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總監,這次市委辦公大樓競標我打算全權交由你負責。”秦亦崢依舊是四平八穩的調子。
“秦總,我只是設計總監。繪制滿足施工要求的建筑、結構、設備專業全套圖紙 ,并編制工程說明書、結構計算書及設計預算書是我的份內事,至于競標這種大事,我怕會耽誤了您的大事。”虞z委婉地拒絕道。
秦亦崢擺擺手,似笑非笑地說道:“虞總監,畏首畏尾可不是皇后的風格,難道,你是怕遇見那個人?”
“秦總,你——”虞z一張臉微微冷了幾分。
秦亦崢卻從轉椅上起了身,望著窗外,悠悠地說道,“虞總監,你的情況我很清楚,所以,你不必在我面前遮遮掩掩。我秦某人雖不是君子,但也不至于是什么卑鄙小人,所以你大可放心,我絕對不會趁機要挾。但是。”他話鋒一轉,“我是一個商人,天生追逐的就是一個利字。你和蘇君儼的舊事我沒有任何興趣,我在意的只是能否拿下這次市委辦公大樓這項大工程。”
“秦總對虞z未免也太有信心了。您就斷定我負責此次競標一定會成功?”虞z不甘心地反詰。
秦亦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先說幾件事給你聽一下。第一件,藺川前任市長錢國璋因為受賄,包養情婦數罪并罰,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八年,而且是由錢國璋的老丈人王司令員大義滅親的。第二件,華裕置業的董事長何世祥的妻子夏從從因為行賄,受錢國璋一案的牽連,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第三件,華裕置業現在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全捏在莫傅司手里,莫傅司和蘇君儼關系如何,你應該比我清楚。”
虞z冷笑兩聲,“恕我愚昧,秦總告訴我這些是為什么?”
“虞總監是聰明人,難道還要我再說地明白些嗎?”秦亦崢微微一笑。
“秦總,您想說的不會是沖冠一怒為紅顏吧?”虞z掩著嘴輕笑起來。
秦亦崢仍舊微笑著望著她。
“蘇書記都是要訂婚的人了,秦總,您對我可真有信心。”虞z換了一種無奈的語氣。
秦亦崢撫了撫辦公桌上的蘆薈葉片,嘆息似地說了一句,“男人有時候比你們想象的要長情的多。”
“是嗎?秦總很有感觸的樣子。”虞z的話音微帶嘲諷。
秦亦崢抬眸,“虞總監,不如我們賭一把如何?”
“秦總,賭這個東西可沾不得。既然您青眼有加,我也就只有勉為其難了。”虞z拿起文件夾翩然出了辦公室。
秦亦崢注視了片刻她的背影,笑了,難怪蘇君儼會喜歡這個女人。
下午就是招標,虞z嘆了口氣,這一段時間,實在太忙,都沒法陪琥珀好好吃頓飯。
她心里對女兒總覺得無限虧欠,把她生下來,卻無法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她還記得琥珀第一次向她追問“為什么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卻沒有爸爸”時委屈的表情。
那時正是她最艱難的時刻,在英國皇家藝術學院里讀書的非富即貴,隨便一個滿臉雀斑的白人女孩可能就是女王陛下授予爵位的貴族后代。她一小老百姓,連畢業證書都沒有,只能算是肄業,還是個亞裔,要不是楚南鉉的父親楚承勛爵的賞識,她恐怕連校門都進不了。
課業負擔極重,饒是她的托福高分通過,也不太聽得懂導師那一口怪聲調的倫敦腔。每晚光是整理筆記就要一個多小時,可能這廂正在畫圖,那邊孩子又哭了,丟下繪圖筆就要哄孩子。等琥珀睡熟了她才能安心看一會兒書,最瘦的時候她連八十斤都沒有。她租住的房子環境又差,不少鬼佬都住在附近,每天晚上真是提心吊膽。
幸好,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長吁出一口氣,虞z開始看標書。
競標在國際大酒店頂樓,虞z帶著沈予斐以及杜泯還有幾個主管一同前往。
等電梯的時候居然遇見了謝霖安,顧`澄以前的合伙人,智瑞建筑設計事務所的當家。
“虞z?”謝霖安有些驚奇。
“謝總。”虞z微微頷首。
“聽說你前些年出國了,如今回來了,倒是給不動秦王效力去了,這可不夠意思啊,怎么說當年你也在智瑞實習過,`澄還是你過去的老師,當真一點都不念舊情?”謝霖安話中有話。
虞z笑了笑,“謝總真會說笑。我不是擔心你們太念舊使喚我起來不方便嘛。”
“說不過你。”謝霖安搖頭,“我先進去了。”
沈予斐卻結結巴巴起來,“虞總監,你不會,你不會也是青木大學畢業的吧?顧`澄老師也教過我一個學期,不過后來他去日本當客座學者去了。”
虞z勾唇一笑,自嘲道,“我是青木肄業的。”
會場鋪著紅地毯,不少競標單位來人已經就座,放眼一看,全是黑藍灰的西裝。也難怪,建筑這一口本就是男人的天下。杜泯如今對虞z可謂心悅誠服,打趣道,“我們虞總監今日可是萬綠叢中一點紅啊。”
虞z今日穿著酒紅色的套裙,衣襟上是金色的山茶花鑲鉆胸針,黑色的高跟鞋,披散著一頭嫵媚的卷發。
周圍的西裝們不由都將視線投射到她身上,待到她領頭坐到非凡的區域時,議論更響。
“夏昂走了,秦不動居然找了個女人接他的班?”
“這女人看上去大學畢業沒幾年,這么大的單子交給她,秦亦崢腦子叫驢踢了吧?”
虞z神色自若地在標書上寫寫劃劃,絲毫不理會別人的輕視。
實力是讓這些人學會閉嘴的最有效的方法。
蘇君儼在一干人的簇擁下進入會場時,他一眼就看見了正在整理標書的虞z。
幾次見她,她都是盤著精致的發髻,如今披拂下來,居然是曼妙的波浪,像流淌著的巧克力,鼻尖似乎還能聞到那馥郁的香氣。從前,他很愛將整張臉都埋在她那一頭烏黑垂順的直發里,然后使勁吸著鼻子,喊“無尤好香。”
收斂神思,蘇君儼坐到了主席臺上,宣布競標開始。
虞z對于他的出現并不意外,但心底還是有一種莫名的悸動。他的氣質比幾年前越發深沉內斂了,就像一塊寒玉,總在幽幽地吐著冷氣。灰色的西裝袖口上白金袖扣閃著一點銀光,鋒利的光似乎也沾染了幾分涼薄之意。琥珀色的眼眸藏在鏡片之后,未曾泄露半點情緒。
他再也不會用那種溫柔深情的眼神凝視著她,在這個把回頭看作恥辱和軟弱的世界上,一旦錯身離開,你就踏上了生命的單行道。走得再遠,也達不到想要的永遠;離得再近,也回不了曾經的夢境。在欲望和遺憾的驅使下,彼此走不近也離不遠,這將是怎樣的絞磨?
虞z不由扭頭看向窗外的蓊郁的綠樹,樹的葉子茂盛地綠著,熱烈的太陽將它們照得很美。一種憂傷而明亮的美。
非凡是在中間出場。
被喚到名字的時候,虞z深呼吸了一口氣,起身上了演示臺。
presentation幾乎是英國讀書時每日的必修課。設計圖又是她一手負責的,自然輕車駕熟,側身站在投影屏旁邊,虞z穩定心神,從容不迫地將整個設計構思講解出來。
講解競標方案時前面幾個競爭對手都是選擇換人,而到了非凡這里,虞z只是朝臺下欠了欠身,又開始滔滔不絕地展示非凡絕佳的競爭實力。
蘇君儼在臺下注視著她,三年多的時光,會將她改變多少?腦子里卻浮現出早晨他剛剛獲知的信息,這三年,他不在她的身邊,也找不到她的消息,原來她是被置于楚家的蔭蔽之下。她在英國皇家設計學院念了一年的建筑設計研究生,畢業設計獲得了英國皇家建筑師協會(riba)當年的斯特林大獎(stirling prize)。在倫敦,她不叫虞z,不叫無尤,只是lareina,是“鋼筋水泥叢里的皇后”。蘇君儼不覺按住了眉心,她就這么不待見他嗎?吝嗇到連一點關于她的消息都不愿意讓他知道。以楚家在英國的勢力,他滲透不進去也不是怪事,只是精悍如楚承,又會要她付出什么代價?
洗去了眉目間的青澀稚嫩,她的嬌,她的美,就像她小巧的耳垂上此刻帶著的珍珠耳飾,有著明媚而不刺人的光輝,是夜色也遮不住的奪人,只是,這份嬌,這份美,是否已經被別人采擷,再不容他窺見?
虞z下臺時只看見謝霖安在不住地朝她豎大拇指。等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杜泯更是極盡溢美之詞。
六家競爭單位全部陳述完畢后,非凡毫無懸念地拿下了市委辦公大樓這項工程。
虞z作為負責人,自然要上臺和市委領導握手。
她只覺得掌心冰涼,略有些遲疑地伸出手去,面上卻是禮數周全的微笑,“蘇書記,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蘇君儼盯住她的眼睛,握住了這只逃離了三年的柔荑,還是一樣的纖細,除了溫度有點低。薄唇微動,“虞總監,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