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br> 酒店門口,黑色的邁巴赫停穩(wěn),易淮川剛下車,一眾人便迎了過去。</br> “易總,您今天能來,我們真是太榮幸了。”為首的男人謙和有禮地立在一邊,伸手示意里面,等易淮川先行。</br> 易淮川神色淺淡的與對方頷首致意,西裝革履的他更顯冷漠矜貴,不近人情。</br> 負責(zé)人剛想再說點什么,旁邊一陣歡呼傳來:“啊啊啊啊啊!!!”</br> 喧鬧之大,讓易淮川也遞過去一個清冷的眼神。</br> 負責(zé)人頭皮發(fā)麻,生怕惹這位爺不高興,等一陣歡呼結(jié)束,才見縫插針地解釋:“今晚的拍賣會請了幾個明星,這些都是提前過來蹲點的粉絲。”</br> 易淮川立著沒動,目光落在粉絲前面穿著休閑服、戴著鴨舌帽跟口罩的女孩身上。</br> 他不動,負責(zé)人也不敢動,身后的一眾人同樣立在原地靜靜等待。</br> 梁思思接過女孩手中的紙筆,認真又安靜地簽完了名,隨后沖女孩笑笑,遞過去。</br> 那一圈粉絲,每個人的目光都在梁思思身上,像一束束光源,讓她立在高光之下,引人矚目。</br> 這才是她,光芒萬丈,受人喜歡。</br> 而非在半山墅的花房里靜靜聽雨等他,身上縈繞著憂傷氣息。</br> 易淮川的目光沉了沉,正預(yù)備先進場,一處小小的光亮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br> 那是刀鋒折射出來的寒光。</br> “啊……”</br> 簽名就在眼前,但女孩還未觸摸到就被人忽然一推攘,重重撞在欄桿上,驚呼出聲。</br> 同一時間,酒店門口的一眾人便見到他們眼里冷漠無情,甚至連動個眼神都嫌多余的易淮川,忽然閃身往人群沖去。</br> “易總!”</br> 負責(zé)人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也跟著往前跑,急急地喊了聲。</br> 面前的女孩忽然倒地,梁思思一抬眸就對上了夏敏扭曲的臉,她那雙陰戾的眸子正對著她,眼里蘊藏著極致的瘋狂。</br> 她揮動手臂朝她而來,手上握著一柄鋒利的刀。</br> 梁思思心下一寒,全身突突地冒著冷意。</br> 她想退,也想避,但周圍全是粉絲,無論她從哪個方位離開,都有可能撞到人,更有可能讓粉絲誤傷。</br> 搞不好還會引起踩踏事件,更何況,那刀尖離她太近了,根本沒給她逃離的時間。</br> 這一瞬間,梁思思想的是</br> 她這么認真努力地活著,最終還是要死了嗎?</br> 在她人生剛剛開始的時候。</br> 就在她以為胸口會一痛時,忽然一股熟悉的清冽味道襲來,緊接著她被人圈在懷里。</br> 那人一只手攬著她的腰,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腦,將她整個人護在懷里。</br> 強勢卻溫柔,帶著小心翼翼呵護的感覺。</br> 很熟悉的懷抱,不用辨認,梁思思也知道來人是誰,只是這種感覺很陌生。</br> 她不是沒被易淮川抱過,卻沒有哪次如現(xiàn)在這樣安心。</br> 很像小時候那次,他背著她跋山涉水去醫(yī)院,她附在她的背上,疼得快要死掉了,有氣無力地問:“易淮川,我會死嗎?”</br> 他大步朝前,語氣并不溫柔,甚至還有點冷:“我不會讓你死。”</br> 語氣那么差,但卻讓她覺得動聽又心安。</br> 后來,她真的沒有死,因為易淮川救了她。如現(xiàn)在,她以為自己會死在夏敏手上時,易淮川再次救了她。</br> 講不清內(nèi)心的感受,感動有的,唏噓有的,還有一些她自己都分辨不了的情緒在滋生。</br> 短短時間,梁思思卻如同經(jīng)歷了漫長時光,好似電影里的慢鏡頭,每一個瞬間都被成倍放緩,讓她得以真切感受。</br> 直到她聽到“嘭”的一聲,然后是刀落在地上的聲音,粉絲的尖叫聲……</br> 自始至終,易淮川都將她按在懷里,沒讓她看到一點點。</br> 目光所及只有他的白襯衫,鼻翼間也唯有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味道,感官被無限放大,她大約能猜到發(fā)生了什么,但也僅僅是猜到。</br> “梁思思,你不得好……”夏敏聲嘶力竭地吼叫著,很快聲音消失了,應(yīng)該是被人捂住了嘴。</br> 現(xiàn)場有人過來維持秩序了,讓粉絲們不要擔(dān)心,說人已經(jīng)被控制住了,慌亂的人群漸漸平息穩(wěn)定下來。</br> “易淮川。”</br> 梁思思試著喊了聲,因為距離他胸膛太近了,聲音悶悶的,帶著些曖昧味道。</br> 事實上,他們現(xiàn)在的姿勢確實挺親密的,她跟易淮川幾乎貼在一起,她能聽到他強有力的心跳,也能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體溫。</br> 彼此的心跳此起彼伏,體溫也交織在一起,分不清你我。</br> “嗯。”他在她頭頂?shù)偷偷貞?yīng)了聲,而后便沒了下文,并沒有松開她的跡象,依然維持著剛才的姿勢摟著她。</br> “思思沒事吧?!”有粉絲在問,很是擔(dān)心跟憂慮。</br> 梁思思覺得有點尷尬,雖然事出有因,但她跟易淮川大庭廣眾下抱在一起確實不好,遂在他胸膛上推了下,“你放開我。”</br> “嗯。”易淮川又應(yīng)了聲,還是沒動。</br> “易總,對不起,你的手臂……”是個男人的聲音,應(yīng)該是這里管事的人。</br> 他話未完,易淮川便冷硬地打斷了他:“沒事。”</br> 梁思思不是傻子,盡管那人話未完,她也知道怎么回事了,當(dāng)即心里咯噔一下,再次出聲,這次強硬多了:“易淮川,你松開。”</br> 這一次,易淮川沒再堅持,松開了手。</br> 梁思思冷著眉眼,退出他的懷抱,直接掃向易淮川的手臂。</br> 不出意外,西裝被刀劃破了,看不出傷口多深,有鮮紅的血滲透出來,印染在白襯衫上,觸目驚心。</br> “去醫(yī)院!”她沒猶豫,眼神示意他跟著走。</br> 現(xiàn)場幾百雙眼睛都盯著他們,梁思思一副休閑裝扮,此刻因為冷著臉,周身的氣勢陡然下沉,呈現(xiàn)出強勢又高冷的氣質(zhì)來。</br> 她筆直地往前走,像是根本不擔(dān)心站在原地的易淮川會不會跟上來。</br> 負責(zé)人提心吊膽望著易淮川,生怕他怪罪下來。</br> 誰不知道易氏集團的總裁冷漠無情,還獨斷專行,他什么時候聽過別人的話,還是一個女人的話,況且還在大庭廣眾之下。</br> 哪怕是他在微博公開過的前未婚妻,負責(zé)人也覺得易淮川不會特殊對待。</br> 畢竟聽一個女人的話,太跌份了。</br> 而粉絲們的想法又不同他們慶幸梁思思沒發(fā)生意外,又欣賞她表現(xiàn)出的女王范,還隱隱擔(dān)心她的強勢會被易淮川打了臉。</br> 所以一時間,易淮川的舉動便牽掛著所有人的目光。</br> 易淮川無視了所有人的注意,只單單盯著梁思思纖細的背影,手臂處傳來痛,懷里的溫度也散去了,但心底的歡愉卻還在蒸騰而上,讓他忽視了周遭的一切。</br> 她在關(guān)心他,時隔多日,哪怕是因為他救她受傷,她態(tài)度很不好,但他還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br> 她在關(guān)心他。</br> 易淮川沒管手臂上的傷,跟著梁思思往前走,目不斜視,眼里只有那個女孩。</br>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br> 誰都沒想到易淮川會如此聽話,沒有反駁,沒有抗拒,甚至連蹙眉都沒有,他老老實實跟著梁思思走,似乎還有一點高興?!</br> 這特么,高冷無情的易總,是……妻管嚴?!</br> 而且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br> 人設(shè)反差太大,叫人一時間難以接受與回神。</br> 易淮川的車還停在酒店門口沒開走,梁思思干脆拉開副駕駛門,直接坐了進去。</br> “易……易總。”</br> 負責(zé)人跟在易淮川后面,戰(zhàn)戰(zhàn)兢兢為他拉開后座的門。</br> 易淮川在車邊站定,簡單“嗯”了聲,冷眼掃了下不遠處被人控制起來的夏敏,語氣岑冷如寒冬臘月的冰棱,“報警。”</br> 語畢,他坐進后座,壓根沒有讓其他人上車的意思。</br> 門關(guān)好,司機啟動車子往前開,掃了眼身邊完全低氣壓的梁思思,最終硬著頭皮從后視鏡看向后座的易淮川,小心問:“易總,去哪?”</br> “醫(yī)院。”易淮川低聲回復(fù)。</br> 自上車起,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副駕駛的女孩身上,回復(fù)完司機,才緩緩道:“我沒事。”</br> 像是安撫,又像是討好,態(tài)度很好,姿態(tài)很低。</br> 梁思思根本沒理他,偏頭望著外面,與他的低姿態(tài)形成鮮明對比。</br> 司機什么都沒敢問,自然也不敢瞎答,易淮川的話就這樣尷尬地落在地上,沒人接。</br> 性能良好的車內(nèi)連雜音都沒有,寂靜與沉默蔓延叢生。</br> 易淮川沒說去哪個醫(yī)院,但司機從后視鏡看見了他嚇人的手臂,直接將車停在了距離酒店最近的醫(yī)院。</br> 車剛停穩(wěn),梁思思便推門下車,一言未發(fā)。</br> 司機趕緊下車,想幫易淮川開門,誰知他已經(jīng)單手推開車門,自己跟著梁思思走了。</br> 他們走得比較急,只有一個司機還去停車了,所以辦事只能靠自己。</br> 梁思思對醫(yī)院太熟了,小時候自己常去醫(yī)院,大一點哥哥又在醫(yī)院住了一年多,久病成良醫(yī),她不用問,也知道此時要帶易淮川去哪里。</br> 易淮川也愿意跟著她,明明可以讓人找醫(yī)院高層,卻連個電話都懶得打。</br> 他在想,今天哪怕廢了他一條胳膊,也是值得的。</br> “醫(yī)生,他被人刺了一刀。”</br> 梁思思深知易淮川沉默寡言的性格,她要是不開口,他血流干可能都不會吭一句。</br> 所以一進門,直截了當(dāng)說了訴求。</br> 坐班醫(yī)生立馬過去查看。</br> 梁思思交接完成,便坐在長椅上,靜靜看著,不再出聲。</br> “怎么弄的,你這要是傷到動脈就危險了。”醫(yī)生臉色不太好,沖易淮川諄諄教育。</br> 他聽著,沒反駁,也沒回應(yīng)。</br> 醫(yī)生拿剪刀幫他把袖口剪開,沒了西裝和襯衫的阻擋,里面的傷口曝露出來。</br> 挺長一條口子,血紅色的痕跡,鮮血還在不停往外滲。</br> 梁思思掃了眼,心里揪了下。</br> 只看看也知道很疼,但易淮川那會抱著她,硬是連悶哼都沒有一聲,還真是能忍。</br> 醫(yī)生開始幫易淮川處理傷口,梁思思盯著他的手臂陷入沉思。</br> 今天的一切都太慌亂了,以至于一路上她的心緒都不曾平復(fù)</br> 真算起來,她跟易淮川分手后,他幫過她兩次了。</br> 一次是對付梁家的事,他提供了證據(jù),幫她進行了徹底反擊,讓梁家人的丑惡嘴臉曝光在眾人眼下,也還了她的清白。</br> 可以說那次反擊,給她刷了路人好感,也讓她熱度有了很大提升。</br> 否則即便她演技好,也不可能有現(xiàn)在的流量和商業(yè)價值。</br> 第二次就是現(xiàn)在,夏敏要對付的是她,如果不是易淮川及時趕來,她今天非死即傷,絕對不可能平平安安坐在這。</br> 她不是沒良心的人,哪怕是跟易淮川分了手,但是非好壞她依然分得清。</br> 他幫了她,就是幫了她。他救了她,就是救了她。</br> 只是一時間,她不知道該如何還。</br> “女朋友過來幫個忙。”醫(yī)生突然發(fā)聲,打斷了梁思思的思緒。</br> 她愣了片刻,才發(fā)現(xiàn)醫(yī)生在叫她。</br> “我……”她起身,想說自己不是他女朋友,話剛出口又覺得沒必要解釋。</br> 自己的生活舒不舒適,只有自己知道,兩人關(guān)系如何也只事關(guān)彼此,外人怎么揣測,都無關(guān)緊要。</br> “你幫我托著他的手臂,像這樣,我包扎一下。”醫(yī)生示意梁思思動作。</br> 小時候,她陪哥哥住院,也常常幫醫(yī)生打下手,所以這難不住她。</br> 她托著易淮川的手臂,盯著他的傷口,配合著醫(yī)生包扎。</br> 因為圖快,司機帶他們來的這家醫(yī)院不怎么樣,急診室也挺小的,醫(yī)生連個助理都沒有,怎么看都像三無產(chǎn)品。</br> 但易淮川此刻卻覺得,這里比他去過的任何一家高級私人醫(yī)院都好。</br> 因為此時此刻,梁思思的眼里只有他。</br> 她專注認真盯著他傷口的樣子,讓他仿佛又回到當(dāng)初在半山墅,她每天眼里只裝著他的模樣。</br> 那時的她,是完完全全屬于他的。</br> 就像現(xiàn)在,明知道她只是擔(dān)心他的傷,還是因為他替她擋刀,但只要他們在一起,他都覺得內(nèi)心歡愉滿足。</br> “你這個還要吊個針消炎,觀察一晚。”醫(yī)生忙完手頭的活,交代。</br> 易淮川“嗯”了聲,出奇配合。</br> 醫(yī)生出去拿東西了,急診室只余下他們二人。</br> 梁思思松開易淮川,掃了眼時間,發(fā)現(xiàn)拍賣會已經(jīng)開始了。</br> “你給沈昊軍打個電話,讓他陪你掛水,我還要回現(xiàn)場。”</br> 易淮川回視她,目光很柔,語氣很低,似乎還有點受傷:“他今晚有事。”</br> “其他人呢?”平日里他都是前呼后擁的,她不信沒人能來醫(yī)院陪他吊針。</br> 易淮川語氣誠懇坦蕩:“沒帶其他人。”</br> 這可真不是他的作風(fēng),梁思思正準備開口,讓他別騙人,易淮川卻先開了口,語氣很低,像解釋,更似表白,“我本來就是來看你。”</br> 梁思思:“……”</br> 她的話被堵住,啞了聲。</br> 沉默片刻,她終是點了頭:“行。”</br> 只不過她不想讓易淮川生出別的想法,于是坐下來,用平視的目光盯著他,很認真平和地道:“易淮川,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也懂知恩圖報。</br> 但感激是感激,不是愛,我希望你可以分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