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破曉,北夷軍帳。</br> 年邁的醫官提著藥箱,小跑著進門。</br> 慕容朝歌已經在穆勝明的床邊守了一夜。</br> 她神色憔悴,眼底青黑,身上的儀容,以及那身粗布衣裳都還沒換下來,雙手緊抓著穆勝明的手腕,好似生怕一放手,床上的那個少年便會消失。</br> 醫官心底一嘆,行了一禮:“公主!”</br> 慕容朝歌猛地抬頭,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說道:“快,快給他看看,他怎么還不醒?”</br> 年邁的醫官立即上前,掀開被子,診脈,檢查傷口,臉色越來越凝重。</br> 慕容朝歌等得心焦,按捺不住道:“哥哥說,您是軍中最好的醫官了,一定能讓穆小將軍好起來,是不是?”</br> 醫官張了張口,欲言又止。</br> 慕容銘黎緊跟著走了進來,拉住激動不已的慕容朝歌,鎮定地看向醫官,沉聲道:“照實說!”</br> 醫官搖了搖頭,欠身一禮:“屬下無能!”</br> 帳篷中安靜了一剎那,慕容朝歌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把抓住了醫官的衣襟,懷著一絲希冀問:“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我沒聽清楚……”</br> 醫官被他搖晃得根本站不住,卻不忍再重復一遍自己的答案。</br> “朝歌!”慕容銘黎上前,給旁邊的鐵木達使了個眼色。</br> 鐵木達會意,突然上前,出手,打暈了慕容朝歌。</br> 慕容銘黎對醫官點了點頭:“公主太激動了,你別放在心上!”</br> 醫官哎一聲憐惜道:“公主也是關心穆小將軍,屬下都明白,只是,請恕屬下多嘴一句,穆小將軍他撐不了多久了,還請殿下早做決斷!”</br> 穆勝明這一死,穆將軍那里肯定會生變。</br> 慕容銘黎面沉如水,揮了揮手,示意醫官先離開,憐惜地摸了摸慕容朝歌的頭發,對帳中兩名侍女道:“先送公主去休息,幫她換件衣服!”</br> 那兩名侍女點了點頭,抱著慕容朝歌離開。</br> 鐵木達看著慕容銘黎,跪了下去:“屬下失職,中了穆小將軍的暗算,沒保護好公主,請殿下責罰!”</br> 慕容銘黎揉了揉太陽穴,他也一夜沒睡,忙著安排了許多事情,此時也頭疼得很。</br> 定了定心,他嘆了一口氣:“起來吧,就連我也沒想到,穆勝明居然會跑去刺殺尉遲邛,還有膽子給你下藥,這事兒也怪不得你!”</br> 昨夜,他已經聽慕容朝歌斷斷續續說了事情的經過。</br> 對穆勝明,他恨這小子破壞了他的計劃,還連累朝歌差點兒喪命,可穆勝明偏偏又是為了朝歌才去刺殺尉遲邛,這其中恩怨,根本就理不清楚了。</br> 他自嘲道:“也許,當初,我就不該把穆勝明留下來。”</br> 誰能想到呢,一個眾人眼中的無用廢物,居然會在這種關鍵的時候,狠狠將了他和戰云揚一軍。</br> 尉遲邛已經死了,還是毫無疑問地死于北夷人的刺殺。</br> 僅僅看在國家顏面上,和談也沒得談了,這一戰勢在必行。</br> 鐵木達也深感愧疚:“若是屬下看住公主,定然不會有今天的麻煩!”</br> 慕容銘黎搖了搖頭:“穆勝明明顯早有安排,還提前在天臨軍營中安插了內應,就算你看住了公主,他也遲早會溜進天臨人的軍營中,刺殺尉遲邛,遲早都是現在這種結果。”</br> 鐵木達想了想,還真是這個道理。</br> 他想了想,問:“殿下,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穆將軍死了兒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br> 慕容銘黎眼底涌現出一抹戾氣:“穆勝明擅自行動,自己跑去刺殺天臨人大將,這怪不到我們身上。我已經給父皇去信,為穆勝明請功。開戰前邊殺了天臨副帥,揚了我北夷軍威,這可是大功一件,必須厚賞!”</br> 鐵木達臉皮抽了抽。</br> 穆將軍若得到這個消息,應該會暴跳如雷吧?</br> 兒子殺了盟友,然后又搭上了自己的命,這可真是賠了兒子又折兵!</br> 另一邊,戰云揚寫到了奏折,遞給祁連:“立即送回京城!”</br> 擱下筆,他站起身,看著帳篷外剛剛升起的朝陽,面色沉肅如霜。</br> 奏折中,他如實寫下了尉遲邛如何擅自出兵,被他抓了個正著后又煽動士兵嘩變,試圖殺人滅口,然后又如何被北夷人刺殺,醫治無效死亡。</br> 可惜,時間太倉促,他還沒來得拿到尉遲邛和北夷穆將軍勾結,企圖對天臨不利的證據,尉遲邛就這么死了。</br> 祁連把信帶出去,交給傳令兵,又折返回來,擔憂道:“尉遲邛堂堂副帥,居然在自己帳篷里被刺殺,就算他是戴罪之身,也必將引得陛下大怒!”</br> 戰云揚點了點頭:“是啊,皇后肯定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我這個主帥的位子,恐怕要保不住了。”</br> 祁連一驚:“什么?陛下憑什么免您的職?難道就為了那個圖謀不軌的尉遲邛?陣前換將,可是大不吉!”</br> 戰云揚搖了搖頭:“我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繼續做主帥,只是擔心當今的戰局。若是新來的主帥是個靠譜的尚且罷了,若是再派一個皇后一派,尉遲邛第二那樣的人……”</br> 他頓了頓,滿目憂慮:“慕容銘黎非泛泛之輩,此戰勝負難料。”</br> 祁連想了想道:“北夷人那邊也不太平,穆將軍狼子野心,王城暗潮涌動,我們的情況應該沒這么糟糕吧?”</br> 他們還不知道,前來行刺的是穆將軍的兒子,穆勝明。</br> 戰云揚沒有回答,他走出營帳,看著冉冉升起的血色朝陽,突然道:“我一直很奇怪,慕容朝歌明明是來找我和談的,怎么突然就跑去刺殺尉遲邛了呢?”</br> “你派到天臨人那邊的探子,可有回報?”</br> 祁連回道:“探子傳回的消息有限,只是道昨天夜里,慕容銘黎緊急調動了大量軍醫,據說是為那位小公主治傷。”</br> 戰云揚一驚:“什么?她受傷了?”</br> 祁連遲疑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探子們是這么說,他們找到了倒出來的藥渣,很可能……用了續命的虎狼之藥,那小公主的情況不妙。”</br> 戰云揚臉色驟變,握指成拳,遲遲未發一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