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幽深的桃花眼中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一眼望去,讓人生出如臨深淵的恐懼。</br> 她身子后傾,抵在池壁上,眼里充滿疑惑,“你想說什么?”</br> 最近幾天的傅司雋對她好得詭異。</br> 她心滿意足的同時又有一種濃郁的不安,好似腳下踏著的是萬里高空的云,綿軟舒適,但只要行差踏錯就會摔得粉身碎骨。</br> “你就這么不在意?”傅司雋不答反問,讓蘇傾塵面上不解更甚。</br> 他輕嗤一聲,提醒道:“昨晚、許愿。”</br> 蘇傾塵恍然想起,有些無奈,“你不是說,過時不候嗎?而且……”</br> 話音就此掐斷,化作一抹苦笑。</br> “把話說完。”傅司雋目光沉沉。</br> 蘇傾塵垂眸,看著水面上倒映的他們,艱難地開口,“而且,我最期盼的愿望,你實現不了。我遲早會……離開你。”</br> 她曾想與傅司雋共度余生,不求地位權財,平安喜樂便足矣。</br> 然而,她很快就發現這簡單的期盼都是奢望。</br> 她雖然與傅司雋聯姻成婚,但是蘇染染仗著前女友的身份屢屢出現,也不知究竟是什么魅力,讓嚴苛守禮的傅司雋都罔顧已婚身份,與她藕斷絲連。</br> 她不懂得他們的感情,更不明白自己在這三人關系中到底是如何尷尬的角色。</br> 蘇傾塵顧影自憐,現實的苦澀終于隨著藥味蒸騰而出,壓下了那虛幻的美好甜膩。</br> 手臂忽然一疼,緊接著巨大的拉力猝不及防地將她拽向前方,跌入男人的懷抱。</br> 嘩啦啦的水聲作響,傅司雋俊美的面容撐滿了她的視線。</br> 也不知她哪句話觸怒了他,近在咫尺的黑眸中溢出褫奪戾氣。</br> 薄唇輕啟,音色森寒,“蘇傾塵,別讓我再聽見這種話。”</br> “但是……”</br> 蘇傾塵下意識偏開頭,然而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下巴就被傅司雋一把捏住,迫使她直面他的目光。</br> 深邃的視線好似無形的刀,剖開她的偽裝,直抵內心,并深深嵌入。</br> 傅司雋動作輕緩地撫上她的小腹,幽幽開口,“你是我的妻子,還懷了我的孩子,為什么要離開我?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嗎?”</br> 溫泉內暖意融融,就連傅司雋冷白的皮膚都比平日紅了一分。</br> 可蘇傾塵只感覺透心的涼。</br> 她苦笑著提醒,“司雋,當初明明是你提出離婚的……”</br> 傅司雋額角繃緊,耳邊倏然回響起傅慕華酒醉后的怒罵。</br> 他說他們是一丘之貉,都背叛了自己的婚姻,拋棄了懷孕中的妻子,與其他女人糾纏不清!</br> 傅慕華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和父親。</br> 同樣的,他傅司雋也不是!</br> 他從小將傅慕華視之為恥,憎之為惡,他怎么能成為第二個傅慕華?!</br> 傅司雋摟住蘇傾塵的腰,俯身貼近她的臉頰,黝黑的眸中神采變幻,最終沉淀下來的只有濃厚的懊悔與愧疚。</br> “對不起,是我一時昏了頭。傾塵,讓我收回那句話,好不好?”</br> 蘇傾塵看著眼前的人,怔然無語。</br> 濕漉漉的霧氣將他們團團圍繞,他也如這煙霧一般縹緲,風吹即散,就算她雙手緊握,也難以將他留下。</br> 而現在,他強勢地將她鎖在身邊,他們就真的能相伴不離嗎?</br> 蘇傾塵患得患失了太久,就算前路驟然平坦,她也難以放心前進。誰知美好的偽裝下,有沒有讓她摔得更痛更慘的陷阱?</br> 她抬手抵在傅司雋身前,想要后退,脫離他的懷抱。</br> 然而傅司雋環在她腰間的手臂收緊,另一只手拂過她的耳垂,插入烏發,讓她與自己額頭相抵。</br> 他動作雖緩,但力氣極大,沒有給她任何掙扎的余地。</br> “回答我。”</br> 傅司雋目光微沉,緊緊地定在蘇傾塵面上。</br> 稀薄的空氣被他壓榨,蘇傾塵的呼吸都變得困難。</br> 她明白傅司雋想要得到一個肯定的表態。</br> 但是她心生畏懼,害怕承諾之后再一次被背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曾經幾度要了她的命。</br> 只有維持現狀,隨時做好離開的準備,她才能勉強麻痹自己。</br> 再來一次……</br> 她哪里來的這種勇氣?</br> 蘇傾塵搖頭,推他的手,“我、我想回去了……”</br> 回答她的卻是猝不及防的吻。</br> 傅司雋捧著她的后腦,急切又瘋狂地堵住她的唇。</br> “唔!”</br> 蘇傾塵掙扎抗議,可聲音被悉數吞噬,只余下弱弱的低吟輕哼。</br> 這聲音融于水中,讓溫泉都變得滾燙,男人禁錮住她的手臂不自覺施力。</br> 巨大的力氣仿佛要將蘇傾塵嵌入他的體內,骨頭都要碾碎了一般,骨血相溶,再難分離。</br> 不知過了多久,人被傅司雋抱起,破水而出。</br> 水聲淅瀝,而她依偎在他的懷中,就如風雨肆虐中地花朵,無力抵抗,也不想抵抗……</br> “你真的想離開我?”</br> 傅司雋低沉的聲音隨著熱切的吻落在耳邊,引起她一陣顫栗。</br> 蘇傾塵認命地閉上眼,瑟縮的心終于在這猛烈的攻勢中冒出了頭。</br> 她聽見自己聲音響起,帶著一絲哭腔,“我不想。”</br> 她從未甘愿離開自己心愛多年的人,只是冷酷的現實讓她不得不藏起那顆支離破碎的心。</br> 傅司雋溫柔地捧住蘇傾塵的臉,看見她眼中瀲滟的淚光。</br> “別哭。”</br> 他吻了吻她的眼角,嘗到一絲苦澀,“你不想,就不要離開我。”</br> 男人的嗓音低沉動聽,飄入耳中,鉆進血液,讓聽者為之沉迷。</br> 蘇傾塵終于繃不住,淚水奪眶而出。</br> 這人怎么可以將她推開之后,又溫柔至此地挽留?</br> 偏偏她好不容易壘砌的心墻,連招架之力都沒有。</br> 憋屈和惱怒沖上胸膛,她抽噎不止,握拳打他。</br> “傅司雋,你混蛋!”</br> 傅司雋也不躲,紋絲不動地承受她的打罵。</br> 他吮吻她的淚,一遍又一遍地說“對不起”,聲音是無與倫比的柔情。</br> 等蘇傾塵哭夠了,傅司雋看了眼時間,扶著她離開溫泉。</br> 她的臉頰和身上都染上了誘人的粉色,眼尾綴著嬌媚的紅。</br> 傅司雋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可對上她眼淚汪汪的眼睛,百般克制之下,只在她額頭印下一吻。</br> 他給她披上一條寬大的浴巾,音線啞到極致,“快去換衣服。”</br> “哦。”</br> 蘇傾塵吸了吸鼻子,攏著浴巾走向更衣室。</br> 淋浴的水沖刷而下,她入定了一般地捂著臉,眉眼微彎,噙著笑意。</br> 蘇傾塵簡單沖洗后就換好衣服,去外面等傅司雋。</br> 誰料,傅司雋的動作比她還快,頎長的身影已經等候在不遠處。</br> 他這幾日都偏向休閑打扮,淺色襯衣,面容清俊,桃花眼望向她,泛著溫軟的光。</br> “司雋。”</br> 蘇傾塵含笑朝他走去,腳步忽然一頓。</br> 一個身姿妖嬈的女人踩著高跟鞋攔在了傅司雋的面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