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br> IU歇業(yè)了,躁動的音樂戛然而止,燈一盞一盞滅掉,意猶未盡的人群也散盡了,仿佛一時間,整座城市陷入靜謐。</br> 熱烈的喧鬧過后,是極度的空虛。</br> 一如此時的梁思思,她放完狠話便直接掛了電話。</br>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即便是第二次提分手,她依然覺得如刮骨療毒般疼痛。</br> 怕自己在易淮川面前失態(tài)叫嚷,更怕自己在他面前失控哭泣,所以只能用結(jié)束通話保留最后的尊嚴(yán)與體面。</br> 梁思思握著手機(jī),虛虛地靠在墻壁上,好似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抽空。</br> 見梁思思情緒低落,早就站在一旁的蘇曼曼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想給她一點(diǎn)安慰和鼓勵:“思思,你知道我最佩服你的是什么嗎?”</br> 在閨蜜面前,梁思思沒掩飾情緒,自嘲一笑:“總不能是毅力吧。”</br> 傻乎乎的在易淮川身邊耗了四年之久,到最后只留下一身傷。</br> 蘇曼曼雙腿交疊往墻上一靠,掏出一支煙,問:“要么?”</br> 梁思思懨懨地?fù)u頭。</br> 今天一天,足夠她明白,逃避痛苦是無用的,只有正視,一步一步邁過去,才能徹底治愈。</br> 這種經(jīng)驗(yàn),她從小到大經(jīng)歷多次。</br> 不管是年幼時和哥哥陷入絕望境地,還是在梁家被徹底壓榨侮辱,再或者是放棄影視轉(zhuǎn)話劇后的迷茫焦慮,都是靠慢慢熬過來,一點(diǎn)一點(diǎn)走向更好的方向。</br> 早就懂的道理,到了易淮川這,她卻忘得干干凈凈,真是可悲。</br> 蘇曼曼點(diǎn)上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唇很漂亮,弧線很美,正紅色的唇釉讓它更奪目誘人,只是很薄,是傳言中薄情之人才有的唇形。</br> 以至于她出口的聲音也涼涼的,但真誠:“我最佩服你的……”</br> 她看向梁思思,吐出繚繞的白煙后,繼續(xù),“是不管陷入什么絕望境地都不會放棄,可以調(diào)整心態(tài)重拾信心,從最低谷慢慢走向高處。”</br> 梁思思的眸子深了深,她沒想到自己的心思,恰好被閨蜜點(diǎn)中。</br> “你知道嗎?如果不是遇到你,我早就在大一那年自殺了。”蘇曼曼笑,眼底卻悲涼一片。</br> 梁思思正想安慰,蘇曼曼卻揭過這個話題,“所以我當(dāng)初真的很不懂,你為了易淮川放棄一切的想法。</br> 明明是你告訴我,女人的世界很大,男人只是可有可無的一部分。”</br> 蘇曼曼的話很輕,卻如重重一錘,砸在了梁思思的心上。</br> 她動動唇,想辯解——</br> 不一樣的,易淮川在她心里不只是普通男人,是她追逐了整個青春的光啊。</br> 但話都嘴邊,她又咽了下去。</br> 有什么不一樣?</br> 她用了四年的時間驗(yàn)證了,自己錯得徹底。</br> 梁思思輕輕吐氣,接受現(xiàn)實(shí),也接受批評:“是我錯了。”</br> “錯了怕什么,咱改就是了。”蘇曼曼眼底漫上笑意,將煙熄滅在垃圾桶里,挽上梁思思的胳膊,“走吧,回去睡一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br> 梁思思也笑,漆黑的眸子亮了,宛如夜晚璀璨的燈火。</br> 她將頭靠在蘇曼曼的肩上,輕輕糾正:“是今天。”</br> *</br> 亮如白晝的辦公室里,男人身形挺拔,單手撐著側(cè)臉坐在桌前,白襯衫挽至手肘,百達(dá)翡麗表盤上的鉆在燈光下閃著細(xì)碎光芒。</br> 漆黑的夜空和零星的霓虹,透過落地窗,成為他的背景。</br> 他垂落的目光不在桌面厚厚的一沓文件上,而是文件邊已經(jīng)被掛斷的電話。</br> 幽深的眸子里沉沉一片,跟他身后的黑夜交相輝映。</br> 遠(yuǎn)遠(yuǎn)看去,人在景中,像是一幅精心勾勒的畫。</br> 只是,岑冷氣息從他周身散開,讓辦公室的空氣都變得稀薄,呈現(xiàn)令人窒息的氛圍。</br> 辦公桌旁邊,是被迫聽完整通話的沈昊軍,他負(fù)手立在一旁,小心翼翼觀察易淮川,沒敢動。</br> 沉默造就的壓抑,像是窗外的黑夜,層層逼近。</br> 沈昊軍不得不頂住壓力,緊了緊交握的手,小心試探:“易總,這爆料怎么處理?”</br>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擾了畫中的男人。</br> 易淮川抬眸,幽深的眸子里盛著涼意,像深秋夜里的雨,輕飄飄的,卻冷得人發(fā)顫。</br> 沈昊軍只覺背脊發(fā)寒,下意識站直了身體。</br> 易淮川將手機(jī)往桌面上輕輕一扣,手機(jī)與桌面碰撞發(fā)出輕微聲響。</br> 明明聲音不高,卻重重砸在沈昊軍的心上。</br> 他再次懷疑他的小命會不會因?yàn)檫@條“國民初戀人設(shè)崩塌,疑似梁心恬夜店放飛自我”的爆料丟失。</br> 他降低氣息減弱存在感,等著自家老板最終判決。</br> 只見,易淮川慢條斯理地翻開桌面那疊資料最上面的一本,低頭簽字,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刪掉。”</br> 聲音很輕,像是隨意評價一件無關(guān)痛癢的小事。</br> 沈昊軍卻如蒙大赦,懸著的心落地。</br> 他正準(zhǔn)備去處理,又聽到易淮川輕飄飄地補(bǔ)了一句:“以后她的新聞,不管正面負(fù)面,全部刪掉,一條不留。”</br> 明明還是一樣的低沉語氣,卻莫名呈現(xiàn)出擲地有聲的堅(jiān)決和強(qiáng)勢來。</br> 沈昊軍抬起的腳立刻頓住,恭敬站好。</br> 此時的他多想點(diǎn)頭應(yīng)好,但身為特助的素質(zhì),還是讓他斟酌詞匯,硬著頭皮匯報:“易總,這恐怕……有點(diǎn)難辦。”</br> 易淮川簽字的動作一頓,抬眸,涼悠悠的目光掃了過來。</br> 沈昊軍只覺背脊發(fā)麻,只能暗暗叫苦——這都是什么事。</br> 原本,他今晚陪易總加班,是因?yàn)闅W洲有個項(xiàng)目,需要易總明天一早飛過去。</br> 誰知,加班加到一半,他收到一條爆料。</br> 明星緋聞這種事,還輪不到他這個總裁特助來處理,但看到爆料對象,他思考一番,還是如實(shí)上報了。</br> 畢竟梁心恬在天志娛樂,是個特別的存在。</br> 易總本也不滿工作被打斷,卻在看到爆料新聞的照片后,變了神色。</br> 然后當(dāng)著他的面,通了個電話。</br> 沈昊軍這才明白,照片里那個冷艷性感的女人,不是梁心恬,而是他們易總秘而不宣的未婚妻梁思思。</br> 這位梁思思小姐,他略知一二。</br> 簽約在易氏集團(tuán)的對家百鳴集團(tuán),又因?yàn)樗麄円卓偅艞夁M(jìn)娛樂圈。</br> 他去半山墅給易總送文件時,還見過兩次——漂亮、溫柔、清純,一看就是表里如一、聽話乖順的女人。</br> 他哪能想到,梁思思小姐私下竟如此勁爆。</br> 沈昊軍理清利害關(guān)系,不得不提醒:“梁思思小姐是百鳴的藝人,百鳴如果幫她宣傳,我們也不一定……”</br> 也不一定能全刪光,畢竟百鳴傳媒可一直是他們易氏強(qiáng)勁對手。</br> 話到這,沈昊軍決定死個明白,他指了指手機(jī)上的爆料,“這條爆料就是蘇總讓人發(fā)來的,而且……”</br> 易淮川“啪”的一聲,將手中的簽字筆擱在桌上,目光沉沉地望向他。</br> 不用說話,沈昊軍也知道易淮川在不滿他擠牙膏般的匯報,只能面如菜色繼續(xù):“而且蘇總告訴那人,把爆料賣給我們,可以得到雙倍費(fèi)用。”</br> 易淮川垂眸,輕嗤一聲,像是聽到有趣的笑話。</br> 沈昊軍立馬站直。</br> 易淮川移開目光,掃了眼被他扣在桌面上的手機(jī),沉沉的聲音如窗外的黑夜一般,讓人難以琢磨:“那就讓蘇程試試,是他發(fā)得快,還是我刪得快。”</br> 沈昊軍的心抖了抖,畢恭畢敬回了個“是”,繼而又想起一事,冒死追問,“易總,那梁思思小姐?”</br> 易淮川垂眸,輕慢涼薄的語氣,是一切盡在掌握中的自信:“她自己會回來。”</br> *</br> 梁思思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洗漱完還有宿醉后的頭痛。</br> 蘇曼曼還沒動靜,她去了廚房,想煮一鍋青菜瘦肉粥,緩解她跟蘇曼曼昨晚瘋玩帶來的后遺癥。</br> 粥在鍋里熬出香味后,蘇曼曼終于被勾醒,她抱臂靠在廚房門口:“不是我說,你這廚藝真是一絕。”</br> 被如此直白的夸獎,梁思思沖蘇曼曼笑了笑:“那你倒是快點(diǎn)過來享受這一絕。”</br> 蘇曼曼比了個“OK”的手勢,轉(zhuǎn)身去了浴室。</br> 粥在鍋里咕嚕咕嚕冒著泡,香味四溢開來。</br> 梁思思盯著面前的粥,掛在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br> 青菜瘦肉粥,她煮過很多次,也為很多人煮過。</br> 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卻是為年少時候的易淮川。</br> 彼時的小少爺,十分難伺候,挑剔又高冷,帶著與生俱來的疏離感。</br> 如果不是他高燒不退,什么都吃不下,梁思思也不會自討沒趣,去學(xué)做青菜瘦肉粥。</br> 他們之間的破冰,就是面前的粥。</br> 她甚至想過,易淮川當(dāng)年救她,搞不好就是記著這碗粥的味道。</br> 他們訂婚后,她抱著私心,也嘗試過給易淮川煮過一回,但他卻碰都未碰。</br> 不是裝,他就是把她忘了。</br> 濃濃的霧氣飄散出來,粥熬好了,梁思思從回憶里抽神,盛了兩碗端上桌。</br> 蘇曼曼端著兩杯溫水坐在她對面,問:“你之后怎么打算?”</br> 梁思思捧著溫水喝了一口,說出這兩天醞釀的想法:“我想重新開始,試試影視表演。”</br> 聞言,蘇曼曼一愣,“啪”的一聲,將水杯放下,風(fēng)風(fēng)火火起身:“你等等,等我一下。”</br> 梁思思也放下杯子,莫名望向蘇曼曼。</br> 蘇曼曼很快回來,將剛?cè)淼膸讉€文件往餐桌上一放,挑了挑眉,道:“看看。”</br> “什么?”梁思思有些懵,伸手抓了最上面那一本。</br> 談起正事,蘇曼曼眼里露出自信的光芒:“說了你可能不信,自從你去年拿了話劇界最佳新人獎后,就有不少影視項(xiàng)目和綜藝節(jié)目找過你。</br> 不過你自己無意,我就沒拿來給你招煩。這幾個都是最近才遞到我手上的,有好有壞,你手上拿的那本綜藝,我覺得可以考慮一下。”</br> 梁思思翻開手中的文件,《最佳演員》幾個大字映入眼簾。</br> 蘇曼曼忍不住解說起來:“這是一檔演技競演類的真人秀節(jié)目,共10期,由50名演員在節(jié)目中經(jīng)歷重重關(guān)卡,突圍而出,最終角逐第一名的最佳演員。</br> 節(jié)目想要引導(dǎo)影視行業(yè)導(dǎo)向,撕掉演員身上的光環(huán)和標(biāo)簽,讓觀眾的注意力回歸到演技本身。所以,他們選角范圍很廣,不僅有不出名的老戲骨,有流量明星,也有表演系的科班學(xué)生,還有……”</br> 蘇曼曼掃了一眼梁思思,“有演技,但不在影視界的演員,比如你。”</br> 梁思思確實(shí)沒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時間里,錯過如此多的機(jī)會。</br> 就事論事,她懂蘇曼曼的考慮。</br> 梁思思抬眸,點(diǎn)破:“你是覺得,我從話劇到影視要有一個過渡,而這檔節(jié)目來得剛剛好。”</br> 蘇曼曼打了個響指:“完全正確。我了解過,這檔節(jié)目資金充足,制作班底過硬,后期的宣傳不會差。</br> 你憑借出眾演技走進(jìn)大眾視野,才會是正面評價,利于后期發(fā)展。”</br> 梁思思聽懂了蘇曼曼的話外之意:“是怕我突然走進(jìn)影視,觀眾會覺得我靠撞臉梁心恬蹭熱度嗎?”</br> 蘇曼曼聳聳肩默認(rèn)。</br> 隨后,她又笑起來,明亮的眼里滿是狡黠:“據(jù)我說知,梁心恬也會參加這檔節(jié)目,想要洗掉她演技尬的標(biāo)簽。與其讓人說你撞臉蹭熱度被踩死,還不如直接用演技碾壓她,堵住所有人的口。</br> 怎么樣,敢不敢跟她正面PK一下?”</br> 梁思思心下一驚。</br> 她打算重新進(jìn)影視圈,是離開易淮川后想找回最初的自己,一時還未想過跟梁心恬爭。</br> 從小到大,但凡她選擇的路,梁心恬必然會來插一腳,用道德綁架她,冒頂她的光環(huán)和機(jī)會。</br> 以前,因?yàn)橐谆创ǎT多顧忌,能忍就忍。</br> 但現(xiàn)在……</br> 現(xiàn)在她連易淮川都不要了,還怕跟梁心恬正面剛嗎?</br> 梁思思緊了緊攥著文件的手指,點(diǎn)點(diǎn)頭:“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