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br> 梁思思他們沒讓秦傳明等多久,很快示意他可以開始。</br> 易淮川坐在場景之外,眼里始終只有梁思思。</br> 他看著她下車,看著她笑自己恍惚,看著她驀然抬頭朝陸謙行看過去,看著她急速的眼神變換,看著她朝陸謙行飛奔過去……</br> 他們擁抱,梁思思難過,陸謙行安撫,山風(fēng)拂來,好似將萬事萬物都帶走了,萬籟俱靜,這世間只剩下他們二人。</br> 山風(fēng)沒有偏袒誰,也朝易淮川吹來,讓他覺得有些冷。</br> 剛才,梁思思看陸謙行的眼神很好,震驚、驚喜、歡欣、委屈,所有的情緒落定后,最終化作克制又隱晦的愛意。</br> 她望著陸謙行想哭,最終卻揚(yáng)起了嘴角。</br> 而非想笑,最終哭了。</br> 喜歡讓人放肆,愛教會人克制。</br> 再一次,易淮川發(fā)現(xiàn)梁思思的演技真的很好,無論什么角色,怎樣的情緒,在她入戲的那一刻,你就信她是角色。</br> 如現(xiàn)在,他的心痛告知他,觀眾能看得出梁思思對陸謙行的愛。</br> 那種明明深沉卻又克制的愛,最讓人心疼。</br> 因為害怕,因為不敢,所以小心翼翼維護(hù),怕踏過防線,現(xiàn)有的平衡被打破,連短暫的、僅有的如今都會消失。</br> 這種眼神,易淮川一點(diǎn)都不陌生。</br> 因為在過去四年里,梁思思一直用這種眼神看他。</br> 是他混蛋,讓她連愛他這件事都小心翼翼、克制隱晦。</br> 不用深想,也知道那四年,梁思思在他身邊過得多累時刻以他為軸心,因他變情緒,卑微小心,哪有她如今的鮮活自由。</br> 到底是怎么樣的愛,才能將一個人生生磨成失去自我的樣子。</br> 又到底是怎么樣的絕望,才能讓這樣一個人放棄一切也要離開。</br> 心像破了一個洞,冷風(fēng)吹進(jìn)去,撕心裂肺的痛感傳來。</br> 他心疼梁思思,不僅僅是現(xiàn)在的她,更是過去四年的她。</br> 其實,最開始她對他,也并非如此克制的,偶爾也會有小脾氣,還會跟他辯駁爭吵。</br> 是一個二十來的小姑娘該有的樣子。</br>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收斂了全部的鋒芒,連愛意都不敢放肆張揚(yáng)展露了呢?</br> 片場,梁思思跟陸謙行的對手戲還在繼續(xù),易淮川卻陷入了久遠(yuǎn)的記憶里。</br> 是從那只叫“合合”的小橘貓出現(xiàn)開始的。</br> 他讓她送走,她不要。</br> 兩人對立而站,她立得筆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泛著執(zhí)著的光:“我喜歡,我想養(yǎng)。”</br> 他自然拿她的堅持不當(dāng)一回事,輕飄飄地警告她:“你試試?!?lt;/br> 那時的他,覺得她是傻的。</br> 明明把“合合”帶回來的第一天,她就被抓傷了,怕他知道,她連司機(jī)都沒敢喊,自己步行半小時出山路,去的醫(yī)院。</br> 這種危險的東西,留在身邊干什么?</br> 所以,她不聽話,他替她做了決定,將貓送走了。</br> 自那以后,梁思思再看他,眼神就如她在戲里一樣了,也再沒反駁過他的決定。</br> 他說,她做。</br> 聽話乖順,卻也失去了自我。</br> 思及此,易淮川撥了個電話。</br> “先生,您有什么吩咐?”是半山墅的阿姨。</br> “那只貓呢?”</br> “一直養(yǎng)著呢,先生要看照片嗎?”</br> “不用,送回半山墅?!?lt;/br> “好的,先生?!?lt;/br> 一連幾天,梁思思他們在月明山莊拍戲時,易淮川始終在不遠(yuǎn)處坐著,不參與、不打擾。</br> 梁思思并未當(dāng)回事,她本身就是話劇演員出身,習(xí)慣了在觀眾眼皮子底下表演,所以有沒有觀眾,是多是少,再或者說來者是誰,對她都沒什么影響。</br> 她工作態(tài)度很認(rèn)真,演一個角色就是一個角色,哪怕是初次拍電影,在秦傳明的教導(dǎo)下,也很快上手。</br> 陸謙行就更不用說了,群演出身,各種大熒幕不僅上了,還拿過獎,身經(jīng)百煉造就的頂尖演技。兩人又熟悉,配合得相當(dāng)默契。</br> 秦傳明時常拍著拍著就激動起來。</br> 這份喜悅無人可訴說,休息時,他就喜歡去找坐在一邊如雕塑一樣的易淮川。</br> 絕大部分時間,易淮川都是不會理他的。</br> 偶爾,當(dāng)他夸梁思思時,易淮川會“嗯”一聲,或者點(diǎn)個頭,極少數(shù)情況,他會說句話。</br> 比如:“她一直很好。”</br> 只可惜,他今天想繼續(xù)找投資人匯報喜悅時,才發(fā)現(xiàn)易淮川不在。</br> “哎,易總今天有事嗎,怎么沒來?”秦傳明順口問了聲。</br> 一場戲結(jié)束,正圍在鏡頭前看回放的梁思思,聞言朝易淮川這幾日常坐的位置掃了眼。</br> 確實沒來。</br> 像不在意他來一樣,他不來對她也沒有絲毫影響,梁思思收回目光,繼續(xù)分析上一場戲。</br> “思思明天是不是有個活動?”秦傳明問。</br> 梁思思點(diǎn)頭:“嗯,明早走?!?lt;/br> “那明天先拍陸影帝的,今天時間也不早了,就到這吧?!?lt;/br> 一群人散了,梁思思回休息間換衣服。</br> “思思姐,你有電話和信息?!毙√圃缭鐚|西收拾好了,將手機(jī)也遞了過來。</br> 梁思思掃了眼,未接來電是蘇曼曼的,估計是告訴她明天的行程安排。</br> 她點(diǎn)開微信,以為同樣來自蘇曼曼,卻在看到頭像時怔忡了下。</br> 是易淮川。</br> 印象中,易淮川一次微信都沒回過她,更別說主動發(fā)了。</br> 還真是稀奇。</br> 易淮川:今天回晏城有事。</br> 簡短有力,是他一貫的風(fēng)格,早上就來了。</br> 只是,這匯報行程一般的信息發(fā)給她干什么?!</br> 梁思思關(guān)了手機(jī),裝進(jìn)包里,拿了私服去換。</br> 穿好外套準(zhǔn)備出來時,她忽然靈光一閃</br> 易淮川回晏城,不會是爺爺有事吧?</br> 對于那個老人,她始終覺得過意不去。跟易淮川分手后,她就來了南城,這段時間一直忙,也沒能再回去看看他。</br> 回去的路上,因為念及爺爺,心里有些沉重。</br> 同行的陸謙行自然察覺到她情緒低落,溫聲問:“不開心?”</br> “嗯?!痹诟绺缑媲?,她也沒隱瞞,“在想明天回晏城,要不要去看爺爺。”</br> 陸謙行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出口的聲音卻依然溫潤如常:“隨心就好,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lt;/br> 他一直如此,從不干涉梁思思的決定。</br> 翌日,梁思思聽從了哥哥的建議,隨心。</br> 所以活動結(jié)束,她跟蘇曼曼報備了聲,只身去了軍療院。</br> 故地重來,看著熟悉的建筑和場景,梁思思忽然萌生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觸來。</br> 物是人非,大抵如此。</br> 她以前很念舊,但自離開易淮川后,就更喜歡向前看了。</br> 所以沒怎么感懷,直接去了爺爺?shù)牟》浚o(hù)工見到她,還是熟稔禮貌,好似一切如舊:“思思小姐來了,爺爺剛好醒了,今天精神還不錯?!?lt;/br> 聽到爺爺沒事,她從昨晚擔(dān)憂到現(xiàn)在的心落地。</br> 她敲了敲病房的門,推開</br> 爺爺正靠著床打點(diǎn)滴,確如護(hù)工所說,爺爺?shù)木癫诲e,相較她離開時,好像臉色還稍顯紅潤了些。</br> “思思來了!”爺爺笑著跟她打招呼。</br> 梁思思又恍惚了下,爺爺?shù)拇葠圩屗X得,好似她昨天才來看過他。</br> 中間沒有那么多日日夜夜,也沒有她跟易淮川的林林總總。</br> “爺爺。”</br> 相比爺爺?shù)奶谷唬闹卸嗌儆行├⒕巍?lt;/br> 她來了,護(hù)工便退了出去。</br> 很快,病房里只剩下一老一小,見爺爺精神不錯,梁思思跟她閑聊了會。</br> 問了問爺爺?shù)纳眢w狀況,又聊了聊自己最近的工作情況。</br> 爺爺很高興的樣子,點(diǎn)頭贊嘆道:“這樣很好,你該有更大的舞臺?!?lt;/br> “謝謝爺爺,如果不是您當(dāng)時建議我去演話劇,我可能……”梁思思沒繼續(xù)下去。</br> 當(dāng)初易淮川不許她去娛樂圈,她一度想為了愛情放棄熱愛的事業(yè)了,是爺爺告訴她,女孩子可以要愛情,但事業(yè)也不能放棄,兩手都要抓。</br> 提及舊事,爺爺沉默了會。</br> 片刻,他道:“思思,我當(dāng)初讓你問問淮川,他不讓你進(jìn)娛樂圈的原因,你問了嗎?”</br> 梁思思一怔。</br> 當(dāng)年,易淮川毅然決然用“他不喜歡”的理由,不準(zhǔn)她進(jìn)圈,她難過又傷心。</br> 最后忍不住,第一次找爺爺告狀。</br> 爺爺聞言,也是沉默了會,最后對她說:“思思,你跟淮川兩個這樣不行,有什么事要溝通。你去問問他為什么不讓你進(jìn)娛樂圈,爺爺再幫你好嗎?”</br> 要問嗎?</br> 不用的,因為她太清楚易淮川的性格,無論她如何辯駁爭論,最終的結(jié)果必定還是按照他的想法來。</br> 又何必多此一舉,給自己添堵。</br> 所以緩了一陣子后,她主動找到爺爺,說決定放棄影視表演了。</br> 爺爺跟她再三確認(rèn),是否出自本心。</br> 她說,她愿意為了易淮川放棄。</br> 畢竟那時她心里滿滿都是他,覺得這世間,再也沒有什么比他更重要。</br> 也就是那時,爺爺讓她換個思路,或許可以嘗試話劇表演。</br> 在這件事上,她很感激爺爺,但當(dāng)初那個問題,她確實沒朝易淮川開過口。</br> 見她沉默半晌,爺爺嘆息一聲。</br> “思思,你知道淮川的媽媽是怎么去世的嗎?”</br> 爺爺眼里有惋惜與無奈,但卻不完全像對易淮川母親去世的表現(xiàn)。</br> 梁思思搖搖頭。</br> 跟爺爺?shù)暮喍虒υ?,忽然讓她有種“她跟易淮川始終沒有了解過彼此”的感覺。</br> 過去那么多年,她始終沉浸在她所了解的易淮川里,而易淮川,似乎沒興趣了解她。</br> 他媽媽很早就去世了,父親為了繼母,對他不好,這些言論她也是聽蘇曼曼說的。</br> 跟易淮川交心談話,他們一次也沒有過。</br> 她不會問他這種傷心事,他更不可能主動提。</br> “她是自殺的?!睜敔敶鬼?,嘆息一聲,“因為替身的事,最后不堪娛樂圈的輿論壓力,在自家浴室割腕自殺了。”</br> 梁思思一怔,猛然抬頭看向爺爺。</br> 她抓住了爺爺?shù)年P(guān)鍵詞。</br> 替身、娛樂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