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由于崔家之案關(guān)系重大，齊州衙門大清早便在轅門放了三聲響炮。隨后齊州刺史一聲令下，衙門開門后，各種旗牌官、參軍、師爺一排排地魚貫而入，穿著一身衙衣的皂吏也排成了兩排，各自對著站在甬道兩旁，氣勢洶洶地為這一公審場面制造排場。</br></br>齊州刺史董震作為此次的主審官氣定神閑地走到了中堂的主位上，然而其實他內(nèi)心里卻是一直在打鼓，因為左邊坐著的正是本州的藩王齊州都督李佑。此次審查的是貯藏兵器罪，有可能是造反罪，董震以為在李佑這位李家人眼里，這必然是死罪一條。</br></br>而坐在右邊的卻又是率兵進(jìn)城的長孫凜，這長孫家父子乃是朝廷一文一武兩代重臣，自然也不能得罪。不好辦的是，崔家與長孫家有姻緣之親，而且董震昨日也聽說了，長孫凜為了護(hù)住崔家女眷，不惜與國舅陰弘智在城門大打出手。若是主審官有半點偏私，恐怕駐扎在齊州府的士兵非把他生吞活剝了。</br></br>想到這里，董震那嘴邊那兩撇胡子不由地顫了顫。而兩旁的二十多面銅鑼一齊響起，被敲得鏗鏘有聲。掛號官叫了一聲“帶人犯！”幾個小吏將崔家的男子們紐鎖著帶進(jìn)了大門，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皂吏，手捧著文書遞了上去給主審官。自牢獄走到審判大堂，雖然路途不是遙遠(yuǎn)，但崔元翰乃是古稀老人，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哪里經(jīng)得起最近這番波折。等他走到了大堂中央的甬道時，就像爬了幾十里的峭壁，喘氣不定。原先精神矍鑠的臉，此時也是暗淡無光，滿臉憔悴無神，披頭散，宛若乞丐一般。</br></br>“老爺！”“爹！哥哥！”崔家的一群女眷們被攔在了一群士兵排成的人墻后面。見到自己往日精神爽朗的親人如今竟是變成如此模樣，不由情緒失控，哭喊著親人。只是前面銅墻鐵壁的人墻阻止了她們想要觸摸關(guān)心親人的打算，只能在一旁無力地抽泣。</br></br>崔元翰見到自己的妻女之后，憔悴地臉上凄凄然，他舉起右手往下?lián)]了揮。示意親人們稍安勿躁。自己也是嘆了一口氣，正在傷感悲哀之時，卻被一旁的皂隸推了一下，立即跪倒在地上。</br></br>他跪伏在地上，抬眼看到公坐在上方的官員。憑其三品的官服可以判斷今日的主審官乃是齊州的刺史董震，而兩旁坐著地倒也是威風(fēng)凜凜的年輕軍少，左邊這位身材魁梧，英武的臉上一臉高傲，目中無人。崔元翰記得此人便是齊州都督齊王李佑。他之前曾在齊州見過這位齊王。</br></br>而右邊這位面容俊秀，氣度不凡的少年人，表情較之左方的齊王更為和善。端坐如泰山。巍巍不動。雖然崔元翰不甚熟悉，但卻覺得其長相倒是很眼熟，只是一時又想不起來。不過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位便是自己的未來女婿。畢竟當(dāng)年他在京城見到的，也不過是一個幼年稚童而已。</br></br>一小吏自皂隸處取了文書到滴水檐前雙膝跪下，呈了上去。一旁的師爺則是拆了密封，鋪文書在刺史前面的公案上。董震仔細(xì)地看著清河縣丞地解文。此時整個聽審堂一片的安靜，崔隱娘一雙秀目緊張地望著長孫凜，希望從他那兒得到一些希望的小信號。只是這家伙連看都沒轉(zhuǎn)過頭來看她一眼，讓她好生著急，又只能焦急地為父兄擔(dān)憂。</br></br>實際董震也清楚這一件案子地來龍去脈了，過不了一會，他便猛地一拍身邊的響堂木，以一種官腔問道：“下方跪下何人？喚甚名字？哪里人？”</br></br>“崔某乃是清河崔家崔元翰。”崔元翰虛軟無力地回答道，其他崔家子弟也一一報上了自己的姓名。</br></br>董震扭過頭來看了一眼身邊地師爺。師爺便揮了揮手之后。只見幾個小吏將數(shù)把明晃晃地兵器抬到了堂前。其中大刀利槍甲胄應(yīng)有盡有。董震挑了挑他那灰白地胡子。指著下面地兵器。問道：“崔元翰。上月朔日我大唐士兵在崔家獲得兵器連同甲胄總共八百零三件。不知這些兵器從何而來。將會用于何些用途？”</br></br>“冤枉啊。這些兵器并非是我崔家鑄造。自魏晉以來。雖然歷經(jīng)過不少更主。但我崔家向來是書香門第。甚少介入到權(quán)勢武裝中。更別說會私自貯藏鍛造這些兵器。自我朝高祖建國以來。崔家上下也是臣服主上。哪敢私自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br></br>崔元翰這些天可是在牢獄中被憋悶壞了。難得能夠一吐心中地怨氣。他地嘴唇顫顫抖抖。細(xì)數(shù)著自家地老實本分。想要主審官相信自己家地清白。</br></br>然而事實勝于雄辯。這一批兵器確切是從崔家找到。而且還是多數(shù)地士兵到崔家救火時親眼看到地。董震見崔元翰矢口否認(rèn)。捋著胡子看了看下面。然后又用余光望了望左右。</br></br>只見李佑嗤笑一聲。輕蔑地說道：“當(dāng)場在崔家人贓并獲。此案審查也不過是過過場而已。崔元翰。崔家即使是名門望族。干下這等逆天之罪。也不可赦免。崔元翰你就乖乖地招了吧。不然臨死之前還要遭那酷刑之罪。嘖嘖嘖……”</br></br>鄭氏在一旁聽到李佑地威脅。不由得臉色白。古代還沒有什么所謂地人性可言。這嚴(yán)刑逼供可是非常殘酷血腥。有許多犯人會被當(dāng)場打死或殘廢。更多地則是因為受不了酷刑而被迫認(rèn)罪。鄭氏很清楚自家老爺?shù)厣眢w。恐怕如此酷刑。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崔家都是大大地不利。</br></br>然而崔元翰到底有著一種讀書人地士節(jié)，他吹胡子瞪眼地回了一句：“并非乃是我崔家所為，何以招之！”說完他一臉怒氣地哼著，仿佛對于這些天無辜受到的遭罪感到不滿。</br></br>李佑本來與崔家倒是無冤無仇，反倒是崔家還為他造反提供了大量的資金原料和倉庫，但這件事情既然被現(xiàn)了，總要有人來背黑鍋。而且崔家又是長孫凜的親家，敵人的親人便是自己的敵人。李佑很高興能夠當(dāng)著長孫凜的面去折磨他的未來老丈人。</br></br>長孫凜在此期間一直沒有說話，坐在一旁冷眼看著這場審訊。即便是遠(yuǎn)遠(yuǎn)偷望著他的崔隱娘都不免心里有些抱怨，覺得他沒有積極主動地去做些什么。不過這時當(dāng)長孫凜聽到李佑提議要對崔元翰用刑之時，在眾崔家女眷一片呼天搶地中，他清了清嗓子，中氣十足地壓過在場地聲音吼道：</br></br>“這八百多件兵器也并非是小東西，若是沒有下人幫忙，即便是崔家所有男子，要想將這些武器搬進(jìn)搬出也并非容易之事。想必崔家地下人當(dāng)中，必然有人知道此事。若是人證物證俱在，相信崔家也無以抵賴……”</br></br>崔隱娘本來聽到長孫凜出頭來說話，心里甚是安慰。然而聽到他竟然說出如此沒良心的話來，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淚水幾欲滲出卻又被她強忍回去。也難怪她會傷心，先不說崔家下人是否有人能知道個中內(nèi)情，而心上人昨夜還口口聲聲煞有介事地答應(yīng)會幫自家地忙，今日卻調(diào)轉(zhuǎn)態(tài)度為主審官出主意，這怎能不讓她心里難過呢？</br></br>只是隱娘并不知道自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倒是鄭氏看得出來長孫凜這么說法至少可以暫緩老爺接受嚴(yán)刑逼供的時間，也有可能從崔家下人哪里得到一些追查此事的線索。這事情本來她也打算在內(nèi)部審查，只是還沒來得及就被那獨孤蒼才給帶走了。</br></br>當(dāng)鄭氏感覺到女兒整個身子在不斷顫抖，便知她可能想到歪處去了，只是此時耳目眾多也無法解釋清楚，鄭氏只能抱著隱娘，不住地安慰著她。</br></br>董震聽到長孫凜的建議后也是覺得該如此審查，他側(cè)過頭來看了看齊王的表情。李佑心里當(dāng)然清楚長孫凜的目的，只是他也沒有反駁的理由，只是哼了一句，然后說道：“崔家也好歹是名門望族，這院內(nèi)大大小小的奴役丫鬟恐怕也有上百人吧？一個一個如此問來，那本案要何時才能結(jié)束。這元日要到了，相信皇上也在京城等著此案終結(jié)?！?lt;/br></br>事實上崔家連同崔家主院，包括莊園下面的佃戶等人，估計有千余戶人，但若是真要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倒也不是個難事。至于時間問題，長孫凜倒是想出了個好辦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