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br> 關系這部劇,是由話劇改編過來的,從劇本最初成型到如今,已經幾十年了。</br> 當初倡導的價值觀,跟現在儼然已大為不同。</br> 秦傳明被梁思思一語點醒,覺得應該順應時代,弘揚正能量。</br> 否則他們這檔節目的存在也失去了意義,于是當即招來節目組的編劇,把后半段的戲份給改了。</br> 等戲份改好,演員就位再走兩遍,已經過了正午。</br> 好就好在,不知是調整過來了,還是現在的劇情更符合邏輯,秦羽的表現也算可圈可點了。</br> 秦傳明掃了眼手表,宣布收工。</br> 他是做導演的,想拍好片子最怕缺資金、缺好演員,所以他大手一揮,邀請現場做了一上午觀眾的三位大咖共進午餐。</br> 雖然不想跟易淮川有交集,但梁思思也不是刻意回避的人,所以沒有對秦導的決定發表什么意見。</br> 她不反對,其他三人是不可能發聲的。</br> 于是,詭異卻又默契的,一群人從片場轉移到隔壁酒店。</br> 夏芷是最先到的,看到梁思思的一瞬間,她就迎了過來,甚至連秦傳明都沒多掃一眼。</br> 梁思思其實有點怵這種場景</br> 雖然她以前感激對易淮川與梁家對她的恩情,卻不希望秦夫人對她的幫助過多掛念,畢竟她當初真的是舉手之勞。</br> 她跟秦夫人只兩面之緣,但不知為何,她覺得挺親切的。</br> 所以并不想因為“恩人”這種身份,打破彼此的好感。</br> “思思,過來坐。”</br> 好在,秦夫人只字未提當年的事,如往日一樣溫婉大方地招呼她落座,只熱情了一點。</br> 梁思思將稍稍提著的心放下,沖秦夫人笑了笑,禮貌問好:“夏姨。”</br> 在場的,除了陸謙行,都或多或少與秦家有點關系。</br> 秦傳明招呼剩余人入座,向夏芷示意陸謙行:“其他都不用介紹了,這位是我新戲的男主角,陸謙行。也是思思的……”</br> 他快言快語,正準備說是“思思的哥哥”,但猛然想到前幾日在月明山莊,兄妹倆見面的場景,陸謙行看梁思思的眼神,并非哥哥。</br> 怕陸謙行不想以哥哥的身份被介紹,秦傳明頓了下,半晌沒想好怎么接下去。</br> “我哥哥。”</br> 梁思思站在夏芷隔壁,隔著餐桌望向對面的陸謙行,溫柔補充。</br> 在介紹他時,她眼底有柔光,是發自心底的歡欣與自豪。</br> “秦夫人。”陸謙行問好,禮貌儒雅。</br> 自進門起,易淮川沒說一句話,目光始終靜靜地落在梁思思身上,自然也看到了剛才的一幕。</br> 他仔細對比了梁思思看陸謙行,以及當初她看他的眼神。</br> 還是有不同的</br> 她對陸謙行更依賴,也更親昵,但僅限于親情。</br> 對曾經的他,更克制,更小心,卻全是愛意。</br> 揪了好幾天的心,終于得以緩解。</br> 那一瞬,他忽然萌生了死而復生的竊喜感。</br> 恰好,梁思思的目光掃過來,在與他視線交匯的那一剎,她連遲疑都沒有,立刻移開了。</br> 心中那份竊喜煙消云散,剛剛緩解的心再次蜷縮起來。</br> 易淮川在心底自嘲一笑。</br> 他怎么忘了,梁思思是愛他,但只是曾經。</br> 大家依次落座,梁思思被秦夫人與蘇曼曼夾在中間,沒給任何男士靠近的機會。</br> “排老秦的戲累吧?”</br> 夏芷沒追問她與陸謙行的關系,也沒八卦她與易淮川現在如何,從工作切入,絲毫難堪和尷尬都沒給她。</br> 似乎,她總知道她心中所想,讓她每一次都能舒服自在。</br> 在與人相處的藝術上,她最佩服兩個人,一個是夏芷,另一個是蘇程。</br> 他們總能讓人在緊張忐忑中,不自覺放松下來。</br> “強度是有點大。”夏芷為她考慮,梁思思也不想客套,說了點真話。</br> “工作重要,身體更重要。”夏芷自然而然地回,目光和語氣里都有關心。</br> 梁思思心中一暖,還有點酸澀。</br> 類似的話,媽媽曾經也對她說過。</br> 那時她還小,因為底子太差,面黃肌瘦不說,還時常生病。</br> 所以學業常常因為病假耽誤,每一次回來,她都熬夜追趕,媽媽也是用這種語氣對她說。</br> “學習重要,身體更重要。”</br> 明明她跟夏芷只見過幾面,卻每一次看到她,都能想到媽媽。</br> “恩。”梁思思應了,怕自己想到媽媽感傷,主動換了個話題,“夏姨一直有低血糖嗎?”</br> “是的,遺傳的。”夏芷答。</br> 答完又像想起什么,眸子里閃過一絲痛楚,張口道:“我女……”</br> 梁思思目視著她。</br> 而她卻只剛開口,目光一閃,苦澀一笑,硬生生換了內容,“我媽媽也有低血糖。”</br> 她情緒變化挺明顯的,像是想到什么極其痛苦的事,周身都縈繞著悲傷。</br> 這樣的夏芷,梁思思沒見過。</br> 平日里的溫婉端莊還在,但卻像個外殼,罩著內里痛苦脆弱的她。</br> 有那么一瞬,梁思思忽然萌生出一種很荒謬的想法夏芷平日里的歲月靜好都是偽裝出來的,內里的她才是真實的她。</br> 只是為了誰,才不肯以將內心展示出來。</br> “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你夏姨的。”</br> 秦導不愧是寵妻狂魔,眼見夏芷情緒不對,他立馬一面接過話題,一面在她擱在桌上的手上拍了拍。</br> 這個小插曲一帶而過,隨后的飯局還算融洽,女士們談論著養生,男士們談論著生意。</br> 這邊話題圍繞梁思思展開,那邊秦傳明完美充當拉皮條的人。</br> 中途,夏芷去了一趟衛生間,梁思思心中有顧慮,也跟了過去。</br> “夏姨,剛剛對不起。”她誠懇道歉。</br> 雖然她并不知道夏芷傷心的點是什么,但很明顯,如果不是秦傳明安撫及時,那一瞬夏芷差點崩了。</br> “是我自己的問題。”夏芷這會已經調整好情緒了,又恢復了平日里溫婉端莊的模樣。</br> “思思,剛才人多我沒提。”夏芷洗完手,看向她,眼里有愧疚,“很抱歉當年因為認錯人的事,給你造成那么大的傷害。</br> 我知道說什么都于事無補,但有一件事我還是要替之翰告訴你。”</br> 梁思思側眸回視她,有些疑惑。</br> 沈之翰當年錯把她當成梁心恬的事,前兩天,秦傳明在哥哥家已經告訴她了。</br> 其實她沒什么所謂。</br> 一是因為她當初的身份本來就被梁心恬頂替,怪不得沈之翰認錯人。二是她真的就是舉手之勞,根本沒想過要回報。</br> 頂多算梁心恬運氣好,得到了秦傳明與沈之翰的一些照顧罷了。</br> 她沒得到,但也沒失去,算不上傷害。</br> “易家重恩,因為淮川欠著之翰的人情,所以這些年他對梁心恬的照顧都是因為之翰,因為之翰一直以為當年是梁心恬救了我。</br>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分開是不是因為這個,但我想你至少應該知道實情。梁心恬確實一直對淮川有非分之想,但據我所知,他根本沒給過她機會。</br> 如果你們因此有誤會,都是我們的錯,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義不容辭。”</br> 夏芷說得很誠懇,眼里的歉疚很濃。</br> 梁思思立在原地,目光微動,半晌沒回過神來。</br> 心里五味雜陳,一時間她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是好。</br> 她完全沒想到,自己當年一個小小的舉動,還影響了自己的后來。</br> 像是蝴蝶效應,牽一發而動全身。</br> 因為沈之翰認錯人,所以他對梁心恬報恩,又因為易淮川欠著沈之翰的恩情,所以易淮川對梁心恬好。</br> 她跟易淮川分開,不能說全因為梁心恬,但至少是讓她失望到絕望的關鍵。</br> 如果……</br> 她在想,如果當年沈之翰沒有認錯人,那她跟易淮川是不是又是另一番光景?</br> 或許,易淮川對梁心恬的支持,就全部加注在她身上了。</br> 再或許,因為沈之翰的關系,易淮川不會懷疑她四年。</br> 再再或許,沒有那么多誤會與隔閡,他們不會陰差陽錯,搞不好真的心意相通,有了一個幸福的現在。</br> 可是,哪里有如果呢?!</br> 梁思思心中沁涼如雨,有悲傷,有無奈,還有看透世事的淡然。</br> 她與易淮川,無論是當初她愛他,還是現在他追她,注定都是沒有結果的。</br> 跟沈之翰無關,與梁心恬無關。</br> 如果真的相愛,任何荊棘和困難都會不攻自破,哪里怪得上外界因素。</br> “不是的,夏姨。”梁思思擦了擦手,語氣很淡,是想通一切后的無波無瀾,“我跟他分開,跟任何人都無關,只是因為不合適。</br> 走吧。”她結束了這個話題,沖夏芷笑笑,喊她一起離開。</br> 兩人的身影越走越遠,而站在墻邊的易淮川,卻凝視著那道纖細的背景,久久未能回神。</br> 他只是出來接個電話,那么巧,撞到了剛才的場景。</br> 夏芷說那些話時,他手中的手機一直在震動,但他只立在墻邊,任由那震動如自己的心,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梁思思的身上。</br> 緊張,忐忑,還有一絲絲期待。</br> 多可笑,大概從小學起,他就再也沒這種情緒了,但如今,卻再現。</br> 這些事實,他從未跟梁思思說過,但當他見她聽聞這些,還是想知道她會怎樣想。</br> 他想,她跟他分手,一定有梁心恬的原因。</br> 是他太傻太蠢,當初沒能及時解釋清楚,才傷了她的心。</br> 她意外得知真相,他們之間會不會有,哪怕一點點緩和的機會?</br> 他看到她清澈的眸子里有情緒波動,最終歸于平靜,隨后她說:“我跟他分開,跟任何人都無關,只是因為不合適。”</br> 語氣很淡,像簡單陳述一個事實。</br> 手中的震動停止了,像他漸漸終于冰涼下來的心,再沒有活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