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z很不習慣國內寫字樓的做派，端茶遞水都要使喚人，所以除了工作上的事務，她鮮少支使沈予斐。
    揉了揉太陽穴，她起身去茶水間續咖啡。
    盥洗室和茶水間毗鄰，端著wedgwood的骨瓷杯正準備出去，卻聽見隔壁有談論聲由遠及近。
    “你說虞z才二十六七歲，不就喝了幾年洋墨水嘛，也沒聽說她有什么了不得的作品，憑什么讓她做總監？”
    另外一個聲音略低些，“憑什么，憑人家床上功夫了得唄，咱要是有那么一水蛇腰，把秦總迷得七葷八素的，這總監沒準兒就是咱的了。”
    虞z微微冷笑，不躲不避地迎了出來，恰好跟嚼舌根的兩個女人面對面。
    “下午好。”虞z大大方方地朝二人微笑致意，卻成功地看見兩張臉霎白。
    嘴角的弧度越發夸張，虞z翩翩然進了總監辦公室。
    纖細的手指擱在黑色的鍵盤上，白玉一樣動人，她怔怔地看著左手中指上那枚精致的白金指環，經典六爪鑲嵌的蒂凡尼圓形明亮切割的鉆戒，一克拉，是她特地買給自己的。主要是為了斷絕來自莫名男士的搭訕。
    一個女人出于拒絕男人的目的，用自己的錢為自己買鉆戒，到真有幾分悲欣交集的味道。然而，她終究還是沒有勇氣戴在左手無名指上，也許潛意識里她還在盼著某個人為她戴上一枚婚戒吧。
    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篩進來，點點碎金浮在清涼的空氣里，像極了一只只斂翅的蝴蝶。
    直到手機在桌上震動起來，虞z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虞總監，晚上有個飯局，建委和規劃局牽頭，你和我一起過去，怎么樣？”秦亦崢用的是商量的口吻。
    “這是我份內事，秦總太客氣了。”
    “晚上六點我去事務所接你。”秦亦崢掛了電話。
    虞z掠了掠頭發，看來下午得讓楚南鉉去接琥珀了。
    秦亦崢的座駕是一輛白色賓利，配了司機，二人便坐在后座。
    “去九重天。”秦亦崢平靜地交待道。
    一種異樣的情緒在虞z心頭彌散開來，微微垂下眼簾，視線便停歇左手鉆戒的銳光上。
    秦亦崢不是多話的人，只簡單說了一句，“今天主要是為了彼此熟悉一下，夏昂剛走，你是非凡的新任總監，總要和衙門里的老爺們打好交道。”
    虞z點了點頭，一路上二人都是沉默。
    九重天比從前更加氣派了，遠遠望過去，竟像由純金打造一般，熠熠生輝。
    秦亦崢輕聲嘆息似地插了一句，“莫傅司真是好手段。”
    虞z不由皺眉，“九重天不是林家的產業嗎？”莫傅司是流光的老板，和蘇君儼相交甚篤，虞z從前也見過幾次，那是一個蒼白的男人，陰邪得很。
    秦亦崢負手進了旋轉門，“九重天早就不姓林了。”
    虞z不免悚然，難道這三年多的時間里，藺川變天成這樣？
    進了包間，已經有幾個領導模樣的男人在那里打麻將了，見了秦亦崢和虞z，都停止了摸牌。其中一個大概和秦亦崢關系好些，拍拍他的肩膀，“秦老弟，好大的面子，老哥哥請了幾次才請的動你。”
    秦亦崢笑了笑，“崔局這是想折煞我嗎？”又轉向虞z，介紹道，“崔局，這位虞小姐，我們非凡的設計總監。虞z，這位是規劃局的崔局長。”
    虞z乖覺地伸出手去，面上是得體的微笑“崔局，您好。日后還請多多關照。”
    崔局長連忙虛虛和虞z握了個手，“好說好說。”又熱絡地為虞z引見了其他幾位。
    眾人說了一會兒閑話，并沒有開席的意思。
    秦亦崢見崔長青頻頻向門口張望，這才開了口，“莫非還有大人物要來？”
    崔長青面有得色，“蘇書記今晚賞臉光臨。”
    虞z心中一驚，手里的牌也忘了摸。
    幸好蘇君儼大概是熱門話題，連剛才嚷著手風轉了的那位也忘了胡牌。
    “還是我們崔局面子大，請得動蘇書記這尊大菩薩。”
    “我們蘇書記可不是菩薩，閻王還差不多，你們忘了錢國璋被他整地多慘。”
    “聽說他就要訂婚了，是成參謀長的千金。”
    ……
    虞z只覺眼前影影綽綽的全是一張張紅嘴翕張，太陽穴里也蜂鳴似地嗡個不停。
    “不好意思，手頭有點事，來晚了。”清泠泠的男聲響起。
    虞z不禁打了個寒戰。
    一干人都迎了上去，唯獨秦亦崢和虞z兩個人一個面色如常，一個神情恍惚，落在后面。
    因為站在背光處，蘇君儼并沒有注意到虞z。
    直到各人揀位子坐定，蘇君儼才留意到席間唯一的嬌客。不看還罷，一看之下，蘇君儼覺得渾身的血幾乎都要從毛孔里冒出來。
    她居然敢回來！還這么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他面前！
    虞z深吸了一口氣，抬起了眼睛。
    目光觸及蘇君儼時，她不由掐住了自己的手掌心。他如今戴著眼鏡，琥珀色的雙眸隱在鏡片之后，深沉的有些怕人。
    那廂崔長青正在挨個兒為蘇君儼介紹，“這位是非凡建筑設計事務所的秦總，他旁邊是非凡的設計總監虞小姐。”
    秦亦崢稍稍起身，不卑不亢地朝蘇君儼打了個招呼，“蘇書記，久仰。秦亦崢。”
    “秦總客氣了。”蘇君儼眼光落在秦亦崢舒朗的面孔上，嘴角噙著淡笑，眼睛里卻半點笑意都沒有。
    虞z起了身，強行抑制住心底的波瀾，微笑著說道，“蘇書記，您好。”
    她穿著一件花苞袖深v領黑色小禮服裙，露出天鵝一般優雅的脖頸，蘇君儼忍住自己想卡住那雪白脖子的沖動，淡淡地開口道，“怎么，虞總監連名字也不肯告知嗎？”
    “是虞z失禮了，蘇書記見諒。”虞z感覺臉上的笑容都快僵掉了。
    “蘇書記包涵些，虞總監剛從英國回來，還不太熟悉國內的習慣。”
    秦亦崢對虞z的回護使得蘇君儼怒氣更重，但他面上還是平湖一般，只是眼睛咬著虞z，“不知虞總監從英國哪座名校畢業？”
    虞z別開眼睛，“英國皇家藝術學院。”
    蘇君儼眼睛瞇了瞇，拿起桌上的酒杯，“我來晚了，自罰一杯，大家隨意。”
    他嘴上說隨意，其他人哪里敢隨意，一個個都舉起酒杯，只瞅著蘇君儼的動作。
    秦亦崢小聲問虞z，“要不要幫你換飲料？”
    虞z搖搖頭，謝了他的好意。
    蘇君儼只看見二人貼得很近，不知在說什么，眼睛里溫度更低。
    飯桌上話題不離市委新大樓的選址招標，蘇君儼口風很緊，只閑閑地說兩句場面話。
    崔長青使個眼色，一撥人又開始敬起酒來。
    虞z完全食不知味，如坐針氈，只盼著早點結束。
    秦亦崢已經敬了酒坐下了，見虞z還在恍神，只得在桌下捅了捅她。虞z這才回過神來，趕緊端著酒杯站起來，“蘇書記，我敬您一杯。”
    蘇君儼望著她面上無懈可擊的笑容，一顆心瞬間七零八落，二人無言地碰了碰杯，一齊仰頭喝了個干凈。
    底下立刻有人叫起好來，彼此攛掇著來和虞z鬧酒。
    蘇君儼靠在椅背上，小半張臉全藏在陰影里，右手簡直要把酒杯捏碎，一種黑沉沉的東西控制不住的從他的靈魂里冒出來。
    她右手拿杯，左手在杯前虛掩著，中指上的鉆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就像一直活在黑暗里的人陡然見識到了太陽，熾白的光芒利劍一樣洞穿了他的視網膜。
    還是秦亦崢起身替虞z擋酒，鬧酒的人不好不給他面子，但嘴上都不住打趣，“我們不動秦王如今也會憐香惜玉了。”
    秦亦崢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孤僻，不管對方來頭多大，都鮮少露面，所以被人起了諢號叫“秦不動（請不動）”，相熟的都喊他“不動秦王”。
    立刻有人朝虞z曖昧一笑，“那還用說，虞總監可是秦總家的啊。”
    ……
    蘇君儼從來都是提前退席慣了的，今天也不例外，一干人又鬧哄哄地起了身，直把他送到電梯口，電梯門徐徐合攏的一瞬，虞z只覺得蘇君儼冷凝的目光狠狠蜇了她一下，她不禁顫了顫。
    折回的眾人余興未銷，又湊搭子打了幾圈麻將才堪堪散了。
    “我送你回去？”秦亦崢問虞z。
    虞z點點頭，上了他的白色賓利。
    虞z現在住的金辰華庭就是非凡旗下的地產，秦亦崢半賣半送給她的。
    依舊是一路無話。到了金辰華庭，虞z謝了秦亦崢，拿著手包向電梯走去，剛邁步進去，就感覺有人快步跟了過來。她連忙按住開門鍵，不想來人卻是蘇君儼。
    她心里一慌，搶著要關門，蘇君儼卻寒著一張臉硬擠了進來。
    電梯里只有他們二人，虞z被他按在冰涼的金屬內壁上，只覺得背上的蝴蝶骨一陣發痛。
    蘇君儼眼睛一眨不眨地鎖著虞z，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極深極慢，她比從前越發漂亮了，半放的鮮花如今已然全盛。是這三年里盛開的嗎？又有哪些男人見識了她的美？或者說如今這美屬于哪個男人？
    嫉妒讓他英俊的面孔有些扭曲起來，伸手鉗住她的下頜，“你還知道回來？！”
    虞z沉默不語。
    “當年你不聲不響就離開了我，一走就是三年，我一直在找你的消息，你倒是好大的本事，我一點兒消息都查不到。”蘇君儼聲音森冷，“說，你又為什么回來？”
    虞z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工作需要。”
    蘇君儼氣地發抖，“工作需要？好，好一個工作需要。”
    電梯叮地一響，蘇君儼啪地一下又按了關門鍵。
    虞z垂下視線，看著腳尖，“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想怎么樣？”蘇君儼怒極，“你給我說清楚，三年前你為什么要一聲不響地就走？”
    “反正我們也不可能在一起，早晚都要分開。即使那時沒有分開，日后也一定會因為其他原因再見。我現在過的很好，所以，請你不要來打擾我。”虞z面無表情地說道。
    蘇君儼沉沉地盯住她，痛而亂的眼神逐漸變成絕望。虞z一顆心簡直要碎成齏粉，指甲將掌心都摳出血痕，卻強撐著和他對視。
    蘇君儼再也忍不下去，那樣嬌嫩柔美的嘴唇里怎么能吐出如此傷人的字眼？重重地咬上她的唇，沒有任何輕憐蜜意，只是懲罰似的暴虐的吻，嘴里逐漸有鐵銹味彌漫開來，虞z只是一味承受，蘇君儼心底毀滅的欲望像潮水一樣涌起來。
    虞z手包里手機卻唱起來，她這才掙扎起來，要去摸手機。
    蘇君儼施虐一般按住她，拉扯中手機滑落出來，兩人一齊去搶，卻按下了揚聲器。
    楚南鉉怪聲怪氣的聲音在電梯里回蕩開來，“親愛的，你什么時候回家？我好想你……”
    虞z拾起手機，關了揚聲器，簡單說了一句“我很快就回來”就掛了電話。
    蘇君儼望了一眼她手上的鉆戒，一言不發地出了電梯。
    虞z癱軟似地坐在地上，半天才從包里拿出鏡子，收拾了一下流血的嘴唇，又理了理鬢發，這才扶著內壁爬起來，按下了樓層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