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z提著果籃和一束花站在學校大門外面的梧桐樹下,等著李清佑接她。突然她感覺小腿膝蓋后彎處被人一頂,她腿一軟,險些摔倒,一雙手連忙扶住了她,李清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沒事吧?我和你鬧著玩的。”
虞z瞥他一眼,沒好氣地回他一句,“幼稚!”
李清佑已經轉到前面,他有些吃驚地看著她,“你的眼鏡呢?”虞z的眼鏡從來不肯摘下,今天頭一回看見不戴眼鏡的她。原來她的眼睛這么漂亮。
“我帶了隱性眼鏡。走吧,時間不早了。”虞z眼簾微垂,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
李清佑推了車過來,將果籃在車把手上掛好,他跨坐在車座上,兩腳輕松地踩在地上。虞z抱著花,坐上了后架。
她并沒有像一般的女生那樣摟住男朋友的腰,只是抱緊了花束,說了一聲“可以走了。”
李清佑早已習慣了她的獨立,輕輕一蹬腳踏,自行車的兩只輪子歡快地轉起來。
李清佑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地安慰虞z,“我父母人很好的,你不用擔心。放心,一切有我。”
虞z嘴上雖然淡淡地應著,心里卻不是沒有感動的。
李清佑的家住在教工三村,家里算不上大富大貴,也就是小康而已。他媽媽錢芳潔是初中老師,爸爸李鎧威是銀行職員。
李清佑鎖了車,牽了虞z的手上了三樓。錢芳潔聽見腳步聲,早已經開了門等著他們。剛看見虞z,錢芳潔已經一把拉住她的手,“你就是阿z吧?我們家清佑經常提起你。”
“阿姨您好。初次登門,因為不知道您喜歡什么,我就買了些花和水果。”虞z舉止大方得體,錢芳潔對她印象不錯。
換了鞋進了客廳,錢芳潔端出果盤,又吩咐自家兒子照顧好虞z,便去廚房忙飯菜了。等母親進了廚房,李清佑湊到虞z旁邊,“怎么樣,我媽媽人很好吧!”
“嗯,怎么沒見到你爸爸?”虞z問道。
“我爸今天在銀行值班。”李清佑解釋道,“對了,你會做家事不?”
虞z眉毛一挑,“你關心這個干嗎?”
李清佑輕彈她的腦門,“傻啊你,會做家事的話還不趕快去你未來婆婆那里獻獻殷勤,我媽這輩人還是舊式的做派,喜歡賢惠的女孩子。”
“我還不是你們家媳婦呢,你別想榨取我的剩余勞動力。”虞z瞄他一眼。
吃飯的時候,錢芳潔特地留心了虞z的吃相,她的吃相很優雅,不僅碗筷相碰沒有聲音,連咀嚼吞咽也聽不到一絲聲音,看得出來家教很好。“阿z啊,聽清佑說你是讀建筑設計的,你是女孩子,讀這個應該挺辛苦的吧?”
“還行。”虞z眉目間神色從容。
“媽,阿z成績很好的。他們系里的特等獎學金每學期都是她拿。”李清佑插了一句。
錢芳潔掃兒子一眼,有了媳婦忘了娘的臭小子。“阿z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啊?”
虞z手里的筷子擱下了,她慢慢揚起臉,很鎮定地看向錢芳潔,嘴角似乎還掛著淡淡的笑容,“他們都死了。”說完又舉起筷子,從瓷盤里夾起一片筍尖,微微張開嘴,小口小口地將筍尖吃進去。
氣氛頓時凝滯。
錢芳潔的眉頭已經擰成了疙瘩,她不悅地瞪兒子一眼。李清佑也呆住了,兩個人在一起一年多,虞z從來不提自己的家庭情況,他也不好開口。
“那虞z你這些年都是一個人生活嗎?”
李清佑的媽媽已經改口了呢,開始連名帶姓地稱呼她了呢。
“嗯,一個人。”虞z輕輕地抽出一張紙巾,擦擦嘴,“阿姨您的廚藝真好,感謝您今天的招待,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起了身,她看都沒看一眼李清佑,直接向玄關處走去。
干凈利落地系好鞋帶。她站直身體,微笑著再看一眼錢芳潔,“阿姨,我先走了。再見。”
錢芳潔僵硬地擠出一個笑容,“好的。你慢走啊!”
直到家門被虞z掩上,李清佑才驚呼一聲“阿z!”,穿著拖鞋就想往外跑。
“清佑,你給我回來!”錢芳潔一聲厲喝,李清佑的腳步生生頓住了。
“以后不許你再和那個丫頭有來往,聽見沒有!”
“媽,阿z父母去世又不是她的錯。”李清佑替她辯解道。
錢芳潔恨恨地戳戳兒子的腦門,“你是被虞z迷昏了頭了。你沒聽見她剛才怎么說的嗎,死了,她用的死了這個詞,一點尊重都沒有!這是一個為人子女該說的話嗎?還有,這些年她一個人生活,你沒注意嗎,她身上穿的可不是地攤貨,她的錢走哪里來,你想過了嗎?”
李清佑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煩躁地揪著自己的頭發,確實,他似乎對虞z太缺乏了解了。
不是他不去了解,而是虞z實在太復雜,她就像一塊未經打磨切削的鉆石,隨意哪一面都是熠熠光芒,晃得他眼花。在她的世界里似乎還有無數的雷區和禁區,如果你隨便踏入,她就會冷酷地判你出局。
虞z依著來時的印象慢慢地走著,她沒舍得打的,那天早上三十塊錢打的費已經讓她肉痛不已了,要知道再添二十幾塊錢都可以買一塊美國timely的建筑設計繪圖模板了。
不過這一趟總算沒白來,李清佑的媽媽這會兒應該在勒令自家兒子和自己劃清界限吧?下面就要看他的表現了。虞z在心底愉快地思忖著,李清佑平日還算有魄力,沒怎么讓她失望過,就是不知道這次他會不會讓她失望了。
虞z不以為意地踱著步,高幫帆布鞋的膠底輕快地摩擦著路面。對面跑來一幫小孩,有男有女,彼此追打著鬧嚷著。虞z連忙閃身避開,說實話,她一向是對于年紀大一點的人感到親切,對于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人稍微有點看不起,對于小孩則是尊重與恐懼,完全敬而遠之。
然而很不幸地,一個手里抓著蔥油餅的小男孩還是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她身上。虞z白色風衣的衣襟上立刻沾上了一灘黃色的油漬,上面還有綠色的韭菜碎末。“bastard!”她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肇事者早已跑遠了,她只得自認倒霉。
路邊泊著一輛銀灰色的寶馬730。虞z走近寶馬的窗玻璃,又退后一步,調整好距離,發現衣服上的污漬黃黃綠綠,非常顯眼。她只得一把脫了風衣,拎在手上,穿著一件黑色吊帶走了。
顧`澄坐在車里,有些想笑,這個虞z還真是有趣。他本是到這邊來辦事的。事情辦妥了,就在車里抽了支煙。結果見她走近,還以為她認出了他的車,過來打個招呼。不想她又退后一步,竟然將他的車窗當起鏡子用了。看來,她是一個極其重視形象的女生。不過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她一個女孩子,穿著一件吊帶衫在路上走,實在不像樣子。
顧`澄掐斷了煙,緩緩發動汽車,向虞z的方向開去。
四個輪子的速度自然要比兩條腿快得多。顧`澄搖下車窗,喊了一聲“虞z”。
虞z一回頭,看見了車里的顧`澄,她又飛快地掃一眼車身,貌似是她剛才當鏡子用的那輛寶馬。
真是晦氣!虞z腹誹,臉上卻一副驚喜地樣子,“顧老師,好巧啊,在這里遇見您。”
顧`澄看她笑得一臉陽光燦爛的樣子,左臉還有一個淺淺的梨渦。不得不佩服這個女生變臉的速度。剛才還是人畜勿近的臉孔,這么一會兒就笑靨如花了。他也不揭穿她,只是視線緩緩掠過她頸項大片雪白的肌膚,“上車吧!我送你一程。”
虞z知道他剛才把自己的舉動看得分明,但她還是假意推辭道,“這怎么好意思,太麻煩您了。”手卻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顧`澄忍住笑意,“回學校嗎?”
“我下午第一節沒課,您把我丟在下面的十字路口就行。”
顧`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她,下頷微收,雙膝并攏,手里抱著風衣,筆直地坐在座位上。
顧`澄忍不住揚唇輕笑道,“不用這么緊張。我沒有吃窩邊草的習慣。”
虞z神色自若地回他一句,“顧老師是屬兔子的?”
“不,我屬牛。”顧`澄一本正經。
虞z眼角一陣抽搐,她沒有再接口,只是腰桿依舊挺地筆直。
到了十字路口,顧`澄徐徐停了車,虞z這才轉臉朝向他,“今天多謝顧老師了。”顧`澄這才注意到原來她竟然長了一雙秋波湛湛的鳳眼,眼角微微上翹,有股說不出的嫵媚。感覺到顧`澄的目光,虞z飛快地垂下眼皮,長而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神。
“我先下車了。”說完,虞z并攏著膝蓋將身體轉向推開的車門,先將靠門邊的腳輕移至地面,用車門邊緣做為身體的支撐,并順勢將身體提起。接著又將重心轉移至踩在車外的那一邊,并將車內的腳同樣踏出車外,整個動作由她做來非常平順流暢。
“顧老師再見。”虞z再次打個招呼,這才關了車門,離去了。
顧`澄輕輕瞇眼,他很少見到女子下車如此優雅利落的,既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笨拙,也不是刻意的矯揉造作,而是一種出自骨子里的自矜清凜,自成一家。看來剛才在車上她始終坐地很直也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出自于一種習慣。想到這里,他倒真有些好奇她是出自于什么樣的家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