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決定召開武林大會并推舉武林盟主,時間又是如此緊迫,于是少林全寺便緊張動員起來,制英雄帖,當晚即分派眾僧快馬加鞭送出去,少林全院籠罩在一片緊張忙碌的氛圍中。自玄慈大師圓寂以后,少林這座數百年古剎,已好久沒有這樣忙碌過了,有的時候,忙碌也是充滿活力的顯現。
好在少林寺內僧人眾多,合院僧侶共千余人,有一半被安排到各地送信。大宋疆域雖廣,但少林少室山地處中原,正是四通八達之所。再配上好馬良駒,時間雖緊迫,但中原各大門派十之八九可按時趕來。
少林、崆峒乃中原大派,尤其少林,可稱武林的泰山北斗。少林、崆峒聯手推舉武林盟主,實是少見的武林盛會。俗語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習武之人,誰不想在江湖中揚名立萬,也不枉了多年的勤習苦練。
喬峰自西夏回來后,便幫著靈真、玄嗔等一起安排武林大會事宜,并和玄嗔一起挑選了四名最可靠的后輩僧人貼身照料玄能。玄能方丈的身上,牽扯著太多的秘密。
自西夏一行,喬峰已確知少林內部必有西夏的奸細,而且這名奸細的身份必然較高,否則西夏一品堂不會掌握那么多的詳情,對喬峰等的行蹤了如指掌。喬峰當日在地室親眼所見玄能方丈欲對虛空下手,便對玄能始終心懷戒備。然而他現在知道事情絕不那么簡單,因為那個時候,玄能已經被李清策擄到了西夏。
喬峰等出發去西夏時,知道內情的人一共是十一人:出行的七人、靈真、玄隱,另外還有寺內兩名協助玄隱處理內務的兩名“慧”字輩僧人。理論上說,除了自己以外的十人都有嫌疑,即便是玄嗔和玄鏡,誰又能保證在西夏林子外,上演的不是“苦肉計”呢?
喬峰本就是精明細致之人,自經歷自己的身世風波以后,在重大事情上更是謹小慎微,深知“一招不慎,滿盤皆輸”,而失敗的代價就是,賠上很多條無辜性命。這個代價太大了,不由得他不謹慎從事。在沒有把握掌握真相之前,他只有嚴密監視事態,再就是等——等待,有時也是另一種進攻。況且他現在已有了重點目標,眼下急需做的,就是要找到可以確定的證據而已。
現在唯一的好消息是,虛空的傷勢有所好轉。薛慕華果然是妙手神醫,在他的醫治之下,虛空體內的毒已經基本排清,虛空已可以拄杖行走了,按薛慕華的說法,再過一些時日的將養,恢復武功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果真如此,少林可謂后繼有人,畢竟能將“袈裟伏魔功”練至第六層的,近百年來也只虛空一人。即使是當年玄慈方丈,也只堪堪練到第五層境界。
喬峰決心明日就去看望虛空,如果虛空可以恢復武功,自己定全力相助,即使是傳授看家本領給他也在所不惜。掃地僧對自己的恩情,實在是太重太重了。
當晚直到子時,喬峰才忙完走出寺門。此時夜色凝重,萬籟無聲。喬峰加快腳步來到山腳的茅舍。十余日未見阿紫,他的心中也甚是想念。想到阿紫即將見到他,定會大呼一聲“姐夫”,撲進自己的懷里掉眼淚,喬峰的心里也頓生柔情。二人雖只“姐夫”、“妹妹”相稱,實際確是把彼此看作世間唯一一個親人。
然而尚在屋后十余丈遠,喬峰心中已生隱隱不祥之感,以他的武功身手,對周邊的環境有本能的敏銳。屋內無熟悉的沉睡鼻息聲,也無其他任何響動。饒是他歷盡風浪,沉穩過人,心中卻壓不住地直是慌亂。
周圍靜得可怕,屋里更是靜得讓人窒息。喬峰搶步來到門前,門卻是開著的。再到沖進屋內,屋里哪有人影?屋內桌斜凳翻,榻上凌亂放著一件綠衫,已被揉皺,似是阿紫在疊理衣服時遇到了什么驚嚇。
喬峰如五雷轟頂,呆了那么一呆,迅速搶步出去,搜遍周圍溝林,卻哪有一個人影?也覓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喬峰哪里甘心?瘋也般地疾行,目似噴火,快把整個少室山都找遍了,卻哪里去覓阿紫身影?
天將放亮,喬峰回到茅舍中,坐在木凳上,心內如焚,二目呆滯,似一座雕像。
失去親人的滋味,自成年后,喬峰只經歷過兩次。一次是在小鏡湖青石橋邊,他親手掩埋了摯愛阿朱。還有一次,就在眼前,阿紫突然失蹤,生死未卜。
喬峰就這樣呆若泥塑般坐了兩個時辰,腦中空空,這兩個時辰中,他的心里,只本能地印著阿紫纖弱的身影,和阿紫垂目低呼:“姐夫……”。
天光早已大亮,日頭漸升。陽光漸漸照進茅屋,喬峰的身體微微動了動,逐漸恢復了神智。他攥了攥拳頭,對自己道:“喬峰,喬峰,你真是災星禍根,你已害了一個如玉般的姑娘,現在還要連她的妹妹一起害了么?你在這世上還有何意義?”
但心底立時有一個聲音說:“阿紫現在畢竟只是找不見,你便能這樣頹廢束手么?找到她!你是北喬峰!”
喬峰站起身來,到缸中舀水凈了凈面,坐到凳上。他更加確認自己對“那人”的懷疑,少林近幾個月來變故的撲朔迷離,李清策擾少林,西夏之行,阿紫的失蹤,在腦中逐漸理成了一條線。
現在最關鍵的,是如何對付這些人。這其中包括了西夏一品堂的所有高手,李清策,少林內奸,那神秘的年輕女子……
想到那神秘的年輕女子,喬峰的頭不由得疼了起來,此人武功只怕不在自己之下,何況身邊還有李清策率領一眾高手……
然而這頭疼只是一瞬,喬峰是遇強則強的人,他這三十余年中,遇到的險惡處境還少么?自己何曾怕過?
喬峰的拳頭漸漸捏緊,目光如炬,狀若猛虎。想來“北喬峰”的名號縱橫江湖十余年,遇事豈能驚慌失措,亂了方寸?那樣怎么解得了少林迷局,怎么救得了阿紫?對方雖高手眾多,聲勢壯大,自己就束手無策了嗎?
想到此時,喬峰決心已下,他站起身,“啪”地拍下了木桌一角。自己要解眼下之困,那三日之后,必要爭得武林盟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