一般人都不會想著往外跑。
依江汐對陳凜皮毛般的理解,陳凜也是這種人。以前接觸期間從沒聽他說過有離開京城這種意向。
夏欣妍雖開明,但也會有一點父母輩的思想,她疑惑:“你說這孩子一個地地道道的京城人,為什么畢業(yè)后非要跑到我們那種小城市教書?”
江汐幫夏欣妍拎著東西,抬頭看躍動的樓層字?jǐn)?shù)。
電梯里空氣陰涼。
“不知道,”她口吻也淡漠,“想換個環(huán)境吧。”
“也是,”夏欣妍說,“現(xiàn)在你們這些小年輕啊,就喜歡往外跑,一個個的都栓不住。”
江汐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微翹唇角。
“以后都會回去的。”
電梯到達,夏欣妍先一步走了出去:“哎,要真像你們說的這樣就好了。”
回家后夏欣妍一刻沒停,進廚房做晚飯。
夏欣妍來過江汐這邊,上次過來想給她做飯無從下手,廚房里什么都沒有。
這次過來她直接把廚房里需要置辦的東西都買了。
江汐也不阻止她,即使這些東西到最后大概率是落灰的命運。
夏欣妍在廚房里搗騰,江汐沒進去幫倒忙。
她在客廳坐著。
里面時不時傳來鍋碗瓢盆輕碰聲,江汐突然想如果不是這輩子她和江熾足夠幸運遇上夏家一家,他們兩個命運也不知道如何。
那時候母親剛走他們兩個不過幾歲。
當(dāng)時父親忙著料理母親后事,兩人在家餓了一天也沒人管他們。
那天江汐為了給餓到前胸貼后背的江熾泡個面吃,不小心打翻熱水壺,腳背被燙紅一大片。
這點皮肉傷對小孩來說已是劇痛。
江汐那會兒還小,自然沒長大時性格冷靜老成,嚎啕大哭。
空蕩的江家復(fù)式樓里回蕩孩子凄厲的哭聲。
長大后不管多少年江汐一直記得那晚,不止因為那時候被絕望籠罩,那個年紀(jì)沒了父母便如天塌。
而江汐記得更清晰的是那天晚上過來抱走他們的夏欣妍。
那晚夏欣妍拿著棒棒糖推開江家的門。
兩個小孩白天在家悄無聲息,夏欣妍一直以為他們不在家,直到晚上聽到兩個小孩哭聲。
那晚江汐小手被夏欣妍牽著,江熾也被抱在懷里,她帶他們離開了江家。
也就是那時候起,江汐和江熾可以說是被夏欣妍養(yǎng)大的。他們善良,當(dāng)初的好心幫助后來也沒讓其變成累贅,一路陪他們成長。
這也是為什么江汐和江熾年幼失母,長大后卻仍不怎么會做飯的原因。
想到這里江汐笑了下。
她在客廳坐著沒什么事,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瞥了眼窗外。
幾秒后從沙發(fā)上站起,走至飄窗邊。
簾布半隱半昧,她看了眼樓下,方才還停在樓下的車已經(jīng)不見。
這時夏欣妍正好從廚房出來,見江汐站在窗邊,她問了聲:“怎么了?”
江汐站在窗邊沒走:“沒什么。”
夏欣妍走了過來,看了眼樓下,她還認(rèn)得陸南渡:“小汐,剛才那小孩是……”
江汐聽她這形容,笑:“人現(xiàn)在都二十好幾了。”
夏欣妍:“這不長得還跟以前小孩時候一樣。”
歲月沒在陸南渡臉上留下滄桑痕跡,只有成熟和愈發(fā)鋒利。
夏欣妍一向關(guān)心江汐感情:“所以現(xiàn)在你跟那孩子……”
江汐思忖一會兒,用了個合適的詞:“朋友。”
現(xiàn)在她和陸南渡的確就這種關(guān)系,沒有越線。
夏欣妍:“就只是朋友?”
江汐點了下頭:“嗯。”
從以前到現(xiàn)在夏欣妍也大致知道了江汐從以前就喜歡的人是誰。
而不管對方是個什么樣的人,她也支持。這孩子被風(fēng)雨折騰過這么多次,沒有什么比她平安快樂更重要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關(guān)系再進一步?”
江汐笑著回她:“你就這么急著把我嫁出去?”
夏欣妍嘖了一聲:“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說呢,阿姨巴不得你永遠(yuǎn)留在家,但這不可能,得先找個好人家,以后你要回來再回來。”
江汐笑了笑:“知道了。”
夏欣妍沒再跟她多說,進廚房做飯。
半個小時后兩人坐在餐桌前,中途夏欣妍猶豫后還是問了江汐一句:“小汐,現(xiàn)在這個事你打算怎么處理?”
“什么?”
夏欣妍夾了個雞腿進她碗里,有點擔(dān)心:“現(xiàn)在外面的人都不信你,說你那幅畫是別人的,你不介意嗎?”
江汐慢條斯理夾菜,很平靜回答:“前一句不介意,后一句的話——”
她看向夏欣妍:“以后會讓他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江汐很少有這種強硬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無所謂的,平靜的。
如果要說有的話,也只有在她以前還沒發(fā)生這些事的時候,這些臟水后來潑到她身上后,她開始變得對外界冷漠,懶得抵抗。
所以當(dāng)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夏欣妍有一瞬愣了一下。
她看向江汐,眼里明顯有喜悅:“阿姨可以問你,你想要怎么做嗎?”
怎么做?
江汐停頓了下,想起下午在派出所和任飛的對話。
這世界上澄清沒那么容易,即便她說畫里的小女孩是自己,任飛也不會信。
談話后半程,江汐和任飛打了賭。
如果她能證明自己是清白的,她是被任盛海抄襲剽竊的那個,兩者恩怨一筆勾銷。江汐并不在乎任飛的道歉,要的不過是自己作品,她的作品只能是她自己的,但任飛說如果她是無辜的,他會道歉。
同理如果江汐自己證明不了,另一個道歉的人便會是她。
江汐不在乎別人怎么說,也不在意她們口中惡語。
她要的不過是拿回自己的東西。她得給送給媽媽的東西正名,也算為了自己。
夏欣妍問她怎么做,江汐說:“走一步算不一步吧,總有辦法。”
后面兩人沒再提這個話題,吃完飯后江汐幫夏欣妍收拾餐桌后回到客廳。
看到沙發(fā)上手機才知道陸南渡給她打了幾個電話,都是未接。
江汐沉默半晌回了電話過去。
那邊很快接聽,江汐問:“有事?”
冬日夜晚,剛吃飽的江汐語氣有些倦懶,帶了絲煙火氣。
電話那邊有風(fēng)吹呼呼聲,陸南渡叫了她一聲:“姐姐。”
“我說了你先別跟我生氣好不好?”
江汐睜眼說瞎話:“我什么時候生過你氣了?”
陸南渡不好糊弄:“那可多了。”
他一個一個數(shù):“趕我走,不讓我叫你,我給你東西你都不要。”
說完他問:“還想聽嗎?”還有。
江汐簡直被他這幼稚行為打敗,說這么多就為了一個目的,她說:“你有什么事?說吧,我不生氣。”
陸南渡沉默幾秒:“我在樓下。”
江汐沒說話。
陸南渡:“我拎了點東西過來給阿姨,你能不能來接我上樓?”
江汐一愣:“你又想做什么了?陸南渡。”
聽她這么問,陸南渡說:“我沒想做什么,就是今天單純看阿姨跑這么老遠(yuǎn)路過來,有點心疼,買了點東西過來給她。”
江汐又不是不了解他,披著羊皮的狼本性。
她說:“得了吧你。”
估計是今天看陳凜跟夏欣妍關(guān)系好,他有點心里不平衡。
陸南渡明顯很喜歡江汐這樣跟他說話,他問:“你不信?”
江汐毫不猶豫:“不信。”
陸南渡那邊沉默。
江汐有點困,頸枕沙發(fā)背上,盯著天花板發(fā)呆。
“姐姐。”
“那我說我想你了,你信不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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