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就在天府酒店的頂層,今后將成為啟迪者與其妻子的私人住所。
打開散發(fā)著淡淡檀香氣的木門,鄭冬拉著林欣晴走到咖啡色的沙發(fā)上,而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到現(xiàn)在還是不喜歡和那些政要打交道。”鄭冬雙手撐著身軀,懶懶道,“他們都披著一張皮。”
“你馬上就要離開地球了,”林欣晴也坐下來,輕笑道,“之后就不用理會這些啦。”
“嗯,”鄭冬點點頭,看著佳人,“你怎么辦?想好了嗎?”
“隨你。”林欣晴聳聳香肩。
“我不知道。”
“……”林欣晴白了鄭冬一眼,依偎在丈夫懷里,明眸閃動,并不言語。
“跟著我很危險,”鄭冬說,“我對銀河系的情況一無所知。你還是凡人之軀。”
林欣晴抬頭,注視著鄭冬,貝齒咬了下紅唇,說道:“我留下吧?”
鄭冬與林欣晴對視,眼中浮現(xiàn)愧意。
“我冬眠,等你,你回來的時候喚醒我,指不定我冬眠的時候人類就又取得了科技突破,可以讓我恢復(fù)呢。”
“欣晴……”
“就這樣吧。”林欣晴終止了這個話題,小手把玩著自己的黑發(fā)。
從房間里望去,窗戶外的西方天際盡頭,殘陽僅余一半,朦朧在火燒云中,從西至東,天空變?yōu)闈u變的色調(diào),由紅至藍(lán),還可見星光閃爍。
鄭冬攬著林欣晴的細(xì)腰,靜靜道:“遇見你,真是我一生的幸運。”
“一生?”林欣晴嘻嘻一笑,“你不是活了上萬年嘛?”
“那不算的,”鄭冬擺擺手,“我都想不起來我那幾輩子干了什么。”
“人要是活了一萬年,會有什么樣的心態(tài)呢?”林欣晴問道,“真難想象。”
“其他人我不知道,”鄭冬想起米沛雨,聲音變得有些低沉,“米沛雨元帥,一萬年來,秉持著唯一的信仰。”
“那么漫長的歲月,只有信仰可以成為追求了吧?”
“還有科技,對物質(zhì)規(guī)律的不懈探索。”鄭冬補充道。
“你呢?”林欣晴定睛,看著鄭冬。
“我?”鄭冬輕呼口氣,良久,望著天邊的殘陽。
待得那一片血紅完全消失,鄭冬輕聲道:“‘邊界’。”
“嗯?”
“沒什么,”鄭冬笑笑,“入夜了哦。”
“‘邊界’……”林欣晴呢喃了一下,眼底掠過一道光芒。
“啊。”忽然,林欣晴一聲嗔叫,臉龐刷一下紅了。
鄭冬嘿嘿笑著,對房間的智能系統(tǒng)喊道:“關(guān)燈!”
“是。”
房間黑暗下來,唯有星光與大氣散射的光芒照射進(jìn)來。
鄭冬身體逐漸變得滾燙,盡量克制著自己,慢手慢腳地褪去愛人的衣衫。
“等等。”林欣晴紅著臉說道。
“什么?”
“那個,你不是有個四維位面智能系統(tǒng),叫波痕嗎?”
居于四維的波痕:“……”
“嗯。”鄭冬點點頭,“咋了?”
“它不是可以看到三維的所有細(xì)節(jié)?”
“呃,我懂了。”鄭冬干咳了一聲,呼喚波痕。
“你能不能關(guān)機(jī)?”
波痕:“……”
“回個話啊?”
波痕:“……我對兩性生物的這種行為沒有任何興趣,但我必須保證‘種子’的安全。”
“不是,你好歹算半個生命,還有智慧,你看著,不止林欣晴,我也很尷尬。”
波痕:“我……”
“關(guān)機(jī)吧?”鄭冬嘟囔道,“在地球能有什么危險?”
“這……”
“關(guān)!”
“好吧,我理解你們……”
“嗯,快關(guān)。”
波痕:“中斷能源供應(yīng),設(shè)置時間,三個地球小時。”
“停,我喊你開機(jī)你再開。”
“……好吧。”
……
“好了嗎?”
“波痕?”
“關(guān)機(jī)了?”
鄭冬揉了揉有些發(fā)酸的肩膀,對林欣晴道:“搞定。”
“嗯。”林欣晴如小雞啄食般點頭。
夜色漸漸濃郁,天府酒店外的星空上群星閃耀,太空城不時飄過,發(fā)出夢幻的色彩。
林欣晴看著抱著自己熟睡的人兒,閉上了雙眼,很快,這雙眸子再度睜開,但已經(jīng)無比陌生。
“‘種子’……”林欣晴喃喃。
一個細(xì)小的超距蟲洞在其身旁浮現(xiàn),光芒盡皆扭曲。
而后,一截銀白色的物體從中飄出,呈回力標(biāo)的形狀,邊緣鋒利,但看起來無奇特之處。
蟲洞很快消失,而在二百五十萬光年外的暗光星系,一顆恒星暗淡下來。
這跨越百萬光年的蟲洞所耗費的能量超人想象。
林欣晴握住懸浮的銀白色物體。
她回想自己的一生。
數(shù)萬年前,她在暗光星系的偏僻之處誕生,在其成年后,與其他兄弟姐妹一樣被神使收走,為至高無上的星系領(lǐng)主效力。
他們種族的能力,就是偽裝。
不止是外表的偽裝,更是精神的偽裝,真實的他們,隱藏在死亡的最后一刻。
因為,當(dāng)他們剝?nèi)窝b,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林欣晴感受著自己生命力的迅速流逝,將利刃對準(zhǔn)了鄭冬的大腦。
二十多年前,主告知她要執(zhí)行任務(wù),她通過超距蟲洞降臨在赤焰帝國某邊境站行星周圍,并被刻入完美與現(xiàn)實契合的記憶。
在那一刻起,她是人類。
后來,鄭冬“不經(jīng)意”闖入她的生活,并問她叫什么。
在她說出自己的名字后,她是林欣晴。
之后并肩走過磨難,一起漫步地球,她的性格愈加契合鄭冬的期盼,但也在那時起,她猜測自己存在的意義。
直到剛剛,所有的記憶被喚醒,她明白了一切,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她是一顆棋子,一個殺手。
一個經(jīng)過暗光星系大智能運算,神之女兒親自編織故事,耗費無數(shù)能源送到銀河“種子”身旁的殺手。
這是神的陰謀,凡人無力阻擋。
“我不是林欣晴啊……”林欣晴眼眶中淚水不受控制地淌出,手中利刃毫不停歇。
利刃所用的材質(zhì)是三維宇宙最為可怕的物質(zhì)之一,誕生于宇宙大爆炸之初,堅硬程度無可比擬,當(dāng)然,最可怕的是其攜帶的智能系統(tǒng),可以對煉體流軀體,芯片類大腦進(jìn)行完全的解析與破壞,遑論人腦。
“對不起……”
利刃沒有受到絲毫阻塞,刺入鄭冬腦中,就像砍進(jìn)豆腐的刀。
沒有鮮血溢出,也沒有異象,但林欣晴可以感受到,身旁人兒的精神消失了。
那具軀體在逐漸變冷。
這種刀刃只畏懼高維,因為高維之下,細(xì)節(jié)盡顯。
林欣晴躺在愛人身旁,閉上雙眸。
在她意識消失之前,她在想,她關(guān)閉四維位面智能系統(tǒng)的建議是不是出自本心,但她來不及得到答案了。
近地太空,聯(lián)邦太空城。
辦公室內(nèi),正在處理文案的張文啟忽然感到心頭一陣悸動,比赤焰帝國兵臨地球還要可怖,冷汗在一瞬間浸濕他的衣衫。
他豁然起身,卻不知該做什么。
“主席?”一旁的秘書詫異問道。
“在哪里?”張文啟茫然四顧,眼神空洞。
“什么在哪里?”秘書走過來,“主席,你太勞累了。”
“在……”張文啟自語著,灰暗的眼睛猛地一亮,“快去天府酒店!”
“啊?”
“快安排!”
“為什么?”
“快去!”張文啟這一聲突然變?yōu)樗缓穑貢鴩樍艘惶B忙點頭。
“為什么……”張文啟也不知道為什么。直覺告訴他,他要去天府酒店,“發(fā)生了什么?”
一艘輕型飛船劃破星宇,二十多分鐘后飛到了天府酒店最頂層。
張文啟一躍而下,步伐踉蹌,腳跟發(fā)軟。
他看著那扇門,恐懼感與無力感如同重重浪濤拍來。
他走上前,就要推門而入。
“停下。”一聲平靜的喊聲如石入平湖,打破壓抑中的寂靜。
身后,眾多感受到不一樣氛圍的士兵猛地抬槍,秘書眼神一凜,機(jī)械身軀暗中蓄力。
“我是張文啟。”張文啟聲音沙啞,帶著難掩的焦急。
“鄭冬很好,我是他的智能系統(tǒng),波痕。”
“請讓我進(jìn)去看看。”
“十三分鐘,主人正在修復(fù)肌體。”
“修復(fù)……發(fā)生了什么?!”張文啟瞳孔一縮。
“無可奉告。”
“有,有危險嗎?”
“……沒有。”
張文啟像連續(xù)批復(fù)了三天公文那樣向后倒去,秘書趕忙撐住。
“數(shù)好時間,十三分鐘。”張文啟囑咐。
“是。”秘書應(yīng)聲。
十三分鐘過得如十三個世紀(jì),當(dāng)秘書那聲“時間到了”喊出來時,張文啟猛地彈起來,用勁敲門。
“開門!”
木門自動打開,張文啟走入客廳,看到一道坐在沙發(fā)上,低著頭的身影。
身影沒有扭頭,安靜地審視著懷中失去生命氣息,正在緩緩變?yōu)楣恻c消散的人兒。
“鄭冬……”張文啟停下了腳步。
微弱的星光下,他看到沙發(fā)上插著的一把利刃。
“這,怎么回事?”
“一個二百五十萬光年外的神,用三顆壯年恒星的能量,來殺我。”鄭冬聲音平淡,抬起頭,那雙冰冷而死寂的眸子仿佛宇宙垂死前的黯淡星光,讓張文啟心沉了下去。
“波痕,謝謝你。”鄭冬說。
“抱歉,我沒有聽從命令關(guān)閉。希望你能盡快好起來。”
鄭冬沒有再回答,懷中林欣晴的消散速度越來越快,終于徹底不見。
鄭冬用手指觸碰到最后一個熄滅的光點,而后起身,打開寬大的落地窗,側(cè)過頭,看了張文啟一眼,終究沒有說什么,一躍而下。
“鄭冬!”張文啟跑過去,看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茫茫大地上。
“早點好起來啊。”張文啟看著那把利刃,低聲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