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br> 午后的陽光穿過大平層的玻璃窗照進客廳，給環形沙發和玻璃茶幾都滾上一道金邊，像情人的吻，明亮溫柔。</br> 蘇曼曼盤腿坐在沙發上，抱著一臺筆記本寫東西，她手速快，鍵盤被她敲擊得噼啪作響。</br> 坐在另一邊的梁思思絲毫沒被影響，輕輕翻了一頁書，文靜恬淡。</br> 淺灰色的沙發上的兩人，一個銀色短發配朋克黑衣，一個黑色長發配白色長裙，意外和諧美好。</br> 一陣電話鈴響，蘇曼曼煩躁地掃了眼茶幾上的手機，從額頭往上擼了一把劉海，抱怨道：“誰這么缺德，在我賺養老錢的時候來電話。”</br> 蘇曼曼并非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她除了帶梁思思，平時也參與百鳴一些項目策劃，剛就在修改下屬發來的策劃方案。</br> 而她的特點之一，干正事時被打擾，必定脾氣暴躁。</br> 梁思思的目光還在書上，安撫也如她的氣質，靜靜的：“肯定找你有事。”</br> 蘇曼曼將電腦擱在沙發上，撈起一直響鈴的手機，頗不耐煩地掃了眼來電提醒。</br> “我哥。”她看向梁思思，聳了聳肩，臉上的不愉快消失。</br> 梁思思輕輕一笑，繼續翻書。</br> “哥，你找我？”蘇曼曼打開盤在沙發上的腿，一邊接電話，一邊找被踢到沙發空的拖鞋。</br> 拖鞋只找到一只，蘇曼曼的動作就頓住了。</br> 她側眸看向一邊安靜讀書的梁思思，稍稍挑眉，語氣似揶揄像打趣：“你找思思？”</br> 聽到自己的名字，梁思思的視線從書本移動至蘇曼曼身上，表情略迷惑。</br> “哦。”蘇曼曼眉眼嘴角都是興味的笑意，語氣輕快，“我知道了，我一會帶她過去。”</br> 梁思思在剛剛讀的頁數上折了個小角，將書放在茶幾上，問：“蘇總找我？”</br> “嗯。”蘇曼曼將手機扔在沙發上，唇角的笑意還在，“讓我帶你去……”</br> 話未說完，她掃到梁思思剛看的書的封面，笑意消失殆盡，眼里全是驚異，聲音不自覺拔高，“梁思思，我讓你沒事在家看看劇，你這看的什么玩意？！”</br> 她用兩只手指揀起書，仔仔細細打量，一字一頓讀出封皮上的字：“微積分導論？！”</br> 梁思思伸手拿過書，笑了笑，只是那笑帶著幾分苦澀與悵然。</br> 她垂眸，點點頭：“嗯，我年少的時候，很想上晏科大少年班，這是教材。”</br> 她這兩天看劇看的有些累，才將這書翻出來調劑一下。</br> 這書她帶在身邊很多年了，每當覺得累或迷茫時，都會翻出來看看，調整狀態。</br> “哈！”蘇曼曼像是聽到什么笑話，踢掉穿在腳上的一只拖鞋，又將腿盤在沙發上，盯著梁思思，像審視。</br> “晏科大少年班，那不是易淮川那種變態學霸才能讀的嗎？如果我沒記錯，你考晏城影視學院是因為文化課不咋地吧？！”</br> 她們是同宿舍但不同系的校友，兩人當初聊過報考學校的原因。</br> 蘇曼曼純粹是家族原因，蘇爺爺是華國最早一批的經紀人，創立百鳴傳媒公司后，帶領整個蘇家進了娛樂圈。</br> 蘇曼曼很喜歡養成的感覺，也勵志做一名經紀人，只不過她是玩票性質，帶人看緣分。</br> 而梁思思當時的回答是——沒辦法考文化類大學。</br> 梁思思將書抱在懷里，回憶了下那些年的經歷，如實相告：“其實我成績不差，只不過每到考試，梁夫人都讓我幫梁心恬考，所以我的成績都不是自己的。”</br> 她的語氣很清淡，聲音也不高，好似平鋪直敘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br> 事實上，她確實不介意了。</br> 最開始，梁家說梁心恬在外面流落多年成績差，考不進好學校會被人笑話，請她幫幫忙。</br> 梁思思自然懂被人看不起的滋味，念及梁家對她的恩情，她點了頭。</br> 只不過，她沒想到的是，一切都只是個開始。</br> 梁夫人第二次提出替考要求時，她拒絕過，梁夫人因此將她趕出梁家，后來是梁父在中間調和，承諾她只要繼續幫梁心恬到高考，就當她還了恩情。</br> 那一刻，她是心寒的，卻又覺得解脫了。</br> 現在，她不僅還清了梁父口中的恩，也在前兩天還清了梁夫人口中的債，互不相欠，一身輕松。</br> 梁思思說的風輕云淡，可蘇曼曼卻炸了，她一下子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叉著腰望向梁思思，語氣急切暴躁：“什么玩意？</br> 也就是說，你那垃圾成績其實是梁心恬考的，而梁心恬一直塑造的學霸人設，其實都是用了你的成績？！”</br> 梁思思點頭，仰頭迎上蘇曼曼犀利的視線，實話實說：“高考不是。她們應該知道高考作弊風險太高，梁心恬從高二開始將重心放在了學藝上，想走藝術學院。</br> 后來，因為出演《年少時光》這部劇，她進了娛樂圈，就順水推舟輟了學。”</br> 也因此，梁心恬一直對外塑造天才學霸少女因癡迷表演放棄學業的人設。</br> “真特么不要臉，氣死我了！”蘇曼曼偏了偏頭，盡力消化這個消息，“垃圾玩意，好意思炒天才學霸人設，好意思說你是替身！”</br> 梁思思起身，走向蘇曼曼，拍了拍她的肩，柔聲安慰：“別氣了，我跟你說這些，是因為從進組開始，我跟她就在同一個圈子里，我不希望我們被動。”</br> 蘇曼曼緩了好一會，才將目光移回來，語氣依然很沖：“她是不是不止干過這一件不要臉的事？！”</br> 她眼神很兇，仿佛在噴火。</br> 梁思思抿了抿唇，語氣如水一般平靜：“《年少時光》那部戲，是我試上的。”</br> 聞言，蘇曼曼又爆了句粗口，隨后用手指戳了戳梁思思的肩膀，語氣不善：“梁思思，你是傻逼嗎？她要你的東西你就給？</br> 怪不得你要離開易淮川，是不是聽到傳言，說易淮川喜歡梁心恬，啊？</br> 她喜歡，你就讓給她，不管是成績，還是男人，是不是？！”</br> 蘇曼曼越說越激動，不知是不是氣暈了頭，她又擼了把銀色短發，光腳在客廳轉了個圈，遠遠盯著梁思思，繼續語無倫次地教育，“我就沒見過你這么慫的人！</br> 她梁心恬算個屁！梁思思，我跟你講，你特么給我好好演，一定要踩死梁心恬，把屬于你的榮譽統統給我拿回來。</br> 捧一個冒牌貨，易淮川這種瞎了眼的狗男人，你也不能再要了，聽到沒有？！”</br> 梁思思早料到蘇曼曼知道這些會炸毛，所以這些年她從未提起，不過現在她要進圈了，作為統一戰線的合作伙伴，她不能再隱瞞。</br> 她點點頭，看向蘇曼曼，眼眸清澈明亮：“當初想跟易淮川分手，確實是因為梁心恬。</br> 不過這幾天，我想通了。我分手，是因為易淮川不愛我，無關原因，只是因為他不值得我繼續愛他。</br> 而且，我把梁心恬的事告訴你，就是想在影視圈好好發展。”</br> 蘇曼曼哼了聲，臉色稍霽：“算你識相！走，我帶你去見我哥，他應該是想跟你談談后面的職業規劃。”</br> 兩人一起下樓，蘇曼曼開車，這次換了輛大G，配上她一身朋克風黑衣，十分霸氣。</br> 車子駛入主干道，蘇曼曼的火氣還未消：“不行，我想想就氣，我得整整梁心恬那綠茶婊。”</br> “不氣了，我不會讓你白氣的。”梁思思碰了碰蘇曼曼的胳膊，安慰，“以前，是我不想惹事，能讓就讓，以后不會了。”</br> 蘇曼曼將信將疑地掃了梁思思一眼——</br> 副駕駛上，一襲白裙的女人明艷美麗，雖然表情恬靜，身上的光卻掩藏不住，如車窗外的艷陽一樣璀璨奪目。</br> 蘇曼曼是知道梁思思的能力的，只身進入不熟悉的話劇行業，短短兩年，從零基礎到拿到最佳新人獎，算行內佳話。</br> 只是，她太低調，不愿被報道，才導致她空有一身本事卻寂寂無名。</br> 現在，她思想變了，愿意努力，也愿意爭取，又怎會愁被大眾喜歡。</br> 不知為何，短短一瞥，竟讓蘇曼曼重燃了大學定下目標時的熱血，有了梁思思肯定會發光發熱，打臉梁心恬和狗男人的自信。</br> 她一腳油門下去，點頭附和：“我信你！也會陪你！”</br> 陽光籠罩在身上，梁思思覺得心情也明媚起來，她正準備謝謝一直陪在身邊的閨蜜，卻又聽到蘇曼曼不屑地哼了聲，傲嬌又鄙夷。</br> “要是梁心恬敢讓易淮川搞你，你就讓我哥搞她！”</br> 話音剛落，蘇曼曼瞟了眼梁思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神倏地一亮，“要我說，易淮川那狗男人還不如我哥呢。</br> 思思，你要不要考慮考慮我哥？人帥錢多知道疼人，還潔身自好。而且我覺得我哥對你是不同的，你見他親自見過百鳴的哪個藝人……”</br> 見話題朝不可控的方向發展，梁思思趕緊打斷：“別瞎說了，我很感謝蘇總的。”</br> “行叭！”蘇曼曼高深莫測一笑，點到為止。</br> 大G在國貿商城門口停下，蘇曼曼偏偏頭：“Times咖啡，去吧，我等會來接你。”</br> “你不去？”梁思思開門的手頓了下，轉頭看過去。</br> 蘇曼曼用下巴指指放在中控上的手機：“我媽找我，估計又想給我介紹對象，我得帶十個八個小狼狗在她面前晃晃去。”</br> 梁思思對蘇曼曼的話不置可否，無奈下車，獨自一人去Times見蘇程。</br> Times是晏城CBD頂級咖啡廳，裝修清雅別致，主打會員制，名流政客都喜歡來這里。</br> 梁思思報了蘇程的名字，被服務員一路領到二樓包間。</br> 推開門，梁思思一眼就看到坐在落地窗邊的蘇程。</br> 大片的陽光傾瀉過來，男人穿著藍色西裝，單手撐臉眺望遠處的街景，白襯衫從手腕處露出一小節，陽光在鉆石袖扣上折出光線。</br> 雖看不清神情，依然讓人覺得沉穩強大。</br> 聽到動靜，他放下手臂，回頭看過來。</br> 看到她的那一刻，蘇程神情未變，偏了偏頭，示意對面，語氣平常：“過來坐。”</br> 沒有驚喜，沒有威嚴，平常得像熟稔的老朋友。</br> 可事實上，梁思思最近一次見他，是兩年前她和蘇曼曼的畢業典禮上。</br> 他的隨意讓梁思思的局促緩解不少，她沖蘇程微微點頭，禮貌地走過來，坐在他對面。</br> “意式特濃，不加糖？”蘇程問得隨意。</br> 梁思思看向他，有些微訝異。</br> 她們畢業那天，跟蘇程喝過一次咖啡，她要的就是意式特濃不加糖。她沒想到，時隔兩年，蘇程還記得。</br> “嗯。”梁思思點頭。</br> 蘇程傾身跟服務員交代了兩句，服務員領命離開。</br> 梁思思坐得筆直，垂眸觀察桌上那朵鮮紅的玫瑰，揣測著蘇程今天找她的目的。</br> 蘇程雖是她老板，可他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一是因為她簽約后就轉了話劇，不屬于老板操心的范圍。二是因為蘇程跟易淮川一樣，手上除了娛樂公司，還有很有其他產業，非常忙。</br> 沉默是致命的，未免尷尬和有失禮貌，梁思思緊了緊交握放在桌上的雙手，輕輕開口：“蘇總，真的很感謝您當初為我保留合約。”</br> 否則，她離開易淮川后，真不知該如何自立。</br> “我今天找你來不是說這個。”蘇程回。</br> 梁思思抬眸，她眼里有疑問，水潤的眼眸像清晨的林間小鹿，清澈又無辜。</br> 恰好服務員過來上咖啡，蘇程落在梁思思臉上的目光停了兩秒，待服務員離開，他才將視線移開。</br> 蘇程端起咖啡輕抿一口，語氣依然沉穩，像是隨意聊了個話題：“你跟易淮川分手了？”</br> 梁思思微愣，大腦有片刻空白，只定定地注視著蘇程。</br> 她想過蘇程找她的各種緣由，唯獨沒想到是問她私生活。</br> 蘇程放下咖啡，回視她，目光平靜，絲毫沒有覺得不妥，顯然在等答案。</br> 同樣在等答案的，還有剛從歐洲回來，被人約在Times談事，剛巧路過包間的易淮川。</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