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br> 秋意正濃,晏城職高門口的梧桐樹下，兩排小店擺著琳瑯滿目的物品，幾個流里流氣的少年與少女勾肩搭背站在店門口等奶茶。</br> “聽說了嗎,普通班新來的那女的居然想沖少年班。”</br> “論壇都hot的，誰特么看不到！”</br> “要說這易少爺是真的牛b，因為他，晏城一中少年班搞得跟選秀似的了。”</br> “也就是參賽一日游了,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配不配，這下好了,咱們職高的笑話又多一條！”</br> 梁思思剛從書店出來,就聽到這樣的對話,連嘲帶諷，主說的女孩正斜瞟著她,眼里全是輕視與鄙夷。</br> 很明顯,人家就是看見她才說的，并非背后說閑話。</br> 梁思思沒理,抱著剛買的書往外走。</br> 這種聲音她這兩天沒少聽，都是因為她前兩天跟班主任對話被人偷聽了。</br> 她履行承諾來晏城職高讀普通班，梁建國卻沒有按照約定繼續幫她找輔導老師,恰好前幾日班主任照例問有沒有人想報名晏城一中少年班,她就動了心思。</br> 下課后,她去了班主任辦公室,沒遮掩,開門見山。</br> “老師，我想報名。”</br> 班主任抱著大瓷缸愣了好一會，隨后蓋上茶杯蓋，語重心長地沖她說：“有上進心是好事,但晏城一中的少年班入學要求很高，你呢，今年初三了，把基本功打扎實，我們爭取考個普通高中怎么樣？”</br> 不是班主任看不起她，只因為晏城職高這些年別說少年班，連晏城一中高中部都沒考進去一個。</br> 云泥之別，怎么努力呢？去報名，也是被嘲笑。</br> 梁思思明白老師是好心，但還是堅持己見：“老師，我想報名。”</br> 老師嘆了口氣，搖搖頭，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報名表，示意旁邊的桌子：“就在這填吧。”</br> 梁思思接過，點頭致謝，到旁邊安靜填寫。</br> “是因為易淮川嗎？”老師坐回自己的位置，遙遙看著她，像閑聊一般問。</br> 梁思思填字的筆一頓，沒抬眸，片刻，她點了點頭。</br> 那時，她還不知道每年都有大把女學生為了易淮川去沖刺少年班，有成績好的，也有成績差的，這事也變成晏城初高中學校的八卦。</br> 比如哪個女生不自量力啦，哪個女生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啦，再比如哪個女生真的成功擠進了少年班，離天之驕子易淮川更近了一步。</br> 老師倒是沒說她不對，只感慨了一下：“那就更應該好好努力。”</br> 本來，這事也就她和班主任知道，但不知誰偷拍了一張她填報名表的照片，還發在了晏城學生論壇。</br> 此后，職高女生為了晏城學神易淮川考少年班的事不脛而走，她也被明著暗著嘲笑了多日。</br> 所以這會再聽到，她都覺得有些麻木了。</br> 于是不甚在意，只身往前。</br> 可惜，那個穿著黑色皮衣的女生卻不樂意，她歪著頭朝她走來，直愣愣地擋在她前面。</br> 梁思思一頓。</br> 女生輕蔑地笑笑，抬眼上上下下掃視了她兩眼，像看一件物品似的：“現在放棄還來得及，真去比賽了，到時候考個零蛋出來，丟的可是我們職高的臉。</br> 你無所謂，我們可不想被嘲笑。”</br> 梁思思抬眸回視</br> 她的眼睛很好看，黑白分明、清澈透亮，沒什么情緒的時候冷冷的，如天上的彎月，只讓人覺得圣潔高貴，不容玷污。</br> 她什么都沒說，換了個方向想繼續走。</br> 女生先她一步，再次擋住她要前行的方向，這次不只是嘲諷了，語氣里多了不滿與憤怒，她推了梁思思一把，不算重，卻很輕蔑，像是故意讓她難堪。</br> “跟你說話呢，白日夢姑娘！跟老子裝啞巴？！”</br> 梁思思往后退了一步，很快又立住身體，依然冷冷地看著她：“你讓我說什么？等我考進晏城一中少年班，你就知道我只會給職高長臉。”</br> 她語調平平，沒有氣憤，也沒有炫耀，像是簡單陳述一件事實。</br> “哈哈哈！”女孩笑了笑，還看向旁邊等奶茶的幾位。</br> 大家像是聽到最搞笑的事，不約而同一起諷刺地笑起來。</br> “看到沒有，不只是白日做夢，還是個腦子不好的，我也是服氣了，今年普通班招來的都是些什么玩意！”</br> “臉大如盆的玩意唄！”</br> 這邊，幾個流里流氣的男生女生沖梁思思嘲笑諷刺。</br> 路的盡頭，三個女孩站在一起興致盎然地看著這邊。</br> “心恬，那個就是你家的養女啊，感覺很不受歡迎的樣子。”</br> “是啊，真是丟人，居然癡心妄想去少年班，就這鄉巴佬夠格么，笑死人了。”</br> 梁心恬穿著最新款的蕾絲長裙，外面套了件嫩粉色的針織衫，如同一個優雅的小公主。</br> 她望著遠處被欺負的梁思思心里暗爽，但眼里卻呈現出焦急的神情：“你們不要瞎說，雖然她成績不好，但想努力也是好事啊。”</br> 語畢，她想往梁思思那邊去，似乎想去解救她。</br> 她的兩個小姐妹趕緊一左一右拉住她。</br> “心恬，你干什么，我跟你說職高這些二流子可難惹了，你去了搞不好就脫不了身了。”</br> “就是就是，我聽說職高有些男生很色的，專門找漂亮的女孩談戀愛，說什么談戀愛，就是想上她。這種小混混可難纏了，你可別惹禍上身。”</br> 梁心恬被人拉著走不了，眼里的焦慮更甚：“那她怎么辦啊，她會被欺負的。”</br> “你管她干什么，一個養女而已。”</br> “心恬，要我說你就是心腸太好了，我們走吧。”</br> 梁心恬才不想走，她還想在原地看梁思思怎么被職高的混混們欺負呢，比如女生扇她耳光，男生強迫她上床。</br>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職高什么樣，就是因為聽了、看了太多，她才特意讓梁建國把梁思思搞到職高來。</br> 梁思思不是清高么，她倒要看看她在這種骯臟的地方要怎么清高，她被人摩擦著欺辱的時候，要怎么傲氣！</br> “那我不去，我在這看著行嗎？她一個人，我真的不放心。”梁心恬看著身邊兩位姐妹，請求。</br> 兩個小姐妹終于點了頭，于是三個人就站在隱蔽的地方看戲。</br> “你別說，白日夢姑娘雖然腦子不好，但長得真不錯。”旁邊，取到奶茶的男生正視了梁思思一眼，直勾勾地盯著她，感慨了句。</br> “怎么，雞哥，你喜歡啊？”</br> 被喚作雞哥的男生走過來，拍了拍找茬女孩的肩膀，讓她上一邊去。</br> 女生也聽話，真走了。</br> 雞哥居高臨下地望著梁思思，將手中的奶茶遞到她面前，語氣高傲：“白日夢姑娘，不是我說，易淮川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你看看我，要不要考慮做我女朋友？</br> 你答應我，我保證你以后在職高橫著走，再沒敢動你，怎么樣？”</br> 梁思思只覺一陣惡心。</br> 來職高前，她多少對這里的風氣有些耳聞，但她想著自己只安安穩穩學習，應該不會碰到這些事。</br> 沒想到也就一周時間，她就正面遇上。</br> 梁思思抱著書本的手緊了緊。</br> 說到底，她也就是個十五歲的少女，孓然一身，還是很害怕的。</br> 但她知道自己現在不能慫，否則她就會被拖進這片渾濁的沼澤里，再想上來，就太難了。</br> 她在心里給自己打了打氣，才抬眸回視男生，冷冷回應：“不怎么樣！”</br> 可能沒想到被拒絕，男生也有點怒了，他冷哼一聲，直接松手，任由遞在梁思思眼前的奶茶掉在地上：“小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br> 喏，你把這杯奶茶撿起來喝了，我還是信守承諾，保你以后在職高橫著走。否則，呵呵……”</br> 否則怎么樣，男生沒說，只陰惻惻地望著梁思思，很快旁邊看笑話的幾個男生女生也圍了過來，全部站在男生背后，像是在給他匯聚力量。</br> 梁思思抿抿唇，站在原地未動。</br> 不用分析，她也知道自己此時如案板上的魚，只有任人宰割的份。</br> 除非她報警或者告訴老師，但她連個手機都沒有，又該怎么通知？</br> 喊旁邊商店的老板嗎？他們年年日日在職高門口做生意，對這種事早就看多了看夠了，自然也不想惹事。</br> 所以，沒有人會幫她的。</br> 梁思思心里泛著涼，恐慌與害怕如潮水一般朝她襲來，將她重重包裹，叫人感受到窒息與絕望。</br> 媽媽去世了，哥哥離開了，那個讓她等他的少年也不見蹤跡。</br> 梁家人欺負她，現在到了新的學校，她又面臨新的磨難，她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女，到底做錯了什么要承受如此之多。</br> 梁思思如同站在十字路口，根本不知道該往左還是往右。</br> 或許，無論她選擇什么，命運都不會放過她就是不讓她順利向前，非要讓她跌入深淵。</br> “快點！”男生在催促，語氣不耐煩。</br> 梁思思垂眸，望著腳邊的奶茶，握著書本的手泛著白。</br> 旁邊，是些看戲的學生們的笑聲，一聲一聲，如沁涼的雨落在梁思思的心上。</br> 沒有人幫她，所有人都在冷漠地看著她出丑、墮落、毀滅。</br> 這才是外面的世界，真實又殘酷，還冰冷。</br> 梁思思咬咬唇，閉了閉眼，深深呼了口氣，就在她準備做出下一步動作時。</br> 忽然一道低沉清透的聲音傳來，單單兩個字，是她的名。</br> 他喚她：“思思。”</br> 聲音太熟悉，熟悉到乍一聽到，她的心便猛然一跳。</br> 梁思思倏地循聲望去，只見穿著藍白色校服的高挺少年，正冷著臉一步一步朝她走來，眼里沒有周遭任何，唯有她。</br> 傍晚的霞是橙紅色的，很美。</br> 霞光打在他的后背上，讓他如逆光而來的神，高冷圣潔，不容侵犯。</br> 梁思思的心撲通撲通直跳，她呆呆地望著漸漸朝她而來的少年，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br> 終于，易淮川在她面前站定，靜靜凝視著她，繼而拉住她握著書本的手，低低道：“跟我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